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丫头和一个老妈子在这里照顾。金太太每天上午来一次,下午来一次。
孙炤带着祝颜舒过去时,金太太正坐在金小姐的病房外的长椅上默默掉泪,看到祝颜舒过来,金太太连忙擦掉眼泪站起来。
祝颜舒还以为金小姐半死不活呢,结果进病房一看,金小姐靠在床头坐着,望向窗外,对金太太的眼泪不闻不问。丫头立在一旁,老妈子也不敢说话。屋里有鲜花有水果,有书有报。
看着挺好的啊。
金太太似乎不太敢跟女儿说话,借着祝颜舒来,小心翼翼的探头对金小姐说:“祝女士来看你了。”
金小姐这才转头,客客气气的说:“祝女士,谢谢你来看望我,我没有什么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转过来,祝颜舒才看到她额角和脖子上都有伤,两只放在被子上的手上也有伤,像是在石砬之上磨伤的,现在伤口早就结痂了,红红褐褐的一大片到处都是。
金小姐打过招呼以后就不肯再多说了。她不与祝颜舒说话,也不搭理她妈妈。丫头让她喝水她也喝,老妈子要给她披衣服,她也接。但她就是拒绝与他们说一句话。
祝颜舒也没有多留,她将探病的礼物留下就告辞了。
金太太除了谢谢她来看望之外,就是多提了两句杨玉燕,似乎想让杨玉燕也来探望金小姐。
祝颜舒这才明白金太太不是请她来,是想请杨玉燕来,大概以为她会带着女儿过来探病。她当即就提起了杨玉燕准备考大学,已经拜了师,正在补习,无暇他顾。
她回来以后,衣服都顾不上换,先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这才勉强打听出究竟出了什么事。
在金公馆的元宵节上,金老爷和金太太一直挺好的,只有金小姐一直没出现。
“我猜她当时可能是被关在屋子里了,后来大概是避开了看守的丫头,这才出了事。”祝颜舒叹道,“这孩子太惨了。”
桌上一片沉默。
张妈叹道:“这才找回孩子怎么又出事了,怎么当爹妈的哟。”
杨玉燕放下筷子,说:“妈,我想去看看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皱眉,“你不要去!金家现在乱得很,他们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能逼成这样,对着你这种外人更能下得去手了。”
往常祝颜舒说什么,杨玉燕从不反对,因为她觉得祝颜舒不是她亲妈,还对她这么好,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讲,她都没资格在祝颜舒面前耍脾气。
但这一回,杨玉燕坚持要去看金小姐。
“我要去。”杨玉燕的心中有一个强烈的预感。
那就是金小姐不是不小心摔下楼梯的。
她可能是想自杀。
同样被父母逼迫而选择过这一条路的人对此有着深深的感触。
不是处在同一种环境下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她当年也不止一次对别人说过。不管是身边的朋友,还是网上的陌生人,不管是认识她还是不认识她的人似乎都不觉得她的父母有这么罪大恶疾。
父亲再不管她们母女,她也好好的长大了呀,她吃喝上学的钱哪里来的?她住的大房子哪里来的?不都是父亲掏的钱吗?
母亲再骂她,她自己心里也很苦啊,丈夫外遇,她也很难过啊,她是受害者啊,她这个当女儿的为什么不能更体谅她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何况她无病无灾,父亲还很有钱,她还是一个富二代!
这世上有比她惨得多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无病呻吟?
可是没有人知道被父母憎恨无视的感觉!
那她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她应该感激父母,爱戴父母。她想爱啊!可他们不爱她啊!她把她的爱捧在手心里想送出去都没人要啊!
她对他们是没有意义的,他们都不爱她,都不需要她。
真可悲。
她觉得她很可悲。
都说没人爱自己,就要自己更爱自己。
可怎么才算是爱自己呢?
花许多钱?买许多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杨玉燕可以说,她花再多钱,占有再多的名牌,也没有用!
有时她甚至觉得她去买东西最大的收获就是柜姐柜哥们对她热情的笑,亲热的叫她的名字,会在微信上给她留言,会给她打电话,会像想着她一样告诉她“宝宝,上回你想要的那个颜色来了!我给你留了!”
她会为了这一句话去花钱。
制造自己的家庭?
那是要去交男朋友吗?结交闺蜜吗?
可是闺蜜能体会她的心情吗?她对闺蜜抱怨父母时,闺蜜会说“你就不要管你爸妈了嘛,使劲花他们的钱就好!”
她花了啊,她很使劲的花了啊,可她还是不满足啊。
如果人可以换父母就好了。
不用太好的,普通的就行。就像闺蜜的父母一样,感情不是情比金坚,日常也会为孩子父母吵架,但他们会每天坐在一起吃饭看电视,普普通通的生活,这就很幸福了啊。
绝望就是你一步也不想往前走了。
她跳下来以后就后悔了,可是后悔也晚了。当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发现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杨玉燕也在为了父母的错惩罚自己以后,她就更后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网上的陌生人和闺蜜和朋友劝她的话都是对的,只是就像他们无法理解她一样,她也无法理解他们。他们是在两个世界里啊。
其实绝望与希望之间就只差一步。
她跳下来以后才发现其实抛弃父母也没那么难,而抛弃他们也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想通。
想通以后,再想起他们就不是绝望,而是觉得他们麻烦。
一件麻烦的事,是有解决之道的。
假如金小姐现在已经陷入了绝望之中,那她或许可以去拉她一把,用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去告诉她,或许她还是有别的路可以走的。
杨玉燕:“我猜金小姐不是意外,她是故意跳下来的。她想自尽。”
张妈顿时捂住嘴惊呼一声,眼泪瞬间溢出来。
她想起了当她看到杨玉燕趴在床上,到处都是药瓶的那一幕。
祝颜舒也想起了那一幕,那是她今生最恐怖的一天。当那一天过去以后,她都无比的庆幸杨玉燕活了下来,并再也没有想起过杨虚鹤,他从她的心里消失的干干净净,连一丝皮毛都没有剩下。
杨玉蝉想起了她被从学校叫回来的那一天,她赶回了家,又从家赶到了医院,父亲变成了恶棍,他重重的伤害了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她还记得杨玉燕小时候非常崇拜父亲,因为她较年长,读书背诗更快更多,杨虚鹤因此而更喜欢她,小小的杨玉燕总是努力的背诗想争取父亲的目光与夸奖。这个孩子对父亲所有的孺慕像水晶一样,在那一天被摔得粉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的面庞第一次褪去了天真与快活,她看起来沉静得像一个深潭,所有的感情波动都隐藏在水面之下。
“我想劝劝她。”杨玉燕说。
苏纯钧坐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想起的是自己赶回家,听到父亲要新娶,而母亲仍在病床上躺着。是父亲的迫不及待送掉了母亲最后的生机,她闭上眼睛时,父亲与他年轻的未婚妻一起站在她的病床前,他们是来“一起”送别她的。
他大发雷霆,暴怒不止,在病房里令所有人都颜面无光——这是他堂叔和堂兄的话。
他在婚礼上逃走,匆匆离开,什么行李都没有带。
那个华丽的房子,庞大的家族,竟然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那里有权有势,有风光有热闹,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亲情。
祝颜舒轻轻的叹了口气,“好吧,我给金太太打电话,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医院。”
杨玉燕轻声说:“谢谢妈。”
祝颜舒瞪了她一眼,哼道:“你发善心,难道我还要拦着不成?多积福会有福报的。好了好了,快吃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丫头将一瓶鲜花摆在窗口,并轻轻拉开了半幅窗帘。
金茱丽披着开司米毛衫,靠在枕头上。老妈子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鸡汤说:“小姐,喝一碗汤吧。”
她在英国长大,习惯了开舞会开到半夜,早上睡到十一点才起床,在床上用早餐,还要在睡醒以后用一碗浓鸡汤。
其实,在她的心目中,梅根公爵夫人更像是她的母亲,金太太反倒像是个陌生人。
她从小就是在梅根公爵夫人旁边的房间里长大的,早上一起来,就会穿过那一扇相邻的门跑到梅根公爵夫人的大床上,跟她一起在床上喝鸡汤,吃面包和饼干。
一直到十岁必须回国时,她才不得不离开公爵夫人。她曾无数次抱着公爵夫人痛哭哀求,求她不要把她送走。
公爵夫人也非常难过,但当时英国的国会好像通过了什么协议,对清人有了许多限制。公爵已经去世,公爵夫人也失去了依靠,只能离开,另寻他处安身。当时公爵夫人抱着她轻声哄她:“茱丽,回到你的国家去,在你的父母身边,保重自己,讨好他们,找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结婚,要让你父母给你最多的嫁妆,这样你才会过得好。”
她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就飘洋过海,在这西人的国度里诞生、长大,见到的都是黄眉毛绿眼睛的人,她以为这就是她的国家,虽然她和他们都不一样,虽然他们一直说她是外国人,虽然还有说着不一样语言的丫头和老妈子教她汉语,但她还是认为自己就属于这里。
直到回了国以后,从下船以后,她见到的人全都跟她一样,黄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她在船上换上的衣服,也和这里的夫人小姐一样。
她真的不是公爵夫人的孩子。
她唯一保留下来的只有她自己的名字:“茱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是茱丽,她不是叙年。
金太太抱着她痛哭,她只感到尴尬。两人容貌相似,可说话做事的风格完全不同。金公馆虽然也时常开舞会,大家穿着洋装跳舞,但男人与女人如果没有夫妻关系就绝对不会下场跳舞,而舞池里陪着男客人跳舞的女人全都是金老爷的姨太太。
金太太把她带在身边,却不许她下舞池,从头到尾,她都只能坐在舞池旁的沙发上。
她的英语很好,汉语也会说,却还是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她在英国学习的一切,在这里都用不上。
她懂英国与法国的历史,熟读圣经,会写拉丁文。她知道莎士比亚、但丁、歌德,会欣赏歌剧,会跳十四种宫廷舞,会弹钢琴,会说法语。
而论起中文来,她只会丫头和老妈子教她读的《女诫》,什么诗词,什么唐宋,她一点都没听过。
她记得公爵夫人的话,她见过没有嫁妆的小姐的婚嫁有多困难,她知道她必须把握机会讨好金太太与金老爷,只要结婚以后,她就可以自由了。
于是她非常努力的跟家庭教师学习,把自己打扮成他们喜欢的中国小姐的样子。
可她越来越不快乐,她觉得越来越窒息。
她希望能跟金太太和金老爷像真正的父母与子女一样建立感情,可金老爷只关心她有没有改掉口音,有没有学会更多的诗词,是不是已经“可以见人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关心她在想什么,她想要什么。家中有丫头侍候,出入有汽车,她有穿不完的新衣与珍贵的珠宝首饰,他认为她应该为此满足了。
而金太太,她也令她失望极了。
她本来希望能与她像与公爵夫人一样无话不谈,她们可以拥有一些女人的小秘密,她们可以一起开心的玩耍,也可以安静的坐在一起读书,可以一起弹奏钢琴,也可以一起品尝下午茶。
但金太太却比金老爷更令她无法忍受。
金太太总是抱怨她身上的“洋人味儿”,说她说话的口音“为什么总是这么奇怪?”,抱怨她的口味“为什么总是跟大家吃不到一起?”。
最后,她获准可以在家里吃面包、饼干、牛排、布丁。这不是出于对她的爱护,而是因为她吃不下餐桌上的饭菜,身体出现问题,中国大夫和西洋医生一致认为需要让她吃点她想吃的。
金茱丽突然发现,她的亲生父母比公爵夫人更加不关心她,他们之间没有感情。
那她为什么要回来呢?
为什么不留在英国呢?
哪怕公爵夫人无法收留她,她也应该留在英国。她可以嫁给一个普通人,一个圣职者,一个有一些土地的小乡绅,甚至一个律师,一个抄写员,都可以!
在那里她只是外表有些不一样,但她的整个心灵都是自由自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里,她的外表与大家一样,可她的心灵却像被捆住了一样。
她要回去!
不管要花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回去!
她借着上街的机会,认识了一个英国士兵。他很惊讶她能说出流利的英语,更加惊讶她对英国的熟悉。对她而言,他就像是一窗通向过去的窗口,让她的梦想不再是梦想。而他本人是什么样毫不重要。
她告诉他,她爱上了他,她愿意跟他回去做他的妻子。
他高兴极了,两人商量了一个计划,她从家里跑出来,而他会把她藏在军营中。他说这很容易,军营里有许多地方的看守都不严格,只要他们能成功上船,就能成功到达英国,回到自己的家乡。
她没有去思考他的话是真是假,她只想相信他,因为相信他就意味着她可以回去了。
直到今天,她仍然幻想着她已经回去了,回到了她梦想中的家园。
金茱丽喝完鸡汤,丫头就过来扶她下床洗漱。掀开被子,她的一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横在床上,另一条腿也包着白色的绷带。
丫头把她的两条腿都搬下来,老妈子推开轮椅,两人把她扶到轮椅上,再推她去洗漱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洗漱过后,她回到了病房,看到了金太太与王万川。
王万川拿着一束鲜花,笑着迎过来,把鲜花放在她的手中,还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给我可爱的妹妹。”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自从他发觉她更喜欢英国之后,在私底下就会这么对她。这也让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对他产生了亲近感。
她曾以为他会是她的丈夫人选,但他自己却从来没这么想过。
他想的是把她嫁出去,替金家和王家赚取好处。
金茱丽把花递给丫头,回到床上。金太太走过来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微笑着说:“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她没有回答,丫头说:“小姐昨晚上休息得很好,没有再惊醒了。”
金太太笑道:“那就好。”
王万川笑着说:“我看茱丽的气色已经好多了。”
金茱丽还是没有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金太太摸了摸金茱丽的手,说:“祝女士的女儿,杨二小姐想来探望你,我已经请她过来了。”
杨二小姐。
金茱丽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是谁,不过她的面容已经模糊了。她记得那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还很年轻,在家一定深受疼爱,而且周围的人一定都很喜欢她。
她跟她完全不一样。
不过自从她住到这里来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有年轻的客人来探望她。金太太和金老爷让她住在这么空旷的病房里,连护士和医生都很少过来。他们一定不想让她再逃一次,而且他们一定很害怕会有更多的丑闻。
不过,金太太一定是被她的不说话给惹急了,先是祝女士,然后又是杨二小姐。她怕她会一直不说话,这才病急乱投医,要请一个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来说服她吗?
金茱丽第一次转头对金太太说话了。
她说:“你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把我送进日本人的房子了吗?”
金太太还来不及为金茱丽开口说话而欣喜就被她的话弄白了脸。
王万川把门轻轻关上了,守在了门口,看着这对母女吵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也不是吵,金茱丽在轻声说话,金太太只是沉默掉泪。
金茱丽:“我没想到,我连一个正式的婚姻都没资格拥有。你们不但没有把我嫁出去做正妻,连侧室、小妾都不是,而是将我送给日本人做玩物。”
金太太徒劳的说:“不是玩物……山本先生说了,你会是他在中国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金茱丽毫不放松:“我在英国时,只有在上帝面前发誓的婚姻才成立。我回到中国,你们教我只有遵从父母之命,媒人说亲,还要拜天地的婚姻才是真正的夫妻。日本一定也有属于它的风俗,我没有进行日本的仪式,我能算是那个人的妻子吗?”
金太太握住她的手,哀求的说:“茱丽,现在你爸爸很艰难,日本人的势力在扩大……英国人已经退出了,我们以前跟英国人交好,现在已经不管用了。日本的舰队就停在那里,我们没有办法……”
金茱丽把手抽回来,冷笑:“所以就把我送过去当礼物,你们已经没有更好的礼物了吗?”她逼近金太太,冰冷又残酷的说,“是因为你们舍不得给日本人送钱!!你们舍不得钱,才把我送出去的!!”
金太太咬住嘴唇,浑身发抖,眼中含着泪水,祈求她:“茱丽,茱丽,不要再说了!”
王万川见此,悄悄打开门躲出去了。
他站在门的这一边时,门里的声音就变小了。不管是金太太的哭声,还是金茱丽直白的质问,都听不太清了。
他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点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深深的吸进去,再重重的吐出来。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事实正是如此。
洋人在城里作威作福,政府不管用,军队不敢打。
金老爷的生意做得大,交游自然广阔。他以前凭借着四处的好人缘赚下了金山银山,从来也没有尝过现在的滋味。
因为日本人太贪心了。
他们根本不像以前的英国人、葡萄牙人、法国人那么好说话。那些人只是想要钱,只要有钱,一切好说。
可日本人从一开始就想要金家的一切!
金家所有的钱,金家所有的生意,所有的店铺,所有的员工,所有的技术,所有的厂房,所有的一切。
金老爷想了许多办法,找了许多人,收效甚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日本人的下一步可能就是把他抓起来秘密处死了,最后金家所有的钱还是会归日本人。
金老爷只好想出了两家人变一家人的办法:他想把金茱丽嫁给日本人,这样金家的生意明面上归日本人,实际上还是归他,而且等日本人走了以后,金家还是他的。
但日本人也很精明,金茱丽的美丽也并不能动摇他们的决心。不过他们好像并不想这么快就撕破脸,所以那个山本答应接受茱丽,却不是做为正式的妻子,因为他在日本已经有妻子了,而且他的妻子是日本望族之女。金茱丽完全无法与他的妻子相比。他仅仅只是愿意接受金老爷提出的这个条件而已。
他收下金茱丽,金老爷不再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可以合作了。
金茱丽说的不算错,但也不对。
王万川在心底说。
那不是一些钱,那是金家所有的钱。
别说金老爷舍不得,金太太也舍不得,他王万川也舍不得,金家上下都舍不得啊。
所以,只能对不起金茱丽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王万川等在外面抽了一支烟,他再敲门进去时,金太太与金茱丽都已经安然的各坐在病房的一角,互不打扰,刚才的失态就像一场盛夏的迷梦。
金太太看到王万川就拿着手包站起来说:“阿川,廖太太今天会到家里来,我出来时忘了交待了,现在只好赶回去。”
王万川看了一眼金茱丽,心知这是金太太无颜面对女儿,只能逃走。他道:“好,我送姨母回去。”
金太太摇摇头,说:“我昨日与祝女士通了电话,杨二小姐想今日来探病,你在这里等着,帮我招待一下,也替我告一声罪,说我是有事才离开,请她们不要怪罪。”
王万川:“那好,我在这里等祝女士与杨二小姐。”
金太太草草交待了一下就走了,行动匆忙,竟忘了再于金茱丽告别。
金茱丽听到门轻轻合上,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一抹讽笑。
她木然的望着窗外的冬景,时已近春,这病房窄小的窗户一角只能映出巴掌大的一片蓝天,她就日日贪看个没完。
这时门再一响,是王万川送走金太太后回来了。
她听到王万川的脚步走到床边,不等他说出什么“关怀”的话,就突然指着窗户说:“表哥,这病房的窗户这么小,是不是防着人跳楼?”
