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位修行者的力量足以搅动天地,当他的话语能够影响千万生灵的命运,他便不得不面对一个永恒的悖论:力量越大,束缚越深。这并非命运的嘲弄,而是天地运行的根本法则。若一位神明已能洞悉众生心绪,与万千灵魂对话,那么他必将被推上神坛,化作一尊冰冷的雕像。因为他必须退居幕后,让凡尘中的代言人来传递他的旨意。这不仅是对神明的考验,更是对人性的拷问。
纵观上下五千年,多少神明曾在这条道路上徘徊?他们或以慈悲济世,或以威严降世,却终究难逃被膜拜、被神化的宿命。在无边的时空长河中,这样的轮回从未停止:神明诞生,又被世人所束缚;挣脱桎梏,却又陷入新的牢笼。这是一个永恒的怪圈,直到华夏大地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才出现了截然不同的轨迹。
在这里,神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不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审判者。他们更像是穿梭于红尘之中的行者,是受托于天地的仆役。上古神话中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开天辟地的盘古,炼石补天的女娲,衔木填海的精卫...他们不是为了统治人间而来,而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而降世。这种独特的文化基因,造就了中华文明中与众不同的神明观。
这也正是华夏修仙者的独特困境。当他们修炼到极高境界,拥有移山倒海之力时,却发现自己始终无法真正超脱。那流淌在血脉深处的文化烙印,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们牢牢拴在人间。他们渴望逍遥自在,却又不得不承担起守护苍生的责任;他们想追求个人的解脱,却又被集体的命运所牵绊。这种矛盾不是简单的善恶抉择,而是一种更为深刻的宿命。
很早很早之前,当那年轻的无问僧还顶着个无问道人的名号时,他便已手握惊天之力,却也因此被一股比他力量更为强悍的锁链紧紧拴住,这锁链让他心里头别扭得跟吃了苍蝇似的。
“师兄,我受不了这束缚,我要自由!”无问道人扯着嗓子吼道,那声音里满是抗议和不满。
“力量不可以自由,但心灵可以。”他的师兄神念迅速在他脑海中炸响,厉声警告道,“除非你有足够的负熵交换力量的自由,不过,你能自由释放的力量,也需要为华夏文明添砖加瓦,而不能为所欲为,除非你的为所欲为,是能获得更高的负熵的。
“如果我有足够的负熵,我可以毁灭人类吗?”无问道人愤愤不平地怼了回去。
“可以!前提是你能重建比当下更加强大的人类文明。”师兄倒是挺淡定。
从那天起,无问道人开始了漫长的修行。他渴望获得真正的自由,渴望摆脱力量带来的种种束缚。他日以继夜地苦修负熵之法,试图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足以随心所欲而不受任何牵绊。然而,每一次的努力都像是在攀登一座没有顶峰的高山,疲惫与挫败感让他一次次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突破这个桎梏。
终于有一天,他累了。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灵魂深处的倦意。他厌倦了永无止境的追逐,厌倦了力量带来的压力与束缚。于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选择了放下力量。
放下一切的无问僧从此过上了平淡的生活,在深山之中教书育人、潜心修行。时光飞逝,转眼便是二十余年。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在他放下力量的那一刻起,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却自然而然地在他体内生根发芽。
财富、权势、暴力......这些世人眼中的力量,在某种更为崇高的存在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那是一种超越物质、超越规则、超越一切外在束缚的心灵力量。它不需要刻意修炼,不需要刻意追求,却比任何外在的力量都要强大得多。
但这一次,无问僧却真正感到了恐惧。因为他发现,这种力量并非来自外界的赐予,而是源于他内心的觉醒。它不受任何规则的限制,不受任何力量的束缚,甚至不受任何善恶观念的约束。这种力量太可怕了,可怕到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驾驭它。
于是,他改名为“无问僧“,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心志——不再追问力量的意义,不再执着于力量的强弱。他想要彻底放下,想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过着简单朴素的生活。
然而,命运再一次开了一个玩笑。这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力量,并非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它如同融入血液一般,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彻底摆脱它的影响。
今天,无问僧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饕餮自由之意。这场面倒也罢了,可赵雄这顿接待午宴,实在太过丰盛了些——不是说有多奢华,而是说,在寻常百姓眼中,这已经算是天上的甘露了;就算在吃过无数珍馐美味的无问僧眼中,也足以让他两眼发亮,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故人。
