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思思远远望见张金枇时,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怀中的花束紧紧攥在手中,她像一阵风般奔向张金枇。将花束献上后,她迫不及待地投入了张金枇的怀抱,撒娇般喊道:“枇杷姐!“
张金枇微微一笑,接过花束,轻柔地抚摸着思思的长发,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的眼神中满是宠溺与温情:“好啦好啦,都快要当妈妈的人了,还这么黏人。“
张金枇与陆静年岁相仿,但陆静宛若少女,青春洋溢,而张金枇却恰恰相反,岁月似乎在她身上留下了更深的痕迹,再加上那一袭仿佛古代农妇般的青衣,更添了几分沧桑之感。
张金枇似乎从不介意自己是否年轻,这份从容,倒是与她无问七子中大师姐的身份相得益彰。她转头望向王禹翔,眼中闪过一丝教训的意味:“小师弟,你俩的婚期,可曾定下?”
王禹翔与思思早在元宵节后便悄悄领了结婚证,但婚礼之事,却迟迟未有动静。思思家在大山深处,是少数民族,相隔千山万水,婚礼实难操办。而王禹翔家中,又颇为传统,讲究体面,欲按番禺汉族习俗操办,礼仪繁琐,让他左右为难,至今未能定夺。
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无奈又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地说:“还没呢,大师姐。这不是想等你给我们挑个黄道吉日嘛。”
张金枇深知王禹翔家中的想法,也明白王禹翔心中的纠结,他其实想一切从简,甚至不摆酒席都无所谓,只是不愿思思家人不出席,免得日后被人问起面上无光。
更深层的原因是思思内心的挣扎。她对家人出席婚礼怀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我爸妈来了,就会把我老公家看作摇钱树,会榨干我老公的!“这句话的背后,是极致贫困出身者的悲哀。在极度匮乏的环境中成长,人们往往难以摆脱对资源占有欲的本能反应。这不是人性的贪婪,而是生存压力下最原始的渴望。
张金枇望着王禹翔那尴尬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白了他一眼,佯装生气道:“你个小滑头,就知道往我身上推责任。这事得找师叔商量,跟我有何干系?”
张金枇嘴里的“师叔”,实则是王禹翔的父亲,他与无问僧自幼相识,且是无问僧至今还“健在”的小学兼中学同学。此处“健在”,并非指无问僧的同学都已仙逝,而是无问僧将大多数同学都得罪了个遍,如今老死不相往来,故而一提及同学,无问僧便言“都死了”。王禹翔的父亲却是个例外,至今还能与无问僧偶尔聊聊天、吹吹牛。因此,张金枇有次去无问僧家,见到老王,便顺口唤他“师叔”。
张金枇不待王禹翔答话,一甩青衣袍袖,转身步入屋内,众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蘑菇农庄的草棚木屋,虽是粗鄙的乡间建筑,却别有一番岭南风味。木结构搭建得错落有致,几根横梁巧妙地搭在两棵大树的粗壮枝桠上,仿佛借了自然之力,使得屋内空间豁然开朗。估摸着有三四十平米,宽敞得很。地板是木板铺就,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镜,悬空离地一尺多高,架在一排小木梁上,透着股子古朴劲儿。
这房子的年岁,怕是有三十多年了。木地板间的缝隙里,几株不知名的野草趁机从那些犄角旮旯里探出头来,绿意盎然。这些顽强的生命,倒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屋内摆着一张竹木会议桌,两旁罗列着一排竹椅。这些竹椅仿佛经历了无数个春秋,扶手处都被磨得油光水滑,泛着温润的光泽。会议桌上,茶壶茶杯一应俱全,那茶杯竟是用竹子做的,内壁布满了茶渍,仿佛在诉说着不知多少茶客的欢声笑语。
张金枇给众人倒茶时,特意强调:“都消过毒的哦!“边说边指了指旁边立着的消毒碗柜。看来这农庄的主人还真是个细心人,处处都考虑得周到极了。
赵不琼和张金枇早先约好,先把手头公司的正经事儿定下来,之后再单聊。这次会议张金枇、赵不琼、陆静、王禹翔四人加起来,无问七子团队的大半壁江山都聚这儿开会了。要是正儿八经的高管会议,他们几个一合计,只要全票通过,等同于决议了。
赵不琼从包里掏出一摞装订得整整齐齐的大部头项目文件,挨个儿分发给大家。大伙儿一边翻着文件,一边听赵不琼娓娓道来,讲述项目的最新动向和她的独到见解。
