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塞冬x哈迪斯】Confet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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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片无需光环与注视的静谧之地,他悄然卸下所有空虚的头衔。

尘埃般轻浮的荣耀在此处沉落,只余下灵魂深处翻涌的潮声,在寂静中愈发清晰。他如一头挣脱铁索的巨鲸,终于潜入属于自己的深海,任由周身枷锁化作泡沫消散。往日张扬不羁的金发垂落额前,连呼吸都染上凉意——这里没有窥探的眼睛,没有喧嚣的权谋,只有他自己,与那些从未示人的隐秘思绪。

他知道此处无人能伤他分毫,哪怕——是他的兄弟。

奥林匹斯的神王散漫地侧了侧头,在细微的迟滞后,黑暗中传来一声兵戈碰撞般的脆响。

“不是吧哈迪斯……”戏谑的尾音刺破黑暗,指尖缠绕的电光映亮奥林匹斯神王的面容。他夸张地摊开手,对着深邃而不可测的黑暗调笑,“我这次下来可一个女神没拐。”

空气略有波动,暗与影的帷幕慢慢编织出半幅他兄弟冷峻苍白的面容。

“确实如此。”当如瀑的秀丽乌发也脱离空间转换的桎梏后,他一脚迈出,站在宙斯的前方,声线低沉,“毕竟你正在路上。”

“只是心血来潮找她们三个打声招呼?看看亲爱的摩依赖有没有被时间打磨得更加迷人罢了。”宙斯仿佛看不见长兄的动作,依旧闲适地走上去。

“冥界的大家长,如何?肯放行吗?”

他搭上哈迪斯的肩,指腹摩挲着黑袍上暗绣的彼岸花纹路。彼时,那对翡色眼瞳正转过来。回忆如惊雷劈开迷雾,灵与血的羁绊在短短几秒对视中重现——他们曾并肩撕裂克洛诺斯的霸权,让父神的血浸透提坦的断肢;也曾共饮斯提克斯的河水,缔下将三界权柄铸成永恒辉煌的誓约。此刻雷霆在宙斯掌心跃动,却终究被哈迪斯眼底的幽潭吞噬。

“……你的眼睛。”神王呢喃。那双翡色瞳孔深处,隐约浮动着金纹,如同封印在琥珀中的火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认出来了。”哈迪斯不动声色地侧身,任由对方的手指攥皱衣袖。他生疏地拍了拍弟弟的手背,像安抚一头躁动的幼兽:“我已经见过她们了,宙斯。”

“我以为赫尔墨斯将我的旨意传达得很清楚,哈迪斯!”风暴与雷霆有那么一瞬于二神脚下浮动酝酿,神王无法抑制的怒火令他的蓝眼睛亮得惊人,“这种事合该吾来!”

“我不会任由你冒险,宙斯。”哈迪斯平静地回望。冥王的黑袍无风自动,吞噬了部分暴烈的雷光,另一部分,则在兄长无保留的心意前主动偃息。

“你知道我也一样的……”这一刻,他不再是云端俯瞰众生的主宰,倒像是又回到了被枯瑞忒斯们包围着,悄悄从母神身边带走的孩提时代,连嗓音都浸着不甘的涩意:“你明知道。”

“所以我很高兴你提前通知我。”哈迪斯垂下眼帘,鎏金纹路在瞳孔深处明灭,“虽然还是违背了你的意愿,抱歉。”

宙斯怔了怔,忽然放声大笑。

他总能在兄长冷硬的铠甲下触到一丝裂隙,那是属于弟弟的特权。

“结果如何?”他挑眉,将未尽的话语藏进玩世不恭的笑意里。

“恐怕要令你失望,我问的是纺织的那位。”

“那你猜错了。”宙斯追凑近了些,金发扫过兄长苍白的脖颈,“我比你想象中更信任你的决定,哈迪斯。”他顿了顿,又添上一句:“虽然你拐弯抹角的模样实在有趣。”

哈迪斯神情微滞。信任——这个词从宙斯口中吐出,竟比塔尔塔罗斯下的毒焰更灼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算无法理解,也选择相信吗?”

“当然。”平日里那一往无前的笑容又回到神王俊逸多情的面容上,“我们可是兄弟,我清楚我的大哥是怎样谨慎沉稳的神。”

哈迪斯不为所动地往后倾了倾,以免被那个自大的家伙闪到:“我可不吃你那套好话。”

他转过身,冥蝶自袖口纷飞而出,为他们指引方向:“既然如此,去我的居所坐会吧,我们可以有很长的商讨时间。”

“好……呃,”宙斯刚想应下,来自分身的某些不妙的触动便传达到他脑中,“可能不太方便,我得先回去了。”

哈迪斯困惑后,恍然挑眉,嗤笑道,“赫拉逮你了?”

“是、啊,可能更严重点,哈哈。”

“我可以替你传个信……”哈迪斯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宙斯回撤脚步,化作电光,向冥界大门的方向奔去,原地只留下一个挥手告别的影像和一句话:“不用担心赫尔墨斯在你宫殿那儿等着你呢过几天奥林匹斯宴上我们再聊啊!”

冥河在殿外无声奔流,斯提克斯的化身自浪涛中浮现,水流汇聚成女神几丈高的半身像,长发如腐烂的水草纠缠,连叹息都带着河底淤泥的腥气。

“还是没有找到缺失的那部分吗?”

刻莱诺恭敬地跪在下首:“姊妹们已尽力将风场扩散至可踏足冥域的十分之八,仍未捕获相应的讯息,剩下十分之二正由艾亚哥斯大人带领麾下的冥官们展开搜寻,今日冥月上升前即可搜寻完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冥王颔首:“奥涅伊洛斯,你们的进展如何?”