王万川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条件反射的望向病房的窗户,那窗户又窄又高,确实是为了防止病人跳楼才这么小。
假如金茱丽在他的看管下跳楼死了,那他也要没命了!
他立刻给病房里的老妈子和丫头使眼色,一定要看紧金茱丽,绝不能让她离开视线。
他绕到病床的另一边,弯下腰看着金茱丽还带着伤痕的脸,这个大小姐从回到金家以后就身系万千宠爱,平时她咳嗽一声都是天大的事,他的父母都要特意过府探病,现在她摔得这么惨去只能被关在这么一间狭小的病房里无人关心,大概是她生平头一回吧。
想到此,王万川的心底也升起一声叹息,这让他难得想说一说心里话。
“茱丽,你这么硬抗着是没有用的。姨父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你送到山本先生那里去。”他使了个眼色,让老妈子和丫头都出去,才小声对金茱丽说:“姨父在山东的车队出事了。”
金老爷的生意做得很大,以前他的第一桶金就是借着英国人赚回来的,所以比起其他视外国人为恶鬼的国人,他对外国人的友好也令他在外国人面前格外有办法。
当然,中国人中因此而骂他的就更多了,不过金老爷才不在乎呢,因为骂他的都是普通人,有权有势的大人们都很喜欢像金老爷这种可以“里外交通”的人才。当年皇帝还在紫禁城时,康大人还给金老爷写过亲笔信,希望他能帮助皇帝,尽一已之力,共抵时艰,其中也大大的吹嘘了一番,许出高官显爵想要打动金老爷的心。
金老爷在酒酣之时曾把信拿出来交于亲信友人传阅,一方面是替自己挣面子,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太得意了,连皇帝都要来敲他的门了,金家门楣生光啊。
不过,金老爷从来没想过要去帮皇帝做事。
他不过只是一个商人,只喜欢赚钱,他与外国人交好是因为外国人的牌子好使,不管是清政府的大官还是现在的政府,都吃外国人这一套。他有外国人做靠山,生意做起来都比别人更轻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皇帝又不能帮他做生意,反而还要他拿出钱来供皇帝花销,替皇帝白白出力,只许给他一两个虚名有什么用呢?
彼时,金老爷确实借着外国人的势力将生意做大。
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日本人找他麻烦,他寻不到帮手。
“英国人、葡萄牙人、法国人都不肯帮他,现在那些大人们连门都不让他进了。”王万川皱眉说,“山东那边应该是听到了消息,以为姨父跟外国人闹翻了,就截了姨父的车队。”
金老爷也是好大一块肥肉,以前无人下手时还好,现在有一个人下手了,人人就都盯着这只大肥猪,想宰了过一个肥年。
金老爷做生意,养着许多车队来往各地。以前有钱有势时,各地的人都给金老爷几分面子,好处收了,就不再找麻烦了。现在不行了,那些人一看到金老爷好像失势了,立刻就咬上来了,明目张胆的劫了车队,逼金老爷去谈判,去赎回车队和货物。
假如金老爷不去,那他的车队以后就不能再在山东那一片走了。
而金老爷要是去了,以前谈好的条件就全都不算了,要重新谈才行。这一回谈判,优势就全在对方手上,人要是去了,连命都在对方手上。
“姨父现在只好不管车队的事,想先在这里把日本人安抚住了,再去山东。”王万川说。
金家这一关,实在是不好过。一个不好,比当年的祝家还惨,那些盯着金家的人可不会再给金家留下什么可分给子孙后代的遗产。
金茱丽不为所动,在她听起来这或许可以解释她将要面临的命运,却不能令她释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万川的声音更低了,他看着金茱丽说:“茱丽,现在日本人占上风,我们才必须要听他们的把你送过去。等日本人不占上风了,我们就可以把你接回来了!你只需要等几年,等几年就行了!”
金茱丽冷笑:“等几年?”
她并非提问,而是反问。
但王万川假装没听懂,点了点头:“对!只要等几年就行!别看现在日本人嚣张得厉害,外国人之间也相互争斗。现在英国是顾不上,等他们腾出手来,日本人不是英国人的对手!等英国回来,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你不是很想回英国吗?到那时,我来求姨父送你回英国好不好?”
回英国。
这就像一根吊在驴前面的胡萝卜,哪怕金茱丽明知它是假的,也心动了。
她惨笑起来,一行泪沿着眼角滑下:“表哥……大哥,我叫了你十年大哥,你到这时还要骗我吗?”
王万川的心里揪起来,他放柔声音:“茱丽,你信大哥。大哥会帮你的。等过了这一关,大哥求姨父把你接回来。你没嫁给山本反而是好事,到时把你要回来就更容易了!”
金茱丽无声的笑起来,趴在被子上,不肯在这冷血的亲人面前流眼泪。
在她这个表哥的嘴里,那日本人将她当做玩物也成了好事。
这时老妈子敲了敲门,进来说:“大公子,大小姐,我看到有人过来了,像是祝女士和杨二小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万川和金茱丽不再说了,他们各自直起身,很快收拾好了外露的情绪。
老妈子走进来帮金茱丽收拾哭湿的脸,她弯身从柜子里拿粉盒。
王万川最后看了一眼金茱丽,他知道他没有说服她,这个小妹妹已经不愿意被他哄了。
“我去迎一迎祝女士他们。”他说完就出去了。
金茱丽没有去管他。
他们之间花了十年功夫才“培养”出来的兄妹情谊,其实不堪一击。
老妈子用粉扑在粉盒里狠狠搓了搓,轻轻扑在金茱丽的脸蛋了,把泪痕遮羞的一点都不剩。
老妈子和丫头只是侍候金茱丽,平时一句话也不与她多说。
替金茱丽又整理了一下发辫,老妈子才让开。
金茱丽听到了走廊上的脚步声,一个沉稳,一个轻快。还有王万川的声音,他正用他那副虚假的面孔说着什么。
金家要伪装得一切都好,就像当日她在楼上听着,楼下的人欢笑着,她的亲生父亲高声说着不熟练的日本话,对那个山本先生亲热得不得了。父亲说她“仰慕”山本先生,十分渴望成为山本先生的弟子,认真学习日本知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才知道父亲根本不是想把她嫁到日本去,而是只想将她送给日本人,至于是以什么名目,以什么理由,这都不重要。
母亲到楼下来,要将她带下楼去,叮嘱她要对山本先生礼貌一些,殷勤一些。
她像疯了一样质问她。
你们要把我送人吗?
让我去做日本人的玩物?
她本以为她的用词已经够不堪的了,她本以为对自己的羞辱会换来母亲的喝止。可她没想到的是事实比这更不堪。
母亲对她说:
——只要你好好侍候山本先生,也可以让他高高兴兴的娶你为妻子啊。
母亲似乎还要教她如何用女人的手段去获取山本先生的欢心。
她恶心的想吐,头晕脑胀,眼前的一切都像假的一样。
她被母亲领着走出房间,楼底下广筹交错,人声鼎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要她走到楼下,她的一生就完了。
于是她推开母亲,滚下了楼梯。
王万川轻轻敲了敲门,打开它,金茱丽转过来,看到杨二小姐和她身后的祝女士。
祝女士的一只手放在杨二小姐的肩上。
王万川笑着说:“茱丽,你看谁来看你了?”
金茱丽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谢谢你们来探望我,其实我没什么事,不过是家里人不放心,才让我多住几天医院的。”
——她又怎么能把那些不堪的事说给这些幸福的人听,让她们替她担心呢?
金茱丽假装一切都好,对杨二小姐说:“快坐到我身边来。吴妈,切些水果来。”
老妈子和丫头也动起来,一个接过祝颜舒手中提的点心盒,一个去洗水果。
王万川看金茱丽没有胡说八道,在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也希望金茱丽能尽早想通,不要再闹了,反正不管她再怎么闹,逃也逃不掉,最后还是要去山本家的。她乖乖的,金老爷和金太太心疼她,才会对她好,给她多一点的陪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万川左右看一看,笑道:“只有水果怎么像样?我去买一些蛋糕饼干来。二小姐多陪茱丽坐一会儿吧,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平时喜欢什么,茱丽对着我都没什么话可说。”
他识趣的出去了,想让金茱丽更放松一点。
老妈子和丫头送上水果之后也守在了门外,将门虚掩着。
祝颜舒看了这一场戏,再看金小姐与杨玉燕差不多的年纪,心中也多少有些可怜她,她起身走到了窗前,倚窗而望,将这一片空间全让给了杨玉燕和金小姐。
她能理解杨玉燕为什么一定要来看望金小姐,她也希望这次来访能帮助杨玉燕更加坚强。
背后,金小姐仍在假装太平,她轻笑着说:“我听说你要去考大学了?怎么这么想不开?当年家里要我去考大学,结果我考了两次都没考上,丢死人了。幸好后来家里不逼我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呢。这一点,你倒比我强,比我更上进。”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脸上和手背上的伤痕却没那么容易消除。
杨玉燕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手背上吓人的一大片褐色的血痂。
金小姐的目光也移过去,轻描淡写的说:“家里开宴会,我喝了酒还要下楼梯,这才摔了,看着吓人,全是皮肉伤,现在已经不疼了,就是痒得厉害。”
杨玉燕的一双眼睛像是镜子,能映照出人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怕吗?”她问。
金茱丽脸上的笑定住了,像一幅画。慢慢的,这画才活了,变回了人。她的眼中开始透出真正的情绪,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僵硬,或者说,更僵硬了,因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句话。
杨玉燕回忆起自己跳下楼的那一瞬间,其实很漫长,因为她的害怕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能想“不是说这是一瞬间的事吗?为什么我还在害怕?难道不应该是在害怕之前就结束了吗?”
事实上不是。
害怕持续了很久,久到足以让她后悔,久到足以让她想起了另一个选择。
——与其跳下来,为什么不离家出走呢?
当时她本也可以选择离家出走的。
为什么没选?
在以前不敢去深入的去想“为什么”,但在那时,她已经不需要去顾忌自己的面子、自尊心,或者别的东西了。
她知道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她不想再见到父母的嘴脸,不想再面对一次父母都不爱她的事实。
假如她离家出走,因为未成年,父母肯定会报警。父母不报警,学校也会报警。最后她肯定会被警察找回来。
找回来以后,这件事肯定会被更大范围的议论起来。
“因为她家里的事……”
“她父母不管她……”
“她爸外遇不回家……”
“她妈总打人……”
离家出走根本不能彻底解决,她仍是要回来继续面对这一切,而且是再一次挖开伤口,鲜血淋漓的让众人再看一遍,再说一遍,她再经历一次。
绝不。
她绝不要这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要的就是彻·底·解·决。
但在跳下来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突然获得了无限的勇气!
——离家出走一次不行,就继续出走啊。
——别人议论又怎么样?她又不是没听过。
——父母的嘴脸难看,她也不是没看过。
而且她非常、非常了解父母的弱点!
父亲早就不耐烦了,所以他根本不会多管她。母亲巴不得把事情闹大让父亲丢脸,她只会高兴多了一件事可以去吵父亲,不会来多管她。
所以,其实她离家出走的结果对她来说并不会比现在更糟。反而可以让父母更早的厌烦她,更早的放弃她。
父母不爱她,她早就知道了。
他们恨她,她也早就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只是需要去面对他们全都是人品低下的人渣而已。
为人父母不值得他们去做好人,去替孩子做一个表率。他们毫不介意将自己身上最恶心的部分让孩子看到,他们不在乎自己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
而且他们很可能只是在这段关系中才表现得这么人渣。可能换一个人,换一段婚姻关系,换一个孩子,他们就会愿意做好人了。
这都说不准。
但这不是她的错,她也不需要为他们的错误负责。
杨玉燕对金茱丽说:“你只是比较倒霉。”
金茱丽静静的反问:“我比较倒霉吗?”
她看出来杨二小姐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或许她了解的不是那么清楚,但她聪明伶俐,猜到了。
她想起了杨二小姐的父亲曾经做出的丑事,是这个遭遇让杨二小姐对她感同身受吗?
杨玉燕点点头:“摊上这样的父母只是你比较倒霉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金茱丽笑了,她掩住口,虽然只笑出了几声气音,但也笑了。这笑意突如其来,挡都挡不住。
可能是杨二小姐的形容仿佛这件事太轻松又太简单,不值得一提。
她放下手,嘴角仍是翘起的。
“那我该怎么办呢?”金茱丽问。她不知道自己期待着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但她很清楚,眼前的小女孩是解决不了的。而她也并不想要一个轻飘飘的安慰。
杨玉燕:“我当时就已经有答案了,你当时没有吗?”
金茱丽缓缓摇头。
她当时是想死的。可她现在不想死了,却找不到比死更好的办法,所以最后,她可能还是要选择死才行。
杨玉燕想了想,说:“我们的情况也没办法比,我当时比你轻松多了。”她当时是可以离开家的,金茱丽却没办法走吧?不然她也不至于想跑到英国去了。
现在想一想,金茱丽一开始的选择就是跑。被抓回来以后才变成这样的。
金茱丽摇摇头:“不,我们是一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母亲被人登报离婚,她们母女都背负了污名,成了弃妇。如果是她,也很难像祝女士这么勇敢坚强的挺过来。所以她很佩服祝女士母女三人,她们现在活得多么好啊。
外面有人看守,金茱丽没有办法跟杨二小姐聊得太多,她也不希望再把祝家母女牵扯进来。
她轻轻推了推杨玉燕的手,说:“谢谢你来看我。”
这是她回家以后,第一个真心的来看望她,来关心她的人。知道还有人关心她,在替她担忧,这让她的感觉好多了。
杨玉燕知道这是让她们离开了。
她不知道金家出了什么事,但祝颜舒在家里打了许多电话,打听出来的情形并不乐观,好像金家得罪了日本人。不知道金家打算让金茱丽去干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贫家卖儿女是因为吃不饱饭,富贵人家吃得上饭也会卖儿女。
她站起来,祝颜舒也从窗边走过来,揽住她,对金茱丽说:“金小姐,请你多保重。”
金茱丽看着这对让她羡慕的母女,说:“多谢你们来看我,回去的路上请小心。”
门外的老妈子和丫头看到这边的动静就进来帮着送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的脚下发滞,她站在金茱丽的病床边说了最后一句话:“金小姐,爸爸妈妈有什么弱点,做儿女的最清楚了。想耍赖皮的时候,对准父母的弱点下手是最快的。”
老妈子和丫头听到这句话面面相觑,觉得这杨二小姐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呀。
金茱丽才要笑,就看到杨玉燕的眼神,那表情仿佛在对着她说什么。
父母的弱点?
什么是金老爷与金太太的弱点呢?
仿佛一道闪光划过脑海。
金老爷和金太太的弱点是什么?
她要如何利用他们的弱点来帮助自己呢?
这才是杨二小姐想告诉她的话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走出那幢阴冷的病房,祝颜舒和杨玉燕来到大街上。两人没有叫黄包车,慢慢的行走着。
祝颜舒揽着杨玉燕,好半天不说话。
她一直都知道杨玉燕的心底有一道很深的伤痕,痛入骨髓。
这道伤口来自于杨虚鹤,也同样来自于她,更来自于这个扭曲的冷漠的社会。
杨虚鹤打破了父亲这个伟岸的形象。
她当年的一个不负责任的选择,同样伤害了她爱的亲人。她的父亲和母亲直到去世还在为她担忧。而她的两个女儿以后的人生中永远也不能摆脱杨虚鹤的阴影。
而在杨玉燕和杨玉蝉认为恶行必定会受到谴责时,社会却告诉她们没有人关心谁真的犯了错,社会永远只对能引起轰动的热点感兴趣。谁掌握热点,谁就握有正义。
杨虚鹤颠倒黑白,报纸、杂志与大众闻鸡起舞。真相与善恶全在他们的喉舌之下变成了一盘盘端上餐桌的佳肴。
祝颜舒没有倒下不止是因为她还有两个女儿,而是她曾经听父亲和母亲说过更可怕的事。
与这些事相比,杨虚鹤的所作所为不值一提。
但他仍然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这只会让她恨他,而不是恐惧他。
她用力抱了一下杨玉燕,晃着手袋说:“我们买一些蛋糕,去公园走一走,散散步吧。”
杨玉燕仰起头,说了声好。她知道这是妈妈想安慰她,她不能拒绝这份好意。
她们站在路边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坐上以后,先去熟悉的面包店买来面包与饼干,还让厨师新鲜做了一些三明治。胖胖的大胡子厨师贴心的送了她们一个篮子,还在里面放了一枝花。
她们提上篮子,再次坐上黄包车,去了公园。
杨玉燕抱着野餐篮坐在车上,随着黄包车往公园去,她的心里渐渐的期待了起来。见到金小姐,感受到她的悲惨与痛苦,令她也沉浸在了过去的痛苦之中。但现在就如同这迎面来的春风,柔柔的将过去的一切都吹拂走了。
“我这是第二次去公园。”她说。
上一回是她出院之后,祝颜舒和杨玉蝉在夏天时带她来这里赏花。不过那时她根本没有心情去看这公园的景致,全部心神都快被满目的西装绅士与旗袍女士给惊走了。
外界的一切,建筑与人物,都告诉她这是什么地方,而她又在哪里。
比起这迥异的世界,盛开的鲜花倒是千年不变。
她看到花,觉得自己还不如变成一枝花活着,至少不必去关心沧海桑田的变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道:“你小时候来过好多次呢,我们几乎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拍照片,你还来这里写生呢。什么记性!”
