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

第33章 魏舒方阵(1 / 2)

众人在整编之后,就合为了一卒,无恤任命王孙期以乡司马之职兼任卒长。

卒之下,赵无恤则设了三个步兵两。

放在春秋前期,诸夏三军以“乘”为单位作战,一乘有驷马战车一辆,车右、车左、御戎为主力和指挥官,外加七十二名步卒协同,“车驰卒奔”,配合作战。然而当时的战争主要是战车上的贵族们在玩打仗游戏,徒卒们起到的主要作用是作为辎重兵和拉拉队,地位比较低……

春秋后期,形势为之一变,战争的贵族气质越来越弱,最终演变为不死不休的征伐灭国。尤其是诸夏国家对戎狄蛮夷的开拓,更不需要讲究什么古军礼,于是廉价、高效、对地形适应性极强的步卒开始逐渐取代战车,成为战争的主角。

赵无恤听羊舌戎说过,这一时代,在南方,有孙武主导下的战争思维和战争方式跨时代的飞跃。而晋国,早在四十年前,就由中行氏和魏氏策划过一次兵制兵种改革。

那是晋平公十七年前541年夏,中行吴及魏舒率军开拓晋国北境,在太原遭遇无终国山戎和群狄组成的联军。

太行山区,山峦重叠,道路崎岖,地形险狭。魏舒认为对面的戎狄多是步兵,己方则是战车,在山地作战,战车机动困难,难以取胜。于是他向中行吴提出了“毁车为行”的建议,把战车编队改造为步兵方阵,使原来以两、伍、专、参、偏为编组的战车阵形,变成以前锋、后卫、左翼、右翼、前拒为编组的互相配合的步战阵形。

这就是著名的魏舒方阵,也开启了中国步兵时代的先声,从此被晋军沿用。

此战胜利后,大片北方土地被晋国夺取,并进一步开拓殖民,在这场北进浪潮中,赵氏也获得了未来的重要基地:晋阳。

所以赵无恤才会如此设置兵种搭配:一辆战车作为指挥车,三步卒两为主力,外加骑兵两扈从侧翼。

田贲这个恶少年这几天是连级跳,先跟沐夏打了场架,而且还打输了,却捡了个伍长当,这会又混上了两司马。他昨天在乡寺外把门,痛殴成氏皂隶,在乡里打出了恶名,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会放他来收拾那些乱哄哄的乡民倒是十分有效。

只见田贲背着手,昂头挺胸地在人群中间不停呵斥,看到有捣乱东张西望的,过去就是一脚,他那一两顿时就老实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昨日签署了卷状,将虞喜、穆夏两名亲信的身份提升成国人。他作为一乡之宰,又是赵氏君子,是有这份权力的,但还得上报下宫通过,料想便宜老爹没理由为难他。

所以,穆夏也当上了步卒两司马,他已经在下宫赵兵中树立了角抵第一高手的地位,加上他是赵无恤最早的亲信,这任命实至名归。

至于那个话不多,但在野人中颇有威信的井,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无恤决定再观察上一段时间。

羊舌戎职位没变,虽然两个昔日下属现在和他平起平坐,但因为他还有个无恤车右的身份,只要无恤能顺利地拿下一个万户大县,他日后有的是高升机会,所以对此并不在意。而且羊舌戎的那一两中,下宫赵兵居多,是一卒的中坚力量。

当然,这些人的任命都是赵无恤亲自下达的,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只有权柄出自我手,才能让下边的人明白,谁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需要向谁效忠。

同时,上位者又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虽然眼下的势力不过百人,但赵无恤也开始琢磨出了一点御人经验了。

于是,他就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王孙期操练卒伍,并未太多干涉。他作为穿越者,前世接触的信息多,全面战争系列玩了又玩,心里或许有一些独到的想法,但多数是战术、战略层次的东西,论起实实在在的练兵来,未必胜得过王孙期。

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不仅没有胡乱指挥,还在暗中虚心学习。想着回去以后要多多请教下王孙期,至少要把那部齐国人司马穰苴所著的《司马法》吃透。

虽然这都是很基础的东西,还有不少可以无视的古朴军礼,但慢慢积累之下,结合后世那些跨时代的战例记忆,或许有朝一日无恤也能指挥数万大军……唔,兵仙韩信那种多多益善的段位就不要想了,天才才做得到。

唉,也不知道兵圣孙武现在到底还在不在吴国帮夫差父子打工,那部跨时代的巨著《孙子兵法》写出来了没有?

