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 (并非只是高尔夫术语)

第一章(2 / 2)

「当然,陈先生也是持牌的私家侦探,我想他的到来,警方不会介意吧?!」声音又低下去七八分,对着瘦高警官说道。

「您太抬举我了。」KT回道。

「这位是我的新助手——小贝」KT向声音介绍我。

声音伸出右手,「鄙人威廉·柯恩,国际学院院长。」

我赶忙伸出双手,「久仰,您之前的来电就是我接的。」

「如果警方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两位先生聊一下。院长先生和报警的经理先生。」KT要求道。

「没问题。您可以任意使用隔壁的小茶间。」警官回道。

「万分感谢。结案报告将由您来签字呈报局长,是最合适的。」KT微笑回应警方的通融。

「我们也已经登记了在场所有人的个人信息,如有需要,请随时吩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您太客气了。但在谈话开始之前,我想和我的助手先去案发现场看一眼。」

「您请便。法医有进一步发现的话,我们也会让您知道。」

第18号球洞,紧贴着俱乐部会所,下了果岭,右手边就是餐厅和,再往前走几十步就是会客大厅。第18号球洞,是一个标准杆为三杆的短距离球洞,蓝Tee发球台到洞杯的距离是182码,正如刚刚从会客厅落地窗里望见的那样,果岭旗cHa在中间靠右的位置,不算很刁钻。但果岭被设计成前低後高的型态,像一片巨兽的舌头,舌尖两侧则由两个深约一米五的沙坑保护着,极其考验小白球落点的JiNg准度,极具挑战X。这也是玫瑰谷球会难度系数第一的球洞。

我和KT从发球台一直走到果岭,这也是我第一次步入高尔夫球场。yAn光从云层间透出来,晒进球道两侧的树林,过滤成胭粉sE,扑向绿油油的草地,没有风,只有几声鸟叫萦绕在这压抑的气氛里。我不敢喘气,每走一步,却是心跳加速,咚咚——咚咚——。

查理念的屍T已经被人从沙坑里移走,只留下警方用白漆g画的倒地时的人影。头冲着果岭旗的方向,双手位於身T两侧,双腿弯曲,成自然倒地的状态。沙坑很深,坑壁陡直,在靠近球车车道的一侧,设置了唯一可以进出沙坑的石阶。沙坑里布满了脚印,显然是有人下去过,为了处理意外或搬运屍T而留下的。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够分辨出明显的几个类型。

「小贝,发现什麽没有?」

「没有。」

「从查理念的双脚位置到沙坑边的石阶,怎麽会没有脚印呢?一个也没有。」

四周的沙子布满了紊乱的脚印,唯独从屍T脚边到石阶之间,是一条空白带。仿佛Si者从天而降,又或是有人有意掩盖了自己的来路。我抓了抓头皮,头皮并不痒,只是头昏外加脑胀,一时无话可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非常私密的小茶间,窗外的树冠,正好遮蔽掉大部分可以sHEj1N房间的yAn光,室温瞬间冷下来不少。屋内只亮着几盏壁灯,将将照亮人的面孔。KT推开窗户,点起一支香菸。

「小贝,就当是普通工作。」KT说道。

我只应了一声,无法再多说一个字。

「请帮我记录一下」KT吐出一口浓烟,并不回头看我。

在他的口述之下,我的记录如下:

1沙坑内没有Si者的脚印。

2Si者的帽子落在身侧。

3球杆亦然,没有击打痕迹。

4无外伤,无搏斗痕迹。

5为啥紧紧捏着计分卡?

几声清脆的敲门声之後,院长先生轻手轻脚地走进茶间。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好似深深x1了一口气,有点像不会游水的人被人刚刚从冰冷的湖水里撩上岸。甩了甩身上的水,用眼神牢牢抓住我身前的这位东方人。

「老朋友,要不要来一杯?」KT善意地询问落水者。

「多谢。我今天喝得够多了。您随意。」落水者双脚SiSi踏在地板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吧,朋友。告诉我,为什麽找我来?」

落水者微微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没关系,这位年轻人在这里谁也不认识。」KT用燃烧的烟头指了一下我站着的位置。

「这,也许会毁了我。」落水者坐进一个扶手沙发里,呼出了刚刚进门时x1的那一口气。

威廉·柯恩院长低头不语,仿佛在回忆着什麽。那边不远处烟头的火光忽明忽暗,像是摩斯密码,滴滴答答,滴答,滴答答。他的眼神逐渐收拢起来,聚成一束光,越过了眼前的茶几,穿透了几十年的尘埃。