公园的大门口有几个宪兵队的人好像是在站岗,他们驱赶挑担的小贩或穿着寒酸的人,不许他们进,对看起来是学生的人更是直接赶走。
杨玉燕伸头看到几个年轻的学生,有男有女,在公园门口险些与宪兵发生争吵,不过最后还是被赶走了。
“怎么回事?”她嘀咕道。
祝颜舒也皱起了眉,她揽着杨玉燕说:“实在是晦气,要是不许我们进就只好回家了。”
说话间,黄包车也已经到门口了。车夫有些紧张,远远的对着宪兵队的大爷们就点头哈腰。
车停在公园门口,宪兵们走过来,他们看到祝颜舒与杨玉燕的穿着打扮就没有检查,反而很客气。
祝颜舒和和气气的说:“这么一大早的,你们也太辛苦了。我带女儿过来散心,要是不方便,我们就不进去了。”
宪兵队的大兵们很清楚什么人可以欺负,什么人最好不要欺负。
一个兵听出祝颜舒的口音是正宗本地人,笑道:“太太与小姐进去玩吧,我们也是没办法,大人们最近听说学生们要搞运动,就让我们来这里转一转,避免他们闹事。”
祝颜舒哦呀了一声,满面同情:“唉,大人们辛苦,你们也辛苦。那你们忙,我们进去了。”她转头示意杨玉燕打开篮子,从里面挑捡出一个羊角包,用餐巾纸包着,双手递给那个大兵,“当个炊饼吃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兵一看这是西洋点心,立刻双手接过来,扑鼻的奶油香气!他哪里吃过这个!连忙扶正帽子,“这怎么好意思?”
这时其他大兵们似乎也要走过来占便宜,这个大兵立刻催促车夫赶紧走,还送了一条消息:“太太出来时,走南边那个门吧,那边清净得多,没这么多人。”
祝颜舒含笑道谢,车夫赶紧拉着车进去了。
初春的公园里,人少,车少,景致却并不差。
祝颜舒让车夫在梅花园前放下她们,付了车费,车夫却不想就这么出去,他道:“太太和小姐要是一会儿还要用车,不如我就等一等再送你们吧。”
祝颜舒:“哦,你是怕空车出去会被查问?”
车夫苦着脸说:“要不是拉的是太太与小姐您二位,刚才我不掏空口袋,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
祝颜舒看看天色,道:“那好吧,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们逛上一个小时就要回去了。”
车夫连连道谢,拉着空车走了,不知道去哪里打发时间。
祝颜舒拉着杨玉燕慢慢走,说:“这边是梅园,种着几百株腊梅,白的、黄的、绿的。”
她们从梅园中穿过,空寂的梅园中,唯有梅香浮动。嶙峋的梅枝上,一簇簇的梅花绽放。而有的梅树却是空落落的,只生出了叶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梅园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白色的雕像,不是什么伟人,竟然是一尊女像,还不是观音或神佛,反倒像是西洋的女神像。
她露出两条胳膊,长发被花环挽起,闭目侧颈,形态十分的写实,丰满而动人。
在这个穿裙子不能露出膝盖的世界里,一尊非佛非神的女性雕像,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杨玉燕不由自主的就站在雕像前,惊叹的目光再三巡过雕像圆润的肩头与曲起的手臂,还有那与完美的颈线相接的,露出一点风光的胸-口,那饱满的弧度。
天爷。
雕像附近也是进公园以来人流最多的地方。人流中不仅仅只有年轻人,还有好几个老先生,他们的有穿着长衫,有的戴着礼帽,形形色色。
祝颜舒:“吓一跳吧?”她笑着说,“为了放在公园里的这个雕像,足足吵了两年呢。”
杨玉燕当然不记得,祝颜舒说那些口舌之辈在报纸上争执了两年之久。开始是政府为了开明、正义才做了这个雕像,揭幕仪式之后报纸上却称雕像是色-情之物,还有人说要把雕像砸了才行,于是政府也不敢立了,只能一直给雕像蒙着布。
第二次,政府中人提出为了学习西洋之进步,要改进社会风气,应该竖立雕像。报纸上便称这是西人对国人的腐蚀!于是又不了了之。
第三次,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兴起,学生们认为应该给社会下一剂猛药,才能唤醒沉睡的大众!于是学生们冲进公园,将蒙在雕像上的布给揭了。这回就变成政府反对雕像了。
杨玉燕听得哈哈笑,问:“后来怎么又立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笑道:“因为法国人说这雕像美丽。”
杨玉燕叹了口气。
离开雕像之后,就到了湖边。不过湖边竟然也有宪兵在巡逻,看到有学生模样的人便上前驱赶,连年轻的男女都不放过。只有杨玉燕这种有成人陪伴的年轻人才能幸免。
祝颜舒就拉着杨玉燕拐到了另一条路上,不远处也有一座花园,不过现在是冬天,花园中没有花。他们就在路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杨玉燕就打开了野餐篮,取出三明治要吃。
祝颜舒拿了一个小圆面包,取下手套,咬了一大口,说:“早上为了去探病,连早饭都没吃好。”
杨玉燕点点头,她也是。从昨晚上一直想着金小姐的事,早上根本没心情吃饭。幸而刚才去见过金小姐之后发现她并没有取死之念,相反,她觉得金小姐是一直想要反抗的,这让她放心不少,现在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母女二人吃了几个小面包之后,都有七八分饱了,眼前景致宜人,还没有闲杂人等,正适合聊一些不适合在家里、当着人聊的事。
杨玉燕先问祝颜舒知不知道金家究竟是想怎么对待金小姐的,怎么令金小姐这么痛苦?
祝颜舒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说:“你平时看那么多书,古往今来,年轻的小姐们寻死觅活是为了什么,你还能不知道?”
杨玉燕说:“我猜到是因为婚事。可到底有多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把手帕塞回手包里,叹了口气,说:“想要多糟就有多糟。”
杨玉燕瞠大眼,脑中浮出许多可能与想像,却都一时成不了形。
祝颜舒说:“我曾经有一个堂叔,把他的女儿卖到了妓院。亲生的,还不是丫头养的,是正正经经的祝家小姐。”
杨玉燕倒抽一口冷气。
祝颜舒替杨玉燕理一理刚才吃东西弄脏的袖子与衣领,平静的说:“我那时还没出生,是我爹,也就是你外公说给我听的。”
那时祝家还没分家,说有钱也有钱,可也不是家中的子弟都能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相反,正因为还没分家,各家都无私财,日常花费、婚丧嫁娶,全都是公中出钱。
所以,那个堂叔抽上了大烟,还染上了赌瘾,把父母的钱都花干净以后,老婆的嫁妆也全都被他祸害完了,他还欠了高利贷,还想翻本,又没有门路,就把目光转向了自己家里。
而且,比起家里的名贵器物,摆设,字画,他第一个选的竟然是才八岁的女儿。
也不知他哪来的天才脑袋,想出一个破绽百出的计划。
他与妓院的人讲好之后,带着女儿外出,将女儿交给妓院之后,带着钱去赌场翻本,又去烟馆抽烟,回家之后就谎称女儿被拐了。
可惜祝家不是贫家小户。普通人家丢了孩子找不回来是因为没人手没钱,祝家当时有祝半城之称,会没钱没人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说女儿被拐了,祝家立刻就找上巡捕房,全城抓拐子。为了防止拐子拐了人就出了城,还发电报给火车站,让他们在火车上搜捕。
结果不出半天就找到人已经进了妓院,因为年纪小,生得也好看,妓院没有动人,只是先关起来饿肚子杀性子。
等寻到卖身契,才发现竟然是亲父卖儿。
满城哗然,祝家丢了好大的一个脸。
之后祝家如何处置不肖子孙是另外一回事了。
祝颜舒摸着杨玉燕的头发说:“人要是恶起来,那是连鬼都比不过的。”
杨玉燕沉默了下来。
祝颜舒:“金小姐十分的可怜,但我们能为她做得却很少。因为金家势大,她无法反抗的不是父母,而是金家这个庞然大物。”
杨玉燕瞬间明白过来了。
不是金茱丽的父母恶毒,而是他们根本没有把她当女儿看。他们对金茱丽,与对马家并没有区别。
祝颜舒叹了口气,说:“我们现在可以帮马家,是因为金家已经不会再管他们了。等金家放弃金小姐的时候,如果我们到那时仍能帮得到她,我们再去帮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沉默着回到了家。
祝颜舒说她可以给金小姐写信,也可以再去看望她。金老爷与金太太固然冷血无情,但他们毕竟还是有理智在的,他们是想令金小姐屈服,不是像对马家那样只用暴力解决事情。
她的信件想必可以令金小姐多一些安慰。
她回家以后就回到房间写了一封信给金小姐,胸中万言,写出来的却只是几句而言。她最后抄了一首诗给她。
刚好,是一首俄文诗。
这是祝颜舒送给她的,是她以前学习俄语时抄写的诗集,送给杨玉燕做拓展的。
高尔基的《海燕》。
她希望金小姐能获得海燕的勇气。
写完信之后,她拿着信出来,想去寄掉它。
祝颜舒与张妈正好在说话,看到她,张妈站起来说:“我刚好要出去,你把信给我,我替你去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就把信递给张妈,问:“张妈,你是要去菜市场买菜吗?”
张妈看了一眼祝颜舒,得她点头才告诉杨玉燕:“我是要去给马家父子送些饭和钱。”
杨玉燕想起马家父子现在的情况,说:“他们家也很艰难。”
祝颜舒说:“他们家还好,也就是个钱的问题。不过咱们家不能直接给钱,那样容易结仇。”
张妈说:“我去给他们送点吃的,再送点衣服,再看看能不能给马天保介绍个更好的工作。”
张妈收起信出门了,杨玉燕后知后觉的发现杨玉蝉竟然不在。
祝颜舒:“哦,我让她去买菜了,帮帮张妈的忙。”
杨玉燕惊讶:“妈,你还敢让姐姐去买菜?那个南瓜还没吃呢。”
祝颜舒翻着画报说:“她今天肯定不会再买个南瓜回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妈提着一个包袱,出门坐上黄包车就直奔城南而去。车夫见她穿着布衣,虽然陈旧但没有补丁,就客气的与她搭话:“奶奶这是去看亲戚?”
张妈啐道:“外八路的亲戚,上门讨债来了,又不好不管,不管他良心上过不去,管了又怕他粘上来,实在是烦人啊。”
车夫叹气:“可不是吗?村里人都瞧我在城里讨生活,以为我多有钱呢,时不时的就拖小扶老上门冲我借钱,我还要管他们吃饭,我自己的婆娘孩儿还吃不饱呢,哪有闲钱去周济他们?可人都上门了,也不能把门一关不理他,那我在村里的名声可臭完了。”
这时车夫看到路边有几个穿黄衣的宪兵在那里吞烟吐雾,立刻避开他们拐到对面街上去了。
等看不到了,车夫骂道:“这些黄皮狗天天在街上窜,被他们挡住不掏钱就不让走,专拦我们这些没本事的。”
张妈抱住包袱,皱眉道:“你跑快点,省得误了我的事,我还要赶着回家做饭呢。”
车夫蹬得更快了些,车子穿过人流车流的间隙,消失在马路尽头。
祝家楼里,杨玉燕坐在祝颜舒身边,百无聊赖的也翻着一本旧画报看,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祝颜舒看了看钟表,叹道:“这几天都没去打牌,手都痒了。”
她一开口,杨玉燕连忙插话:“妈,马家的事我们怎么办?”
上回在饭桌上,苏老师告诉她们马家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很不好。离开医院以后,马父现在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马母也不知道身体怎么样。只有一个马天保,每天玩命的抄写信件,赚一点点钱供着一家三口吃饭,他手里只有五十几块钱,全凭这些钱给马父和马母买药吃,等这五十几块钱花完,马父和马母只能等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合上画报,叹道:“我是已经想了一晚上了。你姐姐那边已经想通了,马天保看起来也不是个心思恶毒的人,所以我觉得……等你姐开学回学校以后,我就把咱们家一楼那个放杂物的小房子借给马家住。”
杨玉燕一听就愣了,她瞪着一双眼睛,半天才说:“真的吗?会不会、会不会……”
祝颜舒笑道:“你是想知道会不会给家里惹祸吗?咱们以前怕的是你姐昏了头,吃里爬外,反倒祸害了咱们家。现在你姐想明白了,再帮马家就没有顾忌了。没有你姐,马家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穷苦人家,还跟你姐是同学,马天保也算是个才子了,现在拉他一把,他缓过来以后,日后也会报答我们的。他就是不报答,我们自己也心安啊。不然看到了,不伸手帮一把,日后再想起来,这心里就多了一件事日夜折磨咱们了。”
况且,现在这个世道,家里人口少终究是不□□全的。她们这一家子女人,平时也是借着这一幢楼的租户在壮胆。
马家现在看起来,心地还是好的,良心也是有的。她把那间小屋借给他们暂住,等于帮他们省了房费,马天保必定是愿意的。马父还能熬多久不好说,马母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也很难讲,说句不祥的话,马父马母能不能过了明年都不知道,到那时,马天保身无拖累,是龙是虫到那时再看吧。
祝颜舒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个善心是可以发的。
她今天让张妈去,就是去试探一下马母现在怎么样了,问一问马天保愿不愿意借祝家的房子住,而且还要讲明了,他不能借这个机会继续纠缠杨玉蝉。
这话也只有张妈去说才合适。
至于杨玉蝉这边,祝颜舒也是想趁这次机会让她彻底成长起来。不然走了一个马天保,回头她再认识一个牛天保,一个周天保,那怎么办?她难道还要一次次的劝她?
哪有那个闲功夫!
就这一次,让她彻底改掉看男人的坏眼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善良和爱情,那是两回事。
杨玉燕见祝颜舒已经打定主意,哪怕心里不赞成也没办法,她没想到祝颜舒的胆子这么大,也有些理解不了为什么她会做出这个决定。
晚上七点,苏纯钧踏着夜色回到祝家楼。他熟门熟路的敲门,走进来,解下围巾与大衣搭在手臂上。
张妈已经迎过来了,让他去餐厅坐:“我去给你盛饭。”
苏纯钧赶紧道谢,跟着走进厨房,说:“哪敢劳动张妈?我自己端就是,今晚吃什么?”他看到了地上有四五个紫色的茄子,笑道:“这茄子炒肉好吃极了。”
张妈揭开锅盖,拿筷子挟了四个大菜包子出来,盛在盘子里递给他,说:“那茄子还没熟呢,现在不好吃,要放两天再吃。”
苏纯钧就懂了,小声说:“大小姐去买的?”
张妈没好气道:“可不是?咱们家现在这菜是越来越多了,个个都没法吃!”墙角还有一个大南瓜呢,现在都不敢切,切开以后连着吃四五天?
“你看这家三个人,哪个肯吃四五天的南瓜?”张妈摇摇头,“个个都挑得厉害,我敢天天都让她们吃南瓜?”
苏纯钧忍住笑。张妈又给他盛了一碗汤,他一手端汤,一手端包子,张妈替他拿着筷子和料碟,两人往餐厅去。
杨玉燕一看到苏纯钧就笑,站起来去接他手里的东西,可他哪个都不敢给她拿,连张妈都喊:“小祖宗,那碗烫得很,你别碰啊!再摔了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就缩了手,苏纯钧让开她,把粥和包子都放下,这才安然的坐下来,往桌上一看,四个菜里倒有两个是现成的,可见今天张妈很忙,没功夫做菜,只好这么糊弄人了。
杨玉燕面前仍是买来的包子,她倒不讨厌晚上吃包子,反倒觉得新奇。
祝颜舒吃的还是张妈亲手做的黄鱼面,祝女士一天雷打不动三顿面,必要吃新鲜的。他听张妈说过,好像是因为祝颜舒怀孩子时搞得胃不好了,不能吃米,只能吃面,可馒头包子她都不喜欢,只有面条可以下咽。
杨玉蝉面前也是包子,跟杨玉燕一样。
苏纯钧这下知道自己面前的菜包子是哪里来的了,必定是同一家店的。
祝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但也不会在餐桌上说正事,都是闲聊。祝颜舒将鱼刺都挑出来,啜着奶白的鲜汤,叹道:“这鱼怎么越来越小了?”
张妈忙道:“他今天送来的全是小鱼,就没几条大的,我还骂他来着呢,又不是不给钱,要是再这样就不买他家的鱼了,他说了许多好话,说明天一定送好鱼来,要是鱼再不好就不收我的钱。”
杨玉蝉道:“我今天去买菜,听买菜的说最近街上的宪兵变多了,他们卖菜都不好卖了。”
杨玉燕正在专注的看苏老师吃包子,闻言扭头说:“我今天跟妈去公园也看到公园门口有宪兵队的人呢,公园里面也有。”
张妈:“街上也有,好多呢。”
苏老师此时正忙着吃第三只包子,无暇他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桌上四人看了看他,只好一会儿再请他发言。
祝颜舒皱眉说:“报纸上倒是没提最近有什么事啊,我看了好几天报纸了,上面什么也没写。”
苏老师只剩下一只包子了,终于有功夫空出嘴巴来说话,他喝了几口汤咽下,顺顺喉咙,才道:“报纸上的东西要晚几天,我听说是要搞几个大检查。”
杨玉燕连忙问:“检查什么?”
苏老师挟了一粒酱瓜:“什么都查,重点查□□门和学校。”他对杨玉燕说,“你明天见到代教授要提醒他这件事。”
杨玉蝉担心道:“是因为学生运动吗?他们是不是又要抓学生了?”
苏纯钧笑道:“学生天天运动,只要不上街就没事。你放心,学校应对这个有经验,只是怕有心人混在里面鼓动,借学生行事。”
杨玉蝉不至于认为学生之中全都是一心为公之人,肯定有人别有居心,但政府的行动可是不分青红皂白全都抓的。
他看了几眼杨玉蝉,没有说话。
杨玉燕注意到了,等吃过晚饭就公然拖苏纯钧去房间里帮她“补习俄语”。
祝颜舒说这几日累着了,根本没管他们这对小男女,吃过晚饭就回卧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是杨玉蝉这个做姐姐的不放心,追到屋里“请”杨玉燕和苏纯钧去客厅学习。
杨玉蝉:“我要回房间写东西,客厅里没有人,又宽敞又明亮,你们去客厅学就好了嘛。”
她先将杨玉燕的书本纸笔都拿到客厅,杨玉燕和苏纯钧只得换到客厅。
在客厅里,既有厨房的张妈时不时探头探脑,还有杨玉蝉特意留着门“监视”,让苏纯钧纵使满腹贼心也没有半分贼胆,当真就替杨玉燕补习起俄语来。
他让她摊开笔记本,跟他一起一笔一划的抄写字母,抄一遍手写体,再抄一遍书面体,两厢对照,加深记忆。
杨玉燕抄了十分钟就开始走神,在课堂上公然要与老师聊天。
苏老师早已习惯了。
她悄悄将祝颜舒打算请马家住到家里来的事告诉他,道:“我不懂,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吗?”送钱送东西不行吗?
