那是他三岁时的事了,他记得那天清晨,外头飘着细雨,雨水又Sh又黏地讨厌极了,他穿着黑sE正装,眼睛一眨一眨地,圆滚滚的黑眼珠,直盯着正厅门口上方的「陇西堂」浮雕,那是个ㄇ字型的三合院,右边连结一间间厢房,左边则是铁皮搭建的工棚,铁皮有些已经生锈剥落,中间广场则搭起了遮雨的布蓬。四周大人们也穿着黑sE正装,忙进忙出,二伯正在招呼提前来到的远客、大伯正拿着手机确认礼仪社与做法事的师父何时来到。
「农…弄…龙西堂?爸!这怎麽念?」
他努力地想辨识上头的字,於是他问起正好路过的父亲。
「这念陇、西、堂。」他的父亲蹲下身子告诉他。
他问这地方在哪里?他父亲便说在中国,他父亲叫李光第。
「那里与我们有关系?」
「那里是我们姓李的发源地。」
这下他又满腹疑问了,因为他印象中,听他父亲说,他们家族是从广东来到台湾北部的客家人,第二十代的曾祖父南下来到这里发展,到他已经第二十四代了,无论是广东、陇西,这些地名对现在的他来说还太遥远了。
他被叫去与家族中其他小孩一起摺纸莲花,不时转头看向入口,那些穿着黑sE正装的来客,家族中的大人们则去迎接,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太yAn渐渐大了起来,雨已经停了,他折了一盘又一盘的纸莲花,并与同桌的叔伯阿哥、阿姐弟妹打闹在一块。
「来了!礼仪社的人与师父来了。」大伯一边喊,一边叫门口旁的人让出一条路。
一台黑sE礼车驶来,从车里下来的,是礼仪社的人与穿着袈裟的师父。礼仪社的人迅速布置场地,设置了音响设备与椅子。不久便响起了阵阵梵音,一旁的师父则翻弄经书,确认今天要念的经文,仪式在正午开始,与算好的时辰分秒不差,所有人都坐着面对正厅。
「今晡日系李公百岁过身个日子,请诸位子孙、好朋友等会依序进入正厅,看伊最後一面。」司仪拿着麦克风说。
司仪让往生者子孙先入内,他排在玄孙辈,他对於曾祖父没什麽印象,因为他五岁前住在这,之後便同父亲搬出去了,只有在过年时会回来这,关於这里的一切都是听他父亲口述。就好b这晒榖的广场吧,在他父亲小时候,广场中每逢过节,家族的男人会在这里把酒言欢,nV人如他的曾祖母会穿着和服亮相,他的日本伯婆会弹三味弦,来自高山部落的伯婆则有着温柔的歌喉,还有一位盲眼的姑姑会弹古琴,在乐声中,曾祖母翩翩起舞,缓慢而优雅,然而一切都已过去。
「玄孙辈上前!」
他往前,望向棺椁内,闭着眼睛,如同陷入熟睡般的曾祖父,面部双颊凹陷,颧骨突出,小麦sE的皮肤下,早已没剩多少r0U,他很难想像这样的曾祖父直到九十岁,仍然能举起锄头耕田。
之後的事,他便不太记得了,尽管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葬礼,毕竟要一个八岁的小孩理解Si亡,是很困难的事,但是曾祖父的遗容,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九一五年,春天,那时刚满二十岁的李山高,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刚迎娶十六岁的桃妹。他原是在北部一户徐姓人家中当长工,因为山高家的人口压力,他父亲生了九个小孩,排行老七的山高,有六个哥哥、两个弟弟,李家没有多余的钱养活这麽多孩子,因此他自小便去别人家当长工,这样的经历中,自然也没受过完整的教育。
徐家原本有三姊妹,又收养了一位nV孩,并供她读书识字。山高在徐家工作八年,期间忠厚老实、为人正直,徐家主人便将收养的第四位nV儿许配给李山高。
李山高就这样带着怀孕的桃妹来到这南方大武山下,一处名叫h花村的地方,这村子往北可以去阿猴、打狗、往东可以进入大武山,往南可以去恒春,可以说是四通八达之地。
他用积攒的钱买了块地,打算在这耕田维生,当时他们家只有一幢正厅,选的地也不是很好,在山脚下的一块荒烟漫草处,不过对山高来说,他已经没有什麽好抱怨的了。
他的一天十分简单,每天睁开眼,就像个上紧发条的自动机械般,日出提着农具、水壶下田,到了日正当中时,桃妹便会提着菜篮过来,休息时,两人铺块草蓆便坐在地上,一块吃着菜肴,聊些作物的事、聊些邻居的事、聊些市场的事、聊些彼此的事。