1979年1月7日。柬埔寨。金边。

越南军队的装甲车已经开进市中心,零星的枪声也渐渐远去,高棉政权瞬间崩溃。

彼时的威廉·柯恩,持法国护照,在朗诺政府倒台後不久,撤出柬京,定居於泰国曼谷。那天清晨,收音机里反反覆覆地播报着印度支那的变局,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晨曦,这通电话也将牵扯柯恩之後几十年的时光。

「喂,我是柯恩。请问哪位?」

「柯恩教授,您好吗?我是——念。」

电话两头都陷入了沈默。

几秒钟之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怎麽有我的号码?」

「我一个礼拜前从金边跑出来了。」

「你怎麽找到我的?」

「法国领事馆。」

柯恩轻轻骂了一句,「!」

「我想,是时候兑现您的承诺了。」

「要我做什麽?」

「帮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1975年4月之前,朗诺政府治下的金边大学,柯恩是该校社会科学院的年轻教授,主要教授高棉王朝历史及近代法国殖民後期的社会变革,而查理·念,当时名叫念·拉塔纳克,是该学院一年级学生。

之後,革命的烈火迅速燃遍东南半岛上的这个国家,红sE高棉及其革命组织——安卡,接管了整个柬埔寨。

城市是滋生罪恶资本主义的温床!

知识是反动派压榨人民的工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消灭城市!消灭剥削阶级!

革命标语贴上金边大学的校门,老师和学生们开始陆续被强制赶出金边,不允许携带任何私人物品,前往农村,编入农业劳动营。

念和其他几位同学藏在柯恩的公寓里,躲过了前两次的搜捕,但由於红sE高棉军队的封锁,很快就陷入食物短缺的境地。他们忍着饥饿,最终决定放手一搏,趁天黑,m0去附近一位nV同学的家中翻找食物。夜行任务最终决定由柯恩和念两人来执行,一来,念的脑子b较活络,身手也敏捷一些;二来,柯恩毕竟是外国人,万一遇到麻烦,可能侥幸滑脱。

两人从三楼直接往下跳,好在红sE高棉军队已经把公寓里的柬埔寨家庭都赶了出去,街面上到处是散落的衣物、床品、各sE细软,正对yAn台的地面上,甚至已经隆起了一座小山包。半夜三点多,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候。两人又饿又困,顺着马路两边的排水G0u一路爬,一前一後,一个西方人,一个东方人,两条虫。

也不知爬了多久,天快亮之前,他们来到诺罗敦大道的一幢高级公寓楼下。在革命之前,此地居民非富即贵,但此时此刻,已然没有半点高贵的气息,街角被焚毁的车胎,还在慢腾腾冒着黑烟,没有人,没有灯火,甚至连一只苍蝇也没有。念迅速翻过围墙,柯恩则贴着墙根绕到公寓楼的背面,几分钟之後,两人来在了四楼一户人家门口。没有人,没有灯火,安静到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他们的运气很好,在nV同学家的厨房里,找到饼乾、巧克力、水果y糖和一些牛r0U罐头,清一sE进口货。念和柯恩,坐在地板上,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袋蜂蜜燕麦饼乾,又把战利品们整齐地堆在一角。柯恩蹑手蹑脚走进主人卧室,借着窗外的凌晨天光,想找一些能包裹战利品的东西,他呼地一下,扯下床上的米sE床单,“呲啦”一声,竟把床垫也顺势掀开。两人走进一看,顿时,僵立在原地。床垫的隔断里整整齐齐码着好几沓“本杰明·富兰克林”,纸钞有点旧,用尼龙细绳捆扎,一万一沓,一沓一万,统共五十沓。

悉悉索索——

悉悉索索——

用床单包好五十沓美金,柯恩拉过一把餐椅,一脚踏上,撬开厨房天花板的磨花玻璃吊顶,小心翼翼将鼓鼓囊囊的床单塞进去,再恢复原样。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已经听得到车子从路上驶过的声音。现在离开已经不太可能,金边市民已经都被安卡“转移“到农村地区,一个西方人和一个年轻城市学生,此时走在诺罗敦大道上,就等於是自寻Si路。大概是T力耗尽,也可能是五十沓美金带来的JiNg神冲击,两人昏昏沈沈卷缩在厨房角落里,眼前慢慢黑落来,像幕布缓缓拉下,眼前只看见几只没有翅膀的蚊子飞过来飞过去,飞过来,又飞过去。