在学习的同时,赵无恤也向王孙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王孙,虽说此次是以备盗贼为名,但你我都清楚,这新田附近百里之内,六卿驻了整整六师的兵力,加上国人勇武彪悍,哪里有什么大盗可言。”

六卿的武装,假想敌自然不会是那少数流窜的山野盗贼,而是其他的卿。现在晋国分成了三股势力,赵魏韩一个派系,范、中行一个派系,晋侯、知氏一个势力。孰强孰弱,也真如那宋国大司马乐祁所说,根本就无法分辨……大家只能小心防备,对自家治下乡邑的守备训练抓得特别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继续说道:“所以乡民都是被里胥逼迫来的,心思都在家中农事上,不乐操练之辛苦,效率也会降低一些。我们不如以蹴鞠诱惑之,使其在游戏里学到战阵配合之法,再进一步演习金鼓旗帜,进退阵法,你看可行否?”

王孙期思索了一下,露出了困惑之色:“君子的想法不错,此举会让乡卒乐于操练,这蹴鞠期也知道,在齐地较为流行,但只是单人或三四人的技巧游戏,起不到练兵的功效啊!”

“小子所说的蹴鞠,和齐人那表演和技巧性质的玩耍大不相同,这样吧,今天王孙先选定两伍,发放兵器,小子改日再做出足毬来,让下宫赵兵比试一场,演练给王孙看看。”

赵无恤所说的蹴鞠,其实是将后世足球和橄榄球结合,其对抗性和剧烈性自然不是春秋时的杂耍性质蹴鞠能比。而中国的竞赛性蹴鞠,得到秦汉才成型,并用于军事训练,甚至被班固列为兵家技巧之一种,赵无恤的建议,也算是拾后人牙慧了……

这一卒除了三个步兵两外,还有个新兵种骑兵两,赵无恤从乡民中挑出了几名善于骑乘的年轻圉童、牧人,和下宫带来的少年们合并后,由亲信虞喜作为两司马。

他心里也不由得暗暗吐槽:这一骑兵两的成分如此纯粹,以后会不会被人恶搞地叫成“圉牧骑士团”啊。

看着一个个年轻挺拔的少年骑在马背上,仿佛日后铁骑的雏形,赵无恤也来了兴致,亲自带着他们上马备鞍绕打谷场跑了几圈。

之后觉得还不尽兴,索性让王孙期就这样操练着徒卒,他从骑兵两里抽调了虞喜等几人,带着成巫作为向导,前去巡视乡中各里。也算是履行乡宰“问当地习俗风情,国野疾苦”的职责。

从乡寺附近出发,由近到远,分别是甲里、窦里、桑里,以及成氏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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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据成巫介绍,甲里是甲氏聚集之所,说起这甲氏,却是百年前晋卿中行林父灭赤狄后,将名为甲氏的部落整族迁到了晋国腹地。其中一支繁衍迁徙,来到了成邑,聚里而居,以甲为氏。

无恤新收的那几个骑童,统统都出自甲氏,对弓马颇为娴熟,他不由得对这个赤狄后裔的氏族多了些关注,论起来,他这身体的血管里也有一半的狄人血统呢!却不知道那个只有模糊印象的“母亲”又是来自何方,这估计是件糊涂事,连赵鞅都不一定清楚……

如今赵无恤看来,在经过数十年潜移默化后,甲里民众们的相貌和习俗几乎完全被晋人同化,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不必再视为异族。只有对马匹的崇尚还在甲氏有所存留,也不时有穿着袴褶的男子出现在里中。

在甲里绕了一圈后,无恤索性将那几个隶属于甲氏族长的圉童赎买了下来,以后就作为私兵使用。甲氏族长死活不敢收下帛币,声称这二三子是送予君子的赔罪礼物,无恤也没坚持,直接笑纳了。

不过甲氏在农耕方面,学了近百年,依然还处于刀耕火种的落后状态,里民喜欢打猎,对地里刨食都不太上心,亩产是几个里中最低的。好在时不时有猎获的肉食补充,还能去邻乡的市上用皮革和肉干换取粮食、布帛,也算能勉强度日。

接下来去的是窦里。

和甲里相比,窦里的道路更宽,房舍布局更整齐,而且要热闹很多,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路边种的有栗树,小孩儿们三俩成群在树下玩耍。

脸蛋脏兮兮的女孩儿用泥巴捏成陶豆陶鬲的样子,模仿大人朝食燕飨。而脸上挂着鼻涕的男孩儿们则光着屁股,拎着木棍,大摇大摆地骑着竹马演练……军阵?