苏纯钧一听就明白祝颜舒是怎么想的,这一点,可能杨玉燕和杨玉蝉不懂,但他能理解。假如他处在祝颜舒的位置上,他估计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对马天保施恩。
祝颜舒对待马天保,就如同当年对待他一样。
奇货可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他和马天保还不到始皇的份上,但祝颜舒仍然决定资助他们,趁他们还未起时就赶紧下注。
假如他没有爱上杨二小姐,现在只仍然只是祝家楼里的租客,那祝颜舒当年资助他数年的情份,在他成为财政局的小科员时,祝颜舒就已经赌赢了这一注了。
因为他在进入政府后,就已经可以报答祝颜舒了。
祝颜舒也又多了一条路。就像她跟廖太太和廖大人的关系一样。他在财政局不管是混得好还是混得不好,都可以给祝颜舒一些方便的。
不过他与杨二小姐相爱后,很难说祝颜舒到底是赢还是输。
马天保也是如此。假如他没有与杨大小姐相爱,那他也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对象。他出身寒微不算什么,他是一个大学生,这就足够了。
祝女士的资助可能会打水漂,也可能出现白眼狼,但她的每一次下注,都意味着祝家母女的未来可能会多出一份保险,多一条路可走。
不过祝家现在家底不厚,所以祝女士的每一次下注都十分小心谨慎。而且她也不会无限制的付出金钱与精力。
她现在看似是把马家给接到家门口了,但事实上,她付出的就只是一间不用的房间。对马家来说却意味着每个月可以省下两三块钱的固定开销。
比起现在每天让张妈去送饭,真把人接回来了,开销未必会比现在更大。因为现在是看不到底的,接回来以后反倒就有底了。毕竟在借出房子这个大恩惠的前提下,祝家不必再付出更多就足以得到马家的感恩戴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以祝女士的性格,肯定还是会帮助马家一些吃的喝的,一些日常小事也会多给他们家行方便。
如此这样一来,马家只要不是太没良心,都不会忘了祝家待他们家的好处。
马天保要是没有出息便罢,他日后走的越高,过得越好,他对祝家的回报就越大。
苏纯钧想了想,对杨玉燕说:“金家过了这一阵,一定会继续给马家送钱的。金家不送,那个王公子肯定会再来找马天保。”
杨玉燕反应过来:“你是说……金小姐那个表哥,还会继续投资马天保?金家把马家害成这样,他还有脸来?”
苏纯钧笑道:“他不姓金啊。金家跟马家的仇,算不到他头上。”
大学生也没那么好找。还要能跟金家扯上关系,还要能欠上金家或他王公子的人情。哪怕看在以前下在马天保身上的功夫,金家和王公子都不会那么简单放弃马天保。现在没过来,只是因为金家和王公子现在都顾不上而已。
马家又不会突然一飞冲天,时间越久,马家过得越惨,金家和王公子伸出援手时才越有用。
现在,等于是祝女士也看中了马天保的未来,打算截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苏纯钧没有在祝家待太久。一来是楼上楼下有许多租户,祝家三母女,他现在毕竟还没有跟杨玉燕订婚,在祝家待太久,对她们的名声不好。人言毕竟可畏。他不是非黑即白的学生,不会非要碰个头破血流才罢休。
哪怕流血的是别人也不行。
二来,他深知杨二小姐的注意力只有三十分钟,超过三十分钟,她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专心了。他以前当家教时要将一堂课分成两半来讲,中间还要陪杨二小姐谈天说地一个小时。不过这一个小时也不白费,谁叫杨二小姐太好哄骗,说什么她都信以为真,实在是让他得了不少乐趣。
抄写加上背诵,三十分钟过去,苏纯钧就收起课本与笔记,告诉她明天起床后先读一遍加深记忆,然后就去厨房跟张妈告辞了。
张妈马上出来把他送到门外,巴不得他赶紧走。她目光如刀,剜了他好几下,啧啧道:“等二小姐成年了,你们订个婚,日后我也就不管了!如今可不成啊。”
苏纯钧嘴巴很甜,连忙说:“张妈哪里的话?你就跟燕燕的外婆似的,哪能不管她?燕燕怎么舍得你哦。”
张妈唬道:“可不敢瞎说!我哪能跟老太太比?你是没见过老太太,生就一个水做的玉人儿!头发都白了的时候,还是那么美。人又慈和善良,贤惠得很。唉,老太太是不敢拍照片,要是拍了照片留下来你也能见见。那比现在的电影女郎好看不知多少倍。”不过她心里也是很受用的,这时再看到杨玉燕守在门边,瞪眼的威力就弱了不少,说道:“只能再说一句话,快点锁门,你也要赶紧去睡觉了。”
然后就转身回厨房了。
杨玉燕守在这里只是望着他说了一句晚安。
苏纯钧被她望着,不自觉的露出笑来,也轻轻柔柔的说:“晚安。”他扶着她的肩让她进去,突然又想起在饭桌上想对杨玉蝉说的话,可是当时他担心杨玉蝉反对,那就不太好了,就把话咽了回去。现在正好说给杨玉燕听,让她去劝杨玉蝉。
苏纯钧说:“刚才在餐桌上我没说。那个读书会,现在正是个机会,让大小姐退出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哦,你是担心学生运动的事会牵连到吗?”
苏纯钧:“现在也没人知道这场风波会搞多久啊。大小姐跟读书会的众人发生了矛盾,她也快要毕业了,趁着此时退出,正是时候。”
杨玉燕担忧道:“怎么?难道政府那边会很麻烦吗?”她还以为这就像是以前的各种活动一样,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很快就会平息,大家还照样过日子。
苏纯钧苦笑,摸了摸她的辫子梢,说:“以后恐怕会越来越麻烦了。”他神色一改,郑重道:“你劝劝大小姐吧。以后你去读书,也不要参加什么活动或集会,更不要交太多朋友。认认真真只读自己的书就行。”
他担心以杨玉燕的性格脾气,在学校很容易被人盯上利用。
杨玉燕关上门,上了锁,还在思考苏老师最后说的话。
是啊,以后会越来越——危险。
她刚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认真思考过什么。
生命都不珍贵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那时,她觉得这个世界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所以她也从来没想过还能去做什么。她默默的做“杨玉燕”,做祝颜舒和杨玉蝉的亲人,尽量去报答她们的关心与爱护,尽量不给她们找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本来以为这会跟她在家里讨好父亲和母亲一样难熬,可这三年过去,她已经渐渐遗忘了过去的她是什么样了,好像现在这个爱说话、爱插话、爱挑嘴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今天,苏老师的话像是打醒了一直以来懒惰的自己一样。
这片大地正在经受苦难,它的人民正在被掠夺被折磨,苦难是那么的漫长,但最终黎明还是到来了。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要度过漆黑的长夜,在荆棘中步行。
如果她能知道更多就好了。
可上课从来不认真,课本都没有翻过几次的她根本就不记得此时都发生了什么。
其实她隐约也有一点点的庆幸。假如她记得一切,那她该如何去利用这些帮助身边的人,帮助这个国家呢?她不知道,她全无头绪!那些伟大的人物太遥远了,只知道名字的她能够做什么?她连亲生父母之间的矛盾都解决不了,那这整个国家的重担放在她的身上,她又怎么承担得起呢?
现在这样更好。她只是一个小人物,只尽力尽自己所能,帮助自己能帮助的人,脚踏实地才是她应该做的。
她靠在门上陷入沉思。张妈出来看到,喊她:“不要发呆了,快去提热水洗漱一下,早点上床吧。”
杨玉燕连忙收起那些雄心壮志,跑去提了热水壶进房间,她坐在椅子上洗脚时,张妈提着汤婆子进来替她烘被子。
看到张妈提着那么大的铜壶进来,再替她把被子铺开,把汤婆子塞进去,周围仔细掖好,杨玉燕突然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张妈的年纪已经大了,她继续干全家的家务,真的太辛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连忙甩甩脚穿上拖鞋站起来说:“张妈,你不要管了,一会儿我把汤婆子拿出去。”
张妈没好气道:“你提得动?回头再砸了脚!行了,你就替我省些事吧。脚洗完了吧?自己去把水倒了吧。”
杨玉燕答应一声,欢快的跑去倒水,等回来又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一碗甜梨水。
“喝了记得去漱口再睡。”张妈说,“一会儿我关了灯,你就不要再跑去厨房放碗了,就放在屋里,早上再拿过去。”
张妈催杨玉燕上床,把汤婆子拿下来。被窝被烘得干干的暖暖的,一点湿气都没有,也不阴凉。杨玉燕的两只脚丫伸进被子里,舒服得直打哆嗦。
甜梨水还烫着,暂时没办法喝。
张妈继续在她的屋里转着,把一些零碎东西放回原位,袜子鞋子裤子衣服都叠好放整齐。
杨玉燕拥着被子,靠在床头,说:“张妈,现在家里的事越来越多,你这么辛苦,能撑得住吗……”
张妈回头说,“你们母女三个都不肯干活,我不干还有谁干?怎么,你还想跟你妈说给我加工钱啊?”
杨玉燕连忙说:“我以后也可以干家务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大声啊呀,“啊哟!可算了吧!有你姐姐添乱还不够?你看看厨房地上的那个大南瓜!我还想不出拿它怎么办呢!”
杨玉燕嘻嘻笑起来。
张妈看她这小模样,心里也疼她,坐在床沿,拍着被子说:“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你妈之前也跟我提过要不要再请一个人回来帮我干活……”
杨玉燕马上问:“行吗?那我们请吗?”
张妈瞪她:“不行!外面的人不知根底,请回来害了你们一家三口怎么办!你知道外面的劝业所里都是什么人啊?都是那些家里有赌鬼、有大烟鬼,还有……”张妈压低声:“还有从良的女人!那种人请回来,你们一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杨玉燕吓了一大跳:“劝业所里都是这些人吗?”
报纸上也报道过劝业所的事,做为一项极受人欢迎的德政,不但政府大加支持,就连杨玉燕也对劝业所的印象很好。因为劝业所是帮助穷苦人家的,而且它是会替女性介绍工作的。
张妈叹道:“不然呢?要不是家里出事,普通人家的女人怎么会去劝业所?只有衣食无着,又没有亲戚朋友可依靠,也没有一技之长的女人才只能去劝业所想想办法。就比如你,你要是想找工作,只需要将你女中的学生证拿出来,哪里的工作不能找?再比如我,要是你们家不请我了,我在菜市场放出风声去,立刻就会有人上门来请我!”
张妈自信的很。
杨玉燕赶紧应和:“我们家可离不了张妈您!您可不能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么一说,确实是这么回事。
张妈叹道:“但凡家里有一个男人管用,哪怕出去拉车,都不会让家里的女人饿肚子。那些家里有大烟鬼、赌鬼的人,你知道她到你们家以后会不会藏着祸心呢?我当年也是家里清清白白,爹妈都是老实的庄稼人,不怕我卷钱跑掉,才能出去做事,人家也才会放心请我。”
张妈自己也知道,年纪到了,自己的身体是大不如前了,她以前还担心过祝颜舒会等她老了以后将她扫地出门,但现在她早就不这么想了。别人再靠不住,她觉得杨玉燕是不会不管她的。
这母女三个全都是身娇肉贵的娇小姐,虽然读了许多书,能说许多大道理,可要放她们自己生活,那是万万不行的。
她也实在是放心不下她们。
有时她都觉得,祝颜舒就像是她娇滴滴的妹妹,杨玉蝉与杨玉燕这两个,就像是她的孩子。
张妈:“所以请人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我能干的时候,我来干。等我干不动了,你们就只能自己干了。”
她拍拍杨玉燕的被子,“行了,你好好睡觉吧,别整天胡思乱想,明天还要去学校跟教授读书呢。”
杨玉燕拉住张妈,问:“对了,张妈,马天保……他们愿意搬过来吗?”
张妈:“说要想一想。不过我看,他们早晚要搬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那马天保的妈妈是得了什么病?”
张妈叹气:“说是头晕站不起来,一站起来就往地上栽。手脚都是好的,人也能说话会吃饭。现在在医馆那边住着,大夫每天给她针炙,不知道还能不能好起来。唉,这人一病啊,就活不久了。”
第二天,杨玉燕早上想跟杨玉蝉说话,但根本没有时间。一大早,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
祝颜舒嫌这几天东跑西跑的太辛苦,早上起来吃了早饭就又回去躺着了。
张妈要收拾小库房,给马家腾地方,还要扯一根电线进去,再装个灯,忙得很。买菜的事只好再次托给杨玉蝉,这一次就交待的更清楚了,连该买什么菜,在哪个摊子前买,摊主姓什么叫什么,买多少钱的,都交待的一清二楚。
张妈把菜兜子递给杨玉蝉,说:“你先送燕燕去学校,然后直接去买菜,买完再回来。”
杨玉蝉哪有功夫跟杨玉燕说话谈天?推着这个拖拖拉拉的妹妹出了门,坐上黄包车直奔大学,到了地方放下她,还想跟代教授打声招呼的,无奈代教授正在忙,她只好把杨玉燕交给了施无为。
施无为郑重接管杨玉燕:“你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她的,不会让她乱跑出去。你中午来接她时,她一定是好好的。”
杨玉蝉又转头交待杨玉燕不要在学校里乱跑乱转,就在小楼里待着,上课下课都要跟同学在一起,她中午过来接她。
交待完她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施无为对杨玉燕感叹:“你姐姐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她一会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吗?”
杨玉燕:“她要去买菜,去晚了就没新鲜的菜了。”
施无为对菜十分有心得,因为他家就是种地的。他叹道:“城里的菜都太贵了。”他自己家吃菜去地里扒就行了,就是镇上的菜也比这城里的菜便宜得多,他刚到城里时,第一次知道青菜还能卖钱!拿几根葱换不就行了?
杨玉燕:“那你下回可以跟我姐姐说说怎么买菜,她这两次买回来的菜都不太好。”
施无为更加惊讶:“这有什么难的?”
杨玉燕叹气:“我也不会啊。”
施无为看了杨二小姐一眼,开始替苏纯钧担心了。显然他的未婚妻不通厨艺,是个正宗的大小姐,那以后苏同学家里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必定麻烦多多。
这么一想,好像还不错?
施无为顿时觉得以前被苏同学欺负的鸟气消了不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玉燕很担心会被代教授提问,因为她休息一天根本没有看书,而且之前学的词和词组也都不太记得了。
不过她担心的事统统没有发生!
因为代教授今天给大家讲的是数学课。
跨度从中国古代的《九章算术》到阿基米德。没有课本。杨玉燕第一次具体的了解了阿基米德他是一个希腊人,而且成就不止是在数学上,还包括神学、天体、物理,以及人体解剖,还有政治。
她对阿基米德的认识在这一上午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她保证以后再有人跟她提起阿基米德,她肯定不会只想起来“阿基米德原理”这一句话,她还会在脑海中复习阿基米德这个人类的先驱者,拥有超越时代的智慧,以及超高的运气和政治素养,从各种围剿和抓捕中成功逃脱了半辈子。毕竟在人人都以为世界是一个平面的时候,在人人都相信神明控制日升月落并住在天上的时候,你突然对所有人说皇帝和政府说的都不对,这就是在动摇国本啊!不抓你抓谁?
代教授这么说的时候,底下的学生都会心的笑起来。杨玉燕因为年纪小,被特许坐在第一排靠墙的座位上,就在代教授眼皮底下,走神是不可能走神的,代教授时不时的就要看她一眼,说到好笑的地方时都会看着她笑,而他讲三十分钟至少能把大家逗笑十几次,这她怎么能走神呢?那不就听不到好笑的地方了吗?
不过代教授讲课是真的大胆,他时不时的就穿插几句报纸上或政府上的事,言辞十足辛辣,引人发笑的同时又令人深省。
就比如过完年之后街上突然多出来的那些宪兵,代教授就说“大兵们过了年就要出来上班,实在是太辛苦了。幸亏大人们好心,放他们在家里过完年,还过了元宵呢”
众人就又要笑。谁都知道,大人们都更愿意去唱歌跳舞,没有人愿意做事。至于到底是上面体恤下情才过年后才办事,还是大人们都不乐意在过年时还要辛苦,误了他们收钱,这人人都清楚。
顺便,她还学了十几个希腊字母,它们就是数学符号和某些元素符号,这就意味着她记住这些希腊字母后就等于一口气学了三种!这对学渣来说真是好消息,她再看那些字母都觉得它们变得可爱多了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课时,杨玉燕只觉得意犹未尽,她还从来没觉得上课的时间过得这么快过。学生们不想下课,求代教授多讲一会儿,她也是这么想,跟大家一起拍桌子跺脚,耍赖皮不想下课。
这种事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
哪怕是苏老师上课,她都没有不想下课。
学生哪有喜欢上课的?