一阵剧痛,眼前的蚊子化成无数火星,在眼前爆裂开来,余光携着疼痛直冲脑门。一支步枪的木制枪托狠狠地砸在念的太yAnx上,念卷缩的身T更紧地向後团了一下。四名红sE高棉士兵,居高临下,像四条波音达猎犬,SiSi盯着自己的猎物。念双手抱头,横卧在地,缓缓睁开眼睛,一,二,三,四,五,算上自己,统共五个人。余光下瞟,脚边一张字条: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会带你离开这个国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威廉·柯恩低头望自己的脚,嘴唇皮微微颤抖,身上的棉布衬衫已经破烂不堪,脚尖在砂砂砾砾的地面上,左右左右,刻出两道无sE彩虹。他从诺罗敦大道弯出来,没走多远,就遇上了一队红sE高棉士兵。

「举起手来。跪下!跪下!」领头的高棉人吼叫着拔出腰间的手枪。

「别开枪。我是法国人。」柯恩张开双手,顺从地跪在来人面前。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我是个教书的,在金边大学。」

「现在,已经没什麽金边大学了。」

「我明白,我只是肚皮饿,出来想找点东西吃。」

「就你一个人?有没有和你一起的?」

「就我自己!」

一条黑黢黢的麻袋套在柯恩头上,他只能闻到一GU枪械润滑油的味道,恶心极了,差一点呕吐起来。

能再次看到天光是两天之後,就在金边大学柯恩自己的办公室里。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当天的天气并不好,风吹得树枝在乱晃。柯恩被命令坐在地板上,而他原先的办公椅里,正坐着一位中年高棉人,戴着典型的草绿sE中式军帽,卡其sE短袖古巴领衬衫,x前披着一条红白相间格子的高棉Krama,一边高一边低。

红白格子走到书柜前,娴熟地翻出一张黑胶唱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贝多芬钢琴奏鸣曲,作品编号109、110、111。克劳迪奥·阿劳为菲利普唱片公司灌录。

整个校区已经停电,也许整个柬埔寨也已经停电。红白格子,叹了一口气,双手悬在空气中,弹奏着第三变奏。

「想笑,却是含着泪的节拍。」红白格子扭头看向柯恩。

「先生,您是行家。」柯恩恭维道。

「请称呼我同志,Q同志。」

「好的,能先给我弄点水喝吗?」

「您请便,这本来就是您的地盘。」中年高棉人顺手指了一下靠墙的椅子和旁边放着玻璃水壶的边几,示意柯恩去那里坐。

「我们是解放者,不是杀人犯。我们只是要把这个错误的世界给予足够的纠正。」

「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我对革命没有兴趣。」

「我并不奢求您对我们民族伟大革命的认同,但作为殖民主义份子,您必须纠正自己的思想。」

「放过我吧,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匠。」

「我看了您在报纸上发表过的所有文章,那难道不是在为殖民主义开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只是从社会学角度而言。我并不是什麽殖民者,我Ai这个国家,我Ai这里的人。」

“啪”一叠文件被高棉人Q狠狠摔在桌面上,大概几十页,有几页的右上角,曲别针夹着黑白肖像照片,有男有nV,当地年轻人模样。

「您就是这麽Ai他们的吗?」

柯恩的瞳孔放大,心跳加速,呼x1急促。人类的脆弱,b他的预想还要多得多。

「我——我——」

「根据您前一晚的供述,我们已经找到这几位藏在您家的年轻人。原本,他们可以投身革命,现在嘛——」

柯恩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玻璃水杯脱开手掌,“啪”一声撞向地面。奏鸣曲变奏部分的一个强音,然後是长长的休止符,很长很长的休止符。

「你们答应过我,不会难为他们的。」

「当然,他们只是您的学生而已,不是什麽反动份子。但根据安卡的指示,他们也必须接受甄别。」

「甄别?什麽意思?」

「没什麽特别的,Ga0清楚他们的家庭背景和革命立场而已。」

「那我呢?」停顿了数秒,柯恩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跟我来。」Q同志仰起头说道。

