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孤阙歌

001、 吾之骨,成她一扇(一)(1 / 2)

旻国亡国那年那月那日,是一个孚日里来,最美的春朝。惊蛰将过,沉冬里缩手缩尾的冰风儿就骚开了花,这一朵,那一朵的吹着。连城墙那边灼灼烈烈的烽火连天,都被吹成了一匹玲瑜耀火的锦缎,连着归雁峰绵延几十里模糊的山脊铺成了一个将军华美的乌金龙裾。

呜咽羌笛吹开了残夜的边角,露出稀薄晨光。初阳始露,满世潋滟婧明,一座古城的轮廓煌煌勾勒,在将军的数万铁蹄面前,如万古巨兽冷冷窥晓,沉巍不语。

数万大军严鐎炳息,盔冷甲冷仿譬夜斗騂角。肃杀茕凉之下,弓哑枪咽,似随时决堤地黑洪。

在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赫然有一渺小孤影,正处之间。

一女子,持一黑扇,立于城门前。

已分不清是哪里的伤口在流血,冷清的血从扇上不断滴落,沿着苍老古旧的斑驳石墙,蜿蜒着将士们的血迹斑斑,一起渗入这座城浮华而短暂的历史。

归雁城,牧画扇呆了十八年。她可以清晰的记起到哪座城门下开过一束燕尾兰,哪块山石雕成的城墙根刻印过她拙劣到成熟的剑影澜澜,亦记起三街柳树下那家糖莲糯,好吃的让人想哭。

“牧画扇你个妖女!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一声凄厉的嘶喊从对面战马上的女子嘴里传出,“背叛师门,擅自逃跑我都可以不提!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了怀瑾!那是怀瑾啊!从小跟你长大的怀瑾!如果你恨我,杀了我好就好!和怀瑾有什么关系!!天书预言果然没错!你就是霍乱/人间的阳煞!”

仿佛是昨日,一个梳着菀垂髫的少女还跟在她的后面,笑语嫣嫣,仰着头看着她时,眼睛里开遍了初春的花。“景儿最喜欢的是糖莲糯和扇子师傅!”

时过境迁,昔日少女如今聘婷卓悦,锦衣华服,当年眼睛里开满的花,现在变成了燎原的火,只盼能烧死她最喜欢的扇子师傅。

牧画扇想啊想,想着以前的故事。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只看着她再次打开霆华扇,本已黯淡的扇周再起光华,雷霆自她身边穿天而耀,华光翩翩间喧腾着死神的气息和牧画扇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那就让我杀了你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步一步朝前走着。每一步,都仿佛踩碎了灵魂。

不止是景儿,所有人都被牧画扇冲天而起的化力所震慑。他们无比错愕的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怖压力,以及她不动声色一步步走到景儿面前的轻而易举。

随着她的脚步,她的四周生出成片的雷霆之力,暴涨成刃,狠狠刺穿了想要来救景儿的那些将士们。鲜血在她的眼前编织成了一张网,将她眼前这个世界虚伪的面具撕裂成一个又一个可笑的碎片。

眼看牧画扇就要走到景儿面前,数条黑影躲过了她的攻击,挡在了景儿面前,其中一个,竟轻而易举地站在了牧画扇的背后。

牧画扇停了下来。

烟尘消散,挡在景儿面前的,不意外地是她曾经最亲密的同门,里面每一张脸,她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但这周围一切的画面随着腹部忽然传来的剧痛,戛然而止。

“兮风。”牧画扇呢喃出口,一个名字而已,可是满嘴的鲜血混着碎裂的魂魄,挤出来的名字,用尽了她最美好的年华。

“我本就应该在遇见你的时候,就杀了你。”那人的声音依旧柔美如丝如帛,只是上面绣的不是旧日情深,而是一具冰棺,一字一句,埋葬着她的心魂。

惨淡萧瑟的风,刮起她眼角的,脸上覆的半面雷煞,消逝无影。惨白如玉的肤,映衬着她猩红的唇,猩红的眼,有温柔,有缱绻。她吃力的抬起手,轻轻的碰触贯穿从背后贯穿自己腹部的冰剑。垂眼去看,从未想过,如斯混乱的境地下,一片空白的心神之间,竟只有眼前这把美丽的剑。

剔透晶莹的乳白色,闪着寒毒的冷光。

——那是她设计,她打磨,她亲手恭送出去的长剑。剑浸过蛟血,淬过睨泪,鳐兽最尖锐的犬牙开的剑锋,蛇骨七寸打磨的刃尾,整个剑身用九岁玄冰磨成。这样一把举世灼目的剑,有着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出鞘声音——阴狠而毒辣,绝情而冰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送他那剑时,她满心欢喜一脸崇拜,兮风,你是这个世上最温柔最良善之人,所以只有这世上最毒辣阴冷的剑才能替我保护你。

可是她看错了,也看对了。

他哪里是这世界上最温柔良善之人,但的确配的上这世上最毒辣阴狠的剑。

冰剑毫不迟疑地被抽出,不带一点拖沓的旧日缱绻。

血顺着剑尖滑落,在半空中随风飘散,如一片片归根的枫叶。血是烈烈的红,剑是灿灿的白,心是冷冷的灰。妍妍种种的风华过往,海誓山盟地期盼,三两少年的誓言,于此时凝滞成一片荒芜的千山暮雪。

身体里的化力在叫嚣着绝望和反抗。然而她沉默着,压抑了它们,无动于衷的跌落——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候鸟,再也没有可以南盼的温暖故乡。

她终是支撑不住受伤的身体,单膝跪了下来,背后的兮风走到了她的面前,乌黑的战袍边角扫过她的血,镌刻着血意杀气的狂气与狷意。

许是寒风太烈,又许是旧日回忆阑珊,故旧里,兮风并无此凌人的气息。记不起哪一天,在城心那片湖里,她拙劣的剑法惊起无数只华雁,雁群惊敛掠风狂起,大片大片白色的羽毛栖着艳艳的晨光,一簇簇落在他的四周。潋滟光影,如和着凤筝雀瑟凄清的声色,落在他的唇畔,轻轻抿成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微笑。

她跪于他的脚下,心里一片仓惶,如见神降。

哦,原记起,那时的兮风,曾对她如此温柔。

牧画扇晃了几晃,努力站了起来,吐出一大口血在地上。直到这时,她才有机会抬起头来,细细地端详面前的身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山海有仙山,仙山有缔仙,缔仙有靈珊。兮风好像还是兮风,还是如她梦里魂里铭刻的那个身影无二差别。他还是她心里的山海缔仙,眉侧有靈珊,唇畔有华莲。春水也好,秋阳也罢,世间百种繁华落在那双眼睛里,顷刻就烟消云散,那里是没有道路的森林,是一片绝无风波的古潭。她曾以为,那是因为他是世界上最宁静致远之人,所以他看破红尘,了无所依。如今,面对着身着乌金战袍,凛冽威武的息烽将军,她忽然明白:

他只是没有心而已。

“息烽将军果然神勇!牧画扇!你也有今日!来人,去把她给我绑了!”

牧画扇抬眼看着对面那个面带恐惧被众人团团保护着的绝色少女。

景儿啊景儿。

那隆国的琼宵宫真的如你所愿般是用玉石雕成的么?那霄玉凤榻真的如你所想般如枕祥云吗?那千绣檗裙真如你语中那般轻如蝉翼么?而他兮风,如今的息烽大将军,真是你眼里那个如圭如璞的君子良人?既真如此,你为何直到现在也不敢亲自站在我面前,光明正大的杀了我?

你为何不敢?

“哈哈。”牧画扇大笑出声。她不知喜从何来,更不知该何处而悲。

风消雾起,阳光在流云间亡命一样四散奔逃,曾经巍峨美丽的山峦,如今模糊成一片苍茫的惘然。她的笑声仓惶而凄楚,跌落进云端,像是幢幢叠叠的往昔时光,没有回忆,只有疮痍。

“牧画扇!若你今天跪下求我,我会念在旧情的份上,给你留一条生路!”景儿冷笑着说出这句话,“世人皆敬你扇尊不跪天不跪地不跪神不跪人,乃是旻国之脊梁,好一副男儿家都羡煞的铮铮铁骨,今天,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大军兵戈铁马硬!”

重伤的妖女,理应摇晃着跪在压倒性的力量前乞求生路。然而见她沉默如斯,撕下裙裾一条,紧紧地将腰腹间的伤口缠绕。末了,缓缓直起腰身,右手抬扇,遥指面前数万大军,轻吐两字“来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战。

你凭何而战?凭你重伤的身体?凭你强弩之末的化力?凭你一人之力就妄想抵我万千大军?

可笑!景儿身侧一名将官到嘴边的二字,始终没有吐出口。他觉得,怕是等他百年以后,也无法忘记这个画面了。

那是一副怎样苍凉悲壮的情景,金丝素衣早成血珊,如云烟髻垂散腰间,黑扇遮面,女子娇小的身影在地上拉出孤单的影,在朔风烈烈战旗凛凛间,仿随时都可脆弱凋零。

她轻轻呢喃着霆华,你跟了我十八年,如今,送我最后一程吧。

然在此时,一声轻叱,霆华扇再开!

这哪里是穷途末路的的螳臂当车?这分明是盘古踏天的意志!扇开雷起,天地竟随之变色,雷从九天之上而落,霆自她身周暴涨成花,成羽,成兽,成刀,成剑。巨响嗡鸣,每一下落雷都好似八台战鼓敲于人心。马惊人颤,人心惶惶。

万千虏塞兵气连云而起,岿城烽火黑垔依天而矗,竟于此刻皆匍于女子身前,成为她扇前静默的背景。

而卓悦独绝的息烽将军,秉剑端立挡在景儿面前,那些惊人的雷霆似龙虎奔腾而来,到他身边,竟孑然如垂暮之兽,暗哑消散。

刀剑相向的二人,之间似乎隔了一整座忘川。

这名将官心里甚至在想若不是息烽将军在此,他们能赢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放箭!”冷冷一声呵斥,打断了这名将官的想法。他侧脸看向旁边倾城之姿的景儿,恍惚觉得,她那张绝美的脸,此刻扭曲的仿如蛇蝎。

箭雨落下。

那个女子终已是重伤,躲过太多箭还是无法避开。然而,她还是站在那里,站着,像尊千年石像一样站着。

“好你个牧画扇!我承认你很强,可是你别忘记,你身后的归雁城,有近十万人!十万普通人!你以为可以保护这座城多久?你觉得,你死后,我会怎么对待他们???”景儿尖锐的声音,好比最后一枝毒箭,精准地刺穿了牧画扇的命门。

惊雷骤停。

牧画扇收起了霆华扇,死死地盯着景儿,几乎用牙一字一字咬出来的“应熙景,那里面有的朋友,有你所认识的人,他们和你无怨无仇!”

然回答她的,只是景儿的嗤之以鼻和兮风从头至尾的温柔笑容。

“我告诉你牧画扇,如果你现在不立刻跪下来归降于我,我会屠城!而且,刚才我言,给你一条生路?呵呵。”景儿的笑声陡然转了一个阴冷的弯,“没有生路!不,我不只是会杀了你,我会把你的皮肉一点一点剥开,把你的骨一块一块挖出来,慢慢地将你挫骨扬灰。那么,牧画扇!扇尊!你要怎么做?”

“你是跪下一人死!还是站着十万人陪你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牧画扇!你是跪下一人死!还是站着十万人陪你死!

景儿的声音,褪去了那时脆生生的声音,露出最尖锐最霸烈的尾音,似一只毒蝎忽扬起了蝎尾铮意的光。

风更大了。

吹的牧画扇摇摇欲坠的身影,犹如一朵枯死的杜鹃。

霆华扇落在地上,扇坠碎了。

她慢慢弯下了身体——从未弯折过的脊背,从未屈膝过的双腿,麻木到僵硬。

四周忽然一片死寂。

随即,传来的是景儿歇斯底里的笑声。

“来人,把她押下城去带到三街口,让城里的人都去看着他们的扇尊的脊骨是如何一块一块被挖出来的!告诉他们,想要活下去,就给我好好看着!如果有人敢忤逆我的要求,我会屠城;想要求情,我会屠城;想要造反救她,我也会屠城!”

