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语至末,已是凝噎,泪水从面中的凹陷滑落,落入干涸的黄沙中。
郑德感伤而泣,以袖抹泪,悲诉:“狄知州,朝廷收到闾州的求援后,便下派了几波赈灾粮。可年前敬王入都,说闾州这是贪得无厌,圣上因此震怒。敬王谋反后,朝廷终于查明之前赈灾粮全被琨州阻截,是敬王置百姓于厄境。狄知州,朝廷从未放弃闾州啊!”
“敬王……不是敬王……”狄修然惊诧万分,摇着头想为敬王辩说,“朝廷久未管我们,是琨州一直给我们输送粮食,若非敬王殿下,我们早就……”
他话语一滞,面色怔然,颤声反问:“所以琨州给我们的粮食其实就是朝廷的赈灾粮!”
跟随狄修然前来的刘同知亦是吃惊,“敬王还同我们诉苦,说朝廷一直逼迫他向闾州征调,他是迫于压力偷偷给我们送粮的!城中百姓起事前,敬王的属下还来过,说殿下给我们送粮的事被朝廷发现了,皇上要问责于他,所以乡亲们才……”
狄修然匆忙拽住刘同知,低声呵斥:“快别说了!乡亲们虽是被蛊惑才起义闹事的,可朝廷要是真追究起来,那便是造反的罪名!”
他正说着,偷偷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位侍郎。
刘同知不敢再言,垂首退至狄修然身后。
狄修然见此面露难色,紧接着跪地俯首惭愧道:“是下官糊涂,未辨明是非!罪不及城中百姓,大家真的是饿疯才做出这些荒唐事,望皇上开恩了,望朝廷开恩!”
郑德为难地看向了身侧,皇上将起义之事交由刑部彻查,所以这件事他说了不算,说到底还是得看刑部的意思。
于是他低声道:“寒知,你看这……”
叶隐垂眸漠然审视着狄修然,眼中不见悲悯之色。
狄修然方才有意让他们看到他身上的孝服,后用家人罹难博取同情,又以城中百姓苦楚做挡箭牌,将所有祸事引到敬王头上,最后再以退为进地认错,完满利用了人心的悯恤,将自己从造反一事中摘了出去,生怕朝廷会追责于他。
可在察觉闾州有异后,叶隐便让遮月楼暗查过此地,怎会不知闾州城中百姓起义就是狄修然在背后煽风点火?
是狄修然在引导百姓,让他们认为这一切都是朝廷在强权威逼灾民用壮丁换救命粮草,大骂此乃非人之举,并号召城中所有人将敬王谢承昶视为真正的明君,鼓动城中壮丁加入叛军队伍,并声称这是在乱世中为自己和家人搏一条生路。
狄修然身为朝廷命官,却听信谗慝,煽动百姓,蓄谋造反,临到朝廷调查讯问,就开始闪烁其词,妄想以人情关系逃避责任。
朝纲法制会因一个人遭受的境遇而改变,却绝不是他用来逃避责任的理由。
被刑部侍郎一直这么盯着,狄修然不安得心里头直打鼓,缩着脖子不敢说话,疑心自己是不是被看穿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