他们走出办公室,室外飘着雨,风不猛,却很y。绕过教学大楼,来到一处存放杂物的库房。门口两名手持步枪的年轻士兵,一左一右,警惕地目视来人。Q同志掏出一串钥匙,娴熟地从中找出一把,“咔嚓”一声,打开锁头,士兵甲配合着cH0U去环在门上的铁链条,士兵乙顺势推开库门,并递上一支手电筒。库房不大,散乱地堆着各sE杂物,手电筒光束并不来回扫S,直直地S向一个角落。在一堆乾草之下,有物事在隐隐发光。柯恩缓步走近,蹲下身子,睁大眼睛。

那光晕竟然是一尊巴戎式高棉佛像的头颅,石雕,面容宁静,双眼低垂,嘴角微翘,彷佛含着一抹静谧的微笑——着名的“高棉的微笑”,头顶覆盖着圆形宝冠,细节JiNg致,残留着些许绿褐sE的铜锈与泥土。岁月斑驳,使佛像石面显出浅浅的裂纹,如老者的掌心,每一道都是历史的血脉。此时,佛像和柯恩,四目相对,眸子里倒映出洞里萨湖的粼粼波光,桨声唉乃。

柯恩双手托起佛像,彷佛触及某种难以言说的重量,不是物理的,而是文明与毁灭交叠的沉重。他认得这尊佛像。这是十世纪吴哥王朝留下的遗物,应属於马来山一带的某间古刹,或王室g0ng殿御用佛堂。他曾在法国国家图书馆中见过此类文物的拓印版本,据说早已在殖民时期失落,没想到竟在这儿,盖着一层乾草,静静藏於战乱的破屋之中。

「这和我有什麽关系?」柯恩小心试探。

「别紧张,柯恩教授。」Q同志向前探了一步。

「您知道这是什麽?」Q同志继续问道。

「我当然知道。这十有是闍耶跋摩七世在世时的殿中主像之一。这麽完整的头颅,全世界也不过三件……」

「很好。您知道我们是革命者,用我们民族的历史来换取我们民族的未来,就是我此时此刻的任务。」

「我还是不太明白。」

「教授,革命需要武器,革命需要药品,革命需要钞票,很多很多钞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您的情况,我们都已经完全掌握,我想邀请您加入我们的队伍。」Q同志转到柯恩的背後,拍了拍柯恩的肩膀。

夜sE深浓,金边之外的世界彷佛与时间断了联系。风,无声地穿梭在枯枝之间,偶尔有夜鸟的低鸣,像是远古尚未散去的咒语。柯恩独自躺在睡席上,仰望着帐顶那微微泛h的天花板,思绪无法停歇。他翻过身,那尊佛像,石面被风吹过,五官模糊起来,但那对空洞的眼窝却像是在凝视他灵魂深处。

在摇摇yu坠的梦与醒之间,柯恩仿佛走入了一座寂静无声的佛堂。高棉式的屋顶高耸入云,石墙上爬满岁月与青苔。幽h的烛光在四壁摇曳,香烟缓缓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檀木与乾荷叶的气息。整个空间彷佛被一种说不出的慈悲所浸透,像是世间一切痛苦终将在此化解。

佛坛前,一位高大的男子跪坐在莲花座下,双手合十,额贴地面,身披Sh重的袈裟,肩头染着未乾的尘土与斑驳的血sE。他的身影沉稳如山,却布满无形的裂痕,彷佛每一次礼拜都在忏悔一次过去。柯恩站在殿门之外,无声地凝视着那男子。那人缓缓抬头——是他。

闍耶跋摩七世。传说中历经战争、瘟疫与天灾後,以佛法重建国土的国王。他的面容疲惫、苍老,却又坚定无b。口中念诵的咒语语言古老陌生,却像是穿越了时代的屏障,直达柯恩心底——

「我用战火将敌人驱逐,但无法驱走我心中的傲慢。」

「我用石头盖起医院与寺庙,但无法修补破碎的业力。」

「我愿以一身罪业,换我子民之安康。」

他慢慢地跪了下来,跪在那与时空无关的佛陀面前。他的双膝刺痛,额头触地,汗水从颈後滑落,像是悔意的象徵。他想说:「我只想离开这里。」但声音在喉间哽住,怎麽也说不出口。瞬间,烛火熄灭,香烟倒流,整座佛堂如水面碎裂般崩塌。

闍耶跋摩忽然转过身来,双目透着无限怜悯与锋利的清明,盯着他,缓缓开口:「我现在可以称呼你“柯恩同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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