景儿下马,被人搀扶着一步步走到跪着的墓幺幺面前。她弯下腰,冲墓幺幺笑的美艳不可方物“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的霆华扇了。可惜啊可惜,我现在不想要了。”她用脚狠狠地踩上了霆华扇上,片片雷光如碎翅,坠露飞萤,颤惊惊地映着公主丹唇虹裳,步步玳宝。

“因为啊,我现在想用你扇尊的骨,再做一把扇子。想来,必定是很美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刑架之上,牧画扇的鲜血染红了被风吹开的裙角,好似离群的孤雁垂落着受伤的翅膀,不停地空唤着,哀鸣着。

“为什么?”

或许千回百转,或许柔肠寸断,或许是前尘旧愿——于此时将死,她并不愿去想这之间绕了多少阴谋和诡策,也不想给自己在争些什么,许是认命,许是不甘。她只想问一句她的兮风——为什么。

兮风站在她的面前,温柔地拭开她额前的乱。“这数百年间,有太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毕竟还不是神,哪有那么多答案给他们。不过,今天,我可以告诉你。“

风骤然柔了,他贴近她的耳侧,好听的嗓音软软绵绵的裹挟着丝丝声响穿过她的耳边,那是归雁城巷陌里穿过的情语旖旎,还是谁家窗前风铃叮咚?声声慢慢,恍恍惚惚。见她将军忽地侧脸,晨星破夜,最亮的那颗星,开在了他唇畔,竟轻落于她额上,缱绻旖旎,如云穿过了风海,蝴蝶翩跹于蔷薇,蜻蜓点翼在水边。

“牧画扇,你没有想过,我将你养大,只是想十八年之后可以亲眼看着你痛苦的死吗?”

这是牧画扇短暂的人生里,能记起的,这个男人最后施舍予她的温柔,也是最歹毒不见血的一刀。

牧画扇此时耳里并听不见其他了,只比刚从悬崖峭壁摔去三魂六魄,嗡嗡鸣鸣地一遍遍响着男人的话。她想,她定是痛的痴了,痛的傻了,才能在兮风眼里看见一片彻骨的恨意。

原你兮风,居我身边十八年,只为我死。可如你要我去死,为何,十八年之间那么多机会,你不杀了我?最易之事,从起初我要饿死于乱葬岗时,你权当未曾看见不就一了百了?千转百转,你只是为了要我死,其实,只要说一句牧画扇,我希望你死。

十八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初见至今,整整十八年时光。她曾匍于他脚下,心甘情愿的跪拜,视他如神。而直至今日刀剑相向的此时,她才现,这时光吝啬残忍,唯一留给她的美梦,叫贪恋。她曾妄图用毕生温暖去暖醒他的心,可是,直到今天看见他眼里彻骨的恨,她才知晓——暖醒的蛇,是会咬死人的。

他们之间,本就隔着生离死别,隔着神与人,隔着恨,隔着心。

那不是她的神。

十八年前,在她牧画扇面前的,就是一座无人可住的华美冰城。

心里的仓惶和不知所措,竟于此时忽奔成一片空白的荒原。她木然看着他,好像一生的表情死在了兮风那句话里。“我不知你为何要如此恨我。可是既然是你兮风,那么你的恨,定是原因的吧。”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好像是奄奄一息之人最后一口呼吸。“十八年前,你救了我。十八年后,你要杀了我。我命起于你,止于你,也算圆满了。”

“你曾问我,这世人缘何而悲。”兮风的声音飘散开来,抬手拿刀的姿势,美的像是地狱里盛开的紫苏花。“今日,你会明了。”

他,动了手。“我一直很好奇,扇尊你可曾为自己流过一滴眼泪。会很痛的,莫要哭的太难看。”

第一刀是划开了她的衣。

第二刀割开了她脊背。

第三刀,刀入皮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四刀,刀碰第一块脊骨。

第五刀,刀尖剜入骨缝,上扬。

第六刀,骨筋撕裂,髓断之痛。

第七刀,浆液泵流。

第八刀,刀尖更深,承载了那人的恶意,如钻一样钻入她最痛的神经。

第九刀,他剜出了她第一块骨,在她已赤血的眼瞳里晃荡着你看,你的脊梁并不如传说所言那么坚不可摧。

…………

整整七十八刀。

痛吗?痛。这般痛,是一把钝锈的铁勺慢慢挖着心,是一把朽坏的铁锯慢慢锯着魂。所以鲜血蒙了眼,苦淹了五感。

但,她牧画扇,忍了下来。不但忍了下来,她还可以慢慢数着,到底是多少刀。年少时听闻有位大英雄刮骨疗伤,谈笑自若。如今,她也想问问刑架之下的人们,她垂死之时的模样,可如她毕生所愿,有着一个英雄的轮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些人里,有她的朋友,有她的熟人,也有她一面之缘的人,也有陌生人。那是她一命换来的十万条人命,是她一人愿战万马千军的意志,是她敢提扇敌一国的勇气,是她愿意跪着死去也不要十万人陪葬的选择。她曾以为,她站在那座高高的城门前,就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身后那座城,曾是加冕于她身最坚韧的铠甲,亦曾是她心上最柔软的弱点。

然她牧画扇想尽天下之事,看破天机,也无法参破,这般天意给她一个最可笑的结尾

不知是谁,哭喊了出来“扇尊!对不起,可是我家阿宝还小!他不能死啊!”

这声哭喊撕破了人群死一般的平静,也撕毁了这世界施舍给牧画扇的最后温存。

“扇尊,我知道是你保护了我们,可是,可是我们还不想死~对不起!”

“扇尊,求您好人做到底,不要拖累我们!求求您了!”

“将军!快杀了这个女人!她是阳煞!她就是,我能证明!”

“快杀了她,放了我们吧!我们是无辜的!”

“都是你这个妖女!如果不是你,隆国怎么能打进来!”

“都是你害的!我的儿子死了!都是因为你!!!什么扇尊,什么大英雄,去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去死吧!牧画扇!

四周繁冗而纷乱似一场大戏——年少时曾拽过一个人的衣角,哭着喊着要偷偷溜出去看年关大戏,可是真看完了戏去,她却只记得那少年嘴角的糖葫芦渣亮闪闪的像天上的星子。然而星子九天之上跌落凡尘变成污泥,她的回忆戛然而止被撕开道道血痕,剥皮剜骨一层层被揭露,直到最底,最里,她才忆起第一次见面,有个比她高出好多的清秀少年,将她从坟里刨出来,笑眯眯地说“哇,你好像条野狗。”

对啊。

你看那个人,她好像条野狗。

好像是一条,在街角偷吃了一块点心,被众人痛打到无路可退的落水狗。

牧画扇终于哭了。

“扇子,你看这座城,这是我们的城。无论何时,这里,这个有我有景儿的地方,是你的家。所以,如果可能,请好好保护我们的家。”那是谁的手,轻轻的抚着她的额头,告诉痛哭的她,这里,这个叫归雁城的地方,是她的家。

怀瑾,你曾告诉我,每年秋分,会有一群一群的孤雁来到这座城,他们或是受伤,或是离群,归雁城因此得名。那么,怀瑾,你告诉我,你不要我了,景儿也不要我了,兮风也不要我了,这座城也不要我了,我又该回去哪里?

“哈哈哈哈哈哈!“牧画扇仰面大笑。

世人缘何可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终是懂了。她懂了世人,也生平第一次懂了自己。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牧画扇看见城墙上高高在上的将军模糊间幻成了一个青衣少年。他迎着白光走在最前面,黑如墨,身形孱弱,笑容灼灼如三春暖旭,而肩上似扛着万鼎千淦,每一步,都走的如此艰辛。她追在她的身后,跌跌撞撞。在他宁静渺远的萧声里,她使劲奔跑着,好像用尽了所有的生命力去追赶。而视线终于模糊,他的身影缓缓在她的眼前拔高,直到成为一座她此生再也无法攀登的悬崖绝壁。

她听见兮风在旧忆深处的情意款款画扇,我等你。

仓惶之间,十八年时光好像只是眨了眨眼,那个叫做画扇的过往,已入黄泉。

何事兮风悲画扇。

可笑的是,景儿并没有履行他的承诺。一夜之间,世上再无归雁城,也再无旻国。哀嚎的冤魂们,宛如冗余而蹩脚的脚注,在历史的车轮前,留不下一丝烟尘。

“雁归来,雁归来,又是一年好时节,春苋如新人如故。雁归来,雁归来,又是一年思乡切,秋雨如脂人如故。雁归来,雁归来,又是一年雁归来,十万枯骨满归途,故人何处?”

至此,世上再无归雁城,离家的孤雁,离分的一往情深,皆不知所起,亦再无归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穹夜迟暮,朽败的身体上满是不见星辰的褶皱。

于空七轮惊漆的月,红的妖娆。一光一刀,割开了夜色,流着凄戾的血。枯枝,断崖,残垣,这个千万年来不曾生长出活物的地方,是神遗忘的老旧坟茔。

这里,于旻国边界十里开外,名久煌海。

久煌海不是海,而是一片万古荒原。古远时,这里曾是一片海。如今,这里只有茫茫无际地白沙,谁也不知道下面究竟埋葬了多少尸体。没有人敢轻易来这里,更无人敢深入其中,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久煌海里究竟存在的是什么。

此时,一个将官站在久煌海的界碑前犹豫了一会,咬了咬牙,把马上的麻袋扛在了身上,决然地走了进去。他,就是当时在景儿身边的那个将官——姜朔。

沙尘四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怕气息,压抑地他步履维艰,每走一步都好像把呼吸给掏空。直到走到一处沙坡之上,他才把麻袋给放下,打开,露出里面浑身是血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已生死不知的牧画扇。

“干的不错,姜将军,谢谢你了~拿着这块玉,回去和你妻儿团聚吧。”

这个时候,沙坡旁边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人,他身笼于乌袍,头覆着兜帽看不清眉眼,着一双着精致的金丝绿绣鞋不紧不慢的朝他们身边走来。分外清凉的声音由远及近的袭来,邪门的带着一阵刺骨的冷风,使得姜朔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如木偶般呆呆地接过了一块红玉。

姜朔明白自己被那人给控制了“希望你能保守承诺放我妻儿回家。”那人并没有理他,而是将地上的牧画扇打横抱起,转身就走。

“就算是阳煞,扇尊她也是个英雄。她不该落得这般景地,如果可能的话,”一脸刚毅的姜朔顿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求你救救她。”

“呵呵,你看我像会起死回生的神?”留给姜朔的,是那个人一声嗤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四周一片虚无的黑,无边无际。

我死了啊。

牧画扇觉得,自己现在是一小片灰尘,轻轻地漂浮在这片死黑之中,无依无路。她飘啊飘,飘啊飘,看到了光亮。

那是一朵花。

她落了上去,沿着花瓣,一点点朝下滑落。而那花瓣里,每一瓣都浮现出一个画面。她看见一个素衣女子手把手地教一个少女练剑。她忍不住想要嘲笑那个素衣女子你个傻子,你知道她手里拿着的剑是想杀你的吗?风又起了,她又落在另一个花瓣上,还是那个女子,在她旁边躺着一个白少年在悬崖上看星星。她忍不住又嘲笑她你个傻子,你知道他会因你而死吗?她又被吹到了另外一片花瓣上那个素衣女子,站在一座城上豪情万丈地誓,她在此城必在。她都快要笑出声了你个傻子,你知道这个城会将你挫骨扬灰吗?她的身子开始慢慢沉,沉,沉入最后一片花瓣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女娃跪在一个少年面前,一脸崇拜地说你是神吧?

她终于哈哈大笑“你个傻子,他是你的死神啊!“她终于哈哈大笑,笑的整个身体马上就要没于花心之间。

然就在此时。

“该醒醒了。”渺远的男声如惊雷炸于这片黑暗之中,花被狂风卷起,撕的粉碎,一束刺眼的光芒照了进来。

费力的把眼睛睁开一点点,狭窄的视线里一片血色的氤氲,看见身侧站着一个乌袍男子,面容模糊。

我没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抬抬手指,结果,背后激猛地传来无法言说的疼刺激的牧画扇恨不能大声惨叫,叫出这世间最酷烈的疼最苦楚的凄。

剥皮剜骨之痛,那般清晰地泼洒在她的意识深处,如百年不遇的烈潮,凶狠无比的吞噬着她部的世界。什么疼?生疼,生生的疼。睁开眼看到的世界都不再是那个世界,听到的声音都不再是声音,只有一个字,疼。原人最痛最苦之时,世间并不剩其他,只有痛,只有苦,只有想泯于死亡再不入人世的奢愿。为什么要醒过来,为什么要醒过来!这般痛,这般苦楚!为何要我牧画扇一人来承担!