“斯提克斯的梦境已经维持住了,但是神力还在不断向外逸散。”奥涅伊洛斯同样行礼回复,“逸散的方向杂乱无章,我们也不好判断……”

“不,它们最终还是会汇聚到同一个地方。”地下世界的君王笃定道,“斯提克斯的化身是有意识地潜逃,神力逸散却是分裂导致的无意识行为,所以最终这些属于斯提克斯的部分终会回归本体与化身。”

“让墨菲斯对逸散的神力进行持续的观测和追踪,刻莱诺和艾亚哥斯同奥涅伊洛斯保持联络,一旦锁定位置就即刻形成包围抓捕。”

“是,陛下!”

“还有,”他望向幽暗的天际,四匹无头冥马正以蹄铁叩击虚空,溅起蓝紫色的火星,“朕会带上几只冥蝶前往奥利匹斯参加宴会,如有特殊情况,你们可以通过冥蝶向朕汇报。”

斯提克斯的睫毛颤了颤,河水流过她紧闭的双目,哀愁的声音像是千万亡魂的呓语:“陛下,是我的疏忽……”

“你错在自负,斯提克斯。”冥王转身,祂的眼眸不再是以往宁静幽邃的翠碧色湖泊,而是折射着威严的耀金棱晶,灼得女神周身蒸腾起黑雾,“以为冥河能涤净深渊的污秽?那些肮脏的能量连堤丰的鳞甲都能腐蚀!”

“朕现在只希望不要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斯提克斯低低应是。

身为力量强大的誓言守护者,她本就备受冥界诸神的尊重。如今不但折损了对誓言的约束力,甚至一部分的她脱离了本体不知所终,属实是她的失误。此刻向冥王放低姿态,正如当年带领子女加入宙斯一般,是她的适时之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责备并非本意,其实更重要的是处置源头,只是宴会开场时间迫近,从冥界到奥林匹斯还是有段距离的,哈迪斯叹了口气:“待朕归来,再与你……”

金碧辉煌的众神居所矗立于云雾缭绕的山巅,今日更因神王的邀宴充满辉光与欢笑。金杯银盏中流淌着酒神奉上的醇酿,缪斯优美的琴声环绕着女神们婀娜多姿的身影。

只是这次,神明们的目光总不自觉向远离他们的僻静之处移去。殿外,那四匹来自幽冥的生物更是与周围诸神的座驾格格不入,蓝紫色的冥火在边缘曳动,彰显着主人的尊贵来历。

哈迪斯轻薄的长袍如垂落的永夜,自宽阔的肩颈披挂而下。黑色与深紫相间的布料覆盖了他精壮的身躯,鎏金腰带于乌发拂动间若隐若现,收束起劲瘦的腰部并释放出结实有力的胸膛与大腿。

或许是深居地底的缘故,冥神苍白的肌肤在一众蜜色、古铜色中是那么显眼,又在日光柔和的轮廓下,透出玉润般的光洁。

那绸缎般柔顺的长发散至腰间,两只有着蓝绿色晶莹翅翼的冥蝶缀在耳旁翩翩欲飞,额间的黑曜石冠冕沉冷如亘古磐石。

与海王的浪漫、神王的风流不同,冥王同兄弟迥异又有些相似的面孔因为他冷漠的神情更添了份迷人的庄重。

他漠然站立于喧嚣繁华间,众神的私语如风掠过平静湖面,而他只是垂眸啜饮杯中佳酿。水光在薄唇间一抿而过,于是周遭那些娇艳的花朵璀璨的珠宝精美的浮雕俱化作美色陪衬。

“真难得看见他从那密不透风的地底出来透透气,对吧,波塞冬?”

灶火与家庭的守护神、他们的长姐轻抚脸颊,宽和地笑着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哼,冥界可不但不是密不透风,反而宽敞广袤得很。我想他成天都要为如何管理偌大的地盘和众多死者而发愁,才没有空掺和我们这些闲人的享乐活动。”

“哎……”赫斯提亚才察觉到弟弟并不如预想中那么高兴,“怎么了?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哈迪斯的?”

“虽然自从分管天海冥三界后,他一直没露过面,传讯也只是简短地回复在忙——等待会过去,我肯定要抓着这点好好说道说道他——但毕竟这么多年没见,我以为你会更想给他一个拥抱。”

拥抱,何止是拥抱。波塞冬神色暗沉地想,她不知道他看到哈迪斯的马车出现在云阶外时有多欣喜,他几乎克制不住想要冲过去,跳上还在行进的马车,掀开帘幕,成为那个第一个见到他的神——这样其余所有神都会知道他的越矩,知道海王与冥王情谊之深。可是随之而来蚀骨的怨意刺痛了他,将他从思念的沼滩中托起。

不,我不想见他!不想和他说话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不想闻到那独有的冷香,不想再继续徒劳地……

“随你吧,别拉上我。”海王自然地晃了晃他那头卷曲浓密的长发,轻松地笑着,“赫斯提亚,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你不要总是怀念过去不成熟的样子。”

“哈迪斯作为首位冥王,接受那种无序的冥界,自然是忙的脚不沾地。我不去叙旧就是因为,我猜他难得来一趟奥林匹斯也只是为了和我们的神王商量要事。”

“还真被你说中了。”赫斯提亚感叹道,所有关注着那位的神明都看见他们英明神武的雷霆之主,从哈迪斯背后的那片常春藤中绕出来,手臂熟稔地环住兄长的腰。

“既然如此,我还是不去打扰他们了吧。”

“是啊。”波塞冬笑着,一口饮尽杯中酒,然后将金盏随手掷下云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宙斯。”哈迪斯无奈地看向开怀大笑的某神,他还是不太适应和幼弟的肢体接触。

宙斯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哈迪斯,你是多久没和别的神沟通感情了吗?肌肉都绷起来了,哈哈哈哈哈!”

“这样可不行,你看我的儿子们,无论是阿瑞斯、阿波罗还是狄俄尼索斯,都没有拘谨成你这样。哦,你看赫尔墨斯那小子,还是那么油嘴滑舌讨人喜欢!”