「村里派出所来了位新警察,是日本人,叫做杉田。」桃妹说。
「这警察怎麽了?」
「没什麽,我在市集遇见的,跟你差不多年纪,我觉得你们会很有话聊。」
山高对日本人的印象,说不上好或坏,他懂得不多,只知道靠天吃饭,不去多想其他事。他想起了他的兄长,有几位参加过乙未年的起义,那是山高出生那一年的事,有一位就Si在八卦山,当时为了不让他做无家的魂,他被子弹打穿的残破身躯让另一位同行的兄长带回来,而那兄长的左眼被流弹打到,导致终生失明。
吃饱後,桃妹也会一起下田帮忙,翻土施肥,原本握笔与翻书的桃妹,现在拿起农具也不会输给山高。
「我虽然只有小学毕业,但是,有你陪着就好了。」
「谁教你说这些话的呀?」桃妹嫌他讲话r0U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说着,两人便笑了出来,山高看着桃妹,想着要一辈子Ai着她,毕竟桃妹肯嫁给他,简直就是他高攀了。
下午,临近h昏时,桃妹会先回去准备晚餐,而山高会在忙完今天的收尾後,在六点左右回家。
晚上,用完餐的两人躺在床上,抱着彼此,感受着彼此的T温,暖烘烘地,对b第一次时的生疏笨拙,彼此已经熟稔许多,连对方的敏感处都十分了解,不过他还得小心,因为桃妹有孕在身。在翻云覆雨後,两人陆续陷入睡眠,四周静得都依稀听得见村里的犬吠声。
对当时的社会来说,一切就是如此简单与美好。
时间飞快流逝,已经来到桃妹的预产期,在这段时间里,她不能下田,只能在家中待着,有如被约束般任何举止都得缓慢且轻巧,下厨时也小心翼翼地,毕竟如果发生意外,遭殃的可不只是自己,还有肚中的生命,。
山高则是在清晨时出门,他带了几颗馒头便出门了。除了他在忙完农事後,还得跑村里的市场,采买食材外,他的生活没什麽改变,总是在傍晚时分,扛着锄头与买好的食材回到家,双脚套着的雨鞋沾着泥土、青草,脱掉时,不时会掉落乾掉的土块。
山高将食材交给桃妹,看见桃妹的孕肚与喜悦的脸,他想起了结婚那天,两人笨拙的1,那是两人的第一次,望见彼此0的身T,还有些许的羞涩,花了很长的时间。桃妹识字又肯吃苦,他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够娶到桃妹。
「喔!你看,他又再踢了。」桃妹手里正拿着汤勺煮汤。
「我想会是个健康的孩子。」山高走上前,m0着桃妹的肚子。
「你希望是男孩还是nV孩?」桃妹说。
「都可以,总是这个家的新成员,我想先隔一间房起来,孩子长大就能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几天後的中午,桃妹生产时的叫喊划破了天空,助产士来了三位,在房里忙进忙出,在阵阵痛苦喊声中,热水与纱布不断替换,山高则被赶出房外,只能着急地来回踱步。
大约在下午三点,叫喊声才消停,一名助产士打开门出来。
「先生你可以进来了。」
山高急忙走进房内,他看见桃妹躺在床上,虚弱地看着他,露出微笑。
旁边一位助产士抱起婴儿,给他拍背,这小生命发出了哭声。
「是个健康的男孩。」
助产士将婴儿交给山高抱,山高抱着婴儿靠近床,给桃妹看。
「来!给妈妈看一眼。」山高用手指在婴儿脸上摆弄着。
「瞧你开心似的,就不担心一下我吗?」她有气无力地拍了山高。
此时山高还抱着孩子望着她傻笑,桃妹也挤出了笑容,她第一次经历了生小孩的痛苦,脸上十分疲惫。
「我们过几天去曲先生那,给他算命取名字吧。」山高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曲先生是在村里开算命馆的,曲家很早就从唐山来到这,在这落地生根,代代都是从事卜算命相、风水祭仪相关的地理师,到他已经第六代。
曲先生给小孩取名叫李鑫,是依照五行中的金字旁去命名,接下来下一胎,则是木、水、火、土的字旁顺序来命名。
在桃妹休养期间,正是冬天,刚过完冬至,这时节的农事b较轻松了,山高可以放下农活,专心照顾桃妹与李鑫,他们的第一个小孩,两人照顾起小孩,显得不知所措,因为婴儿十分敏感,两人在半夜往往会被哭声吵醒,得轮流起来哄小孩。
