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偏殿召见了他,七岁的恩年跟着管事太监走了进来。龙椅上的皇帝却皱起了眉头,孩子狭长的双目中竟然一双瞳仁竟然泛着幽幽绿光!他真的是自己八年前在草原留下的种吗?怎么既不像爹也不像娘呢?
管事太监在皇帝身边低语奏报,恩年的母亲吉雅怀他七个多月后才被族人发现珠胎暗结,因为她一直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大家一致认为不能让她腹中的污血冲撞了草原的圣灵,便将她放逐在城外的雪原上,准备让长生天收了这个有罪的灵魂。吉尔格勒将一大块黄羊皮褥子披在了吉雅肩头,一言不发地跑回古城去。暖和多了,吉雅很开心,几乎想落下泪来。
塞外的雪夜朔风呼啸,不时伴有阵阵狼嚎,大腹便便的女人像个断了气一般直挺挺地躺在雪地上。灵魂似乎出了窍,在恍惚中,她只看见一头健硕的白虎威风凛凛地从天上向她奔来。它用它冰凉的鼻子碰了碰她的身体,那一身柔软而温暖的皮毛让女人昏昏睡去。悠然醒来的时候,只看见身边有一个白白嫩嫩的男婴正在嘤嘤啼哭。
“皇上,草原上的人都说这孩子的父亲一定是个非常了不得的人物,所以这孩子才有神相助几番大难不死,确是瑞星转世。皇上别看他今年只有7岁,但身手已经非常了得,古城里的人都叫他小巴勒。(蒙古语小老虎的意思)”
皇帝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仔细地看了看下面站着的小人儿,虽然塞外生活多是茹毛饮血但他偏偏生得白白净净唇红齿白,眼眶里绿葡萄似得眼睛里闪闪发亮。知道皇帝在看自己,他碧绿的眼睛也不懂礼数直直地回望了过去。
滴血认亲皇帝与这个小孩的血液是能融合在一起的,也罢!皇帝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仔细端详一下,没错啊,这的确是自己当年送出的信物!只是他突然眼前一花,一道娇小的人影就跃到他的跟前, “还给我!” 恩年的小手一伸愣是将玉佩抢了过去,细长的指甲还在皇帝白嫩的手背上抓出两道血痕,饶是皇帝是个练家子,却也着实吓了一大跳。
“大胆!” 管事太监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小祖宗,还不快点跪下请圣上息怒!” 他死劲地用手按住恩年的小脑袋。拿回了玉佩的孩子也就顺从地跪了下来。
“小祖宗还不快说,请父皇息怒,儿臣知罪!”
“我没有阿爹!”
听他冒出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帝脸都青了, “算了,他还只是个孩童,戴公公你就把他带下去随便找个闲置的宫殿安置一下。” 当真打心眼里不喜欢!如果不是国师说他可以改变未来整个战争的走势自己才不会去那蛮荒之地认回一个这么莫名其妙的孩子。
看今个面圣的情况,估计这也只能是个不受宠的主。戴公公便将恩年安排在了次西侧的离忧殿,紧挨着西侧的明光殿。
不知不觉恩年入宫已经四个月了,皇帝再也没有召见过他,也没赐名赐姓进行封赏。虽然无名无分可这下人们总得称呼他吧,于是戴公公一合计就叫—— 公子吧,七公子。(皇帝之前已经有了六个儿子)
春天到了。鸟儿拍打着翅膀嗡嗡飞过,园子里开满了杏花和桃花。风一拂,有花瓣飘过脸颊,有点痒, 恩年缓缓张开微微闭着的双目,就看见脚边匍匐着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白兔。他蹲下一把揪起了兔子耳朵将它提了起来。
“你这个野崽子,居然敢偷我兔子!………” 八岁的五皇子景熙一溜小跑跌跌撞撞地追了过来。他穿了件紫底绣银的长袄,上面有银线绣出的复杂龙纹。别看他人小,穿戴倒是很精神,有模有样的。手里还拿着一把柳木弓,腋下夹着的的箭袋子里还插着好几只白羽的箭矢。
“你才是野崽子!” 恩年将喘息未定的鸣宸一推, “啪” 箭袋掉到了地上。
“狗奴才,你捡,还不赶快帮我捡起来!” 景熙不甘示弱,握起了小拳头就抡了过去。虽然他比恩年大了一岁多,人也要高出一截,可就他这种花拳绣腿怎么可能打得到恩年呢?结果恩年一拳就把他打得口鼻出血哇哇大哭。伺候他的下人们一见小主子受了伤,还见了血,立刻就围了上来。
站在远处杏树下的景颜,正好把这一切都收在了眼底。这就是国师说的那个孩子?小小年纪以一敌众依然毫无惧色,果然勇猛无比!只是景熙那个家伙居然抽出了一把短剑,白光一泓灿入眉目。这不是去年秋围父皇钦赐的神剑——裂痕吗?来不及多想,景颜的身形立刻跃了起来,他没带武器于是他选择抱住了个头娇小的恩年,剑尖扎进了景颜的肩头。
血的味道,他白色的衣衫上流淌着鲜红的热血。
他们四目相对,他的血溅到了恩年的脸上。
除了母亲,恩年还是第一次被人紧紧抱在怀里,他从里到外彻底迷乱了。他相信这是他见过的最俊美的脸孔,他看着他,用一种全新的眼神。
恩年扶住景颜微颤的肩头,轻轻唤了一声, “你!?………” 黝黑双目中的痛苦一掠而过,景颜皱了皱俊秀的眉毛,像个大哥哥一样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你没事吧?”