“……”

也就神王大人敢顶着冥王周身生人勿近的威慑和一张冷脸说他是太过拘谨了,更别提还上手摸了摸那小小的冥蝶耳坠:“这个不错,挺亮眼的,我从没见你戴过呢!是潘多拉还是那些小风精给你挑的?”

“不,临时传讯用的,你别、嘶!你摸哪儿呢?”哈迪斯一激灵,简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科般瞪了他一眼。宙斯满意地在常年持重沉稳的大哥眼里捕捉到一丝被骚扰的惊恐,然后露出无辜的表情:“哎呀,不好意思碰到了,抱歉抱歉。”

众神之王嘻嘻笑道:“大哥你好大的反应,只是耳垂就这么敏感吗?”他作势要凑上前仔细看看,被哈迪斯一巴掌糊脸上推远了。

“朕不是来陪你胡闹的。”哈迪斯蹙眉,却未拍开腰间那只逾矩的手。身为兄长,对弟弟妹妹的纵容似乎已成为哈迪斯的习惯。

宙斯也清楚凡事适可而止,“好吧,好吧,吾只是觉得一上来就谈正事也太浪费这良辰美景了。”

“你该多放松放松,哈迪斯。”移开手掌,金发的宙斯轻轻拍了拍兄长的肩膀,眼神中透出真挚与关心,“冥界的事务固然重要,但吾同样希望你能过的开心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的好意,朕心领了。”但放松谈何容易,作为诸神长兄与执掌了神秘莫测的冥界的君王,有些事注定要他一肩承担。

交谈间,他们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云雾缭绕的宫殿深处,留下参宴的诸神好奇与揣测的目光。

真是碍眼,波塞冬心想。就因为宙斯是神王吗,哈迪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意过其他任何神的关注,就好像这场宴会只为了他一神而来。如此偏爱、如此独一无二……

甚至无论是那样亲近的互动还是对亲近者才展露的宽容,曾经都只是他一神独享的秘密。

等到两位焦点再度出现,已是宴会尾声。冥王还是那副拒神于千里之外的冷峻模样,而神王也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只是消失的时间过长,似乎交谈的深度不仅仅停留于许久未见的兄弟短叙情谊。但尽管有敏锐如雅典娜的神只猜到有些事不同寻常,他们或迫于地位身份,也无法在主宰们主动告知前询问什么。

冥王径直来到长姐身边,赫斯提亚正在同美惠三女神讨论人间新兴的一项织布工艺,她这次以一副脸型微胖、唇角点痣的妇人形象来到宴会,这也是她经常显现出的和善模样。

“啊,你来了,哈迪斯。”赫斯提亚微笑着欢迎他,“你总算摆脱冗长的事务,加入到我们中间了。即使欢乐的时光是短暂的,我希望能对你的心灵有所帮助。”

“朕记得刚刚还看见波塞冬在你身边的,这会他去哪儿了?”

“刚刚!”女神惊叹道,“你知道你们进去聊了有多久吗?”

“……”哈迪斯停顿了下,“没注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在冥界的时候不会也经常这样工作到忘了时间吧?”慈爱的长姐以一种担忧的目光关心起他来。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哈迪斯轻咳了一声。

“如果你要找波塞冬的话,”赫斯提亚略略踮起脚尖,四处张望了下,“似乎在那儿?我想,那簇玫瑰花丛后面是不是他的蓝发?噢、”她的话打了个结,“旁边的是阿芙罗狄忒吗?”

阿芙洛狄忒的笑声随风飘来。哈迪斯望见爱神倚在弟弟肩头,珍珠般的指尖正抚过他的喉结。

“看来,朕还是先不去打扰他了。”

赫斯提亚笑了,“你们总是这么替彼此着想。”

“什么?”

“先前你来时,我想去和你打招呼,波塞冬还劝我,你难得出现肯定是有要事同宙斯商议,叫我不要去打扰你们。”

“是吗。”

哈迪斯对此不置可否。他有自己的考量,而一旁传来的嬉闹声打断了他的思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都在看你呢,哈迪斯。”赫斯提亚说这话时,一旁的阿格莱亚忍不住将脸依偎进姐妹的臂膀中,塔利亚的脸则红扑扑的,眼神不自觉地四处游移。就连远处一些大胆的宁芙也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偶尔偷偷瞥一眼冷冽如高岭之花的神只。

欧芙洛绪涅抿嘴一笑,轻轻拉过塔利亚的手,代她的姊妹向冥王致意:“久仰您的威名,冥王陛下。”

见状,哈迪斯却未多想,只当自己在这令子侄辈拘束起来。他同赫斯提亚点点头,留出她们闲谈的空间,独自离开。

高挑出尘的身影浑然不知,自己没离去多远,塔利亚就推攘着阿格莱亚,埋怨般叫她别藏了,神都被她吓跑了。此话一出,连欧芙洛绪涅同赫斯提亚也止不住揶揄地笑出声来。阿格莱亚拍打着姊妹的手臂,不巧打翻了金盏,酒渍在裙摆绽成羞赧的花。

无神看见,玫瑰丛中的波塞冬捏碎了阿芙洛狄忒递来的石榴。汁液如血淌过掌心,他却只盯着远处那抹渐行渐远的夜色。

这并不是一场多愉快的谈话,至少在场的两位主角忧心忡忡。

哈迪斯倚在石雕旁,黑袍上的银线纹路如冥河暗涌。宙斯脚下的金砖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雷霆在裂隙中游走,将他的蓝瞳映得忽明忽暗。

“朕看到了,克里特岛的腐土里埋着旧日的疽疮。”冥王指尖划过石柱,苔藓瞬间枯死成灰,“乌拉诺斯撕裂天幕,克洛诺斯剜出地心的火种——他们都以为剐去腐肉便能永绝后患。”

宙斯猛然转身,披风扫落一盏青铜灯。火焰坠地时炸成金蛇,缠绕上他紧绷的手腕,“所以你是说,克里特岛的事并非没有先例?那些秽物早该在初生时就被碾作齑粉!”