今天她这个正宗学渣算是体会到这千年难得一遇之奇事了。
代教授看了一眼表,说:“那就再讲五分钟。”他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们每个人说出几本你们最喜欢读的书名吧,大家互通有无,都趁这个机会扩展一下自己的书单。不过先说好,可以向同学借书,但不能强借。什么书都可以。”他的目光在教室里一转,杨玉燕的心一提,果然他就看过来了。
他咧嘴一笑,走过来坐在她的桌子上,亲切的说:“燕燕,你平时看的书,随便给大家说几本。就说你印象最深刻的。什么书都行,咱们现在放松一下,不用太严肃。”
整个教室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了。
杨玉燕瞬间紧张起来,可代教授就在她身边,无形中替她壮了胆,她也不想辜负代教授的希望,于是试探的看了他一眼。
真的什么书都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可没看过什么正经书,全是。
代教授重读:“什么书都行。”
杨玉燕想了一下,她最后看的一本就是那本中西结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了。于是她便说了这个。
整个故事是非常简单的,就是两个年轻的男女相爱,被家人拆散,相约自尽的故事。跟真正的罗密欧和茱丽叶相比,当然多了更多的趣味性。
比如罗密欧变成了罗公子,号闲柳居士。茱丽叶变成了朱丽叶,身边还有一个红娘呢。
凡是看过西厢记或读过《西厢》的学生都会心的笑起来。
当然,学生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读过《罗密欧与茱丽叶》,看过《西厢》或读过《莺莺传》。
还有人看过戏,但没见过钢琴。
杨玉燕觉得好笑的地方,并不能引起所有人的共鸣。
就比如施无为,他没看过戏,更没看过《西厢》,他在家乡只听过大戏,那还是在同村有喜事和丧事的时候听的,他到城里来以后根本没去戏院子逛过,那都是公子少爷们去的地方,他进去连门票都付不起。他到大学以后才接触了西洋文学,他知道莎士比亚,但他没读过《罗密欧与茱丽叶》。他认识钢琴,但没听过太多钢琴演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说钢琴与二胡同台演奏令她发笑,整间教室里只有三四个人跟她一起笑起来。
如果不是代教授一直在旁边陪着她,她早就不敢继续说了。
一个女学生听完以后,问她:“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故事可笑呢?或许它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但他们的感情难道不感人吗?”她手里还握着手帕,显然刚才听说故事中的恋人自尽后还哭了。
杨玉燕从刚才就一直忍不住看她,此时听她发问,也想问她:“我讲的有那么感人吗?你为什么会哭???”
她瞠大的双目显示她真的是真心发问,半丝假装都没有。
因为整间教室里,除去听不懂的,听的懂的只有她一个人哭了,剩下的女生中有的只是觉得听这种男女相爱、私会的故事有些尴尬,有几个脸红了,还低下了头。这个她还能理解,但她真的不觉得自己的讲述有那么强的感染力。
不过,还真多亏了这个认真听故事的女生,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坚持讲下来。
教室里的同学又纷纷去看这个女同学,她身边的女同学也赶紧拍她的肩和手臂来安慰她。
代教授做了一个手势,温和的看着那个女同学:“我也好奇,为什么呢?”
那个女同学早已平息下来了,她回望关心她的女同学们,才回答杨玉燕:“因为他们为了坚持自己的感情,太艰难了,没有人理解他们。你也不能理解,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点点头:“对。”
女同学摇摇头:“那我也不用多费口舌了。”
杨玉燕皱眉,她很讨厌被怼,现在她就觉得自己被怼到了,大概这是遗传自前世的嘴炮修养,她从前世带来的戾气令她到现在才能发泄出来。
她扬高声重重的说:“自尽是最蠢的事,只要活着,才有可能最终与爱人厮守在一起,而且我也不觉得爱情有这么重要,我的人生有很多想做的事,就因为跟一个男人的爱情不成功我就要去自尽?永远不可能。”
教室里有几个学生轻轻鼓起了掌。施无为也在鼓掌,他跟许多同学都是想做一番事业现在才会努力学习的,什么都不能让他们放弃努力。
爱情绝不是最重要的事。
现在的报纸上总是在鼓吹爱情自由,爱情神圣,封建社会压迫人的自由意志之类的东西。
代教授就说过这是因为报纸上的人不敢说真话,他们所说的“爱情”并不真的只是爱情,而是许多东西的代指。
并不是爱情自由,而是“自由”。封建社会也并不只是压迫了人追求爱情的自由,它压迫的东西太多了,这太多的东西都不能堂而皇之的拿出来讨论,所以只能借“爱情”之口来一抒胸意。
代教授看着那个女同学,然后又移开目光:“现在很多人借着这股东风,将仁人志士们口中的爱情狭义的理解为男女之情,大行方便,你们要具备分辨能力。”不过他说完以后就笑着说,“我只插这一句。你们继续,继续啊。”他对女同学说,“杨玉燕已经说出了她的看法,你也不要敝帚自珍,把你的看法跟大家分享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他同学都看向女同学,施无为带着说:“讲一下嘛,课堂讨论没有关系。”
女同学思考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说:“因为你们都不了解来自家族的压力有多强大。他们会不停的逼迫你们,让你们遵照他们的意志行事。而当你真的听了他们的话以后,日后每一步,都只能照着他们的话去做,你将永远都没有办法有自己的思想。”
她低垂下头,似乎已经不堪重负。
教室里变得沉默压抑起来。或许喊口号更简单一点,但没有人能体会另一个人的痛苦,所以他们没有人可以代替她发言。
而他们在这间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读书,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艰难痛苦。只是其他人藏得更深,没有被人察觉。
杨玉燕沉默了一会儿,仍坚定的说:“但自尽仍然是最蠢的决定!”
女同学愤怒的瞪着她:“你不是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正在经受什么样的苦难呢?你站在一旁这么说当然轻松!”
杨玉燕这时想到了金小姐,或许这个女同学也遇到了和金小姐一样的情况。
假如是金小姐,又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只有自尽这一条路可走呢?不自尽,又要如何破局呢?
杨玉燕:“如果是这个故事里的这对青年男女,他们的爱情受到了反对,他们必须各自嫁娶,不能再相见。”她顿了一下,高声说:“但他们的父母必会死在他们的前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教室里鸦雀无声。
杨玉燕知道这番话有多么大逆不道,可能她的名声都要完蛋了。
但她害怕这个女同学真的会选择自尽。假如她也遇上了同样的事,假如她也钻起了牛角尖,假如她认为自尽轻松又浪漫……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报纸上说什么的都有,这本来就是个百无禁忌的时代,旧神破除,新神未立,群魔乱舞……她有一个杨虚鹤做亲爹,说什么都行,都算到他头上去。
“他们可以等,而他们绝对会等到那一天。等到压迫他们的人或物都不复存在以后,假如那时他们的爱情还在,那他们就可以在一起。”
这番话带来的冲击足够大,何况又是杨玉燕这个比他们更小,看起来是个大家闺秀的小姑娘说的呢。
所有人都在思考,一时没有人说话。
那个女同学显然想不到还有这个“比谁活得久”的选项。毕竟爱情一定要发生在豆蔻年华,假如不能与爱人结合,那爱情就理所当然的破灭了,假如还要被迫与他人结合,那爱情更加碎的一干二净。
她摇头,结结巴巴的说:“那、那怎么行!那样的话……!”
“就不是爱情了?”杨玉燕反问她,“除非你们到时都变心了,不然当然可以在一起。还是必须要在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要在你们都青春貌美的时候,还要都是纯洁之身,爱情才能圆满呢?你追求的到底是纯洁的爱情,还是你爱的那个人呢?当你年老色衰,他满脸皱纹,你们就不能相爱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同学哑口无言,显然,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杨玉燕也没有趁胜追击,这毕竟只是一场“课堂讨论”而已。
代教授看了一眼手表,适时的宣布:“下课了。”他拍拍杨玉燕的肩,说:“走,我给你找两本书看!”他左右一望,示意她不要声张:“我们不告诉别人,我悄悄给你。”
在大学里,书可是最宝贵的了。杨玉燕瞬间领会,像孙猴子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的跟上了代教授。
所有的同学都纷纷出去了,那个女同学落在了最后,她心不在焉的收拾东西,一抬头就已经看不到杨玉燕了。
施无为走过去叫她:“你是不是想找杨玉燕同学?”
女同学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管你什么事?”
施无为:“她虽然年纪小,但说的有道理。你还不服气?还是服气了,想找她再讨论讨论?”
女同学把书包一甩,一句话不答,径直从教室里出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玉蝉在菜市场辛辛苦苦的买好了菜,提着沉重的菜兜子来到街边,却四面都望不到一个拉黄包车的,她等了许久,手指都勒酸了。
眼看太阳已经高挂,她还要先把菜放回家,再去学校接杨玉燕,实在不能再等下去,只能提着沉重的菜走回去。
她气喘吁吁,两条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手指都被勒得失去感觉,这才终于回到了家。刚刚走进大门就看到两三个租户抱臂站在门厅那里,全都勾着头往一个方向看。
看到她回来,租户们纷纷来找她问:“大小姐,这个小房间也租出去了?一个月多少钱啊?”
“哎哟,不是说不租的吗?早知道我们一家就租这一间了哟!”
“这一间应该不到十块吧?那就好便宜了!”
杨玉蝉不敢多说一个字,嘴里说着“让让、让让”挤进去,跟着就看到马天保打扮得像个工人,挥汗如雨的在干活。张妈站在一楼小仓库的门旁边,指挥着他:“你不要用那么多的水呀,把拖把拧一拧,不然这地到明天也干不了的!”
张妈看到她,唬了一跳,赶紧使眼色让她上楼去,还挡住马天保的视线不让他看到。
杨玉蝉心有迟疑,脚下慢了一步,就被张妈连推带搡的推上楼,一路推到了家。
进了屋,张妈关上门,才去接她手里的菜,接过来就赶紧打开看:“大姐,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买了什么?”
幸好菜没买错,也买得还算干净新鲜,张妈松了口气,将菜提到厨房,出来说:“大姐,你赶紧去接燕燕吧,这些我来收拾。”她交待道,“对了,你一会儿下去千万别跟你同学说话!我也交待过他了,不许他跟你说话!”
杨玉蝉道:“张妈,我们是同学,打声招呼也没什么,不用这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叫道:“大姐!他是一分房钱也没掏的!你没见今天多少人围在那里?你妈做好事,白把房子给他们家住,要是让人知道了,人人都上门来要白住房子怎么办?世上的可怜人多得很,不止马家一家可怜!”
杨玉蝉:“哪会上来说要白住房子?”
张妈翻白眼:“不白住,要是逼你妈减房租钱呢?现在外面人人都在涨租子,你妈十年不涨一分租,已经够菩萨心肠了!可惜,人都是不会感激,只想占她便宜的。要是让人知道马家不花一分钱白住了那一间房子,你瞧瞧会有多少人在背后说闲话?”
杨玉蝉被张妈教训了一通,不得不承认张妈想得通透,是她想得简单了。
“我知道错了,我会小心不说出去的。”杨玉蝉说。
张妈可不相信她,再三叮嘱:“我都跟马天保说好了,跟他讲祝家的房子白给他住是看在你们是同学,他们一家也可怜的份上,可祝家楼里租房子的人多,你们母女靠这个吃饭的,让他们一家千万不能把这事说出去,不然惹恼了租户们就是断你们家的财路!那就是恩将仇报了,到那时,他们家也别想白住房子了!”
张妈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马天保当然不敢犯一丁点错。他答应张妈,住进来以后,一定不会向人露透他与杨玉蝉是同学,两人还曾经谈过恋爱。幸好他上一回登门是在晚上,没有被人看见过,还能瞒得过去。他父母也都不会说的。
只是光马家答应不说出去还不够,杨玉蝉和杨玉燕这两个人也要好好交待才行。张妈觉得杨玉燕还好,杨玉蝉最容易说漏嘴。
她抓住杨玉蝉三番两次的交待完,说得杨玉蝉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借着要去接杨玉燕回来吃午饭,张妈才放过她。
张妈看了一眼钟表,慌道:“哟,我要赶紧做饭了!都这个时间了!你也快去吧。”
杨玉蝉拿上钱包,想起回来的路上没有黄包车,担心道:“菜场那边都叫不到黄包车,不知道是怎么了。”
张妈:“咱们家这边有车,你出去喊一辆就行。管他怎么了,等晚上苏老师回来问他就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下了楼,到一楼时看到围着的人更多了,她脚步渐慢,缓缓走过去,看到了人群中的马天保,他闷头干活,谁搭话都不搭腔。
他的头发里全是灰,像是多日未洗过。他身上穿一件发黄发灰的旧衬衣,像是校服中的那一件,但已经脏的不像样子了。下面是一条破了洞的裤子,全是灰土,裤脚挽着,鞋是布鞋,不是他以前穿的皮鞋,不知是不是不合鞋,鞋头破破烂烂,后面趿拉着。
他看到她,浑身一僵,马上就避开了视线,低头不看她。
楼梯口处的人都让开路。
围着他的全都是租户家中的妇女,正是做中午饭的时候,个个都围过来看热闹。
小仓库跟走廊差不多宽,没有窗,以前也没有灯,现在一盏昏黄如萤火的灯挂在里面。
小仓库还没有腾空,里面还摆着好几个大箱子,这些箱子张妈挪不动,都叫马天保搬到楼上去,马天保正在挪一个楠木大箱子,弯腰干活不说话,像个哑巴。
大概因为他看了杨玉蝉一眼,一个妇人就指着杨玉蝉笑着说:“这是我们大小姐,还有个二小姐,认认,可别以后看到不认识再冒犯了。”
杨玉蝉的脸僵得很,嘴巴也是僵的,手脚也是僵的,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脚步从人群中通过。
她走过时,马天保声如蚊喃的唤了她一声“大小姐”。
杨玉蝉的心像一块石头,沉沉的落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她耳鸣如鼓,走到街上才听到尘世的声音,车水马龙的人潮声,汽车的汽笛声,还有一辆黄包车看到她站在那里就过来兜揽生意:“小姐,坐车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昏昏又匆匆的赶紧上了车:“去大学。”
黄包车的车夫立刻欢快的奔跑了起来,“好嘞!您坐稳了!”
她的眼睛干涩,没有流泪,但心里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痛苦。
她与马天保的爱情,结束了。
杨玉燕见到杨玉蝉时,本想替她介绍今天一直照顾她的施无为,还想说一说代教授借给她的两本法文诗集,但她度量着杨玉蝉的脸色有点僵硬,为人也有些沉默,所以把这些闲话都咽了回去,一直保持安静直到回了家。
等她看到一楼的马天保时就知道为什么杨玉蝉的脸色这么难看了。
一楼那里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不止是租户,还有旁边的邻居,都是没事做围过来的。
看到杨玉蝉接杨玉燕回来了,都纷纷主动打招呼。虽然祝家母女三人平时吃穿用度并没有什么格外出众的地方,但她们这一家仍然算是这一片少有的可以称一声“太太”、“小姐”的人物。
虽然佣人只有一个,家里也没有汽车,所穿都是布衣,一年才做一身新衣,祝颜舒身上的首饰十年未换,杨玉燕和杨玉蝉姐妹俩更是什么也没有,头上手上都光秃秃的,去年过年才看到两姐妹耳上挂上了银钉子,银的呢。
开店卖布的老板娘还会在手上戴大金镯子呢。
所以“太太”、“小姐”什么的,也带有几分嘲弄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邻里邻居的,见祝家将小仓库也收拾出来租出去了,都纷纷猜测是不是祝家缺钱了。
于是租户们开始担心是不是要涨房租,毕竟他们现在的房租已经十年没涨了。当然,放在十年前,祝家的房租是一点都不便宜!当年可是这一片最贵的呢!
只是十年都不涨,现在反倒变成最便宜的了。
一个租户看到杨玉蝉和杨玉燕,马上高声说:“这房子,十年都没有修过了呢!我家的地板好几处都翘了呢!”
“墙上也掉皮了!”
“墙壁发霉呢!”
“衣柜都生白蚁了呢!”
一个个争相抱怨起来,纷纷暗示祝家的房子虽然没有涨价,但是也已经很旧了,他们住得也很不舒服了,现在的价格才是配得上房子的,再涨价就不合适了。
还有人觉得杨玉燕年纪小,嘴巴不严,拉住她问:“你们家新租出去的这一小间,多少钱?”
杨玉燕信口胡扯:“十块。”
杨玉蝉连拉都没拉住,瞪都来不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想那个问话的租户哦了一声,“十块哦?”她与身后和周围的人交换着不明的眼色,仿佛有什么高端会议在他们的眼神交流中正在进行。
另一个人也发现杨玉燕很好哄骗,连忙也跟着问:“算不算救火费、水费、电费和卫生费?”
杨玉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当然不算啊!十块是房费,那都是要另算的!”
杨玉蝉惊讶的发现那些本来围着马天保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人中很多都面露喜色,也没那么吵了。
杨玉燕提着书包,用书包开路,说道:“叔叔阿姨们,放我们上去吧,我肚子都要饿扁了,这种事你们不要问我们姐妹呀,我们又做不了主,你们问我妈去嘛。”
楼梯口的人赶紧让开了,一个女人疼爱的摸了下杨玉燕的头发:“瞧你这小东西,真可人疼!快上去让你家张妈给你做点好吃的吧。”
两姐妹穿过人群上了楼,楼下的人也散了。
马天保耳根终得清静,才要松一口气,一个形容干瘦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小声对他说:“你受骗了!这间屋子最多六块钱就可以租下来,十块钱那都是大屋子,至少可以放一张床一个衣柜再加一张桌子,你住这里太亏了!”他对着那些散去的租户的背影使眼色,“他们本来以为你租得比他们便宜,一听你比他们租得更贵,这才走的。”他说,“我在外面有铺子,我家的房子更便宜,你要是去我家,一个月只收你五块钱,怎么样?”
马天保推着最后一个大箱子,干巴巴的说:“让让。”
他半分都不肯搭理那个人,那个中年男人气得骂了他一句“神经病”就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为了保证治安。”苏纯钧咽下嘴里的饭菜,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关于为什么街上到处是宪兵在巡逻,那当然是为了保护百姓的安危,保护城市的治安与秩序。
今晚张妈做了一道非常好吃的酿豆腐,肥嫩的猪肉和软嫩的豆腐就像一对美好的夫妇,没有比它们更相配的了。
配上米饭更是让人放不下碗。
杨玉燕已经吃饱了,正是想听故事的时候,连忙问他:“是外国人要闹事吗?还是在防备学生?”
桌上的女人们都吃饱了,连张妈都假装要来问他们喝不喝甜汤站在餐厅门口。
唯有苏纯钧还未吃饱,他看起来想把桌上盘子里的菜汤都喝了,他意犹未尽的放下碗,目光四处寻觅,最后倾注到张妈身上。
张妈叹道:“锅里还有一点,我去盛过来。今天我可是整整蒸了一锅的米啊!唉,还要给楼下送!”