为什么是我牧画扇!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乌衣男人问。

还用问吗?

求你了,让我死吧!她想要大喊出声,可说出来的,只有哑然的空气。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眼睛里,充满着令他作呕的希望。而如今,浑身包裹在绷带里只露出的那双眼睛,满满的用凄绝的痛苦写着两个字——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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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第三日。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整整七日,每天在牧画扇徘徊于死亡边缘的时候,那个男人都会出现在她身旁,问她同样一句话“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然每次他得到的回答,都是同样的无声求死。

于是今天,男人来了,带来了一根针,一根红线。

“我用尸垔泯根术瞒天过海,给你争了点阳气在体内耗了你七日。然阳气马上就用尽,我来给你收尸。既然你一心求死,那你这身子骨可是万万不能浪费了。看见我手里这根针线了么,一会,我会用这根针引着这根尸线,一点点穿进你的经脉里,趁你阳气还有这半口,把你炼成尸儡。可惜可惜,啧啧,你这根骨部被人挖走了,哎,不然,这可是一个尊者级的尸傫啊。”男人不紧不慢的介绍着,在牧画扇渺远迷蒙的意识里,恍惚觉得他的声音,妖媚苏软,几如蛇蝎。

男人还在慢慢介绍他准备怎么一步一步残忍而血腥地将她炼制成尸儡,然牧画扇并不在意,听着耳边他的声音,在疼痛与迷茫间,惶惶然的心里只有一句话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虚伪而可笑的世界。

终于可以离开,再也不受这人世一分一毫的苦楚。

怀瑾,我来陪你了。

………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扇子,你又偷偷下山听书去了?”

“嘿嘿。”

“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都是编的,编的好吧,也就骗骗你这样没脑子的了。”

“才不是编的。我跟你讲,今天我听了个叫秋侠的,特别厉害!一人仗剑天涯,平尽天下不平事,杀尽天下该杀之人,铮铮铁骨让敌人都敬佩不已!太崇拜他了!我一定要和他一样,当大侠客,当大英雄!”

“嘁!那秋侠和兮风,谁厉害?”

“当然是兮风!”

“怀春少女~不知羞!不对,是不知廉耻!”

“我呸!哎喂!怀瑾你还我!把手帕还我!那是兮风给我的!快给我!”

“就不!”

“扇尊,你真乃我国之脊梁!”

“扇尊!你真是大英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扇子,成为尊者有这么得意?看你乐的,哪有尊者该有的风度。”

“懒得跟你吵,你就是嫉妒我。以后我要保护旻国,保护归雁城,保护归雁宗,保护你和景儿!以后,我牧画扇,就是是你们的大英雄。”

“怀瑾,你来干吗!”

“扇子,你听我说,逃出去以后,再也不要再当好人了,更别当英雄了。”

“怀瑾你说什么呢?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这个世上啊,好人不会长命,英雄不得好死。我不想你死,更不想你死的难看。快走!!!!”

是怀瑾啊。她也曾嬉笑,也曾打骂,也曾青梅,也曾竹马的怀瑾啊。轻轻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念着那个她熟悉到忽略过的名字,直到人世荒凉至此,她才敢碰触她心里最柔软安放的心事。

怀瑾,等下黄泉相见,我定要和你好好喝上两杯小酒,好好的跟你吹嘘,我牧画扇是怎么用命换回了你的归雁宗,保了你的归雁城的。你知道吗?我真的成了英雄,一个不得好死的英雄。

等我们喝的尽兴,醉成潦倒徒子,便一起去找那孟婆尽了前尘旧事,然后,告诉她,来世

——我们,誓不为人。

牧画扇闭上了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对了,归雁城灭,归雁宗上下被屠了干净。恩,据说,是你干的。你等等,我找找我看到的那句话啊。”男人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张告文。“行月纪六五八年,阳煞降世,刺归雁宗宗主应怀瑾,灭归雁宗满门,屠归雁城城,后伏诛于息烽将军。十三公主大军一举收复旻国,大胜。——式督隆国本书万历。”

“哎呦呦,你诈尸去干的?”他拿着那告文遮唇而笑,“不过话说回来,要真是你干的,我还真敬你是传说里的扇尊大英雄了。可惜,你现在马上就要被我做成尸儡咯~”

男人的声音不大,轻轻浅浅地像是一阵风吹过她即将沉沦的思绪。可是,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好比初春惊雷炸在她的耳边,五脏六腑皆被掏空掏尽,只剩满腔凄凉。

归雁宗。归雁城。旻国。

不在了。

是我牧画扇所为?

不,这一定是假的!

“你……骗我!“虚弱的嘴里挤出几个字。

男人大笑,仿佛知她会有此般反应。于是他弯下腰,趴在她耳边说“那么,你可以亲眼去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隆国与旻国曾经的交界处,有一小城,名谷柳。当年,承归雁宗所庇,平静安和,从未有战。现下,已是三更夜深,可谷柳城里却灯火通明,满城流光溢彩,似有盛事。

无人察觉,城门外信步走来一个乌袍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用黑布盖着的人。他一边沿街慢慢走着,一边朝怀里的人慢声细语“认识这里吧?”

怀里的人并不出声,只是看着四周。

街上热闹非凡,时不时能见到隆士,披着甲衣,喝的醉醺醺地穿行于熙熙攘攘地人群。

乌袍男子走到城中心,选了一个角落靠着,将她面前的黑布摘了下来。

一片刺目的光明,晃地牧画扇眼睛生疼。眨了两下眼,才看清,面前是一座巨大的戏台。

戏台之上,有一个她很是熟悉的身影。女子身姿曼妙,风情万种,持一扇站在当中。半边脸上,画满了恐怖的花纹,像是魔鬼。只见她一开扇,冷冷笑着“这归雁城十万冤魂历魄,倒是够我吸上一吸的~”

“……悠柔……”牧画扇喃喃。

只见女子对面站着一个华服少女,提剑上前“呔,阳煞哪里走!”

两人你来我往,就这么斗了起来。

好一场大戏,阳煞牧画扇伏诛,景儿公主和息烽将军接满世荣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戏毕。

卸了戏服的悠柔,被谷柳城城主牵着手走了出来。

“这位,就是阳煞的贴身侍女悠柔。就是她,侠肝义胆,不惧阳煞之威,将阳煞所踪通报给景儿公主,想要挽救归雁城老百姓的生命。可惜,她晚了一步,归雁城还是毁了。那可是十万人啊!十万条人命啊!!!就这么被那个该死的妖女给杀了!!”那个谷柳城城主满眼泪光,一时间,竟哽咽了起来。一旁的悠柔擦去了眼泪,露出笑容说“好在她是死了。”

光影婆娑,依如臃肿将死的光龙拖着一条巨大的尾,于牧画扇眼前扫成一片走马灯的回忆。

她记得三年前还是歌妓的悠柔,跪在她面前痛哭“谢谢扇尊将我救出来,悠柔愿一生侍您左右,给您当牛做马!”她那时失笑将悠柔扶起,摇头拒了,说自己不若人世那些俗事,心只在扇上,并不需丫鬟。可悠柔在归雁宗宗门前长跪数日,她闭关出来,心软难耐,也就无奈依了。那时的悠柔,笑起来的时候,与现在没有任何分别,也是有两个酒窝,一个深,一个浅,好看的很。总会撅着嘴,眼里打着泪珠“扇尊你今天又受伤了!”于此时,她也是这么好看,这么怜人的说,“好在,她死了。”同样的人,同样的人——为何,她牧画扇好像看见了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不,不是陌生人,是杀父之仇的仇人。不然,她怎么能这么恨自己?可是明明前一天,她还在她面前说,“扇尊,我相信你,你绝对不是阳煞,等我去找人救你!”

她牧画扇,到底是死了,所以,才能见到如此荒唐的一幕吗?

台下的人更是激动,有痛哭一片的,有痛骂的,也有声嘶力竭恨不能生吃其骨挖其心的。

片刻,城主抬了抬手,停止了众人的喧哗,收拾了情绪,变成慷慨激昂“阳煞牧画扇已伏诛,此乃一大盛事!所以,我宣布,谷柳城大庆三天,城主府大宴一日!!”

有一个小男孩,抓着母亲的手,抬头不解地问“娘,他们说的,是扇尊吗?”

他的母亲赶忙捂住了他的嘴,紧张地四下看着“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再喊那个名字!要叫阳煞!”

“可是,可是,他们说的那个牧画扇,就是扇尊啊~不是说,她是我们旻国的大英雄吗?不是她,保护了我们吗?而且,娘,你忘记了吗,治好你腿的,就是她给的药啊?”小男孩被凶的有些不高兴,瘪着嘴嘀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瞎说我撕烂你的嘴!都说了,是阳煞阳煞!她是坏人!快回家!”小男孩被母亲一巴掌打蒙了,哇哇大哭,一路跑走,他母亲在身后追着跑。

两人都没注意,在一边的角落里,有两个人笼于黑夜。于他们四周,是歌舞升平的繁华盛世。人们在歌唱,在舞蹈,在大笑,用所有能想到的祝礼在庆祝一个曾用生命庇佑他们的人的死亡。

他们脸上部洋溢着幸福,有不属归雁城十万人的幸福,也有今天可以免费去城主府享用艳羡已久的大宴的畅意,更有想着,明天啊,明天他们就是隆国人的幸福,而不再是那个阳煞阴影之下的旻国之人。

昨日恩,今日仇。

“听说了吗,归雁城遗址准备建一座万魂碑呢~那碑下,镇的就是阳煞妖女牧画扇的尸体!”

“就应该这么做!”

“而且,息烽将军还命人依照牧画扇的样子,建一石像跪在那碑前,让她于千载万年都要叩拜谢罪!”

“她这种大恶人就应该受万人唾千人骂,就该背千世骂名,下十八层地狱也要跪着去下!”

人们慷慨激昂的说着,骂着,还相约哪日一起去参观,一起去在那个万恶之牧画扇的坟前唾上一口,在她跪于碑前的石像上狠狠踩上两脚,撒上狗血,泼上粪便。

这些人啊——好像部约定好了,也好像部于这日失去了记忆。无人会愿在此时记得一个少女给他们尊者之庇护,会记得那个少女三年前在此以命博过荒兽救下他们这一整座城,会记得,她曾救过你,救过我,救过一旁那个唾液横飞一腔愤恨誓要去将她从坟里挖出来,将她挫骨扬灰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人会想记得。

因为,我们现在过的很好——有命在,有戏看,有好酒,有好肉,有好女人。

一个高高在上的扇尊也好,一个祸国殃民的阳煞也好,只要死了,就好——又和我们,有甚得关系?

“牧画扇,看够了吗?”男人轻轻撩起她眼前的黑布。

牧画扇睁大的双眼里,两行血泪惊凄地流着,将满脸的绷带浸了个透彻。她嘴角起先是轻动,而后变成呵呵丫丫的抽搐,最后,变成一串串无声地大笑。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的身体,在这一刻因为她疯狂的笑声剧烈的颤动起来,也不再管什么痛,不再管什么苦,溢满心口的苦痛化成一口浓烈的血被喷了出来。残余的生命力梭梭流逝,变成眼睛里无法宣泄的苦热。她抬起手试图去堵着眼睛,结果,却变成狂渲的潮涌,从指尖里涌出肆意的悲痛。

分不清是笑还是哭,她癫狂入魔。

她大笑,大哭,脆弱的人性在即将走完这短暂一生之时,好似暴在烈阳下的残影,在现实面前瑟瑟抖。

佛说五蕴六毒皆虚妄。

原这人世给她牧画扇的,是一枕名英雄凄死的黄粱大梦。她一生秉心如剑,未曾伤过一个不该伤之人,未曾做过愧对他人之事,未曾言过一句不该言之语。视世人皆我兄弟姊妹,心如莲花台,然而?然她受剥皮剜骨之痛,世人却逞口舌之快。

没有人,曾过来问过她一句牧画扇,你可会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从来不求世人待我如我待世人,我报你们热血,报你们真心,报你们我骨我血我肉,可你们戳着我入土的骨,入坟的肉,在我的墓碑上黑字濯濯将我一生注解成一个叛徒,一个罪人,一个人人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万恶之。

牧画扇啊,牧画扇,你半生所求,一生痴妄,所求何者?你曾求一生安宁,然世回你半生颠沛流离。你曾求国安家宁,然世回你国破家亡。你曾求一人知心,然世回你人面兽心。你曾求为英为雄护身后家园永世安宁,然世让你跪成一个千秋万载的大恶之名。

怀瑾,你说我有这个这这世上最刚正不阿,痴心决意的心,可却不曾告诉我,这人世间早已疮心痍骨,无一处可安放我的心。

许久以来,一直活过的岁月撕开了谎言的面纱,高高在上的信念,终于在这一瞬间坍塌。

这何其虚伪残忍的世界,你欠我牧画扇一个答案。

世人报我以狼心狗肺,那为何我还要善心赤骨?我亦可以。

世人报我以死以地狱,那为何我要遂愿入黄泉?我亦可活。

世人妄言我乃祸世阳煞,那为何我不成其所愿成人之美?