“是啊。”哈迪斯轻笑,翡色瞳孔浮起冰棱般的冷光,“朕该赞叹我们父辈的天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风裹着海盐的腥气灌入长廊,冥王的乌发与阴影融为一体,“当第一粒异种的孢子飘落大地之上,他们选择用傲慢滋养而非焚毁。如今它已长出吞噬光明的触须,而你的子民正踩着它蠕动的胃囊。”

宙斯掌心凝聚的雷暴骤然熄灭。

记忆如尖刺破开思潮——那头差一点成长为吞噬整个文明的巨物,阖目消散前最后的诅咒犹在耳畔。封印的成功并没有带来丝毫喜悦,而是在神王的心头笼上巨大的阴云。

神明笃信着他们存在的永恒性,但那一刻,天生的灵感使神王开始怀疑起未来。

“你没有选错,对吗?”

“克洛托很高兴,她说这是第一次有神选对了。”哈迪斯如实回复。

他看见石面倒映着宙斯如释重负的眉眼,没有说出他的猜测。第一次,看来还有别的神去他们那儿追寻过命运的垂青,联想到宙斯托赫尔墨斯传递给他的消息中,“我获得了一次机会”,还有前两任神王的所作所为……似乎不难猜出神选。

至于,他已经成为神王的幼弟,究竟是谁有这个资格和能力……还有闲心,给予神王这一次恐怖的叩问命运的权力,冥王不会多问。

他在摩依赖处时已经察觉到了,冥冥之中命运的蛛网已将诸神织入风暴之中,克里特岛便是一次警告。摇摇欲坠的纤丝在静待下一个转折,如果想守护他在乎的那些……哈迪斯指腹抚过腰间金链,他不惮于将剧毒引向自己。

“朕有一个……未成型的计划,宙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心脏上一次如此鼓噪,还是在反叛他们父辈的前夜。

“朕想,将【神】作为祭品。”

如果这是代价的话。

哈迪斯的黑袍掠过廊柱时,波塞冬正立在殿外回廊的阴影中。海王指尖还残留着石榴汁液的黏腻,蓝发被夜风掀起几缕,遮掩住眼底翻涌的晦暗。他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而稳,像溪流无声漫过石砾——却固执地不肯转身。

“波塞冬。”

那声音冷冽如深潭,却偏偏在尾音处泄出一丝温和。海王攥紧掌心,任由指甲刺入血肉。

“宴会结束了,冥府之主不急着回去清点亡魂?”他嗤笑一声,指尖随意弹落衣襟上一片玫瑰花瓣,“还是说,你终于发现冥界的枯骨比奥林匹斯的活神更无趣?”

哈迪斯沉默片刻,四匹幽冥马在远处焦躁地踏动蹄铁。

“朕想去海界看看。”

波塞冬猛然转身,珊瑚耳坠撞在锁骨上发出脆响。海蓝瞳孔收缩如暴风雨前的漩涡,理智告诉他顾全大局与颜面,情感却在高喊着报复:“怎么?你的冥殿塌了?还是宙斯的神殿容不下第三位主神?”他向前逼近一步,咸涩的海风裹挟着酒气扑面而来,“三千年了,哈迪斯。三千年前我砸碎冥府大门时你说‘海界之主无权踏入死者国度’,两千年前我让信使捎去珍珠贝匣,你原封不动扔进阿刻戎河。现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笑声刺破夜空,惊起一群银翼飞鸟:“现在你轻飘飘一句‘想去海界’,就指望我敞开宫殿,毫无芥蒂地拥抱你?”

冥王垂眸望着弟弟发颤的指尖。那双手曾与他共握一柄染血的铁剑斩断克洛诺斯的枷锁,此刻却因愤怒与痛苦蜷曲如濒死的蝶。

“朕……并非拒绝你。”黑袍下的喉结动了动,“冥界有太多不确定的事物,就连朕也……”

“哈迪斯!”波塞冬气极失笑,浪涛在云层下骤然翻卷,“那我们敬爱的神王大人呢?你以为余不知道你为了他专门许了赫尔墨斯特权?还是你以为——”

他的声音突兀地哽住。那些在深海中发酵了千百年的情愫即将冲破封印:当他目睹宙斯的手臂环住兄长腰际时胸腔炸裂的剧痛,当他嗅到哈迪斯黑袍间若有若无的冷香时骨髓里沸腾的渴望……

最终,海王后退半步,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要来便来吧,不过仅你一神,多余的……”

方才还鲜活的冥蝶猝然炸开,晶亮的蓝绿色粉尘在哈迪斯眼底一闪而逝,掩住冥王欲言又止的脆弱。

有那么一刻,哈迪斯承认他动摇了。但方才与宙斯商议的事情、暗自下定的决心、还有记忆深处力量耗尽后倒在眼前的摩涅墨绪涅都在警醒他。

别说,别告诉他。什么都不知道,对【波塞冬】而言才是最安全的保护。

渡鸦衔着被碾碎的石榴籽掠过圣殿,他的倒影巍然如亘古沉默的山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片刻后,“那么,朕去你的座驾上等你。”

冥王冷静地颔首转身,乌发扫过波塞冬来不及收回的指尖,像一缕抓不住的夜雾。

糟透了。

波塞冬颓然跪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周身浓烈的酒气已散去三分。

我明明……想给你一个拥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冥界的夜空总像溢满大片大片暗红涂料的画布,此刻却因无数萤火般的记忆碎片映得朦胧迷幻。

摩涅莫绪涅能感知到构成自己的每一块坠落的轨迹——它们像冬夜凋零的荼蘼花瓣,被那双执掌生死的手掌轻柔托起。指节分明的手指穿梭在光尘间,将散落的星芒重新编织成银河。

"不用替我担心啊……真是……慢慢来就好了……"她在虚无中呢喃,恍惚望见记忆里的石榴树簌簌抖落殷红,那个总爱披着墨色长袍的又高又瘦的身影立在树下,把坠落的果实接进陶罐。

当痛楚化作千万根冰棱刺穿神经时,她终于挣开了沉重的眼睑。冥月幽光透过胡桃木窗棂,赫卡忒的双马尾散乱如紫罗兰色溪流。向来注重仪态的小女神正蜷在骨雕床旁,镶着月长石的裙裾沾满药草碎屑,指尖还死死攥着半卷皱巴巴的疗愈咒文。

"现在是……第几轮……新月了?"摩涅莫绪涅试图勾起嘴角,却被胸腔里翻涌的血气呛出轻笑。她感觉自己支离破碎的灵体仍悬浮在半空,像被顽童扯散的蛛网,只有脑袋的部分古怪地粘合在躯壳之上,以供眼耳鼻舌能正常运转。

赫卡忒猛然抬头,泪珠坠落在金边床沿,溅起细小的、带着月桂花香的涟漪。"你醒了!"