陆静托腮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几句。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仿佛在思考着如何将这些计划付诸实践。王禹翔则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眉头微皱,显然是在思考如何将这些计划与团队的实际操作相结合。
张金枇端起竹制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深邃,仿佛在思考着更深层面的问题。她知道,这次会议不仅仅是为了讨论项目本身,更是为了探讨如何将团队的力量最大化地发挥出来。
赵不琼就如同精准掐着秒表一般,不多不少,整整讲了四十分钟,那厚厚一摞文件的内容,便这般有条不紊地介绍完毕了。
讲完之后,赵不琼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悠悠哉哉地品着茶,时不时地再吃上几口水果,就这般静静地等待着大家的回应。
王禹翔率先开了口,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说道:“四师姐,您以前不是公认的PPT高手嘛,怎么这次改弄起这长篇累牍的word文档来了呀?这文字多得哟,看得我眼睛都花了,到现在都还没全看完呢。”
赵不琼此次没选择制作PPT,而是弄出了这么冗长的word文档,实则是受了李一杲那本如同超厚大板砖般的“巨著”的启发。李一杲向来不喜欢写那些啰里吧嗦的流水账,偏爱精简的表述方式,可若是要将技术方面的事情讲得透彻明晰,精简可就行不通了,就拿那工程说明书来说,都是厚得惊人的。
在协助李一杲讲解各项工程细节的时候,赵不琼灵机一动,干脆先进行了录音,而后再把录音转换成文字内容,接着她又稍稍加以整理,一篇洋洋洒洒的鸿篇巨制般的工程说明书就这么诞生了。
随后,赵不琼从中受到了启发,发觉这word长文档相较于PPT而言,有着别样的优势。有什么问题的话,无需费尽口舌去解释说明,所有的内容都详细地记录在文档之中,只需照着去做便行,既不会耽误自己的时间,对对方来说也方便许多。
于是,在前些日子里,当赵不琼和大家一同讨论项目方案以及思路的时候,也采用了这个办法,全部先进行录音转文字的操作,然后再整理成文字文档。也正因如此,这次才会弄出这么厚厚的一摞文字文档来供大家阅读。
赵不琼心里忽然一动,暗自思忖着是否要将这种制作文档的方法,引入到团队日后的标准工作模式当中去呢?她嘴角轻轻上扬,带着一抹浅笑说道:“这事儿呀,是一呆哥的观点呢,他说‘小学之道在用在通,大学之道在明在辩’。我原先呀,也和你有着同样的看法,以为只要掌握了某项技能,那便是所谓的‘小学’了,而能够洞察秋毫、明辨是非,那便是‘大学’啦。可直到最近,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并非是这么回事儿呀。”
王禹翔听得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脸上满是好奇的神情,不禁脱口而出:“咦?大师兄的这个观点挺在理的嘛!我也挺认同的呢。”
赵不琼见王禹翔这般轻易地上了当,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打趣道:“做PPT呀,那只能算是‘小学’水平,而写Word文档,这才是‘大学’水准呢。”
王禹翔一听这话,可就不甘示弱了,立马反驳道:“可我真心觉得,做PPT可比捣鼓那些Word文档要难得多了呀!”
张金枇倒是一下子就品出了其中的意味,明白赵不琼话里是有所指的。她抬眼瞅了瞅王禹翔,脸上带着一脸严肃的神情教训道:“小师弟呀,你仔细瞧瞧四师妹这份文档,每个标题之下的内容都细分得清清楚楚的,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直追事情的本源,这便是所谓的以‘用’来通‘道’呀。这可就是第一性原则呢。你又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文档的字数确实是多了些,看着确实是有点费神罢了。”说着,她又瞧了瞧赵不琼,然后看了看正忙着给大家倒茶的思思,略微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样吧,咱们先各自把这文档好好啃完,四师妹,你和思思先去这周围逛逛吧,等午饭后咱们再一块儿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