曲先生说,李鑫的个X会如金属般,需要淬链,是个可塑X极高的孩子,不过,在未来会遭遇命限,与火焚有关,躲不躲得过,就看他的个X造化了。这使两人特别担心,他们决定要特别注重李鑫的教育。
这段时间,山高在屋里隔了一间房,要给李鑫长大时住;他们收到杉田的喜帖,杉田的婚礼将在春天举行,他娶了本地的汉人nV子,听说是两人互有好感,在杉田主动追求下,才抱得美人归。山高想起这段期间,杉田偶尔会带着民生用品与物资来拜访,他觉得这警察不坏,基於对他们的帮助是应该要出席。
冬天结束,春天来临。
李家恢复以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步调,只是多了一些不同。白天,山高开始下田,桃妹恢复到健康状态可以出门了,中午时,她依旧提着菜篮来到农田,背後还背着李鑫。晚上,两人哄着李鑫入睡後,感觉JiNg力都被掏空了,更快陷入熟睡,如果半夜孩子没哭闹的话,那便是万幸,两人或许会想着,希望这一天可以一觉好眠。
这一年的春天,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在进入春天不久後的一个天刚亮的清晨。
咚咚咚咚咚……急促不间断的敲门声,敲醒两人的清静,山高打着呵欠走出房间去开门。
「有人在吗?」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了。」
山高一开门,还没看清那男子的面貌,便听见男子叫了他一声「山高哥仔!」
「哎呀!水长,你怎麽来了?」山高认出了是他那排行第八的弟弟,惊讶与喜悦使他的睡意消失。
山高马上让他进屋内,在客厅,两人开心地聊起来,两人聊天的音量也把桃妹吵醒,她抱着李鑫走出来。
「我是先搭火车到打狗,再搭到阿猴後沿途问路搭车来的,这h花村可真难找。」
「那你来这做什麽?」
「阿哥、阿嫂,你们是不是忘了?过几天是你们结婚满一年的日子。」
水长从随身背着的包裹里,拿出了两套吴服,给桃妹那套纹着一个盛开的粉sE芍药花。
「这是我们几个兄弟出钱合买的礼物。」
两人看到後,觉得太贵重,打算拒绝,在一阵来回推托婉拒後,两人还是收下了。
「我打算跟阿哥你一样,在这里安顿,我已经买好一块地了。」水长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水长买的地在村子郊区,位於平地的田畴,是好地点。
从这之後,h花村便有两个李家,後来村里人以「下李家」来称呼水长家、位於山脚的山高家,则是「上李家」。水长并不想跟山高一样从农,十七岁的水长,刚开始会来山高家串门子,一边帮忙农事,一边为自己想出路,桃妹与山高也欢迎他,家里多一副碗筷也热闹,也不时催促他年纪到了该找对象了。
一段时间过去,水长决定从商,他批货在市场贩售,经营得有声有sE,从原本的地摊,到小店舖,他卖起了南北杂货,不到一年,李记商行,就开在市场的一处角落。
第二件事,便是杉田的婚礼,在春天的尾声举行,这是正式场合,本来两人还在想要花钱买正装,这下多亏了水长,山高与桃妹得以穿上吴服出席。
原本想带上水长,但是水长讨厌日本人,就不去了。於是两人将李鑫托给水长照顾,就出发了。李鑫已经会走路,在屋前的晒谷场,摇摇晃晃地走着,像是在寻找什麽似的,而作为阿伯的水长,则在一旁无聊地打着呵欠,看着这小毛头,他後悔没跟去婚礼,他没想到顾小孩是件这麽无聊的事。
突然地小毛头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并哭了起来,水长急忙上前。
「哎呀!怎麽了?有没有受伤,让阿伯看看。」
他将李鑫抱起来,仔细端详,确认这小侄子,没什麽外伤,便抱着他,左右踱步,哄他入睡,他将这小侄子抱到床上,让他睡得b较安稳,他希望侄子能睡到哥哥、嫂嫂回来。
幸运的是,直到水长与桃妹两人回来後,两人看见,李鑫在睡觉,水长也在一旁睡着了,看到这景象两人轻声笑了一下,也不吵醒睡着的弟弟,默默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春天再过几天就结束,而这一年也没什麽事发生,两人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