她带着哭腔扑来,发间缠绕的星砂璎珞叮咚作响,

“摩涅莫绪涅,你先别说话!尼克斯应该快来看你了,让她帮你再检查检查!”

但是,要让摩涅莫绪涅这样的女神停止表达她活跃的思维,实在是强神所难。

“好……好痛哦……”明明开口就是在消耗她为数不多的精力,可她还是努力扯出了一个不像样的笑容来,“好奇怪……感觉我……只剩下脑袋了……嘿嘿……”

冥月女神那双美丽的蓝紫色大眼睛又开始蓄满泪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仔细想想……还真是……完成了一个、大工程啊……”

“别说了摩涅莫绪涅……你现在要好好休息,你要快点好起来……”赫卡忒捂住了脸,尽力在好友面前掩盖自己狼狈的哭相,“呜、呜啊啊啊……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你、还有哈迪斯那个家伙,你们俩当时的模样都糟透了!他、呜、他只比你好一点,居然在厄瑞玻斯那儿休息了五天,就强撑着回朱迪加主持事务了……”

啊啊,没办法,摩涅莫绪涅无奈地想,要一口气混淆全部相关者的记忆,其中甚至包括神明,对于如今的她来说还是太吃力了……只能借助当初寄居冥界时订立的契约,通过哈迪斯这个中间枢纽,从整个冥界那里汲取了庞大的力量,才顺利支撑她直到仪式结束。

那家伙……作为连通的一环,同时还要帮助梳理净化驳杂的能量,感觉也遭了不少罪啊……

回忆起那日的仪式上,繁复的咒文从哈迪斯心口一直蔓延到耳后,他黑袍下渗出的金红色神血,一滴一滴落在阵纹边缘,开出血色的彼岸之花。

"哎呀……"她不擅长安慰,尤其是自己还是造成少女哭泣的罪魁祸首之一。摩涅莫绪涅凝视着床头水晶瓶里新折的蓝罂粟——这种只开放在叹息之墙下的花,此刻正将最后的花瓣蜷成指环模样。等到疼痛再度漫上时,她放任意识沉入黑暗,恍惚听见极远处传来黑夜女神的鞋跟,正叩响永夜宫殿的玉阶。

波塞冬的座驾由四匹银鬃海马牵引,它们的鳞片在深海中折射出珍珠般的冷光,鱼尾拂掠之处,水流自动分开一条蜿蜒的甬道。哈迪斯踏上珊瑚雕琢的车辕,其色泽之明丽,触感却冰凉。他微微蹙眉,目光掠过前方驾驭海马的背影——波塞冬的蓝发被水流拂乱,脊背绷直如拉满的弓弦,仿佛刻意用冷漠筑起拒不交流的高墙。

海界的光景与冥界的幽邃截然不同。

哈迪斯望见成群的发光水母如游移的生魂,伞盖边缘晕染着靛蓝磷光,随暗流摇曳时洒落细碎光尘;巨鲸骸骨沉眠于沙床之上,珊瑚虫在其间筑巢,将白骨染成赤红与暗金交织的祭坛;远处,墨色海藻森林中游弋着半透明的深海鮟鱇,头顶悬灯如明珠,引诱迷途的幽灵拥抱死亡。更令他惊异的是那些悬浮的宫殿楼阁——并非奥林匹斯山巅的金碧辉煌,而是由整块海蓝宝石或青金石凿刻的穹顶、砗磲铺就的阶梯,以及缠绕着多彩海蛇的珊瑚立柱。宫殿外墙爬满会呼吸的荧色藤壶,每一次开合都吞吐出细密的气泡,宛如群臣无声的私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涅瑞伊得斯的歌剧院。”波塞冬突然开口,嗓音冷硬如礁石相撞。他并未回头,三叉戟尖端却指向一处漩涡环绕的环形建筑,“她们用潮汐的节奏谱曲,塞壬负责填词——不过唱的都是些陈词滥调。”

哈迪斯顺着戟尖望去,正见一群海仙女从漩涡中心浮出,鱼尾鳞片泛着银蓝光泽,长发如海草般纠缠着珍珠与砗磲碎片。她们的歌声穿透水流,化作一串串扰人心神的魅音,形似半透明的水母触手,轻轻缠绕过车辕,恭迎尊贵的神只。

哈迪斯忍不住轻笑。这便是他引以为傲的弟弟,波塞冬,以海王权柄精心构筑的秩序——正如他用彼岸花标记冥域疆界,用叹息墙隔绝生者与亡魂。

波塞冬的脊背似乎颤动了一瞬。

海马突然转向,掠过一片沸腾的海底火山群。赤红熔岩如血脉在漆黑岩脉中奔涌,炙热气泡裹挟着硫磺气息上浮,却在触及车驾前被无形屏障冻结成冰晶,叮叮咚咚地坠向深渊。

哈迪斯凝视着冰火交织的奇景,忽然想起宙斯曾提起的“波塞冬的怒火”——当海神震怒时,整片爱琴海的火山会同时喷发,将敌舰连同傲慢的船长一同葬入玻璃化的沙砾墓地。此刻,那些不羁的熔岩却像俯首的恶兽,连爆裂的嘶吼都压抑成低沉的嗡鸣。

