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寰正当意气风发,无论多么受宠都不奇怪。
齐昭昀不敢说自己猜中了一切,不过不中亦不远矣,这些并不难猜。他几乎可称是长在权势的中央,虽然并非权势的主人。他曾经侍奉刘荣,那也并不轻松。尚在储位的太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安枕,何况江东在他长大的时候只有每况愈下。他长于这些,只是也会觉得疲倦,何况这斗争无休无止,永远不会停歇,人却是会迭代更替的。
在江东是如此,在新都也如此。
齐昭昀微微叹一口气,就看到顾寰的表情,于他是一件纯然的好事,顾寰是很高兴的。这也就算了,毕竟总有人是为此而喜悦的。他刚把注意力移到装饰精美的桌案一角上,就听到赵朔突然提到自己:“都督是南人,从前没有来过新都,此地的风物与气候还适应吗?”
这问题可能初衷并不算考验,一旦出口却成了一种颇富言外之意的暗示。齐昭昀不得不也用暗示的方式来回答:“风景殊甚,人事相同,天下既然皆为王土,在新都与在江东本该并无差距,有所差异的不过是朝气与暮气罢了。”
他的态度干脆,神情不卑不亢,出乎许多人意料,就连提出问题的赵朔也直起身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这才缓缓露出温厚长者的笑意,点头赞同:“确实如此,大都督透彻明敏,令人佩服。”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齐昭昀的识时务简直不像是献媚,更带着几分冷淡,态度却是明明白白的。赵朔见惯了扭扭捏捏,令人倒尽胃口的“君子”,分明贪生怕死,慑于权势,终将对他俯首叩拜,却非要说些漂亮话,甚至试图做些漂亮事。
倘若真是君子,以身殉国,那也值得人赞许敬佩。赵朔为这样的人收过尸,也把他们放回山,与他们复仇的大军打过仗。他有自信,真是天命所归,无论如何最终都能成就。如果不是,迟早要败亡。正因如此他并不惧怕别人的挑衅与不驯,甚至乐于给对方一个战死沙场的体面死法。
但人不能贪婪,不能什么都要,更不能坐等权与名送上门来,格外的令人看不起。
他本想着以怀柔政策对待齐昭昀,随后缓慢的展示实力,说服他真正投诚,而非表面低头,暗地里其实怀着不满,甚至仇怨。现在看来倒是不必如此迂回婉转,齐昭昀比他想的聪明,也比他想的更不像是个文人,君子。
气节是个好东西,秉承正气而死也值得人肃然起敬,虽然不是赵朔想要的,但他也能欣赏。如齐昭昀这样明白的爽快人就更是意外之喜了,聪明人总是更喜欢聪明人,赵朔认为自己虽然年近五十却并不迟钝。
真正的君主值得天下所有的聪明人济济一堂。
他朗声大笑,挥手道:“确实如此,都督之言辞令人激赏。听闻你府中没什么家人侍奉,这可不行,正好新送来一批**,尚未赏赐下去,都督带走吧。”
这一批是几个显然未知,赵朔自己也不当一回事。他与楼夫人夫妻恩爱,互相敬重,也不缺姬妾——凡是志在天下的男人莫不如此,女色远不如权力能令他沉溺,赏给臣下虽然是大手笔,却显然不令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