让成巫过去一问,才知道,他们模仿的,居然是赵无恤昨天全副武装进入乡寺的姿态,无恤不由得啼笑皆非,自己竟然成了这群孩子的偶像?

孩子们见了偶像却没有扑上来抱着他的腿卖萌要糖吃,而是害羞地一哄而散,躲在门扉里探出留总角发型的小脑袋偷看。赵无恤让人记了下来,给他们家中都送去一些葛布,吩咐其父母一定要为这些孩童多做些衣褐,以度过寒冬。

唉,可惜兜里没有水果糖,春秋时诸夏人只有贵族,才能吃上麦芽等发酵做成的饴糖。姐姐季嬴就比较喜欢饴糖,时不时嘴里含着一块,那双好看的杏眼甜得眯成了月牙状……不知道楚国南境有没有可以制糖的甘蔗?要是做出来,还不得让馋嘴的季嬴脸蛋上甜出酒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起季嬴,赵无恤露出了微笑,同时也记起了对她的承诺:明年开春,定然要叫成邑乡变个模样!

但,想要实现这一想法,并且完成在赵鞅面前说下的大话:让来岁成邑乡的上计翻两番,那就得先彻底整合成邑内部。成氏四里,非得迅速拿下不可!

成氏,现在已经成了阻碍赵无恤完成计划的一块绊脚石,可搬开这块已经扎根百年之久的大石头却又不那么容易,至少,得一直拖到开春之后……想到这里,赵无恤心中不由得有了一丝烦躁。

不过这烦躁很快就被消弭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这种亲民的姿态已经赢得了整个窦里国人的好感。不停有人前来行礼拜谢,声称从未有过如此仁德爱幼的好乡宰,不愧是赵氏君子。这让无恤受宠若惊之余,又不由得感慨,这年代的底层民众,真的是太朴实了。

窦彭祖听说后,更专程从乡寺跑了过来,亲自作为引导,盛情邀请赵无恤去他家中坐坐。他还故意叫几个女儿侄女抹妆画眉,穿了冬至、腊祭、春社等节庆时才舍得穿的曲裾深衣,端来酒食款待。

送女送得如此明目张胆,瞎子都能看出他想干嘛。不过无恤瞧了瞧窦氏的几个女子,脸蛋还勉强能看,但身材却继承了窦彭祖的体格……于是就2333了。

无恤对丰满的胖妞兴趣不大,倒是侍从虞喜目不转睛地盯着窦彭祖一个胸大屁股大的嫡亲女儿可劲地看。

出来以后无恤一问,从厩苑就追随无恤,主从两人关系最为亲密的虞喜挠了挠头,腼腆地说:“主上,那位淑女一看就好生养啊!”

淑女?赵无恤看了看这些天怎么大块吃肉都还是瘦巴巴的虞喜,对他饱暖思**,想改良家族基因的追求表示理解。

正如诗曰:“辰彼硕女”,这年头底层国人野人们的确是比较欣赏高大壮硕,能干活好生养的女子。

当然,诸侯和卿大夫们的审美则是偏向后世一些,“手如柔荑”被大肆赞美。而逗比国君楚灵王就比较喜欢腰肢细一些的姑娘,正所谓“楚腰纤细掌中轻”嘛,想想都让人向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他现在还不知道“楚王好细腰”的真实含义……

“喜你也到婚娶的年纪了,要是真瞧上了,改天我找人为你说媒。”赵无恤丢下这句话就扶鞍上马继续往前走了,他对此没太在意,却不知道这给虞喜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虞喜今天看到那些刚摆脱隶臣身份的甲氏圉童,心有戚戚,因为半月之前,他也是同样的处境。可现在,却恍如隔世般,他已经铁定能成为国人,还被主上越级提拔为骑兵两司马,赐氏为虞,顿顿有精米肉食吃。

这要放以前,别说一个乡司徒,就算是普通国人家的女儿,他也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却触碰到了这样的机会,在他看来,好比摸到了天上的云彩一般——虞喜现在的眼光也就到这程度了。

这都是托了主上的恩赐啊!