“它们听命于你。”冥王的话并非疑问。

波塞冬终于侧过头,海蓝瞳孔中倒映着熔岩的猩红,“听命?不,余只是教导它们懂得何时该闭嘴。”他冷笑一声,三叉戟重重叩向车辕,霎时间所有火山偃旗息鼓,岩浆凝固成狰狞的雕塑群。

骄傲的海界霸主昂首,身后是他辉煌的成果,他眼角余光落向半倚车鸾的冥神,不再言语,但哈迪斯知道其中含义:你看,在没有你的时间里,我也能将这瑰丽的国度管理得井井有条。

车驾陡然下潜,光线逐渐稀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数长尾深海鳐鱼汇聚成银河,为神明引路。它们的尾刺上吊挂着人类沉船的残骸:青铜盾牌长出藤壶玫瑰,铁剑被蠕虫蛀蚀成蕾丝,镶嵌宝石的皇冠内竟筑着一窝透明虾卵。波塞冬随手勾起一顶王冠,虾卵随动作簌簌抖落,像撒下一把星辰。“阿特拉斯的后裔,”他漫不经心地捏碎金冠,“乘坐这艘船宣称要征服海界,可惜连特里同的宠物都懒得掀翻他们。”

哈迪斯沉默地望着那些残破的遗迹。

人类总是擅长用短暂的生命编织宏大的妄想,却不知连傲慢的余烬都会被深海吞没。

他忽然注意到某片残破的帆布——上面用褪色的朱砂画着冥府三头犬的图腾,角落还题有【献予哈迪斯】的铭文。显然,某位信徒试图用虚妄的贡品换取死后的安宁,而波塞冬特意将这份“贡品”陈列于此,如同孩童赌气时展示对方遗落的玩具。

还是这么幼稚,冥王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始终观察着对方的海王耳尖蓦地泛红。

他猛地挥动三叉戟,所有鳐鱼瞬间散开,深海重归黑暗。车驾却在此时停滞,前方浮现出一座由亿万颗夜明珠垒砌的宫殿,珠光穿透幽暗,将方圆百里的海域染成梦境般的蓝绿色。成群的银鳞剑鱼在宫殿外巡逻,它们脊背上生长着水晶般的鳍刺,划过水流时发出竖琴似的嗡鸣。更令人震撼的是宫殿基座——那竟是一具海怪的颅骨,空洞的眼窝中游弋着闪烁的管水母,下颌骨则被改造成拱门,每一颗牙齿都雕刻成挣扎的海怪雕像。

“到了。”波塞冬翻身下车,鱼尾状的金纹在海水中一闪而过。他背对哈迪斯笨拙地整理臂钏,声音低沉如闷雷,“你……自己随意。”

冥王却驻足在颅骨前。

这具遗骸被做成海界最恢弘的基石,而那些扭曲的海怪雕像,依稀能看出堤丰、斯库拉与卡律布狄斯的影子。栩栩如生的雕工为磅礴的宫殿增辉,而凝固的怪物形象同样铸成彰显权力的勋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做得比朕预期中更好。”哈迪斯忽然道。

波塞冬的背影僵住了。

一只水母轻缓地移动到他肩头,柔光映出海神咬紧的脸庞。三千年来他无数次幻想过兄长认可他的瞬间,却未料到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能将理智筑起的堤坝冲垮。他本该讽刺“冥王的夸赞何时如此廉价”,或是冷笑“难道余需要你的评判”,可喉间翻涌的酸涩却堵住了所有声音。

他曾那样兴高采烈地去寻他,想要与他携手领略这广袤而丰盈的世界。

哈迪斯向前一步,黑袍拂过波塞冬赤裸的脚踝。

“朕很喜欢现在看到的这些,”冥王转过身,粼粼的光斑在那副波塞冬深爱的眉眼间跳动,随之舒展开,融进他碧波清澈的笑意里,“波塞冬。”

千万个光阴后,他仍能记起此刻。

但当下,高贵的王者只死死攥紧了三叉戟,抑制住自己澎湃汹涌的情感过早地下令投降。

他是想怒吼“那你凭什么现在才来”,想扣住双肩质问“冥界的亡灵比活着的我更重要吗”,更想将那具覆满霜雪的冷铁之躯剖开,看看究竟是多无情的心脏能将相依百年的过往视为不值一谈的幻影——可最终,他只是沉默地挥开宫殿前的剑鱼卫队,任由哈迪斯丝质的乌发扫过自己手腕。

珍珠帘幕自动掀起,露出大殿中央的王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冥王走上前去,玉白指尖抚过扶手。其上镶刻的并非地上君王所热衷的珠玉钻石,而是神力凝结的暴风骤雨——雷云在琥珀中永恒翻涌,闪电如金线刺穿阴霾。

“这是宙斯的创意?”他摩挲着纹路,墨发随着动作轻晃,在这海底宫殿如一尾抓不住的鱼。

“是啊。”不知何时,波塞冬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这是他送我的礼物,第一次拜访海界时突发的灵感,事实上,”他的语气状似平常,还颇有嫌弃意味,“谁都知道是这家伙忘了准备,临时起意。”

哈迪斯的睫毛颤了颤,自己似乎也忘了……

鎏金纹路在瞳孔深处明灭,他对准备礼物这种礼节方面一向很苦手,说不定回去参考参考别神意见能有更好的点子……

“哈迪斯。”海神突然唤他,声线沙哑如被海妖撕裂的帆布,“你在想礼物的事吗?”

“嗯。抱歉,波塞冬,朕……”

滚烫的身躯突然从背后逼近,三叉戟“锵”地刺入光滑如镜的地板。裂痕蛛网般蔓延,将二神状似相拥的倒影割裂成千万片锋利的镜面。

“不用道歉。”波塞冬的犬齿擦过兄长耳后薄如蝉翼的皮肤,海潮气息裹挟着压抑千年的委屈与渴望,“毕竟,我已经不是那个被留在门外,只能徒劳地等你回头的白痴了。”

他指尖深深掐进哈迪斯腰间,腰带在蛮力下扭曲变形,如同被海蛇绞碎的金箔,“你以为我会永远蜷缩在深海,舔舐你施舍的残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Posi——唔!”