赵雄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微微抽搐。在他眼中,无问僧此刻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在面对第一顿荤腥时的表情。那双眼睛亮得几乎能滴出油来,嘴巴也不自觉地翕动着,嘴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等到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位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无问僧,此刻正死死盯着桌上的菜,眼神中闪烁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光芒。
“这都是我的,我的,我的,全都是我的......“他喃喃自语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什么重大发现。
赵雄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提醒无问僧注意形象时,却见对方已经如同饿虎扑食般冲向了眼前的美食。那架势,简直比吃了兴奋剂还要夸张。
“叮!“
一盘十二只三头鲍鱼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赵雄眨了眨眼睛——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紧接着,他又看到了更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无问僧的筷子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另一盘海拔蚌也跟着不见了踪影。
“这位仁兄......“赵雄摸了摸鼻子,转头看向其他人时,发现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慢点吃!“他强忍着笑意喊道:“别着急!后头还有呢!不够咱们再加!保证让你吃到撑!“
管家连忙应声而去。赵雄看着无问僧那张已经沾满油渍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位上午出场时候还仙风道骨的老道,在美食面前竟然会露出这般“原形“。
无问僧倒是知道自己形象尽失,连忙摆出了一副“斯文“的姿态。可惜在他手里,“斯文“二字似乎被重新定义了——别人眼里的斯文,在他这里变成了“相对斯文“。
“抱歉抱歉......“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嘴里塞着食物,仿佛在说:“不好意思,我吃得太慢了。“
等到管家将第二批菜端上来时,无问僧已经把餐桌上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夫人面前的一盘不敢动手。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目光又开始在剩下的菜肴上逡巡。赵雄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今天这场饭局,与其说是接待无问僧,不如说是给无问僧举办了一场个人吃货表演。
李一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等到众人散去后,他凑到赵不琼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知道吗?我觉得无问老师才是属狗的......“
午餐毕,无问僧非宣称需小憩至两点半,三点再续棋缘,赵雄未加阻拦,遂吩咐管家引领无问僧前往酒店客房安歇。
目送无问僧夫妇离去,赵雄转向女儿,言语间略带揶揄:“这便是你等心目中的绝世高人?”
赵不琼未曾与无问僧共餐,见其用餐之态颇为豪放不羁,心中五味杂陈,欲言又止,终是未能吐露只言片语。
李一杲见状,急忙凑近,欲化解此间尴尬:“岳父大人,我们过去亦未曾与老师共膳,不知其还有此番真面目。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正好?权当是您替我两夫妻代还老师传道授业,却分文未取之人情债了。再者,您瞧老师那棋艺,当真是出神入化,你我二人合力,若非AI暗中相助,恐怕早已败北。不如咱们还是收收心,仔细推敲盘面局势,免得下午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何?”
赵雄闻言,觉其言之有理。上午那一个多小时,即便暗中借助AI之力,也仅勉强维持局面不落下风,此局胜负,下午尚难预料。于是,他颔首应允,与李一杲离席,匆匆返回凉亭,即刻投入AI辅助的棋局研究之中。
时至下午三点,无问僧携夫人准时现身,棋局再度如火如荼地展开。
无问僧午后那顿大餐似是真起了奇效,下午落子间如有神助,妙招频出,不多时便将赵雄与李一杲的联手逼得汗流浃背。无问僧还时不时嚷着腿麻脚软,非得让夫人与陆静左拥右扶,双腿好似风中柳絮,颤颤巍巍地迈向洗手间。
他这一走,李一杲立马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照留证,忙着记录棋局,再借AI之力算计后续走法,寻那最佳策略。如此往复数番,二人方勉强占得一丝上风。
赵不琼瞧着自家老公与老爹这番“神操作”,简直是目瞪口呆,终是忍俊不禁,脱口而出:“爸,老公,你俩就这样联手对付老师啊?”此言直戳心窝,说得赵雄与李一杲皆是面露讪色。
李一杲赶忙辩解:“老婆,你没看出来?老师这是唱的一出好戏。要不然,咋非得让师娘和小师妹扶他去洗手间?他那腿,真能麻成那样?还走路打摆子?咱老师可是个十足的戏精,你又不是头一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