怀瑾,这人世既如你所言,容不得好人,容不下英雄,那我便如世人所愿,成一祸,成一害,祸得天下,负尽满世人,只我逍遥,他人又如何?

男子轻轻抬头,兜帽掩盖的脸上只能看见棱角分明的下颌,仰着一个嘲笑的形度“戏也看完了,你的时辰也到了。扇尊,上路吧。”他要收回牧画扇身体里如风中之烛的阳气,然扬起的手忽然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垂目看怀里的人。

牧画扇黯淡空洞的眼睛里,只有一点点火焰,不明不暗地轻轻烧着。

他看的很清楚。

是火焰。

灼热的,剧烈的,隐蔽着的——只有地狱才有的火焰。

“我要活。”

“哪怕活的不人不鬼,不生不死?哪怕你一身修为尽废,此生都废人一个?”

“我,要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幽幽燃着的灯火,比鬼火还阴冷。借着不昏不明的光,牧画扇扶着床,掀开被子走了下来。房间异常的巨大,几如宫殿。久煌海的垔风从四面高耸的石柱里穿行而过,将她的呼吸和脚步声摩挲地异常喑哑。

她赤脚站在面前一扇巨大的铜镜面前,平静地看着冰冷的镜面里反射着另外一张陌生的脸半边云丝,垂落在一双迷蒙的睡凤眼旁,遮去了一小半脸角。眸色浅浅竟隐然是墨绿的瞳色,眼波流转开来,似湖波之上袅袅汀烟。藕鼻尖尖,掠着泠泠的度。她抿了下唇,想祛除血红口脂。然轻启闭合,却现唇色本就如此。自眼角而下,一条血红的花藤图腾,蛇一样绵延到她的颊边。随着她微笑,皱眉,那蛇纹好像活了一样,吐着鲜红的血信,妖艳的红纹,灼目的墨绿。剧烈的颜色反差,愈加映衬她脸上的肌肤萦绕着一层白玉一样的清辉。

这就是我啊。

镜子里的那个她,笑得孤冷。

牧画扇伸出手放在镜子上,把镜面上自己呼吸哈出来的雾气擦出来一片光静。身体上,一身伤疤。她用手轻轻划过那些伤,一道一道,像是在回忆自己惨烈的人生。其中,一道新伤横亘于肚腹间,伤口的边缘齐整干净,不带丝毫迟疑的边角刺伤。只从那道穿腹而过的剑伤就可以看出那是把如何锋利的的剑,使剑的人又有着如何决然冷静的意志。她撩起长,转过身侧着脸看自己的后背,更是惨不忍睹。一道自颈入腰的长疤亘于脊背中间,新疤贴着旧伤,一层又一层。有的疤已经褪去了外皮,露出了新粉的皮色。而有的,刚刚结了褐色的痂,层层叠叠盘踞如枯老树皮。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怀瑾问她,你受伤就不会疼吗?那时她风轻云淡笑的连自己都看的出虚伪。“真的不疼。”现下,她言辞恳切,眉目诚挚,只不过,无人再问。明明在愈合的伤口,每一道都像是一个人残忍的嘲笑,每分每秒都在撕扯着她死灰一样的心肠。

“恭喜你挺了过来。”一阵冷风吹来一句媚苏入骨的声音。

牧画扇看着镜子里由远及近的影子,面无表情。“你究竟是谁。”

“髅笑笑。”

听到这个名字,牧画扇挑眉凝神,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是你?”

笼于一身乌袍的男人走到她身边,给赤身站着的她披上了件衣服。“你是在疑惑当时明明杀了我,还是在疑惑居然是我去救你?”

牧画扇没说话,慢慢穿起了衣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沉默显然不是髅笑笑的作风,他摘下了兜帽,伸了个懒腰躺在了床/上。此时的男人,斜倚床畔,身段容姿犹丹玫旖旎,精致的乌袍金丝绿鞋好比四月天里的夭夭桃李,愈衬的他卓白的肤色灼灼的辉光。远远观着,悦泽如九里春/色,真比近了,一股阴冷馨香迎面扑如秋霜。他眼上横束着一个繁复花纹似玉似金的眼罩,穿进他一席如墨黑之间,盈盈笼着一股琉络垂坠而下,看不见眼瞳,依旧流盼生姿媚,惹人想着下面会有怎样一双魅人惑心的眸。他轻含了一抹笑,唇畔染着霞彩“你当时杀的是我的尸儡啦,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我当时不过是不想和你打而已。至于为什么救你,你倒是想多了,我只是想去收一具尊者的尸体炼尸儡而已。”

“你不怕我是阳煞?”牧画扇穿好了衣服,回过身来看他。

又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就是冲着你是阳煞我才去的好吧?一具阳煞尊者的尸儡啊,想想都无敌的感觉。”

“杀我之人乃我最亲之人,救我之人,竟是我曾要杀的大恶之敌,世事真是荒唐。”牧画扇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捏紧,从未有过的虚乏之力,好似灵魂都已破碎的空虚充满了这具渐渐衰败的身体。“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髅笑笑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像一只猫趴在了床边仰头看着她的侧脸。“不死不活,不人不鬼。用我唯一一具女尸儡的脸换掉你那张被毁的不能看的脸,又挖了四十多具尸儡才给你凑出来的根骨~我的尸儡,哪一个生前不是举世闻名的大宗师~这样的根骨,戳破了天去都难找到第二副~哎呀真是让你捡了个大便宜!要不是太疼,我都瞅着眼馋的很~”

“这么说来,我还能修行?”

“天啦……你还真是个傻狍子竟然当真了~”髅笑笑笑出了声,“你根骨被挖了出来,残余在经脉里的化力只够维持不死罢了。你身体里被拼接出来的根骨,说白了就是一个拼接出来的木偶而已。什么时候你的化力用尽,你的寿命也就到头了。修行?哈哈你快别逗我了。”

牧画扇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原来,这就是髅笑笑说的不人不鬼不生不死的活着啊。

“可是……”她抬起手指随心一动,指尖跳跃起了几个电花,“我的雷魄怎么还在?”

“你的雷魄是还在,可是,那只是被你残余的化力给压抑住了而已。什么时候,你的化力没了,雷魄就会归天,你也就完蛋了。”

“没有办法活久一点?”

“没有。”髅笑笑干脆的回答。满意地看到牧画扇的双眼明显黯淡下来,他才恶意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消息。但是先,你得回答我个问题。不然,我不但不会告诉你,而且会把根骨收回来,让你死在久煌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问题。”

髅笑笑抬起头,苏媚的脸上第一次凝着她可感可知的煞气和冷意。“你活下来,为了什么。”

牧画扇沉默了。

良久,她说“世人皆言我是阳煞,还为我立碑修传称我为万恶之。既如此,我何不如其所祈愿成人之美?他们渴求的毁灭,我必定将我身之所受,尽数赐予。”

听到这句话,髅笑笑从床/上走了下来,抬起她的脸,直直望进她的眼睛,好像要看穿她的部。

多年前,他被人追杀,然一群人只敢追,无人敢来阻他。可忽有一少女于梅边,提扇拦住了他。她身形瘦小,站的笔直,打扇垂手,一声喝他“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逃!”他几乎连正眼都懒得看她一眼,结果得来的是阵雷滚滚落在身前,差点把命交代那片梅林之间。那时他才看清雷光之间,少女杏眼弯弯,眼瞳里明明亮亮,睫毛有些长,眨眼的时候还有点可怜兮兮的模样。然在群人之间,她不带一丝犹豫坚定的眼波,澄澈似九天之光露。之时,他承认,在梅瓣隐隐间那双澄澈的双眼里,他见到了这世间最纯粹,最明净的心魂。如今,他清楚的看见,在那双枯萎的眼睛里,那个曾让自己心神都为之惶惶的灵魂,已干涸成一片荒凉的死海。

他很享受牧画扇这样的表情,嘴角都要溢出满满的温暖。

“牧画扇,你可知久煌海就是一座坟?”

“不知。”

“千年前,这里本是一片美丽的海,海上有一座绝美的王宫,在这宫里,住着一个叫久煌的大尊。有一天,巫族入侵,久煌在这里独自拦住了巫族大军和他们同归于尽。”髅笑笑停顿了一下,半低下头,手指圈了一圈牧画扇的在手指尖缠绕,“呵呵。可谁能知道上久煌本不该死?他呀,当初要是听人劝,老老实实当个大魔头逍遥自在,别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去管这些闲事的话,怎么会窝囊的死在自己最亲密的持笔童子手里?”他轻轻摇着头,似乎真心叹惋。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牧画扇有些不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举个例子呗~以历史警告你不要再妄想去当什么救世主。你要掂量清楚,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人好嘛?正邪自古不两立,做坏人,也要有坏人的操守呀。如你心里还有哪怕一丝犹豫,一丝不甘心,还想当那个牧画扇,那我自然要把你碎尸万段咯。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我救得是阳煞,不是牧画扇。不过,”他伸出手,手指轻轻抬起牧画扇的下颌,褪去了媚骨不恭,髅笑笑的声音低沉而喑哑。“牧画扇,若你肯为阳煞,那我必让你毁了这人间。能辅佐传说中毁天灭地的大魔头,可是作为一个坏人的最高理想。”

“你太抬举我了。”牧画扇避开他的手指,话语间带着讽刺,“你自己也说了,我想修行简直是痴人说梦。凭这样的我,何德何能能毁了这人间?更何况,毁了之后,又能如何?”

髅笑笑避开了她第一个问题,收起了刚才的慵懒,话尾里拖着阴戾“之后,便是盛世。便是我和久煌,和你牧画扇,心中的盛世繁华。”

“。。。。。”牧画扇不语,猜不透他善变表情之下,那句为真,哪句为假。

髅笑笑松开了手,朝后退了一步,又柔声笑了出来,“你啊,毕生都为世人所困,还是个除了修炼之外什么都不会的武痴。你曾修行为尊,无人敢敌,结果还不是一样让人给下了个大套?啧啧。”他又端详起她的反应,见她一脸死人相,笑意更深,“我有时候挺佩服你们这些所谓的好人和英雄的,只凭什么侠肝义胆就敢仗剑走江湖,都不想想出门要不要带脑子。不过呢,也得亏了你们这傻鹌鹑模样,这些年,让我杀了不少这样货色。”冷清的房间里,他末尾的话音,更是阴恻恻的。

牧画扇被他一席话堵的心塞,自是更加不言语了。

见她嘴巴抿的成了一条线,髅笑笑风情万种的捏了一个兰花指点了她额头“所以说阳煞这个目标对你来说太过远大,我们先从基础的来,先学学怎么当一个坏人,如何?”

“你教我?”牧画扇反问了一句。

髅笑笑头摇的异常利落“想都不要想。”

“……”

“不过,我替你找好老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谁?”牧画扇很是疑惑。

“一个你的故人,当坏人这种事情,他要是不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二了。”髅笑笑轻抬下颌,嘴角向上斜挑了一个玩味的弧度,“嗯……不过就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

“你当年差点杀了他。”

牧画扇终于想起来髅笑笑说的是谁了,哑然半天,问了句“他能帮我?”

“来,我先免费送你一课当坏人,是没有底线和原则的。前提是,你给的鱼饵够不够香,够不够他为你降低那条底线。”

“那谁是排第一的坏人?”