未尽的话语被汹涌神力碾碎,地面在轰鸣中崩塌,坠落的蓝宝石碎屑如凝固的泪滴悬浮半空。

哈迪斯在层层困缚中竭力仰头,望见穹顶夜明珠映出波塞冬发红的眼尾——那是比爱琴海风暴更暴烈的占有欲,是深埋海底三千年终于破壳而出的执念。剑鱼群受惊的嗡鸣织成密网,而海神的手臂如巨鲸的尾鳍将他死死禁锢。

「想要的,余会自己抓住。」

当唇角传来刺痛时,哈迪斯在血腥味中尝到了盐渍的苦涩。波塞冬的蓝发如海草缠绕上他的手腕,幽冥主宰的力量在指尖一闪而逝,哈迪斯翡色的眼底有璨光明灭不定。他胸腔内气血阵阵翻涌,却还是将抑制力量的苦果独自咽下。

是他错算了,原来那些被深埋的回忆、被退回的珍礼、被推拒的邀约,早已在弟弟心口刻成嶙峋的疮疤。而自己为了隔绝冥界那些不可言不可知的伤害所筑起的屏障,还是无意中伤到了兄弟姊妹里他最珍视的那个。

海底火山压抑着呜咽,滚烫的熔岩一次次冲刷霜雪覆盖的堡垒,试图温暖那些顽固的磐石。

几番取舍下,为了不让糟糕的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为了不再次伤害他深爱的弟弟,哈迪斯尽可能地放松,司掌死者国度的神只一点一点亲自剥去自己那针对冒犯者的滔天威慑,忍耐着狂躁的洋流之力如剧毒侵入他并不相配的经络中。

“停下……”他喘息着扣住波塞冬的手腕,因为痛楚和触不到底的放纵,他无法克制力道地划下几道血线,翡翠瞳孔因此再度浮起裂痕,"停下……波塞冬……朕、、我……"

他无法在这样毫无接触经验的领域中表达一句完整的话语,他的思绪被海浪裹挟着一同翻涌,在撞击中支离破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停不下来的。海洋的霸主高高在上地凝视着兄长被迫袒露的狼狈真容,他莫名想到,或许连通海界的冥河就专产这类顽固不化的蚌类,你必须狠狠地击碎它们的外壳,口舌才能品尝到内里柔软的肉壁与甜蜜的汁水。

可惜,这通道被他不近人情的冷酷长兄单方面关闭了。值得庆幸的是,他正用更强硬而欢愉的手段处罚罪魁祸首。

真叫神流连忘返,波塞冬如此赞叹着深嗅怀中冷香,他们相缠的乌发与蓝发如命运纺线般越缠越紧。哈迪斯在自知无力劝阻后,似乎以兄长的宽宏大量默许了这般目无尊长的进犯,只偶尔在一些更过分的行进前泄露他诱神的气音。

「就这样不愿意睁眼看着我吗,哈迪斯」

「……」

冥府之主装作没听见,他闭眼慢慢回复着气力,试图重新建立被冲垮的高墙。下一秒,发狠的海王再度提戟贯穿永夜的铠甲:「别妄想了!!!」

「接受我,哥哥」久违的称呼在这样悖德的情境下被唤出,他下意识地睁开眼,已经长成英俊潇洒的面容与幼时的幻象重合,其上满布的泪水灼穿了神明的心脏。

「接受我对你全部的……」

「哥哥……!又做噩梦了吗?」

「不……要听外面的故事吗,波塞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梦见外面的事……会对哥哥造成伤害的话……」

「不会的……我不会有事,波塞冬」

父神黑暗的囚牢中,瘦小身影被兄长笨拙而温柔地抱着,听少年为他编织外界明亮多彩的世界,描绘性格迥异的神只与曲折新奇的故事。

「哥哥,爱是什么意思?」

「是……我会一直保护你,波塞冬」

「哥哥爱我……」

「嗯」

他笑了,眼睛明亮。

「我也,我也喜欢哥哥!」

微不可查的笑意在黑发少年脸上闪过,「不应该是我也爱哥哥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奇异的情感与羞涩在心中涌动,令他头一次迟疑。

「我、我爱……不……」他攥了攥手心,勇敢地踮起脚,搂住兄长的脖子,给了他一个软软的吻:「喜欢……喜欢哥哥……」

这是一次简单而拙劣的,双方都未曾意识到的告白。

男孩的脸涨得通红,莫名期许着某种互相订立誓约的回应。

想要永远和哈迪斯在一起,心底声音小小地说,带着欢喜雀跃,就像如今这样彼此唯一的关系。

他也太黏你了,这小鬼。

有时候德墨忒尔会忍不住抱怨,而赫斯提亚就会在一旁温柔地笑着。

不善言辞的长子只当这是来自年幼弟弟的依赖。他轻轻摸了摸海蓝色松软的发梢,心中充满了爱怜和对刚刚许下承诺的坚定。

我会一直保护你的,波塞冬。

“哼哼……没想到你这个花言巧语骗感情的大渣男也会有翻车的这一、呀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殿外,一只脚刚踏进来的少女猛地收回动作,惊叫夹杂着海底咸涩的腥气撞碎在穹顶。

被束缚的俊美青年垂落的睫毛微颤,他略带惫懒地拾起眼皮。

波塞冬临走前刻意注入用以扰乱他恢复的洋流之力正沿着周身锁链游走,将那些被啃噬得最狠的痕迹映得莹莹发亮。哈迪斯稍一偏头,锁骨上未愈的齿痕便渗出金红血珠,沿着被神力具象化的链条蜿蜒而下,在深色长袍上洇出妖冶的花。而波塞冬那家伙吃干抹净后犹嫌不够,将自己关在水柱里也就罢了,还偏偏用锁链极富技巧和观赏性地捆绑着身躯。明眼人都能看出,哪些是海王热衷品尝的地方,更遑论那些淫靡的痕迹遍布各个角落,波塞冬还不准他消除。