她转身去盛饭,苏纯钧就体贴的等张妈回来再继续说。
等他将盘中的菜汤浇到米饭上,才道:“原因未可知。部里的先生们都说不知道,我们财政局是个小衙门,局长和两位副局长都不在,一点消息都听不到。不过我猜……”他吃了一口米,咽下去才在众人的期待中小声说:“可能是因为外界的压力……”他含糊了一下,没有说是什么压力,继续道:“参谋部的先生们都认为,政府应该拥有更强而有力的力量。”
杨玉燕尚在迷茫中,祝颜舒就已经听懂了,脸色顿时变了。她放在桌上的两只手握到了一起,声音也变小了,“……要征兵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根本没有跟桌上的女人们对视,反而对盘中剩下的几粒葱花发生了兴趣,誓要把它们都捡起来吃掉。
杨玉蝉的脸都白了,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声音刚要提高就被祝颜舒一把拉坐下来,椅子被撞得咣当响。不过等她坐下来以后就冷静下来了,她的声音也细得像被掐住了嗓子:“不会吧!他们会在城里抓人吗?”
她看向祝颜舒,想寻求母亲的安慰,然后看向张妈,杨玉燕,最后转到苏纯钧身上。
苏纯钧几口吃光剩下的米,放下碗,在寂静的餐厅里这声音大的有点吓人。
“不知道。”苏纯钧说。不过他的表情可不是不知道的样子,他很严肃,不像在开玩笑。
桌上的女人也没有人当他在开玩笑。
苏纯钧停了一会儿,没有用虚假的话来安慰她们,而是诚实的说出他的推测:“财政局现在积了很多欠款没有付,白条装了三四个屋子。局长与副局长都躲进了医院去躲账。但并不是真的没有钱。我猜……财政局捂住了一大笔钱,不知要做什么用。”
这话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把什么都说了。
哪怕是街边的贩夫走足都知道,现在政府花费最大的东西,就是军-火。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要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在这个时候,哪一方的人都想要这个,也最想要这个。
苏纯钧说财政局捂了一大笔钱没有用,宁可欠款堆成山。那这笔钱要用来干什么呢?
总不见得是要给老佛爷建花园子过寿吧?
然而,买来了给谁用呢?
宪兵队现在才几个人?总不会是给宪兵队用的。
所以,苏纯钧前后这么一串就知道了。过年前政府假装要整顿报纸书刊杂志和学生游-行,将整件事瞒得滴水不漏,拖到了三月末。
现在宪兵队的人开始上街了,这就表示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或许,“货物”已经到了。
政府的先生们只是要最后再瞒上几天,令街上的人无暇他顾。
苏纯钧叹气:“或许也只是我想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已经平静下来了,她严肃的说:“苏老师,今天晚上的事,就当你没说过,我们也没听到过。”
苏纯钧唔了一声,转头对杨玉燕笑着问:“你去学校不要对同学说,免得吓着他们了。”
杨玉燕迟疑的点了点头。
苏纯钧看了一眼杨玉蝉,仿佛是对杨玉燕解释:“学校里是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去见过校长和代教授了。”
祝颜舒哪里不懂苏纯钧真正担心的是杨玉蝉说出去。她转头对杨玉蝉说:“你也不许告诉你同学!一个字都不许说!这种事讲出去,是要引起恐慌的!”
杨玉蝉被祝颜舒这么严厉的警告,连忙答应下来:“我不会乱说的,妈,你放心好了。”
祝颜舒还是不能放心。两个女儿的性格她非常清楚,跟杨玉蝉比,杨玉燕明显没那么多“公心”,她更看重家人与朋友,让她为了外人牺牲家人和朋友,她是绝对不肯的。而杨玉蝉却更无私一点,她大概是把脑袋读坏了,有时会头脑发热。
祝颜舒不敢冒险,她看了杨玉蝉一眼,决定稍后用别的方式拖住她。
她对张妈说:“张妈,张妈!”
张妈从听到“征兵”起就吓得脸色苍白,此时方回神,忙道:“太太,您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瞪了她一眼,“这么要紧的时候,我都指着你帮我呢。”
张妈叹道:“唉,我是一听就腿发软啊。”
祝颜舒:“我们一家子都是女人,抓不到我们头上来的。你明天去外面多买几袋粮食回来,大米、麦子、玉米、红薯、土豆,什么耐放买什么。对了,油和盐也买一些,还有煤。”
张妈连忙答应下来,道:“对对对!应该多买点!过几日肯定会涨价的!”
祝颜舒再对杨玉蝉说:“你去找张纸记下来,明天跟张妈一起去。”
杨玉蝉点点头,转身去寻笔记本与笔了。
安排完这两个,她再看杨玉燕,没好气道:“你给我乖乖去读书,上学,不许偷懒!”
杨玉燕果然十分惊讶:“什么?我还要读书吗?”
祝颜舒冷笑:“天塌了你也要给我去读书!快去!”
杨玉燕见状就知道祝颜舒只怕有事要与苏老师商量,不想闲人在旁,就主动帮着把桌上的碗盘都收起来,才回了房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二小姐走了以后,祝颜舒才对苏纯钧说:“苏老师,我们母女的安危,多亏您照顾。”
苏纯钧诚恳的说:“祝女士,容我冒犯,我在心中早就将自己当成是祝家的人了。”
祝颜舒便笑,笑完再叹:“这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
苏纯钧:“总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祝颜舒压低声说:“接下来,会不会向我们摊派什么费用?”
这是必然的。
一旦开始征兵,跟着就是摊派。穷人家出人,有钱人出钱,众志诚城,同抵时艰嘛。
祝颜舒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家没少捐钱。
不过祝家从来都是把钱“捐”到大人们的口袋里,大人们被喂饱了,在摊派的时候就会对祝家抬一抬贵手。
不然祝家撑不到她长大结婚就要完了,祝家楼也保不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还打算劝一劝祝颜舒找门路,见她这就想到了,心中佩服万分,连忙说:“现在还没有风声。”去庙里磕头还争着烧头柱香呢,去晚了佛爷都不记得你是谁,哪还会记得你的所求呢。
祝颜舒便知道自己这香是可以烧到前头去了,她想了想,请苏纯钧稍坐,起身去拨了个电话。
电话拨通,她笑盈盈的说:“廖太太,明天有空吗?一起来打牌啊!”
约下牌局以后,祝颜舒转回来,对苏纯钧说:“我久未在外走动,不知外面的大人们现在哪一个比较好说话?”
苏纯钧说:“这事,县官不如现管。我觉得,还是别找大人们了,现管着宪兵队的队长与我相熟,我先找他说说话。”
祝颜舒连忙问:“这位队长好不好说话?”
苏纯钧比出一根手指:“要是有这个数,就比较好说话了。”
祝颜舒捂住胸口:“一万块?”也不是不行,她心里盘算着去银行取钱还是开个支票呢?
苏纯钧连忙摇头:“用不上,用不上!一千块就行!”
祝颜舒反倒觉得这个数有些少,皱眉:“够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笑道:“头回磕头,不能给太多,不然养得他胃口大了反而不好。”
祝颜舒这才放心,笑道:“这也有道理。那就听你的吧。”
第二天,祝颜舒早早的给杨玉蝉安排了许多工作。
祝颜舒:“你先送燕燕去学校,然后回来帮张妈去买东西,你要把账都记下来,算清楚钱,不要让人哄骗了!回来我要看的!”
杨玉蝉一一答应下来,问她:“妈,你做什么去?”
现在才八点半,祝颜舒已经穿戴整齐还化好了妆。
祝颜舒拿起手袋说:“我约了人打牌,中午可能就不回来了,你记得下午盯着燕燕,让她读书写作业啊。”
杨玉蝉一整天忙得头昏脑胀,跑了好几个粮店米铺,又要接送杨玉燕,还要替她辅导功课,盯着她复习,被杨玉燕气得险些在客厅里上演姐妹相残的戏剧。
“这不是学过吗?你怎么不记得了?这个词怎么念!”杨玉蝉牢头凶恶的面孔十分的吓人。
杨玉燕盯着那已经陌生的俄语单词,就像已经遗忘的情人,连姓名都忘得一干二净,盼着能与它心有灵犀,它能跳起来自己告诉她读音和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饺子,这个词是饺子的意思,你还记得酸奶饺子吗?”杨玉蝉努力启发杨玉燕的回忆。
杨玉燕在如此重压之下,真诚的说:“我觉得这饺子一定不好吃……”这是她对这个单词唯一的印象了:“代教授也说它不好吃。”
至于怎么读……对不起,这个就真的不太记得了。
杨玉蝉气到爆炸,又要高声。
还是张妈不堪其扰,从厨房出来说:“你不要骂她,越骂她越想不起来。燕燕,去替我到外面的肉店买一两板油回来,快去。”
杨玉燕如奉纶音,马上拿着钱包跑了。
她噔噔噔跑到楼下,刚好看到两个宪兵登门,门口的租户瞬间都跑了个没影,砰砰砰把门都关上了。
不过杨玉燕倒是不惧,她是知道自家每个月都要给宪兵队送钱的,以为这是来收钱的,迎过去说:“不是五号吗?到时我们将钱送过去,不会少一分的。”
那两个宪兵也知道祝家楼一向对他们客客气气的,每月都送钱过去,所以他们也客客气气的。其中那个看起来衣着干净整齐一点的,刻意站得离杨玉燕远一些,不吓着她,笑着说:“是上头又有了新规定,我今日只是来通知一声。以前每个月十二块的治安费,从这个月起就要涨了。”
杨玉燕便问:“涨成多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宪兵从怀里取出一张通知,另一个宪兵手里就提着浆糊。他先把通知递给杨玉燕看,上述所言与宪兵所说是一样的,治安费确实是要涨,从十二块涨到二十六块。
杨玉燕还给他,“涨到二十六?”
宪兵摇摇头,说:“今天下午才通知的,不是涨到二十六,而是涨到四十。”
杨玉燕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冷气。
宪兵苦笑:“这钱也落不到我们手里,真不是我们要收的。”
他向杨玉燕示意要将这通知贴到大门上,她点点头以后,他才贴上去。贴好,他对杨玉燕说:“二小姐,这样,这钱到月末就要收齐的,到时我们再来。”
杨玉燕站定,目送他们出去。
苏老师昨晚说的话,要慢慢应验了。
宪兵走了以后,租户们才敢开门探出头来,看杨玉燕站在那里,一个妇人快步出来小声问:“二小姐,宪兵上来是什么事?”
杨玉燕指一指门上的通知,妇人上前去看,看到治安费涨到二十六就吓得跺脚:“这涨了一倍多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他早在看着的租户也赶紧出来,看到通知都脸色不好看。
杨玉燕:“他刚才对我说,不是涨到二十六,而是涨到四十。”
这下租户不是脸色不好看了,都要吓傻了。
一个男人吓得脚软,“四十?!”他扑到通知前看,“上面写的是二十六啊!”
另一个租户说:“上面写多少跟他收多少有什么关系?他就是多收,你还能跟他讲理?”
大家都习惯这种事了,没有人以为杨玉燕在说谎骗人。
一个穿着白色棉织网罩衫的妇人算了一下账,“收四十,一家要出两块钱!”
另一个人说:“不止,两块多,这楼里一共才住了十六户。”
“这应该是按房间大小算吧!”一个男人马上说,“我家房子小!”
剩下的人纷纷争执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怎么不说按人口算?人口多便交得多?”
“啊呀,不要吵了!反正谁家都逃不掉,都要交!”
杨玉燕趁他们吵着,自去肉铺买板油,结果到了肉铺看到肉铺门前也贴了通知,肉铺老板坐在凳子上,仿佛已经灵魂出窍。
杨玉燕喊了他好几声,才把他喊起来切肉。
杨玉燕看那通知上写收他十五块。
她问:“他们收你多少?”
肉铺老板苦笑:“一百五十块。”
涨十倍?!
杨玉燕提着肉回去的路上,眼前都是肉铺老板青灰的脸色与无神的双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马天保拉着借来的板车,满怀希望的走着。他不停的说话,安慰着后方的父母。
马母歪在板车一角,脸上不停的往下淌泪,却不敢出声让马天保听见,怕他难过,只是不停的“嗯、嗯”应着声。
她擦掉眼泪,也替躺在板车上的马父擦去了眼泪。
马父在这短短的数月间衰老了,他的头发全白了,也快掉光了,头上戴着一顶捡来的帽子护住头皮,避免着凉。他躺在板车上,身上盖的被子和身上垫的全都是捡来的,板车上还垫了一层草,让他能躺得更软和一些,也更暖一些。
他瘦了很多,像一把枯瘦的骨头。就算是这样,他也努力把马母的双脚抱在怀里,替她取暖。夫妻两人努力倚靠在一起,不想给儿子增添更多麻烦。
马天保这几天一直在说,不停的说。
“这下就好了。我们搬过去以后,我就能找更好的工作了,也能赚更多的钱了。妈跟爸的药也更好买了,你们可以躺在家里,我到外面干活,路上也不花时间,那边可以生炉子,也有门,还有灯呢!屋里又亮又干净,挺宽敞的,我都打扫好了,就是我昨天拖地拖得有点湿,不过有床!祝女士借了我们两张床,还有被子枕头呢。”
马母张了几次口,终于问出来:“你和那个姑娘……还……”
马天保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久到他拉着板车喘得越来越厉害,他才说:“我配不上她。她是个好姑娘,我不想耽误她。妈,就把她的事忘了吧。”
马母抹着泪,重重的点头,沙哑的应道:“好!这样更好!”
马天保不敢再冒一丝风险。他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点希望,可以带着全家活下去了,他不想再出什么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假如他和杨玉蝉继续谈恋爱,祝女士把他们赶出去怎么办?
他们真的不一样。
他此时才发现,他以前的想法是错的。
他以为他是凭自己上的大学,其实不是,是金家让他上的大学。
他以为他与金家是可以分开的。可其实他受金家恩惠太多了,他与金家是无法分割清楚的。
他不止是在金钱上受金家的帮助,他在自己的心灵上也借助了金家的势。
以前他与金家的公子小姐谈笑风生时,也将自己看做是与他们平等的人。他只是没有金家的财富而已。
他刚巧也不想要财富。他更想实现自己的理想!
但剥去了他身上的这些金家送给他的光环之后,他才发现,他错的离谱。
他是一株无根的浮萍。
他的父母,大字不识一个,却比他清醒的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努力给他提供了最优良的条件,用他们的血肉替他铺平道路,才让他能去大学读书,获得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和条件。
他妄谈理想,却根本没有脚踏实地!
他没有看到,他的双足下是父母的血肉之躯!
所以,当父母倒下之后,他才惊觉,他以为的自己是不存在的。
现在,是他必须要回报父母的时候了。
用自己真实的双手,真实的双足去回报他们。
他们用血肉哺育出来的他,他要向他们证明,他们的付出并没有白费!
他一定会让他们过得好的!
马天保又开始说起来了,他忍不住,不停的去讲述他设想中的美好生活,仿佛那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我可以去银行求职的,我会英语,会读会写,哪怕只是一个门童也可以!还有抄写……银行一定有许多文件工作,我可以问问他们需不需要抄写信件,英文信件!他们一定需要……这个来钱多!比抄别的更赚钱,我会用英文写信!会英文的不多,写得好看的也不多,还有格式呢,这我都会!”
“那边公司也很多!百货公司、贸易公司……他们肯定需要会英文,懂英文的人。我听读、听写英文都很好,接接电话什么的也能干。我也可以替他们抄写东西,文件、信件都行,我都懂格式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边的中药堂也很多,我到时领你们去看病,看病开方抓药都很方便,多去看看,肯定有大夫能治好你们。”他回头望着马母说,“妈,你的病不重,一定很快就会好!”
马母连忙点头:“会!会!”
马天保再看马父,问他:“爸,你是不是又疼了?早上喝的药现在也应该疼了。”
马父紧紧咬住牙关,疼得背上全是冷汗,摆手说:“不疼,不疼,药管用得很呢。”
马天保很清楚早上的药已经淡的只有淡淡的褐色了,那药煮了不下十回,早就没有药效了。大夫说这药只能止疼,没有别的用,一直让他把马父带去看一看,虽然是背和腰上的骨头受了伤,人站不起来,但挺了两个月都没死,那就没有伤到内脏,大夫说只要把人带来看一看,说不定还有救,现在一直在疼,可能就是骨头的什么地方还有问题,正一正骨,或是针灸一下,未必就没有用。
马天保一直想送马父去,但马父一直不肯。
他怕花钱也治不好。他不想治了。
他想把钱都留给马天保用。
马天保已经打定主意,等在祝家楼安顿下来以后,一定要赶紧送马父去看大夫!他现在可以找更好的工作,赚更多的钱了,已经有希望了。
车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马车、汽车、自行车也能看到了。
街边的房子也越来越整齐好看,路边也有了行道树与花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往的行人看起来也越来越有钱,他们衣着干净整洁,脸色白里透红,有着一口整齐的牙齿。
他们看到马天保和他拉着的破烂板车,还有坐在板车上的马父马母,都露出不快的神色,还会避开他们。
马天保就主动避开人群,走在靠边的地方。
他们一家三口现在跟乞丐差不多,在垃圾场那个地方人人都一样,到这里就显眼的很了。
马天保加快速度,只想尽快到祝家楼,不想惹事生非。
好几次他都看到宪兵队的身影,都赶紧避开了。他往小巷子里钻了好几次,躲来躲去,后来发现宪兵们只在繁华的地方待着,不会到小巷子里来,他就绕了许多的路,只走小巷子,花了几倍的时间才来到祝家楼。
祝家楼前还是那么繁华,人流车流从楼前的马路经过。许多黄包车都在这条街上拉客,他们也会停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处等客人。
小摊贩沿街叫卖,他们看到马天保就很嫌弃。
“晦气!你在这里,我篮子里的糖哪还有客人来看?”一个卖糖的大叔嫌马天保的板车停的不是地方,“你去那边!我在这里都卖了十年糖了!”
马天保不想惹事,就把车停远些,然后背起马父,让马母看着车上剩下的东西,他先把马父送去了祝家楼。
那卖糖的贩子看他走进去还奇怪:“怪事,他进去是做什么生意?还带着个残废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他又看到马天保再来把马母背进去。
最后还把板车上的一些破烂罐子也都拿进去了。
那贩子看不明白,等马天保再出来,想把板车放个地方的时候,他走过去问:“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马天保:“我住那里。”
贩子当即大笑:“吹什么牛皮!你怎么可能住得起楼房啊!”