“说你们这些人都是傻鹌鹑你还不信,你脑子呢?还用问吗,当然是我髅笑笑。”

数月后。

牧画扇坐在这座残宫的穹顶上,望着一如归雁宗一样明亮的安静的月。

“牧画扇,明日你便可以离开久煌海了。”随着瑟瑟冷风而来的,是髅笑笑。他站在她身后,一袭乌衣在满目白沙间吹成了一片黑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侧过脸,凤眼迷离,莹莹闪着水波。“不论如何,谢谢你做的一切。牧画扇死了,石像还跪在归雁城那呢。我啊,叫墓幺幺。”

“何意?”

“算上这次,我已经两次被人从死人堆里给挖出来了。呵……怕吾父吾母就是这坟这墓吧,既如此,我便随了这墓姓当一个孤魂野鬼也罢。”

“好像有些道理,可是——一点都不响亮。你要记得,你以后的名字是要达到小儿闻者止啼,夜户闻之闭门的效果的~我还是喜欢我给你起的那个名字,霸天!恩,你还是叫墓霸天吧~这名字多霸道,一听,就是枭雄级的反派!”

“……………”

“哦对了还有件小事儿。我要闭关了,不长,也就五年。”髅笑笑挥了挥手,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希望再见之时,你已是一个有名的女魔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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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又是一年好春光。

隆国国典刚过,京城霸相府外,来了一个面颜婉媚的女子。

这个女子颜情素静,身形消瘦而单薄,似乎有病根一样轻弯着腰背直不起身子,柳烟淡眉,迷蒙睡凤眼似睁似阖,肤色略白有些浮于血色,墨绿瞳色,红唇猩猩。更不消说,眼角一条血红蛇纹分外惹人注目。府外执勤的四个卫兵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了有灵犀的朝她走来。

“这里是霸相府,闲杂人等请离开,不得久留。”

女子置若罔闻,侧脸看着他们说“烦劳通报下,就说,汪七爷让我给相爷带个好。”

“什么事。”精雕细琢的太师椅上,一个面目慈和,眉眼低垂颇有佛意的中年男子指上捏了把琉璃盏,轻轻浅酌。

下面恭谨的甚至有些紧张的几个幕臣相互看了看对方,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禀相爷,七爷,七爷他好像被绑架了。”

“哦?就这事儿?几天了,谁干的?”那男子不但不在意,轻佻的还带着些许玩味的笑意。

终于有个幕臣鼓起了胆子,上前一步说道“四,四天了。应该,应该是一个女人干的。”

霸相依然没有抬头,兴致却却。“既然知道是谁抓起来就是,还在这里傻站着等着我给你们奖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幕臣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说“相爷,人没抓到。”

安静。

听到这话,霸相终于抬起了头,下颌轻抬,眼睛微微眯着。“在我隆天城里,你们会抓不到一个人?疏红苑是不是真该去当青楼接客了?”

死一样的安静。

得到沉默的回答,霸相并没有他属下想象的大怒,而是叹了口气,把杯子放在了桌上,摇了摇头。“那就当汪庆死了吧。”

“这?”幕臣们面面相觑。

又深深叹了口气,霸相好像感觉到深深的无力,“都知汪庆是我的外甥,既然敢绑他,要么就是要钱,要么就是要挟我办事。要钱早就来要了,要挟我办事我也不可能同意。所以,就当他死了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匆匆赶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一路小跑到霸相身边耳语了几句。

霸相听完,笑了起来,说,“有意思。“

霸相府里今天是异常的热闹。

莫名其妙失踪的汪七爷和一个姑娘,在霸相府里的会客厅里,端着架子品着上好的贡茶,浑然不顾霸相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他那些幕臣铁青的脸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咳。”还是汪七爷先受不了尴尬的气氛以及他亲舅舅那刀子一样的眼神,战战巍巍的瞄了墓幺幺一眼,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舅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可是想死您了,您有感受到外甥的思念之情吗?”

霸相表情都没变,显然是习惯了他这个混样,“恩,何止感受到了,感受之深必须得来日再跟我的外甥好好叙叙呢。”

汪庆打了个冷颤。

“外甥你不先介绍下这位是?”

墓幺幺轻轻放下茶杯,一直飘飘忽忽的眼神凝起神来,直视霸相,“我叫墓幺幺。”

“大胆刁女!就是你绑架了汪七爷,还不就擒!”一个幕臣终于无法忍受这个女人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模样,怒声呵斥。

几息之间,墓幺幺就被一圈刀枪给紧紧围成了一个弧形。刀光凛凛,折射着盛春日光,晃荡在她的脸上似水波盈盈,愈明愈静。“相爷可考虑清楚了?”

言罢,她从怀里拿出一个手镯置于桌上。

看到那个镯子,一直似笑非笑的霸相的表情忽然滞了。他沉默了两个呼吸,挥了挥手,阻止了想要上前将墓幺幺给拿下的府丁。

“你们都下去吧,我跟这位贵客商议点事。庆儿,你也是。”

幕臣们和汪庆面面相觑,但也不敢说些什么,告退了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说部都下去,听不懂吗?”看到空荡荡的会客厅,霸相面色微愠,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这里。”

回答他的,是空荡荡的一圈回声。

眨眼功夫,会客厅里就剩孤零零的两个人。

霸相一改刚才的倨傲,表情变得温和儒雅。“姑娘,你是来送死的么?”他拿起那镯子,也并不觉得自己那句话很是突兀,轻飘飘地又开始自顾自的说起了话“真没想到,我还能见到它。据我所知,她已经在一年前就死了。”

“她是死了。”墓幺幺平静的很,好似霸相上下打量的不是她一般。

“那这镯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墓幺幺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反问了句“当年你对她的承诺的可还作数?”

朝日灼灼,会客厅里冷冷静静的只有沉默的呼吸。霸相汪若戟仔细地端详着面前的女子。

他确信,四十五年的生命里,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一面。她姿色并不出众,细长凤眼玲珑婉转,竟有墨绿的瞳仁,红唇似刚染了血,映着眼角古怪蛇纹分外邪气佞然。更不消说,她这般沉寂地就任他仔细盯着,表情无一丝变化,玻璃一样的瞳里,他的倒影闪烁着如同鬼火一样的冷光,死气森森。

是的,直到这时,霸相才感觉到哪里有了古怪。

明明是春光正好,日光暖明,可现在整个房间里,让他仿置如森冷墓地。冷冷的,是死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如此。若不是因为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他一定会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是个死人。

半饷。

霸相终于开了口“姑娘绑架我外甥,就是为了见我?“

“是的。”

他看着手里的镯子,似在回忆着什么。“一年前她死的时候,我还在想,恐此生再也见不到此物了。也就随它去了,权当却了一段往事。没想,旧物竟又现身,故人,却不再是那个故人。”

仔细观察着墓幺幺的反应,看她依然无动于衷,他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姑娘能拿出此物,定是和她有不浅的渊源。既如此的话,”话音忽转,他声音徐徐,不急不慢,“你不知道我差点死在她手里吗?”

“知道。”

霸相又端了她两眼,现她表情依旧,也是不急“那我明白了,姑娘来我这里,就是嫌寻常死法不够看,想来我这里讨个花样死法?”

墓幺幺表情终于变了一变,皱了一下眉头,说“可是你也给她过一个承诺。”

霸相刚端起手边的茶,手一个不稳,茶水晃了几滴在手。他抬起头仔细看着她,确定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姑娘,你知道一句古话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哀。我当时就差一口气就死过去了,我说点大话保命不应该?”

“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我就问你,你当时说的话到底作不作数。”她梗着脖子,翻来覆去就这个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哑然之下,完可以将她乱棍打出的状态下,霸相竟然有了兴趣想知道这个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先说说看你到底要我干嘛。”

“我来拜师。“

霸相有些失笑“我那个故人没有告诉过你,我乃世俗凡人一个?要是这个要求,抱歉,我没法做到,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没找错人,汪若戟,我找的就是你。你曾跟她说过,你汪若戟杀人无借刀,诛心无凭剑。我要学这个。不,我不止要学这个。”

墓幺幺停顿了一下,沉寂的眼睛忽点燃了一片幽暗森然的光芒。“我墓幺幺,要成为第二个你,当天下第三的大坏人。”

——咳咳。一口茶呛在了嗓子里,霸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女子。

四十五年了。整整四十五年了。霸相想,自己活了四十五年,已是比世人多件过太多无法置信的场面,也听过太多天大可笑的荒唐事,他也从来没有如今此时第一次这般怀疑自己——我是瞎了?我是聋了?我还是傻了?一个生平从业未见过的小丫头,一个大概死都不会有交集的普通到泥土里的小丫头,居然敢站在堂堂隆国三相之一的他面前,说我来拜师,我要成为第二个你,要成天下第三的大坏人。这意思,就是他汪若戟就是天下第二的坏人呗?多少年了,已经多少年没人敢指着他鼻子这么骂他了?这简直是蹬着他鼻子上他的脸不说,还左右来回开弓打他的脸。反反复复的盯着那个丫头看着,汪若戟第一次收起了脸上始终带着的些许微笑“如不是这个镯子,你现在一定被埋在哪个土坑里。”

见汪若戟这般反应,墓幺幺也没有多说些什么,轻轻抿了抿嘴唇,问出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当时给她镯子的时候,她说过什么吗?”

汪若戟明显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她说,对不起,没能救下她们。但是,这不是你为虎作伥的借口。”他心里的喃喃,与墓幺幺一字一句吐出的话,一字无差。脸色骤变,汪若戟紧紧的盯着墓幺幺,目光恨不能穿透她的五脏六腑。

“你到底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不是她死了,你说的话就可以不作数。如果这样的话,就当我没有来过。镯子你就留着吧,希望来日黄泉之下,你见到妻儿和你王氏满门,能够安心。”

说完这些话,墓幺幺站了起来,没有过多的表示,径直朝外走去。

就在她一只脚已经跨过会客厅的门槛之时,身后的汪若戟开口了。

“等下。”

幽山雅水,清阑琢珊,翠兰青石,小迳纤巷,静谧的园林之中,别苑锦殿层叠其中如珠宝点缀在华美的裙裾之上。这里,是霸相府的后院——琢心苑。此时,这个园子的主人,站在一棵繁茂沧桑的古树下,负手背立,身后单膝跪着一个身着官服的男人。

“相爷,我在官籍查过了,这个墓幺幺没有身世,她就好比一下从土里长出来的一样。没有祖籍,没有亲人,也没有任何人情往来,唯一一个人情关系,就是七爷,是在半个月前的事情。半月前,墓幺幺突然出现在汪七爷的身边,拿了十条隆金给他要和你见上一面。结果汪七爷拿了钱就翻脸不认人了,把她赶了出去。后来,汪七爷就失踪了。”

霸相沉默了片刻,挥挥手让那人起身,说“陈鹭,查出来那十条隆金是来自何处不是难事吧,为何不肯告诉我?”

陈鹭一听,冷汗就下来了。本来想着轻描淡写的把这事给圆过去,结果没想到这老狐狸还是念起这茬了。“相爷,那十条隆金,官号查过了,已是百年前的号。”

霸相有些不耐烦了,转过身来“有什么话直说,别吞吞吐吐!”

疏红苑六司司理陈鹭大人这会恨不得把舌头给拔了,犹豫半天还是说了“那十条隆金的官号,是墓里的老东西了——关键是,这个墓,在东瑶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东瑶山三个字,霸相始终温和的脸色有些难看“你确定?”

“相爷,我就是八颗脑袋,我也不敢拿这事开玩笑啊!”

“你回去吧,这件事情你明白利害关系,不用我交代你怎么做。”霸相面有颓色,眉宇间的儒雅萧索黯然,“给那个墓幺幺做个官家身份出来,就说,是我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吧。”

听到这句话,陈鹭有些吃惊。“这不太好吧?世人都敬相爷您品贵格雅,忽然冒出个私生女,朝廷也好,世人也罢,都会对您很不利的!”

回答他的,是相爷一声叹息。

“来者,福也,祸也,一念之间。”

想起不久前,某位贵人告诉他的这句话,汪若戟的心,陡然又提了上来。

已经过了多少年了,他以为自己还可以安然退出这般纷乱,没想到,他最终还是被当成了熟透的麦子,等着被人收割去这沉甸甸的脑袋当成丰收的大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晃数日过去。

汪若戟把墓幺幺安排到了琢心苑一处最偏窄的园子里,丫鬟下人一个都没配,每日里只安排管家6炳给送去三餐以及一本又一本的书,自己则连面都不露一个。

而墓幺幺真如她所言犹如死人一个,每日里就静静地吃饭,看书。

清晨,琢心苑主房,上悬牌匾善余。乃相爷别苑,非极私密之人,无法入内。

“她还是那样?”汪若戟轻叩着桌子,像在思索些什么。

6炳点了点头,“回相爷的话,那姑娘还是那样。每天就看书,不停地看书。您给她的书,每一本,我觉得她都看的不下十遍了。”

“她从来没问过你什么?”