“没。” 恩年摇了摇头,其实这柄短剑伤不了他。只是景颜手心滚烫,仿佛烙铁一样烙在恩年脸上不断地提醒着他生平第一次有人为他受伤了!
“我杀了他!” 他几乎想都没想人就扑了上去抓住景熙,两个小孩抱成一团翻滚在地上。在恩年一拳一拳地重重捶下,景熙不停地哇哇大叫: “野崽子,快放开我,我要叫我母后杀了你!杀了你!”太监和宫女也都慌了神,纷纷上去拉架。
“不要打了!” 景颜的眉头略拧,这深宫内院里人人都有一双势力的眼睛,下人们都想着方法推搡着恩年,好让景熙打他。 “别打了!我们都是兄弟!” 景颜捂住受伤的肩头高声说到。
“我才不认这个野崽子是我弟弟,他娘是塞外蛮夷,你娘是异国宠物,你们两个倒是天生一对的好兄弟!” 在下人的帮助下景熙一时占了上风得意地叫嚣着。
“不准说我阿娘!” 恩年胸中的怒火顷刻间就被彻底点燃。他一下子翻身骑在景熙身上,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任凭下人们怎么推搡也不撒手。“不要!” 景颜过去想拉他。三位皇子在离忧殿的院子里打成一团,皇帝震怒。
太医诊治下来,二皇子景颜肩头被刺伤,还好伤口不深。五皇子景熙右手手骨被折断又被掐得几乎喘不上气来,着实被吓得不轻。
皇帝赶到坤元宫看见被皇后抱在怀中伤势颇重的景熙一张原本粉嘟嘟的小脸因为疼痛而变得煞白。 “父皇,我只是去离忧殿追我的小兔子………” 天真活泼地孩子一开口,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让皇帝好一阵的心痛。皇帝虽然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景熙的一只小手,但眼中满满地全是景颜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宠溺。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景颜轻轻地用手肘碰了一下站在一旁的恩年,示意他跟着请安。结果恩年做了个揖嘴巴里冒出 “参见皇帝陛下!” 这么一句话来。皇帝面上一寒,这都进宫快半年了,怎么还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还不快点过来见过你的母妃!”
恩年抬眼瞄了一下眼前面带微笑的中宫皇后,韦氏穿了一件正红的宫装,身材婀娜,容貌出众,鲜嫩嫩得就像个新嫁娘。 “她不是我阿娘。”
皇帝本来就生气,见他如此,不禁脸色一沉, “戴公公你平日都是怎么教导的?”
“奴才知罪!”戴公公两腿一软扑一下就跪倒在地。
“皇上息怒,他只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韦氏虽然对伤了他儿子的恩年恨之入骨,但是她是中宫皇后必须识大体有分寸。
“用不着你假惺惺。人是我揍的,皇帝看着处置便是。”恩年冷冷地看着她那张洋溢着虚伪笑容的漂亮脸孔。一个七岁孩子的目光,竟然让皇帝觉得有点刺目。 “逆子!”皇帝再也忍耐不住心头的怒火,向恩年怒吼: “不争气的东西,朕千里迢迢把你从古城草海接到宫中,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真是气煞朕了!来人,押下去,先给朕关起来!”
而对于该如何处置恩年,皇帝心里一时半会还没有什么主意。好在国师用灵棋占卜求得解决之道。 “皇上,大通卦,升腾之象——大吉!卦象显示这孩子是战神转生,煞气过重必须黥面挡煞才能为我宝应国所用。只是七殿下毕竟是皇室的血脉,这黥面之刑似有点不妥。”
黥面,是宝应国的一种刑罚,在犯人的脸上或额头上刺字或图案,再染上墨,作为受刑人的标志。虽然黥面对人的身体状况影响不大,但脸上的刺青会令人失去尊严,也会成为跟随受刑人一生的耻辱。皇帝点着头,在室内踱开了步子,为什么要特意把这个孩子从遥远的古城草海接进皇宫,不就是指望他长大成人后能为宝应国披甲上阵吗? ——“准奏!”
神殿里香火缭绕,几案上摆满了祭品,祭祀巫女们舞动着木杖和铃鼓开始哼唱。国师神情肃然,恭恭敬敬地跪在佛前,口中念念有词一番后将匕首开了封。然后亲手在恩年右额上一刀一刀地刻下一个咒符。只是他并不知道这用来渲染的墨汁里被皇后买通的太监偷偷在里面下了猫爪草。
二十天后,鸣人肩膀上的伤已然痊愈。他听说恩年被处以黥面的墨刑,不由得心中暗暗感叹皇室血统的残酷无情。 “小丸子,吩咐御膳房准备一份小点心,晚上我想过去看看他。”
月光珍珠般点点流洒下来,初夏的傍晚偶尔响起声声虫鸣,却越发的静逸骇人。小丸子拎着一篮子小点心跟在鸣人身后朝离忧殿走去。刚刚看见宫门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宫门响动,紧接着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景颜好似被人惊动的游鱼,身形一跃立刻就奔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院子里空荡荡的,夜色中投下落寞的阴影。前院下人房死一般的寂静。景颜穿过庭院看见扑倒在门边被拧断了脖子的三个黑衣蒙面人。心里一紧,继续往里走,他听到了急促的喘息声。借着窗外的淡淡月色景颜看见他就在哪里,半坐半躺斜倚在门栏上。
景颜的心紧张地抽搐着,这是一幅怎样诡异的画面,他的左边身子像是一只老虎的模样,白色的皮毛还有一只幽绿的眼珠。他身上沾满了血,赤裸地坐在那里不停地喘息。景颜缓缓地靠近他,有些犹豫不决,喉头发紧。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