马天保找了条小巷子,将板车暂时放在里面。
他回到祝家楼,看到门口又围了几个好事的租户,他们探头往里看,掩鼻啧啧。看到他回来,一个人就挡住他说:“你们身上没虱子吧?”
“这可要好好消消毒!”
“那是不是垃圾啊?会不会有蟑螂啊?”
马天保推开他们走进去,回身关上了门。
屋里没有窗户,一关门,马上就是漆黑的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拉亮了电灯,瞬间那一点昏黄就把整个房间照亮了。
两张木板床,似乎是小孩子用过的单人床,拆掉了床头和床尾之后才摆得起来,不过也只能紧紧挨着并排放,拼成了一张大床,而且这样一摆,整个房间只剩下现在马天保站的这一点点地方了。
马父躺在床上,马母靠在床尾收拾东西。
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东西,不过是马父在来的时候盖的被子。那被子是在垃圾场捡的,确实是垃圾。不过他们当时也没有更好的东西了。马天保把钱都省下来买药了。
在垃圾场本来也用不着太好的,用太好的东西会被人抢的。
不过现在他们的床上铺的却是虽然有些旧,但还是很干净整洁的被子。
马母收拾了一番后,叹了口气,对马天保说:“拿出去扔远一点。”
还有一个熬药的砂锅。
马母拿起来看了看说:“这个刷一刷就行了。”
还有一个小破炉子,这个也是捡来的,小小的铁罐子炉,虽然破旧,但全靠它给马父熬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母也舍不得扔,说:“这个就放着吧。”
马天保就抱起破被子准备扔出去,恰在这时有人敲门。
他打开门,外面是张妈,后面则是把张妈叫下来的租户。
张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掩住鼻子说:“这些还要什么?都扔掉!不是有被子吗?要是不够盖,我再给你找一床。”她看到马母,示意的点点头“我那里还有两件旧衣服,一会儿你跟我上去拿下来。”
马母赶紧问好,还要下床来,张妈摆摆手说:“你病着呢,别动了。我那衣服有点旧,还有几块补丁,你要是不嫌弃就先穿着。”
马母连忙说:“不嫌弃,哪会嫌弃。”
张妈又对马天保说:“我那里还有些杀虫药,你一会儿拿过来洒在床底下,杀杀蟑螂什么的。哦对了,你去洗个澡吧。给你爸妈烧点水擦擦干净,我那里有肥皂,一会儿给你切半块。”张妈又看到地上的小破炉子,嫌弃的啧了一声,又说:“你这是烧煤还是烧柴?可以在走廊上做饭,但只能烧煤,不能烧柴!熏黑了墙可不行!要赔钱的!”
她拉着马天保出来,把水房指给他看:“那边可以用水,每个月的水费全楼公摊,不分谁多谁少。不过每个月要先交两毛钱,到了第二个月再看用了多少再抵扣。电费也一样。剩下还有卫生费、治安费、救火费,也是全楼公摊。”
几个没事做又爱新闻的租户一直在旁边看热闹。
张妈就一本正经的交待:“马桶都放在各自的屋里,不许拿到走廊上来!每天早上有人来收,提出去收拾干净,回来也要放回自己家里,不许放在走廊上和水房里!发现了就要罚钱。更加不许把屎尿倒在水房的下水道里,谁干了立刻就走,这里不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天保都一一答应着。
张妈这才笑了一下:“知道你是个文化人,人又孝顺,行了,进去吧。”
马天保转身回去,听到张妈被租户们拉住问:“张妈,这一家这么穷,怎么有钱租这里啊?”
张妈:“你可别小瞧这孩子!正经大学生呢。要不是亲爹突然出事,亲妈跟着倒下了,家底全掏空了,人家现在穿西装打领带,不知多风光呢!我们太太也是看他是个大学生,虽然这时艰难一点,过去这一劫,日后也能慢慢好起来,这才肯把房子租他。你们不要小瞧他呀。”
听说马天保是大学生,租户们方才放了心,仿佛大学生就是人品高尚,品德优良的意思。
“怪不得呢。”
“原来如此。我就说,真是乞丐跑这边来住什么?垃圾场那边不是挺好的嘛。”
“那他们家挺可怜的哦。”
“唉,一下子两个老人都倒下了,千斤重担都放在那个小孩子身上,他怎么经得住哦。”
等马天保再出来抱着破被子出去扔,发现租户们看他的目光就柔和多了,不那么刺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扔了垃圾,去水房洗了脚才敢去敲祝家的门。
听到门那边的脚步声,他就紧张得浑身僵硬。
门打开,是张妈。张妈推着他,不叫他进来,把手上的衣服抱给他,又放上去一包药,还放上去的两块钱。
马天保立刻就要拒绝,张妈不耐烦的打断他:“别废话。你用这钱去理个头,洗个澡,再买点该用的东西。现在你搬过来了,我也不好再天天下楼给你送饭,让人看见也不好解释,这样,你要是不嫌弃,就晚上八点的时候过来,拿点剩饭剩菜回去。”
马天保这段时间连馊的都吃过,垃圾箱也翻过,哪里会在意剩饭剩菜?何况说是剩的,也都是好东西。祝家全是好意,并不是有意要折辱他们。
他连忙说:“好,好!多谢张妈。”
张妈:“谢我干什么!这都是我们太太,善良的跟菩萨似的。那剩菜剩饭你真别觉得是什么不好的,以前没有你们,那全都是苏老师的呢,苏老师吃了半年呢。就为了你们,我每天蒸米都要多放半碗米。”
马天保满腔激动不知从何述说,他干巴巴的只会一个劲的说:“谢谢。”
张妈叹气:“行了,你也难。快下去吧,好好照顾你爸妈。对了,我们太太以前有个熟悉的大夫,叫我把地址给你,带你爸妈去看看吧。”
她回身从柜子上又拿出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子,递给马天保:“我们太太打过电话了,你直接过去,会见你的。家里还有一辆自行车,到时你用自行车驼你爸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天保抱着衣服,裤兜里是沉甸甸的两块钱,手里是写着地址的纸条,一脚深一脚浅的下了楼,回了家。
他仿佛是在做梦。
从这一刻起,好像真的什么都开始变好了,都开始有希望了。
比早上,比来的路上,比昨天晚上,他都更加真实的感觉到了。
这时又有人敲门,他去开门,门口是一个租户,她拿着一个破篓子说:“这是垃圾篓,是我家用旧的,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用吧。”
马天保赶紧接过来,鞠躬道谢。
跟着,又有人送来了几个破碗破盘子,虽然都是灰土,不知放了多久,但只是裂了缝或破了边沿,都还可以用的。
到了晚上,还有人送来了一个旧木盆,虽然有些地方霉烂了,有洞。
租户:“还是可以用的,你看,接水不要漫过这个洞就行了。”
马天保双手接过来,郑重道:“谢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租户说:“你这人还挺不错的,没那么清高。其实我们也希望你们住进来,你知道吗?治安费涨了呢!唉,要收四十。一家就要摊快三块钱了。多你一家,我们也能少出几毛。”
马天保听这租户说了许多闲话,将他送走才关上门。
马母坐在床上,小声问他:“……这钱,我们也要给吧?一共多少?这么多费……”
马天保摇摇头,半天才说:“祝女士……没有找我要。”
马母愣住了,反应过来:“难不成……这些钱,她替我们掏?这怎么行呢!”
马天保想起兜里的两块钱,还有那个地址,还有他现在剩下的三十多块钱的积蓄。
要是交了这些费用,这三十块钱只怕下个月都撑不过去了。
“我会赚钱的。等我赚了钱,我就能还了。”他喃喃的说。
他以后一定能报答祝家的,一定能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天还没有黑,祝家楼里就热闹起来了。出去上班的、上学的人都回来了。出去买饭的,自己支着炉子在门口做的,站在那里说话闲聊的,等等。
今日的人格外多一点。
马天保蹲在门口,半开着门,支着小铁罐炉,里面放了半块残煤,是张妈从炉子里挟给他的,不过说只是今天看他刚来才给他半块煤,天天来要煤可不行,外面的煤车隔几天就来一次,也不贵,三十块煤五毛钱,算很公道了。
他答应明天就去买煤,张妈才点了点头。
炉子上放的是洗刷干净的砂锅,里面是已经煮过很多遍,已经闻不到药味的药渣子。
他尽量多煮了一会儿,像是要把这残渣中的药力都煮出来。
邻居们或是站在楼梯口,或是站在楼梯上,假装不在意,其实都是在谈论他。
他已经用那两块钱去洗了个澡,理了发,将旧衣泡在了那个破木盆里,换上了外面二手店里买来的旧衣和鞋,看起来虽然仍显得穷了点,但已经不至于会被人侧目了。
今天一天他就没闲着。
马父马母也用他烧好的水兑了,擦了擦身上。马母换上了张妈送的衣服,马父就只好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了,反正他也动不了。
马天保今天除了给自己买衣服,最要紧的是买了一个新夜壶,一个新马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住在医院里时,医院里有马桶和夜壶。搬到垃圾场的时候,那里也不必讲究,大家都拉在外面。
现在,家里最新的东西就是摆在墙角的马桶与放在床底的夜壶了。
马天保将药汁滗出来,放在已经刷干净的、邻居送来的碗中,小心翼翼的端进屋去,递给马母。他再跪到床上,用力将马父架起来,靠在墙上。
他说:“妈,你喂爸喝药,我去买两碗面条。”
马母一边答应一边叮嘱:“你爸那碗加个鸡蛋,我那碗就别加了。”
马天保:“妈,你也需要补一补营养。”
马母担心道:“唉,这边的摊子贵啊……”
那也要吃饭啊,一整天只吃这一碗面条了。
他把药渣倒到萝筐里,散开、铺平。将那砂锅拿到水房洗净,就用它去买面条。
马天保合上门,没有锁,钥匙只有一把,多配的只能自己去找锁匠,一把就要五毛钱。钥匙在他身上,想锁上门吧,又担心房间没窗户,万一出事马父和马母跑不掉。
虽然只是去门口买面条,来回不过一刻钟,他也不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恨不能把父母都拴在裤腰带上。
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马天保在门前犹豫半天,身后的邻居们仍在小声议论他家。
“劳驾……”他转头诚恳的说,“我出去买饭,要是我爸妈有事喊我,麻烦诸位叫我一声,我就在外面街上。”
“小声议论”的邻居们吓了一跳,一时竟有七八个人答应他。
“行行行!”
“你去吧,放心,真有事我喊你。”
“是啊,叔叔阿姨有事,叫我们也行啊。”
马天保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再看他们八卦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但他仍然小跑着出去,看到街对面背街小巷子口那里有一个小摊子正在冒水汽,连忙提着砂锅跑过去。
那果然是一个卖吃食的小摊。左边是个大锅,热滚滚的,另一边是个大案板,一个男人正在那里揉面,旁边还有两个孩子,都没有多大,一个剪着西瓜头的男孩子,一看就是上学堂的样子,旁边是他姐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姐姐在小凳子上切葱花,男孩在客人之间来回转,不停的说:“面条、馄饨都是两毛钱一碗,加一个鸡蛋两毛五,加两个馄炖也是两毛五。”他看到马天保手中的砂锅,知道这是来买饭的,不是看热闹的,马上问:“先生要吃什么?面条还是馄饨?馄饨一碗六个,素的里面放了鸡蛋,荤的放了虾和猪肉。”
马天保咽了口口水,说:“两碗面条,加……两个鸡蛋。”
男孩马上说:“好的,先生!一共五毛钱!还有饼,要饼吗?夹酱瓜的。”
马天保摇摇头,他掏出五毛钱,男孩收起来,将他的砂锅接过来,端端正正的摆在锅旁的一排碗旁。
夜色渐渐降临,街上的车流多起来,车灯汇成河,在夜色中闪烁。
路人行色匆匆。
这街边的一个小摊子,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味和热气。
一个客人吃着馄饨就说:“这肉怎么少了?我吃着全是葱啊。”
另一个也跟着说:“我吃着这肉也没有以前多了。”
摊主连忙说:“各位,唉,这也不是我故意缺斤短两,我在这里卖馄饨面包都快四十年了,什么时候都是诚心做生意,这各位都知道!这样,今天一人多送两只馄饨!”
他这么一说,客人们自觉占了便宜,就都不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摊主连忙数着人数,下了双倍的馄饨。
马天保顿时心动,要是鸡蛋都换成馄饨那可就太值了!要是以前,他可没这么厚的脸皮,明摆着要占人便宜。但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呢?他连忙对男孩说:“我那鸡蛋也都换成馄饨吧。”
虽然摊主说的是买馄饨的多送两只,马天保这样的本来不该加。不过现在客人都围着,他又是理亏在先,只好自认倒霉,给了马天保六只馄饨。
结果后面的人一见这样,全都改成点一份面,加两只馄饨,这样摊主再多送两只,就是四只。
一碗馄饨才六只呢。
这摊上卖的馄饨本来就个头大,小孩拳头似的,馅又团得紧实,普通人吃六个馄饨,就根本上饱了。
摊主摇头说:“哟,这下可亏大了。唉。”
不过今晚这生意倒是好做了,卖完就能早点回家,所以摊主夫妇两人并两个孩子都更加勤快起来。煮面煮馄饨的妻子手脚更麻利了,男孩算账收钱更快了,姐姐切葱花撒虾皮调底汤手快得像拨弦了。
有客人还想着刚才的事,问他:“是成本太高了?”
摊主叹道:“哪儿啊。我今天去买猪肉,那肉铺的老板关门不做了。”
这一讲,住在附近的人都纷纷道:“对啊,我对门的人今天去买肉都说敲不开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中午我公公要吃猪耳朵下酒,使我去买,没买来还把我骂了一顿呢。”
摊主说:“我只好跑远了去买肉,结果去晚了,人家不肯卖我那么多,只好少买点了。我还发愁明天怎么办呢。”
“怎么不做了?没听说他们家出什么事啊。”
“他那个老婆穿金戴银,天天抱着她那个儿子在街上逛,日子过得挺美的。”
“听说是他后老婆。”
“哪儿啊,那猪肉刘在乡下有老婆!儿子都快娶媳妇了。他跑到城里来开肉铺,又娶了这个,又生了个小的,从此就不肯回去了。”一个客人笑着说,“他以前刚来的时候,他那个老婆还从乡下给他送猪过来呢,一个女人拉着板车,拉着三百多斤的猪,能干着呢。”
男孩把马天保的砂锅给他端过来,“客人,这是你的,好了。”
砂锅里是满满的一锅!香气扑鼻。杏子般大的馄饨浮在上面,汤面上撒着葱花、紫菜、虾皮和榨菜,还滴了两滴香油。
马天保顾不上再听他们闲话,端着砂锅回了祝家楼。
楼梯上的邻居们也都回去吃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母竟然挪到了门口,扶着门框往外张望。
看到马天保回来,她连忙打开了灯。原来刚才他不在家,马母就把灯关了。
马天保把砂锅放下,让马母和马父吃饭。
马母说:“你吃,你先吃,我一会儿再喂你爸。”
马天保摇摇头:“没事,张妈说会给我留饭的,我到时再吃。”
马母还要再说,马天保从他的书包里拿出抄写的纸笔和墨水,还有几个空白的信封,他说:“妈,我写几封求职信,就在外面路灯下,趁着现在路上人少,我要赶紧去。”
他不等马母再劝就拿着东西出去了,就在祝家楼外的路灯下,坐在地上,把纸放在膝头写,因为无处着力,他又没有浪费的资本,心里又紧张不安,每一句话都要在心里来回计量才写下,每一个字、每一个笔划都工整无比。
他心里计算着要去哪些地方,英文的写一遍,中文的再写一遍,还想着要是能用毛笔再写一遍就更好了。
夜色渐深,路上的行人很快就变少了。
马天保一心一意写求职信,没有办法顾忌别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从公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到祝家楼,然后就看到了马天保。
他以为是个乞丐,掏口袋想给他两毛钱让他到别处去,走近才看到是个年轻人,身上穿的一看就是当铺淘来的旧衣,跟着就认出了他。
他走到旁边,看马天保是借着路灯写字,就刻意避开光线,不挡他的视线。
看了一会儿,发现他是在写求职信。
等马天保写完这一句,他才说:“我那里有桌子,可以借你用。”
马天保一看是他,连忙站起来,“苏先生,您回来了。”
苏纯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这求职信写得挺好的,你想去哪里求职。”
马天保以前在学校时想去的都是报馆或编辑部,从没想过要去公司求职。他现在饥不择食,又毫无头绪,所以打算沿街走过去,哪间公司都去敲门问一问缺不缺人。
苏纯钧不愿看他四处碰壁,道:“外国银行就算了,那里除了外国人就是印度人,他们不用中国人。除非你有留学背景,在他们的学校里读过书,是校友才好办些。”
马天保听了自然十分难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继续说:“不过,他们那里的收发室倒是很需要有人帮忙写信和信封,你要是愿意,可以去收些回来写,像是贺年片、生日卡,这些都可以。他们是要发给客户的,所需量极大,又需要会写英文的人。我看你的英文字写得很不错,可以一试。”他抽出马天保写的英文求职信,说:“拿这封信去,当面交给他们,如果你英文说的不错,也可以直接表演一下,这份工作拿到不难。三百件的话,可以赚一块钱。对了,要是你嘴甜,还可以吃他们那里的糖呢。”
苏纯钧笑眯眯的说。
这可都是他当年的经验呢。
马天保会读写英文,口语其实是没有太多把握的,因为他从来没有与外国人对过话,只是跟同学练习过。他此时下定决心,也壮起胆子,决定去试试看!