6炳苦笑一声,说,“相爷,何止没问啊,她就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他想起每天去那个院子里送饭,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那姑娘身上是真邪门,每次接近她,都感觉到可怕的死气,打心尖尖里就涌了出来。

沉默了几个呼吸,汪若戟的笑容更浓,“倒是能沉住气,继续给她送,我倒是要看看,这丫头能忍到什么时候。”

是夜,倾盆大雨。

正看着书的墓幺幺,忽觉心口一滞,背后的伤口从骨里渗入难忍的麻痒,跗骨之蛆一样的痛,紧接而来,攀着脊骨,一节节的爬上了她的心尖,一口鲜血猛然咳了出来,浸透了书页。

屋外雷声滚滚袭来,她咬着牙站了起来,墨绿瞳孔里同样闪着雷光。

一年多了,每到雨夜雷鸣之时,天地雷灵都会在雷鸣之时朝她张牙舞爪的奔袭而来,每一次都试图毁灭已是凡人的她,带走她身体里的雷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雷声愈大。

身体里的雷魄已经清晰的奔入了心口,试图冲散她最后的意志。雷魄就像是一个没有了枷锁的恶魔,枷锁就是她原本强势的化力。如今,沦为凡人的她,凭着自己强悍的意志,生生压着雷魄。然而,身体愈加虚弱,意志也开始薄弱,雷魄已经分分秒秒都在挣扎着要逃离。

当今如世,万物皆有灵。想要修行,必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灵并驯服它,将它引入体内,也称引灵入体。所有的修行都基于此,人本身并没有任何力量,所有的力量,都是基于灵之力。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知到自己的灵,有的人一出生就带着灵出生,有的人穷其一生也无法知晓自己的灵所在何处。

引灵入体之后,便是将其驯化。驯化之后,就可以借助灵来修行,靠它获得的力量,就是化力。修到一定程度,灵就生变成魄,成为主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墓幺幺的灵,就是最为凶烈暴狠的雷灵。当年为了驯化它,她吃了太多苦。而现在,面对已经没有过多力量压制它的墓幺幺,雷魄早已按捺不住反抗之心,想要逃出这具渐渐腐朽的躯壳,奔向天地间寻找它的自由所在。

清晰的感觉到雷魄的不羁,墓幺幺咬着牙轴上了最后一口劲。如果让雷魄逃走归天,那她就命不久矣。怎么可能!她崭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的目标,甚至一个都没有实现。

小小雷灵,当年我就可以收了你,如今,我照样可以!

墓幺幺冷笑一声,扶着桌子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她深吸了两口气,定了精神感知着,确定汪若戟派的监视她的人,没有逼近她的安范围之后,她从枕下,摸出来了一块不起眼的手帕。

那手帕看起来和寻常手帕无二差别,然墓幺幺拿起之后,指尖泛起一点银色光芒,轻轻抚过手帕,竟在空中出现一把残破的折扇。扇子通体漆黑,下面空空坠着一个玉梭,没有苏络和徽坠。空中静静浮着的折扇,好似如夜,染黑了墓幺幺原本清亮无邪的眼神,使得她眼眸里黑寂一片,惶惶好像映着另外一个故人的影子。

直到眼睛有些刺痛,她才从死一样的沉寂里回过神,取下霆华扇。她不再嘻嘻哈哈的模样,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扇子,运息着调理着,调动着身体里所剩无几的化力,很快,她的手上竟然噼里啪啦的闪烁起雷电一样的光芒,范围从起初的指尖,逐渐蔓延,扩散,直到整个手掌,手臂。折扇缓缓打开,一点一点,吸收着她身体里奔出来的雷霆。

给我回去!

墓幺幺一声喝,竟用霆华扇自封经脉,闭五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雷灵怎会如此轻易放弃,它拼命奔逃在墓幺幺身体里,用最暴烈的冲击冲撞着她每一处最疼痛敏感的神经。它就不信,这个女人,能坚持多久不让它走!疼痛果然如影随形,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剜骨之痛,从身体的最深处喷涌而出。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她依旧无动于衷,继续坚持着。雷电之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旺,而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身体也开始晃动。

啪——啪——

霆华扇已然承受不住雷灵的暴走,肉眼可见的开始破碎。雷灵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更加疯狂的冲着,随即,霆华扇竟一下碎裂。

噗——

一口接一口的鲜血吐了出来,强弩之末的墓幺幺,看见雷灵正从她身体里得意的一点点逃离。于最痛的迷离之间,墓幺幺笑了,因疼痛扭曲的面容,笑的凶狠而惨烈。“我绝不会,死在这里。”

雷灵已经完脱逃,整个身体凝聚成一个小人的模样,漂浮在半空中,眼看马上就要冲入空中逃走,归入天空之上来迎接它的天地之雷里。

然而它才刚品尝到自由的快意,还没缓过神来,整个身体竟然再次不能动了。它惊恐的回过头来,竟然现那个该死的女人正用最后一点化力凝成了锁链抓住了它半个身体。看到这样的情景,它更加疯狂的挣扎起来,拼命的攻击者她。

可那个女人好像是疯子,竟然不顾身上的伤痛,一点点将它拽了回去。

然后,让它更加恐惧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张开了嘴。

是的,墓幺幺要吃了它。

“你生是我的雷灵,就是死,也得死在我身体里!”

或许是曾入过黄泉,或许是曾见过死之模样,亦是因为她天生性子就带着犟狠的不认输,她已完不顾这天地的规法。世上皆奉灵为神祉,灵乃至高无上的存在。人死魂灭,灵归天地之间,等着下一任主人。灵乃永生,人之修,乃神赐人借用其力的资格罢了,人类不过是它们漫长生命里的匆匆过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敢做出亵渎灵的举动,又怎么可能有人居然敢将永生之灵吞入口腹??

然而,墓幺幺今天,这么做了。

她一口将雷灵给吞了。

转息之间,不知是雷灵的惨叫,还是她体内爆烈的声音,将她整个意识炸成了碎片。

一片空茫之间,她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隆天城上空忽然来了一阵与众不同的乌云。这团乌云不大,夜晚本就漆黑,它通体闪着雷光,也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乌云之间,隐隐听闻有雷霆之音,正正悬于隆天城某一处天空,风吹亦不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片刻之后,一阵肉眼几乎无法看到的闪电之光,嗖的一下窜天而起,钻进了乌云里面,整个乌云好像被击碎了一般,隆隆作响半天,消散于无踪。

“竟是罕见的雷灵归天呢。”在整个隆天城里一些或隐秘,或奢华,或高调的地方,一些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天空。

其中一人立于王庭之上王座之右,长剑加身,战袍凛凛。他只是轻轻抬眼看了那天,旋即闭上,面色如常。

而某处雅苑内,珠帘阑珊之间。一人轻倚下颌,一手随意地洒落着丹丸在地上,在他的脚边,竟盘了一群毒蛇。

“雷灵归天么?咦,这雷灵怎如此虚弱?霸相府么?听说他家最近好事临门呢。”这人声音渺远模糊,似不在人间。“娥筝,去拜个礼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汪若戟居然有私生女?这消息如同水花溅入滚烫的油锅,在隆天城里各位主子的府上炸开了锅。

汪若戟,隆国一大传奇人物,没有任何修行过的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背景的他,爬到了隆国三相之一的位置,在这个崇武的国度里,简直是如同神话一样的传奇。

除了霸相这个官称之外,私下里更多人称他魔心佛相,是因为这位相爷长相颇有佛意。可是,这个面善之人,是世间最阴狠毒辣的角色。有言隆天有霸鬼,啖稚童心作饭,饮人血作茶,卧人骨作榻,民脂建人间第一美苑。不得不谓是人间大恶大贪之流。他脾气古怪,阴险霸道,心狠手辣,贪污受贿无恶不作,掌管着隆国最阴暗的枢死机构疏红苑,死在他手上的凡人也好修士也好,无可计数。这么些年他的仇敌一天比一天多,朝廷里参他的本子,野下里骂他的绘书可以堆成一座山,每天想杀他的人,排队都不知道排到猴年马月去了。可奇怪的是,对于这些事情,圣帝俱置若罔闻,他一直安安稳稳的在仕途上越走越稳,越走越宽,依旧横行于朝廷内外,无人能企。

另一奇事是他到现在,无妻无子,没有任何亲属家眷。唯一一个亲属,也就是他所谓的远房大外甥,汪庆,可世人都知道,汪庆就是死了,汪若戟也不会眨一下眼。

而汪若戟混迹于朝野之上市井之间江湖之内时,经常撂下的一句话就是“相爷我无妻无子,无牵无挂。你厉害,我动不了你,可是我可以杀你家,你有本事,你来杀我家咯?”

所以说,当霸相被曝出接私生女回家之后,整个隆天城都沸腾了。

一时之间,有处在阴地里观望事情展不敢轻易做出回应的,有在背地里看热闹的,也有直接明面上的对头公然嘲笑污蔑他的,也有上门拜访恭喜的,还有准备拿这个事情做文章的,是牛鬼蛇神悉数登场。

所以,短短数日,霸相府的门槛都被人要踏破了。可是,无论是谁,都没真正见过他那位私生女。因为相爷说了,他这位闺女,刚到京城,水土不服,告病在床,无法见客。

可不论是怀揣什么心思,这些人来看望相爷,总是要送礼的。于是前几天,相爷收礼收的很开心。

而现下,霸相已然开始后悔了。

因为府上来了位,他非常想拒绝却无法拒绝的贵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位贵客是个侍女。桃面梨妆,一双芙蓉丽眸晶亮如星,花黄贴面,眉心点三瓣珞朱,眉目之间,灵气十足却又颇带着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精梳的双叶髻盘于耳后,精雕细琢的镂空金枬绾在其中,衣是上好的叠云锦,裙是极亮的楠丝绣纱。若说十分之美倒是不至,可那端端怡然的气质,足以让很多男人侧目于之。

“老祖听闻贵千金身体有恙,特遣妾身来拜礼。命妾身给千金好好查下/体脉,日后,老祖会亲自查贴丹方,安排妾身为她炼炉药丹。”

汪若戟面色如常,笑容依旧,可谁也不知道,想起两日前的场景,他心里有多少不安。

两天前那夜大雨古怪的很,尤其是连他都感觉到那天他的霸相府头顶上,雷霆比别处的,声势要大的多。雨停之后的第二天,6炳又来报说敲不开墓幺幺门了。汪若戟觉得有些蹊跷,决定亲自去查看一番。结果到了门口敲了半天不见人来应,他心里才忽一个突,命人将门砸开。

结果里面的场景,让他半天都没缓过神来。床边,床上,是乌血,墓幺幺就趴在床边,生死不知。

他挥斥了众人,命6炳去奥医馆请了最好的奥医来看。那老迈奥医,是汪若戟的熟人,叫连守安。连奥医在墓幺幺房里呆了整整一天之后,出来看着汪若戟的表情异常的复杂。

他这么跟汪若戟说的“相爷,令千金到底受了多少罪啊。老朽行医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年轻的闺女身上,有这么多伤,看的老朽都于心不忍。可那些伤都又俱是老伤,并不至于让她如此。只是——”连守安当时看的出来很是犹豫和纠结,过了很久,才在贴于汪若戟耳侧,说“她身体里有一种异常之力,绝不是化力。若不是我灵体特殊,怕是任何人都无法看出。”

汪若戟听的心惊。连守安和他有过命的交情,他倒是不怕他走漏风声,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对连奥医撒了谎“我这个闺女从小就有隐疾,那不是什么力量,那就是她犯了病而已。”

连守安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带着复杂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重复“她是个苦命人,这么多年,我这个当奥医的,第一次被病人给惊着了。”

想到这里,汪若戟心里更是不安了。

连守安可以帮他保守这个秘密,可是娥筝不一样,她如果见到还在昏迷的墓幺幺,绝对会露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丹祖是不能得罪,可是,想起他曾答应过的话,哎,也罢,得罪就得罪吧。

纵然脑里千涛万浪,汪若戟依然面不改色的应承着“娥筝姑娘太客气了,我家小女也就是普通的水土不适,丹祖这份礼太大,小女无福消享。改日小女病好,我一定携她登门亲自向丹祖告礼。”