“好、好色情……不不不对!好变态啊!你们!”终于缓过一点劲的少女满脸通红地重新站起来,试图继续大声指责不守男德的某神,但被眼前美景震撼到的神经中枢使她无法组织起流利的语言来。

"转过去。"冥王嗓音浸着餍足后的沙哑,却仍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压。斯提克斯的分身死死捂住眼睛,指缝间却漏进大片冷白肌肤上交错的红痕——那是海浪反复冲刷礁石的印记,是波塞冬用三叉戟刻下的主权宣告。

"谁谁谁、谁怕你啊!不知羞耻!"少女跺脚踏碎满地珍珠,羞愤中还是老老实实背过身去,"三界里居然还有那么多蠢女神夸你是禁欲系男神!你、你、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隐峦......"

说着说着,她又自得起来。

“欸,不过看样子,你是完全不能动弹了嘛!哎呀,堂堂冥王怎么落得如此落魄的境地?需要我帮你传信回冥界,叫你的那群忠犬过来救你吗?要的话态度可要放好点,总之先说:‘对不起我错了斯提克斯我不应该玩弄别神感情’,然后答应我把海冥相通的闸门打开,我才会考虑考虑要不要帮……”

“不会开的。”

“什……?”那张复刻了斯提克斯幼时模样的脸上,洋洋得意的笑容一下停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这家伙……”她的表情阴沉下来,“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朕不会允许通道打开。”比斯提克斯的语气更慑人是来自冥府之主的目光,“你的出现就是佐证它危险性的最佳证明。”

斯提克斯猛地转身,她此刻也顾不得冥王被绑成什么模样了,愤怒地大喊:“我危险?我有什么危险的?!我会出现还不是因为你禁止两界来往!我出来这么久了也只是回海界看看!海冥两界连通了那么久,在你当冥王前就存在了,你说说看,有出过什么事吗?就算是冥河,也是要不断流动的!你根本就是通过剥夺我的自由来彰显自己作为冥王的强权!”

哈迪斯面沉如水,一言不发。他不会试着通过情理去说服斯提克斯,因为他们对那件事的遗忘本就是他与摩涅莫绪涅主导的。

而如今,深渊的污染再度溢出,虽然还在可控范围,但能将斯提克斯分裂出如此任性的个体依然是不小的麻烦。

“强权又如何?”

暗潮无声漫过水晶地砖,哈迪斯纤长的睫毛在水光中投下鸦羽般的阴影。那些缠绕身际的锁链忽而泛起诡谲幽光,如同阴影中窥伺猎物的巨兽。

“哈?!”斯提克斯像被激怒的幼兽般弓起脊背,身上的珠链配饰随着尖锐的笑声簌簌作响。她指尖轻点自己瓷白脖颈,“你不如先瞧瞧你现在这副无能为力的可怜样子,再考虑好该用什么语气同我说话?我完全可以不在这儿和你多嘴,现在就跑去从海界这头强行把通道解开,你甚至根本阻拦不了作为冥河之首的我……”少女足尖碾着地面,似对待假想的仇敌般用力,“等等!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不如我我将您这副狼狈相传播出去,让万千海族知晓——冥府之主是如何被亲弟弟锁在寝殿深处,任人采……”

斯提克斯话音未落,足下骤然炸开蛛网般的裂痕!少女瞳孔震颤,一时间数十道漩涡裹挟着破碎的珊瑚立柱拔地而起,在她周身织成湍急的屏障。

一声轻笑自那淡粉唇角遗落,似目睹什么自不量力的笑话。被束缚的冥王漫不经心抬起手腕,靛蓝锁链便寸寸褪色皲裂,最终化作齑粉随水流无影无踪。禁锢神明的恢宏水柱轰然崩解,亿万水滴尚未落地便化作霜华凛冽的冰锥,随冥王眸光流转间,如暴雨般洞穿漩涡屏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刹那间,斯提克斯大脑嗡鸣,只觉这小部分神魂震荡不已,似被直刺心脏要害,搅了个天翻地覆!

“啊啊啊啊啊!!!”

当少女如断翼鸟雀般抱头坠落时,殿外穹顶处游弋的水母依然舒展着触须,不远珊瑚丛中的比目仍在吞吐气泡。短短十几秒的异变与对峙,再到胜负分出,这座大殿周遭却一派祥和宁静,仿佛殿内几欲令海床震荡的交锋发生在另一片空间中。

乌发白肤的俊美神只缓缓弯腰,衣袍如水垂落,遮盖住身上斑斑红痕。祂漫不经心地挑起蜷缩在地板上呻吟的少女一缕长发,那发尾立刻如化开的腐水流过臂腕,顷刻便蒸发不见。

“让朕猜猜……你有本体几分力量?”低沉动人的声线响起,裹着冰碴般的讽意。手掌只是虚握,便有无形的桎梏将斯提克斯的头颅提起,拽至那被盈盈水光映得冷彻的眉目前。

斯提克斯大口大口喘着气,面上泪痕未干,已丝毫不见方才殿外跋扈嚣张的模样,“你怎么……怎么可能……这儿明明是……”

“海界。”哈迪斯好心替她将话说完,“所以你仗着本体掌管冥河水道的权限,趁其疏忽偷渡过来,自以为朕搜遍冥府之久,足够你悄无声息地来回一趟。”

“你诈我!”少女如吵闹的黄莺惊叫起来,“你、你!你就是拿兄弟媾合的消息诈我出来!”

她目光扫过对方锁骨上未愈的齿印,脑中思绪又打了个结,“不对、不对……你……”

看来,无论是心性还是智力,都如她的外表一般,只是象征了斯提克斯年幼久远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