他跟着又指点马天保,要是钢笔字和毛笔字都会写的话,百货公司也是需要大量的信件的,都是送给客户的,都要亲笔去写,所以他们也愿意付钱请人写。
“那里是五百件一块钱,不过因为要写毛笔字,所以你最好再准备一封毛笔字的求职信,再附上两首诗,这就十拿九稳了。”
马天保从小长在金公馆,虽然金家没有掏钱专门送他去上私塾,但他要不是勤奋又聪明,也不会成为王公子与孙炤的小伙伴。所以,他是会作诗的。虽然不高明,但吟诵几首合乎时节的诗句是手到捻来。
苏纯钧拉着他进去时,看到他的脚还是一拐一拐的,皱眉道:“你最好还是把这腿治一治。你总不能靠抄信过一辈子吧?治好了腿脚,工作才更好找。”
马天保苦笑,他哪有时间?也没有钱。家里全部的钱都要先给马父和马母治病。
他感激道:“多谢苏先生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上楼时看到马家的新家就在一楼,还特意在门前跟马母打了声招呼才上去。
他回自己屋里换了衣服,又去敲祝家的门。
今日他回来的晚了些,以为祝家已经吃过晚饭了,不想门一开,张妈呼道:“万幸,可算回来了一个!我去给你盛饭,苏老师,你快去坐。”
苏纯钧笑道:“还有我的饭呢?这都八点多了,你们还没吃?”
杨玉燕笑盈盈过来拉他,两人站在餐厅门前说话:“我们早吃过了,只是今晚我妈没回来,你也没回来,只有我和姐姐吃,张妈就做多了。”
杨玉蝉在卧室里算账,要给祝颜舒看的,这几日家里的钱花得多,名目又零碎,她边记边写边算,都顾不上管妹妹与苏老师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说话了。
张妈今天特意包了馄饨,早就准备好了,人一进门就可以煮,一会儿就能吃上。
苏纯钧闻到香气,坐下高声说:“张妈,别担心!多少我都吃得下!”
张妈端着碗过来:“你可得了吧!我就费这一回事,还不是瞧这几天你们都没怎么吃好。这又不能久放,我只包了五十个,明天早上再吃一次就没了。”
苏纯钧有日子没吃这种自己家包的馄饨了,皮薄如蝉翼,在鲜汤中浮浮沉沉,每一个都能看到里面包着的青菜与粉色的虾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口一个,烫得舌头都要起泡仍舍不得吐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眼泪都要挂下来了。
“好吃,真好吃,天啊,我今日才算是过年了。”苏纯钧大加夸奖,夸得张妈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这时有人敲门,张妈连忙说:“锅里还有呢,你不够吃再去盛。”就匆匆过去开门。
敲门的正是马天保,张妈一见他就说:“我给你拿,你不要进来。”
门没关,马天保就站在门口,依稀听到屋里的说笑声,好像有苏先生?
他不敢进去,不敢探头,反而要装做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生怕惹人生气。
张妈提着一兜馒头,还拿了一罐子酱菜,拿给他说:“我自己蒸的枣馒头,还有这个也是我自己炒的,你拿回去吃吧。”
东西都是新做的,说是“剩饭剩菜”。这都是祝家照顾他的自尊心,在千方百计的照顾他。
马天保抱在怀里,深深的鞠了个躬,转身下楼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马天保推着自行车,马父用被子包着,被麻绳绑在了横梁上,就这样一路艰难的才来到了这家“吉祥中药堂”。
这家药堂没挂匾,就在屋檐下挂了一盏破灯笼,上面写着吉祥二字。
他一路找过来,还是问了街坊邻居才找对了门。
大门里头是院子,院子里排着好几张竹板床,上面晒满了药材。几条横七竖八的绳子穿过院子,衣服、裤子和药材并排在一起享受阳光。
一个留着文字胡的中年男人把着一只茶壶,正坐在躺椅上仰脸晒太阳,听到动静才张开眼,看到马天保推着自行车,车上还绑着一个马父,他也不必问,站起来说:“马先生对吧?进来吧。”
马天保连忙把车靠在墙上,把马父解下来,背进去。
中年男人看他拖着脚在地上走,问:“棍棒伤?几个月了?”
马天保:“三个月了。”他说着把马父放在屋里的诊床上,解开被子。
中年男人弯腰给马父看诊时说:“你这个腿现在还算有得治,不过要静养,半年不能下床,下床就要用拐。现在不治,一年后就基本治不回来了。”
马天保退后几步让出地方,说:“大夫,我没事,您先给我爸看看吧,我妈在家,改天还要再麻烦您给我妈也看看。”
中年男人把马父翻过去,对着他的背又敲又扎,还让他把马父扶起来,让他自己走走开。一番诊视之后,中年男人把马天保叫出去,说:“我能给你爸止疼,让他再也不疼,能比现在好受点,当然,止疼以后他还是没办法站起来,手脚只能弹动,拉尿都有感觉,跟现在没什么区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天保急切的问:“那我爸还能站起来吗?”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马天保喉咙干涩,艰难的问:“那我爸还能……”
中年男人从他进来就看出来这不是一家有钱人,他叹道:“王公贵族也过不了生老病死这一关,你啊,看开点吧。能叫老爷子少受罪,就是你的孝心了。”
马天保进去后,没有告诉马父中年男人都说了什么。
中年男人笑呵呵的跟马父聊天,夸他儿子孝顺,马父骄傲的说马天保是大学生呢,中年男人立刻惊讶的说:“老哥,没想到啊!这要是在过去,那就是状元郎啊!老哥,你以后可要享福了!”
中年男人并没有做什么很复杂的事,只是给马父做了一回针炙,马父趴在床上,背上腰上扎了十几根银针。很快就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马父就惊喜的对马天保说:“这大夫真是神了!我都不怎么疼了!刚才出来时还疼呢,现在越来越不疼了!神医,真是神医啊!”
马天保笑着说:“爸,你看,还是该来!叫大夫看看,不是挺好的嘛。”
马父叹道:“唉,我是怕花钱。现在是托了祝女士的,这人情没法还啊。咱们家能帮人家什么啊。”
马天保:“我还,我来还。爸,你不用操心了,都是我来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把马父送回家,匆匆带上写好的求职信就出门了。
虽然苏先生好心告诉了他许多秘诀,但仍然很不顺利。一些银行根本不让他进,一看到他上门,门口的印度保安就来赶他走了。他操着不太熟悉的英文,举着自己的求职信说他是来求职的也没有用,那印度保安说的印度英语他听不懂,他怀疑印度保安也听不懂他说的。
百货公司也不顺利。他这回没有从大门直接走进去,而是找到了百货公司的后门,在那里等了许久才看到有人进出,他连忙上前表露来意,可那些人也都只是摇头拒绝。一个人说:“你来求职,也打扮的好一点,至少穿一件西装或长衫,换一双皮鞋,头发也弄得整齐一点。你这样……我就是真帮你把求职信递进去了,你也是得不到这份工作的啊。”
他还看了一眼他的脚:“你腿脚还不好,这一看就不行啊,人家做官都还讲究个端端正正的呢,你这一瘸一拐的,一点也不体面,到哪都不行的。”
马天保白白跑了一天,什么工作也没换回来,饥肠辘辘的回去了。
回到家里,马母高兴的说:“你爸回来就没疼过!”
马父看起来气色都好多了:“这样我就不用吃药了!”
马母今天挣扎着把这小小的家给收拾了一下,还坐在门口跟邻居搭话,认识了不少人。她是个普通的女人,在金公馆里过了一辈子,除了侍候人,别的什么也不会。可现在除了躺在床上的马父,没有人需要她侍候,她就没了用武之地。
她指着墙角放在凳子上的一个碗,说:“这是对面那家女人煮汤时给了我们一碗,你去喝吧,我和你爸都喝过了。”
马天保跑了一天,滴水未进,端起来一口喝光,喝完才尝出是面条汤,还有两根青菜,还有一丝鲜味。
墙上挂的布兜里还有昨晚张妈送给他们的枣馒头,都是大个的,里面混着切开的红枣。他们早上吃的就是这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拿了一块出来,站着就吃完了。
马父和马母都看出来他的精神不太好,猜到今天出去找工作可能不顺利,就都不去问他,让他赶紧上床来躺一躺休息一下。
马天保躺上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扯起了呼噜声。
马母颤抖的手抚摸着马天保还有些稚气的脸庞,无声的落泪。
马母:“儿子太苦了。”
马父说不出话来,现在他不用对着儿子笑了,他也就笑不出来了。他的脸上只剩下对生命、对生活的漠然和无助。
马母抹了把眼泪,抓住马父的手,小声说:“你可别想傻事!要是你出了事,天保怎么撑得住?你在,家里就有主心骨。他还小呢,他撑不下去!”
马父点点头,握住她的:“我懂。”
马母说:“我明天就去找工作,我听她们说有个劝业所,正适合我这样的人去。我从小卖到金家,家乡父母都不知道,什么身份证明都拿不出来,他们就专给我这样的人介绍工作的。”
马父眼中含泪,手在发抖:“你、你……”他不放心!可他又不能说不让她去。
马母:“我就会侍候人,我也只能干这个,我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怕他们把我骗去卖了。你就别担心了。明天,天保一出门,我就去劝业所。我问清在哪儿了。先不告诉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父:“你的身体能行吗?”
马母点点头:“我没大毛病,那药堂的大夫都说我这是吓的,一急一吓,心里就慌,人就倒下来了。喝了这么久的药,现在咱们家也安顿下来了,我也就好了。”
两人商定,等马天保睡醒以后,什么都没告诉他。
马天保今天还是去那个摊子买的晚饭,虽然有祝家送饭,但他们也不能只等着吃祝家的那一餐。
他买过晚饭以后,就又去路灯下写求职信了。
不过今天,他有桌子用了。
这一写,就又写到了深更半夜。街上的车都变少了,行人也看不到了。
苏老师回来时就又看到了马天保,两人交换了一个微笑之后,苏老师上楼,马天保继续在路灯下写字。
苏纯钧把他屋里的一张旧桌子借给马天保了,那是一张小圆桌,只能用来摆个花瓶、放个电话什么的,装饰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苏老师当时浪漫之情发作,觉得那张小圆桌盛满了他对浪漫的生活的所有的期望,拥有那张小圆桌后,整个房间的气质都得到提升了,他的生活也将变得更加美好。
于是他用三寸不烂之舌去讨价还价,历时半年,最终用三块钱把那张小圆桌给买到手了。
如同有的爱情一样,得到之后就变得不再珍贵。苏纯钧未能免俗。他之前对小圆桌的爱情在得到它的那一刻起就消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等不实用之物,居然花了他快一个月的饭钱!
现在苏纯钧终于用一次善行把这三块钱给找回来了。送出之后,他方才能安慰自己那三块钱没白花,小圆桌也有了更合适的主人。
马天保确实觉得这张小桌子放在他家里很合适,因为它小,所以不占地方,摆在角落里刚刚好。
而且它刚好能放下他的信纸、墨水瓶与半条胳膊。
夜色渐浓,街上也渐渐变得寂静。
马天保听到了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然后这声音就在祝家楼前停下来了。
他抬头一看,竟然看到祝女士就在汽车里,车里的另一个男人下了车以后,立刻殷勤的绕过来给祝女士开车门,他把她扶下了车,两人慢慢走近。
“祝女士,当心。”那个男人扶着祝颜舒往楼里走。
祝颜舒笑道:“不要紧,不要紧。”
马天保马上站了起来,快步走过去,挡在那个男人前面,对祝颜舒说:“太太,您回来了。”
他的举止实在是十分的得体,仿佛就是祝家的下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让那个男人都有半分迟疑,要不是他清楚祝家只有一个张妈,都要相信马天保是祝家下人,祝家还有余力多请几个人了。
不过在这之前,祝颜舒也认出了马天保,笑着说:“是你啊。”她把手递给马天保,转身对那个男人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太晚了,我就不请你进去喝茶了,下回再找你玩啊。”
那个男人度量片刻,退了一步,笑着说:“那好,祝女士,我这就走了,请保重。”
那个男人上了车,汽车开走了。
祝颜舒也不要马天保扶了,站直道:“你怎么在外面?”她看到路灯下的桌子就懂了,摇摇头:“晚上大门要关的,你在楼梯间、走廊里抄不就好了吗?明天不要在外面抄了,被宪兵队抓了,你家谁能去赎你?省小钱吃大亏,知道不知道?行了,回去吧。”
她推着马天保,让他把桌子搬回去,关上大门。
走廊里的灯有些暗了,祝颜舒说:“明天找张妈,燕燕有盏旧台灯可以给你用,你找她拿,从屋里接根线出来就行。今晚先不要抄了,回去睡觉吧,这都半夜了。”
马天保连忙说:“谢谢您。”
他目送着祝颜舒走上楼梯才回了自己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妈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抓着一串早就摸出包浆来的木珠子,闭目低声念叨着:“南无观音大慈大悲……太上老君……上帝大神……二郎真君……”
一边叨叨着各路神仙的大名,一边担忧祝颜舒还没有回来。
终于大门响了!她立刻跳下床,披着棉袄趿拉着鞋推开门出去,急步走到门前,看到祝颜舒正摇摇晃晃的坐在沙发上,□□着甩掉高跟鞋。
“哎哟,我这脚……”祝颜舒盘腿坐上沙发,揉着脚丫子呼痛。
张妈小声道:“太太!怎么这么晚!”她再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才重新关上,上锁。披紧衣服抱怨:“这都几点了!”
祝颜舒脱下披肩,没好气道:“还不是廖太太不肯下桌?她不下桌,我怎么好下桌?唉,陪她打牌真是累人啊。”
张妈拿来羊毛拖鞋帮她换上,再把披肩挂起来,小声问她:“输了多少?”
祝颜舒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卧室走,一边道:“没多少,也就二三百吧。”
进了屋,她就往床上倒。
张妈拧开床头灯,再把睡衣拿来放在床上,问她:“有汤,我包了馄饨,你吃不吃?”
祝颜舒的双眼顿时亮了,人也精神了,头也抬高了:“你包馄饨了?什么馅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是你爱吃的,青菜猪肉火腿虾。”
祝颜舒腾的坐起来,肚子顿时叫起来:“我今天在廖家什么也没吃!”
张妈:“廖家那小门小户能吃什么好东西?不是大鱼就是大肉,也不怕吃多了油堵了心。”她道,“你先把衣服换了,我这就去给你下。炉子还没熄呢!”
张妈轻手轻脚的进厨房开灯,拨开炉门,再捅两下,添水坐锅,不一会儿火就大了。她揭开湿的笼布,捡了四只馄饨,看水微微滚了就下进去,再取一只大碗,放入虾皮、紫菜,倒入一勺酱油、一勺醋,点了几滴香油。这时馄饨也滚起来了,先倒一勺滚汤冲开料,再盛入馄饨,最后切了一棵小香葱洒进去。
张妈用托盘端着碗,还筛了一杯桂花米酒一起送进去。
祝颜舒已经换好了睡裙,裹着毯子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写日记:某年月日,打麻将输235块钱。杏花楼买点心做伴手礼20块钱。黄包车一块钱。
张妈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伸头看,道:“又记账呢?”
祝颜舒放下日记本和钢笔,“我这是写日记呢。”
张妈:“祝家的日记就是账本。”
祝颜舒小时候的日记更丰富些。祝老太太让她学写诗,祝老爷子还让她写读书笔记读后感。不过等她长大后,慢慢的日记本就沦为记账的了,每日花费多少钱都记在上头,乍一看全是出的没有进账。
祝颜舒坐在床上,弯腰低头吃馄饨,看到桂花酒,道:“怎么还有一杯酒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这么晚了,你喝了好好睡一觉。”
祝颜舒吃完四个馄饨,连汤都喝干净了,最后拿着杯子小口喝甜酒,身心都安泰下来了。
张妈把碗送回去,再把洗漱的热水瓶提进来,道:“太太,洗漱一下就赶紧睡吧。天大的事都明天再说。”
祝颜舒叹气,过来洗脸漱口,洗漱之后再坐到梳妆台前涂面脂卷头发。
张妈来去几回收拾东西,祝颜舒从镜中看过去,叹道:“张妈,别干了。”
张妈直起腰:“这就干完了。”
祝颜舒放下梳子,过去握着张妈的手一同坐在床上,“没有您,我可怎么办啊。”她靠到张妈肩上,像靠着妈妈,一个姐姐。
张妈受宠若惊,又心酸,又心疼,又欣慰。她张着手,抱住祝颜舒轻轻拍拍她的背:“大小姐,你受委屈了。”
祝颜舒的眼圈顿时就发酸了。
她直起身,张妈也撒开手,主仆相视,都仿佛看尽了这几十年的时光,从少女到此时,时光一去不复返。
祝颜舒早就过了爱掉泪的年纪,人越年长,眼眶越深,轻易哭不出来,眼泪都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道:“不委屈。爸当年不也是要这样?他要请人去看戏,请人去吃饭,四处请人。他在家里每顿只喝那么一小盅黄酒,出去哪回不喝得走不动才回来?我不过陪人打牌而已,我还喜欢打牌呢。”
她钻进被窝,裹着毛毯,笑着说:“我在廖家最难过的是廖太太竟然吃素!哎哟,你是不知道,一桌子就一道菜,就是小葱拌豆腐!可是难为死我了,真是一口也吃不下。”
张妈笑着听,说:“明早上还给你做黄鱼面。太太,睡吧。”
张妈轻手轻脚的出去,关上了门。
她看到门缝下的灯很快就关了,她也回屋去睡觉了。
早上一大早起来,张妈就赶紧去楼下等那卖鱼的。她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卖鱼的骑着三轮车过来了,她端着盆迎过去就抱怨:“怎么又晚了!”
鱼贩赶紧下车,绕到后面,掀开草席给张妈抓鱼,一边说:“别提了!我今天早上太倒霉了!出门遇了两队宪兵!头一回我是空车,他们盘问几句,我掏了两块钱才脱了身。第二回我这一车的鱼,他们就拦住我不放了!我又掏了两块才能走。你说说我这一早上什么还没卖出去呢就亏了四块钱了!我这一车鱼卖完也没有四块啊,唉。”
张妈抓了四条小黄鱼,又捡了几只虾,这才满载而归。
她赶回去就赶紧杀了一条,取鱼肉煎,将鱼头鱼尾鱼骨煮汤,剩下的全盖在盆里养着。
家里就有早备好下馄饨的鸡汤,再添了黄鱼杂碎进去煮,汤更鲜浓了。
张妈光顾着给祝颜舒煮黄鱼面,没时间再去买包子了,索性今天早上所有人都吃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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