娥筝微微一笑,“相爷不必多礼,老祖说了,一定要我妾身自观体,他才放心。”

就在汪若戟决定直接拒绝的时候,管家6炳小跑到他跟前,耳语了几句。

“好。”汪若戟笑了起来,站起身子,微微一欠身说,“我家小女邀请娥筝姑娘前去知礼。”

汪若戟亲自将娥筝领到了地方。在墓幺幺闺房外,汪若戟轻轻敲了敲门,说道“幺幺,有贵客来见,体服好了迎之入内。”

屋内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父亲大人,已可。”

过了片刻有余,汪若戟焦虑等待着的娥筝,终于从墓幺幺闺房里走了出来。见到汪若戟,娥筝温婉一笑,欠身施了一礼,说“相爷不必过于担忧,汪小姐只是身子过于虚了点,待我回去炼出丹药,一味下去,尽可恢复。”

汪若戟面色平静,心里却在嘀咕,娥筝没有看出来这个丫头有古怪吗?这个丫头,怎么会连娥筝都瞒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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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那姑娘就是一个普通官家小姐,除了好像受过重伤之外,并没有特别之处。而且,她身体里没有一点修炼过的痕迹呢。”娥筝跪在一处寒泉边,寒气所逼,身体止不住的抖。“恕贱婢斗胆多嘴问一句,实在不明白,命元神魄归天的话还会引起天地感应吗?就算能引起天地感应,一个人的命元神魄如果归天,那人岂不就已经魂飞魄散了?所以,主人为何要猜测那姑娘会有雷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仔细一看,那寒泉里竟没有一滴水,汩汩涌出的只是阵阵寒烟,如水一般流满了整个泉池。淼淼烟水之间,一人浑身赤/裸地趴在池边,浑然不觉那刺骨的冰寒。

他并没有回答娥筝的这些疑问,只是冷疏地反问了一句,“你可将我的话带到?”

“带到了。可是看她那反应,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娥筝跪着不敢抬头,心里却在腹诽,连我都不知道那句鬼扯一样的话是什么,更何况是她?

寒泉里的男人,温软的声音里带着失望。“难道,她真的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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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房门,汪若戟走进了房间。正在服侍墓幺幺喝药的丫鬟,见到他,赶忙放下药碗就地福礼。他摆了摆手,“你下去吧。”丫鬟应声,匆匆离开。

走到床前,汪若戟端起了丫鬟刚才端着的药碗,视线低垂,一勺一勺的凉舀着药。“你差点死了。”

“谢谢你救了我。”她轻轻回答。

将药在嘴边轻轻吹着,汪若戟的动作细致而温柔,可他话里却无一星半点。“我其实想你死了才好,你死了,我就省了大事。”

“呵,咳咳。”因一个笑使得喉里虚浮之气化成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墓幺幺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更是惨白无血色。她靠在床边,有些嘲意地看着汪若戟递过来的药勺,“既如此,为何还要救我。”

“因为你毕竟还是没死啊。”汪若戟轻描淡写的说着,手里还在一口一口的喂着墓幺幺喝药,“话说回来,你不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自己搞这么惨的?我挺好奇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答他的仍是可期的默然。

送于嘴边的的药勺停在了半空,汪若戟始终儒和的面色依旧,只是轻笑间,暗流涌动着她清晰感知到的冷漠杀机。“小丫头,你是不是真当那个镯子是你为所欲为的护身符了。”

“牧画扇。”

那三个简单的字,经由汪若戟轻描淡写的声音,猛然砸中她的心神。

紧接而来的,就是沉默——各怀心思的两人,于此时皆选择了静默。

“是,怕是现在谁也不敢提这个名字。就算是我汪若戟,提起这三个字的时候,也会顾虑是否隔墙有耳。可——”他停顿了下,手里的勺子在药碗里轻轻的搅动,浓稠的药液似黏住了他陈冷的眼波。“你知道吗?我忽然有个很奇怪的想法或许,你就是牧画扇?或许这世上真有如此高人,不但可以从那人手里将牧画扇救出,还能给她换张脸面。”

汪若戟说的细慢,依然并不看她,好像整个房间里只有他自己一般自问自答“可又想来,如真是她来求我,我自是定要答应的,不念情分,也要对她背后有如此手段的高人表示一下尊重。可如果你不是她——”

“我为何要答应。”

始终轻声细语的男人,于此时缓缓抬起了眼,和煦炯然的瞳里,于此时黑沉如他手里的药———虽是笑着的,可是墓幺幺,却分明闻见了一种血腥,一种煞气。

“而我又为何,不现在就杀了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汪若戟以为他一番如此惊天动地的猜想好歹是块石头,可以将墓幺幺的心神里砸出波澜起伏。可是,她靠在床前,只是眨了眨眼,眼波死如枯井,他之言语,好比一片落叶飞入云间,不惊一点涟漪。

“汪若戟,我可能最多只有十年可活了。”

“嗯?你怕是想多了,毕竟我现在已经在认真的思考怎么把你杀了。”汪若戟很是诚恳。

可她并没有理会汪若戟或许是真话的话,静静地望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汪若戟,你也要死了,怕你至多能撑个几年。”

汪若戟的手停住了,仿墓幺幺说的那个将死之人不是他,目光炯炯却静谧“你为何会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女子墨绿色的瞳孔有一瞬间,闪烁着灰白色的荧光。

“当年你的故人未曾救下你的妻儿,她也不知道你真正所愿,所以,她差点杀了你。我和她不一样,我相信你一直都在为了这个祈愿不顾一切。很可惜的是,据我所知,你的祈愿还没有实现。我不知道你到底做到了什么地步,可或许,你到死的那一天,都不会实现这个祈愿了。但是我可以,我会比你活的长一点,久一点。她当初不曾许你的,我今天许诺给你汪若戟,我会为王家满门七十八口,一笔一笔地报仇。所以,你看,我墓幺幺到底谁,我又有着怎样的过去真的重要吗?这些小事,在你的心里,真的比你毕生所愿还要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想成为第二个你,我想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坏人。”

在世人眼里,汪若戟也算是中年美男子一个,儒雅佛相,哪怕是杀人,都是和和旭旭,一团和气,无论何时,世人从未见过他失态之色。

可现在,恐怕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个面容扭曲到有些恐怖的男人,是有着佛相的汪若戟。

因世上无人知,在汪若戟的心里只有一整座荒山,在那荒山之上,堆满了一座又一座的老坟。面具戴的时间过久,久到他如今突被仇恨撕毁之时,变得异常可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长长的几个呼吸,汪若戟才戴上了熟悉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冬日峭壁上的寒冰还要冷上三分。“成为坏人有什么好的?日见刀悬,夜枕戈眠不说,你一个姑娘家,名节基本不要想了,会天天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天天被人当成瘟疫一样躲着。到最后,好点的,孤独终老,差点的,死无尸。”

“于是?”她之言语散漫而无解,比起牧画扇所受之罪,汪若戟所言,轻如羽,薄如纱。

“可我为何要信你。”他如是问着。

“因这世上,你汪若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秘密。他日若你身死,你也只会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我也有故人已入黄泉,现在的我,绝对不敢下去见他。我问你一句,来日九泉之下,你可敢见你的妻儿?”

墓幺幺的话,字字诛心。

良久,他再次端起了药碗,“你为何知我要死了。”

“我说我用眼睛看出来的,你信吗?”

“不信。”他很干脆。

墓幺幺低头专心喝起了药。

“对了,娥筝见你说了些什么?我可不相信,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就是给我观了观体,没说别的。”药有些苦,墓幺幺皱了眉头。

汪若戟显然是不信的,但是也并没有追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不是修行者?”

“不是,我是普通人一个。”

“你昏迷的时候,我找了奥医来看。他说你身体里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却绝对不是化力。”汪若戟把碗放下,若有所思的看着墓幺幺。

墓幺幺眼神一凛,“还有谁知道此事?”

“无人,那奥医和我交情足够。”

“汪若戟,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我身上生了什么。”看着站起身要离开的汪若戟,墓幺幺声音沉哑。

在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汪若戟留下了一句话“墓幺幺,我最后劝你一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好人当不好可能会死,可这坏人,当好也好,当不好也罢,都会叫你想活活不好,想死死不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空荡荡的屋内,只剩了墓幺幺一人。

直到此时,她才虚弱地躺了下来,身上深深浅浅的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清楚的知道,汪若戟刚才不止一个瞬间想杀了她,也不止一个瞬间看见他袖子里的手/弩露出了沾满毒液的光——她差点就忘记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善的中年男人,有着怎样一颗可怕的心。

若不是,若不是她,换成任何一个人,怕都会刚才在汪若戟那种带着刺探带着威胁的真假之言里,细细交出底去。

可现在静下心之后,将汪若戟之于她的阴影好容易消散,心里另外隐藏的事情就不得不拿出来让她现在好好的掂量和思索了。

先,就是那个自称丹祖侍女的娥筝走前留下的那句话。

娥筝说“我家主子让我给姑娘带句话枬天溪畔,一只黄雀。”

如不是那会墓幺幺巧了回过头正在系腰后缎带,怕是娥筝当场就看见她那一瞬间惊讶的神色。

没想到,竟然是他。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难道?墓幺幺心思转了千百,最后决定将其抛之脑后。

毕竟现在,娥筝和她身后的人对她的威胁还比较远。而现在自己的身体生的变故,却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她的身体,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变化之大,颠覆了她毕生认知和天下伦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才,汪若戟曾问她墓幺幺如何知晓自己寿不久矣。她当时回答,我用眼睛看的。莫说汪若戟不信,大千世界是无奇不有。但是,从古至今从未有过人,凡人也好,修行者也好,可以清晰的看见他人的经脉和内府。

所以,连墓幺幺自己看见的时候,都不相信。

她以为,她是花眼了。

最开始出现这个诡异情况的时候,是在她身边的一个丫鬟。她那时刚刚苏醒过于虚弱,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令墓幺幺无比震惊的一幕那丫鬟的五脏六腑,一经一脉,每一条血流,每一个气息的流动都无比清晰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鸿蒙大震之下,墓幺幺几乎是傻在了当场。

后来,就是来喊她的6炳6管家,生了同样的一幕。

再后来,就是娥筝。

娥筝和这两个人不同的地方是,她身上的经脉已开,是一条又一条华美宽彻的,涌动着蓬勃化力的经脉。墓幺幺还清晰的看见娥筝内府里趴卧着一只熊样的元灵,那是娥筝的命元神魄。更让墓幺幺震惊的是,那只熊魄,好像能感知到她的视线,竟抬起头同样震惊地看着她,还说了一句话“你是谁!为何可以看到我?”

生这一切的时候,墓幺幺现,娥筝竟然一点点都没有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地方。也就是说,那只熊魄说话,只有墓幺幺一个人能听见。

这简直是违背天理伦常的存在!

墓幺幺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乃武痴一个,修行路上见过太多违背常理的事情,也看过太多稀世修行的残本绝本。但是绝对,没有一条记载过,人可以只用眼睛就看穿他人经脉的,更没有任何一条记载过,灵,是可以说话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说,当汪若戟来的时候,墓幺幺一眼就看到他的经脉竟在迅的枯萎,衰黑。以这种衰败度,他的确是命不久矣。

那么现在,我身上到底生了什么?墓幺幺是一个脑袋十个大。她慢慢梳理着事情展的经过

当时她情急之下,一口吞了雷灵。之后就是昏了过去,醒来便有了这样的能力。她想用化力去感知,可是经脉里不但空空荡荡的,还变成了凡人一样的狭窄经脉,似乎她就压根没有修炼过一般,至于她吞下去的雷灵,仿从未存在过,在她身体里找不到一点点残留的痕迹。

至于汪若戟说的找奥医来看,她身体里有一股奇特的力量。这股力量,墓幺幺也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完不同于化力的力量,一种对她的呼唤没有任何回应的力量,就好像一种气息,随着她的血液不断流动在身体里的每一个地方,仿佛是身体本来的一部分一样自然。可是身体的衰败还是以往的度,也没有一点变化,所以,是,她活了过来——可还是活不久。

这种力量目前给她带来的唯一用处,就是可以看见他人的经脉内力。然后?还能再鸡肋点吗?

难道,她墓幺幺以后看见一个人,就只能这样看见一团血肉?好歹能由她所想,想看就看,不想看别看行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的无力。

奇特的是,墓幺幺刚想有了这个想法,她竟然有种这种力量听她使唤的感觉了。她眨了眨眼,世界终于恢复了正常。

然后?

就算能控制了,又有何用?

墓幺幺再次无力的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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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经了娥筝一事,霸相府对外放出了口风,相爷千金染重病在身,已送出府于外庄园静养。

于京郊一处名为仙炉山山腰上,有处不大的庄园。庄园的院子里一颗桐树之下,坐着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汪若戟和墓幺幺。

汪若戟端着茶杯“娥筝送来的丹药看起来效果不错,你脸色恢复的很好。”

“恩。”墓幺幺也不喝茶,就是静静坐着。

抬眼瞥了她一眼,汪若戟继续说着。“你来我府上已三月之久,每七日都看一本书。可对?每日除了看书,你休息只有两个时辰,可对?”

“是。”

“很好,从今天开始,算上睡觉,你只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你或许有时间可以等,而我,没有。”

“……可以。”

汪若戟看着墓幺幺明显的疲惫之色,“从今以后,没有意外的话,我每日都会来亲自教你。”

“墓幺幺,无论你前尘往事何者,从今日起——你唯一的身份就是我汪若戟的私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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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倥偬。

一晃,三年时光飞逝而过。

三年于稚子是拔高的身姿,于少女是出嫁的红妆,于将军是征战百胜的庆功酒,于耄耋是新坟一座。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地时间,可否如刻刀一样生生将一块写满了凄苦旧事的老石刻成一个鲜活生灵的少女?

三年时光,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到连她的雕刻者都无法认出吗?

满园松桂无行盛开,郁芊馥香打面而来。月桂下一着鹅兰束琚的女子,婷婷立在一群莺燕丫鬟之间,连空气都是柔和而婉约的。听闻丫鬟口述的趣事,歪着脑袋咯咯笑了起来,音丽清明,袅清绕枝吹着,直听得人心里都是舒缓的。风吹桂瓣落,洒在她耳边的垂上,她轻抬手指,拂虹霏微,凤眼微眯,墨绿眼波碎落花轻滑,眼角红艳图腾点着精致的梨落染妆,清冽似春桃初绽。见到来人,少女忽娇俏一笑,眼神灵动精致,好似三春湖面忽吹过的春风。

汪若戟有些出神地看着这个场景,一时间面对扑上身的少女,竟忘记了拒绝。

“爹,你来了?我的点心呢?带来了吗带来了吗?”

他瞥了一眼挂在脖子上的少女,提溜着点心在她面前晃荡着,眼睛里的温柔是那么真诚而宠爱,好似真是一个宠溺孩子的父亲。

“当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哎呀,小姐真是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和相爷的感情也是越来越好了呢。”一旁的丫鬟们福礼之后,纷纷打俏着,“那我们先退下了,小姐数日未见相爷,肯定有好多话要说呢。”

风渐凉。

院内的两人一下没了刚才的热络,少女趴在石桌上,百无聊赖地将那盒精致的点心用手一点点捏碎,扔在了地上喂着蚂蚁。“怎么今天来了?”

整了整衣衫,汪若戟看着女子脸上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寒意。“墓幺幺,三年前,你拜师于我。如今,我能教你的,这三年已尽数教予你。我依然不知你到底为了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既这是你的坚持,那我就送你最后一段路。我给你准备了一道题。”

“什么题?”墓幺幺伸了个懒腰,一只手支着脸,侧眼看他。

“青藤试。”

第十章

“青藤试。”

墓幺幺挑了挑眉,“据我所知,青藤试是只有有修为的人才能参加的吧?而且,还得是各大门派各大家族的灵子才有资格参加的一场青年才俊之间的比武吧?”

汪若戟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如果你能在青藤试上拿下三甲之一,就算你出师了,我会满足你任何一个要求,并送你最后一课。可如你失败了,我们二人之间缘分便止于此。但有一个条件,你不能以任何方式让任何人知道你是我的私生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任何要求都可以吗?”

“是的。”

“包括让你娶个男人当老婆?”

“……只要你能拿到三甲。”

墓幺幺哈哈一笑,像个小孩子一样弓着身子站了起来,眉眼间藏不住的古灵和精怪。

看着笑的一脸天真的女子,汪若戟的后背凉凉的起了一层凛意。若不是,这个女子是他一手调/教出来,若不是,他用这双眼睛一点点见证了这个女子是如何于着千日千夜修出这张假面覆于脸上,若不是他曾经见过她本来是什么模样,他一定会想,面前这个女子,不过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天真无邪的大家小姐。

谁也不会知道,那双清透似妖一样的眸里,葬了一个死去的灵魂,以身为墓,以骨为碑。谁也不会知道,那古灵精怪娇俏如三春的皮囊下,是一个汪若戟一手养大的恶魔,它每日的生食,是一颗从里到外都死透彻的心。

而此时,汪若戟看着少女巧笑彦彦,他知道,那个恶魔,于此,终睁开了双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隆京八十里外,有座孤山,名东瑶山。

山无景,远观如狱火天梭直插大地,破地而立,直悬于天。晴日里云遮雾掩,雨日里黑烟红霾,近也看不清楚,只能见得山无上路,无下路,尖尖立着,山体面面光镜如冷剑。世人只知此山山名,明为禁地,花木不生,鸟兽不入。

于是,更无世人会知,于山顶处,会有一座茅屋院落。院边崖顶,院后深潭,

潭下一瀑,与云攀空。门庭开着,入眼数石横于院内,错落无序。其中一块稍大的石上,枕着一人似已入眠。

他面容普通,已入中年,皮肤有些微黑,鼾熏入耳。久之,忽听他梦里呓语“染霜,下山去罢。“

言语将落,深潭正中汩汩凝出一圈波纹。岭风寒流,缥缈山风,皆如被冰冻,静静凝止于潭央,一道水波凝霜成剑无声刺出,悬于潭上,淼淼袅袅地上下沉浮。始人久久,那剑忽向下弯折,朝着那个茅草屋中折了三次,宛如跪拜。

旋即,消散如烟。

“6伯伯,你知道有一个爹有什么好处吗?好处就是可以白吃白住白拿。那么,有一个当相爷的干爹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可以白吃山珍海味白住贵宫佳苑白拿金银珠宝。“墓幺幺此时,看着6炳6三管家给她拿了一沓银票的时候,口若悬河的夸着自己的爹汪若戟。

然而,当从笑眯眯的6管家手里接过那沓银票之后,墓幺幺感动的都快哭了。

!aa!

一块隆银啊!你们居然还好意思换成银票!换成银票就算了!你还好意思换成十张!一张才十分之一个隆银,相当于一百个铜板!作为银票对得起你们身上盖着的红章么!用在你们身上的那张票纸和墨水都不够这么些钱吧!!你们作为银票的尊严哪里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姐,相爷说了,您只管花,出门在外要有小姐的样子,不要拂了相府的颜面!“6炳一脸义正言辞,“为了您考试考的舒心,相爷说就不给您派护卫和丫鬟了,不然怕你拘束不自在~小姐,玩的开心点!“

若说隆天城里,哪里是名门望士皆爱的地方?怀蝉阁。一个据说连驭月圣帝都吃过的酒楼,一个据说修行者吃其菜能提高修行凡人吃一口能延年益寿的酒楼,一个据说里面开每开一次蟠筵能引各尊各宗师都慕名而来的地方……

现在,门庭若市一座难求的怀婵阁却闭阁不开,只因隆国一大盛事青藤试。

青藤试是隆国各大门派各大家族将灵子送来隆天城进行的一场比武,二十七年一开。如在青藤试上取得名次,那就是等于打出了自己第一个名声,也赢得了被世间数个顶级仙门和隐世老祖收入山门的机会。如果能在青藤试上取得前十的位置,那就会获得驭月圣帝亲自挑选的稀释珍宝。至于前三甲,除了会得到这些之外,还会额外有一项让任何灵子都会为之疯狂的东西——九辰灵。

灵有九阶,等级越高,能力越为强大,也越为罕见。世上凡拥有九辰灵的人,哪一个都是当今声名显赫之辈,最差的也已经步入宗师级别。然而,九辰灵的强悍和罕见,是常人无法企及的,寻常人基本是连想都不要想了。

而世人皆为之癫狂的青藤试的报名地点千万年都不尽相同,今年就定在了隆天城怀婵阁。

除了墓幺幺,没有人觉得,一个酒楼当如此一个盛世的报名点是很掉价的事情。

毕竟,她刚才被人灰头土脸地赶了出来。如今,墓幺幺靠在窗前,端着一杯酒,细细品了一口,徒感慨“怀婵阁真是不一样啊!“

路过的小二听到这句话,笑出了声“那是,我们怀馋阁里的菜比对面那家差不到哪去,而且价钱吗,那是一个童叟无欺~”

坐在简陋屋棚下的墓幺幺心都碎了。

对面的怀婵阁和这家怀馋阁简直是两个画风,一个是珉木六层仙居,一个是简易的木搭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起刚才的场景,墓幺幺更是心都碎成了渣渣。

她一大早,就揣着汪若戟给她的巨款,来到了怀婵阁。入阁旁边,一个留着髯公胡须的中年道士,眼都不睁,就说了三个字“报名费。“

“多少?“

“一万隆金或者三十块灵石。”

“。。。。。。我,靠。“墓幺幺捏着手里的一个隆银,脑子里嗡嗡嗡直响,一万个隆金啊,三十块灵石啊,抢钱都没你们赚啊。

“别挡路。”身后已有不耐烦的灵子催着她赶紧交钱。她只能灰溜溜地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暴户们从自己身上的储物灵器里掏出或是一堆黄金,或是一堆灵石。

原来隆国有钱人这么多啊!坐在怀馋阁的墓幺幺半饷没回过神来,一脸愤怒不甘。

她十分肯定,汪若戟早就知道报名费是多少。

抠死你算了!

所以说,第一个问题来了,怎么才能弄到报名费?干看着对面进进出出的豪门子弟们,墓幺幺的眼里现在闪烁着都是金子的光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这时,一个有些微胖的少爷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见这个小少爷站在怀馋阁门口,大咧咧的叫唤着身后的管家,“快来,我找到报名的地方了!“

那个管家赶紧小跑过来,仔细看了看怀馋阁的牌匾,又看了看对面,失笑道“哎呦我的少爷,可不是这里哦。堂堂青藤试,怎么可能是这么简陋的棚屋?当然是在前面最大的那座楼才是了。“

墓幺幺忽然灵光一闪。

有了主意之后,那些惹她心烦的豪门子弟们,现在在她眼里,都妥妥地变成了一串串排着队的肥羊。

“终于到了呢。“于乙乙掀开了轿帘,走了下来,站在熙熙攘攘的隆国天都里,他颇有些感慨。

为了参加青藤试,作为灵子,他可是没少花本钱。想起一路的艰辛,又看看四周的繁华景象,内心颇为激动,仿佛看到了自己夺取青藤三甲的位置一样,他的眼里隐隐闪烁着泪花。

奶奶个鸡腿的,我于乙乙总算活着来到隆天城了。

正在感慨的时候,旁边一个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哎你知道吗,我们都差点上了大当呢!其实青藤试早就开始了你知道吗?”

“什么?”

于乙乙回过头,看见两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在一旁角落里小声嘀咕。其中一个较矮年轻男子,小声说着“你看前面那个华丽的不行的怀婵阁了吗?我也以为是那里才是报名点,差点就去交钱了。结果还好我的管家聪明,他从旁边听到实际上青藤试早就开始了,第一关就是看我们有没有分辨真假是非的眼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啊?不会吧?”

“怎么不会?“那男子煞有介事,神神秘秘地再次压低声音,“那些世外高人,有几个喜欢这些虚浮的外物?哪一个不是然物外,住个茅草棚,穿的简朴至极的?不跟你细说了,你自己仔细去分辨吧。反正我是看你是同乡的份上,才告诉你的,我要去报名了。别到时候你被淘汰了,说我不告诉你哈。”矮个男子一甩袖子作势就走。

那个年轻男子一咬牙,赶忙抓住了他,又好一顿好话,矮个男子才答应跟他一起走。

于乙乙生平第一次如此喜欢自己的草灵了。他的草灵只是一个三等灵,唯一特殊的能力,就是对于声音极为敏感,可听千里传音不成问题。

他为自己的机智默默自恋了一把,赶紧小步跟上了那两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