对赵无恤的忠诚和感激如同野外的蔓草般,在虞喜的心中疯长,他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眶,坚定地扈从于赵无恤身后。

恭送赵无恤离开窦里后,窦彭祖就又迈着肥胖的身躯,让人驾牛车送他回乡寺,他还要去陪同计侨统计今年的收成、户数,并做出明年的预算。

就在昨晚,当赵无恤准备用预算这个词汇和概念在计侨面前再度装逼时,却被计侨反打脸。当时计侨摇着头说道:“主上所谓的预算,其实侨每年都有做,不就是量入为出么?不过预算这词不错,侨以后就这么称呼了。”

装逼失败!赵无恤感觉自己作为穿越者的智商和尊严受到了嘲弄,他一怒之下就给计侨出了道后世的数学十大不解难题。计侨自从学会了“周髀数字”和竖式、方程后自以为天下算学无双,就自信地接了过去,先让他欲仙欲死上一个月再说。

接下来,就到了桑里,里如其名,远远就能看到里中央那棵高大的桑树,宽阔的树荫几乎遮蔽了近半个里,郁郁葱葱,如同驷马戎车的华盖一般。

赵无恤一行六人骑马沿着里道前行,在一处狭窄的拐角处,他却猛地勒住了缰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前方突然间人声鼎沸起来,依稀还能听到小犬狂吠的声音。几人面面相觑,成巫疑惑地说道:“难不成是桑里听说主上巡视,所以聚众迎接?”

赵无恤皱起了眉头,他今天打算微服巡视,并不喜欢这样大的阵仗。

“继续前行,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赵无恤打马领先,在马首刚出了这弯道,往外瞧了一眼后,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对面有来势汹汹的近两百人,大多短衣短褐,都手持木棍、农具,甚至还有反射着寒光的铜制戈矛、佩剑,这些人已经将里道出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成巫也在他身后叫了声不好:“糟糕!是成氏的族兵!”

赵无恤闻言,一时间也有些发愣。

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

难道,这成氏竟然胆大包天到想聚众谋弑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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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无恤惊疑不定时,对面的成氏族人却发出了一阵呼喊。

“抓住了,抓到那个贱婢了!”

却见那两百余人从两侧分开,露出了里面的情形,一个身穿文绣皮冠,满脸戾气的青年男子,他手持一把青铜短剑,正揪着一位浑身素稿的柔弱少女死命殴打!

男子先狠狠地扇了少女一巴掌,打得她嘴角流血,如同被巨大雨滴击碎的浮萍,随后猛地扯着她乌云般的头发,少女吃痛哭喊,像一株随风无助飘拂的弱柳倾倒在地,惨不忍睹。

远远能听见那男子骂道:“你这贱婢,竟然逃走?我非得将你在墓前剖心挖肝不可!快说,那个养犬的小童跑哪去了!乃公要把你们一齐带回去为叔伯殉葬。”

赵无恤驻马遥望那边的情形,他对男子的暴行勃然大怒,有意过去阻止。

成巫凑到耳边低声说道:“主上,那一脸凶相的男子正是前任乡司马,成季!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赵无恤看着那可怜的少女,心中有些犹豫。

突然,从路边的灌木丛里钻出了一个蓬头少年,身后跟着一只黑色小犬。还不等虞喜等人上前阻拦,少年已经咬着牙跑到赵无恤的马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

“君子,求君子救救我阿姊,我们不想去殉葬!”

殉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大概明白了眼前的情形,他的心中顿时一片翻江倒海。

眼前闪过前世在殷墟博物馆陪葬坑中看到的场景:那成百上千的累累白骨,断头的、活埋的、肢解的,和狗彘牛马的尸骸混在一起,层层叠叠,不仔细辨认的话,甚至分不清是人还是畜生的……

用人殉葬,这种残忍的行为是作为穿越者的赵无恤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成氏啊成氏,你们真是在自己作死啊!

成巫凑上前来再次劝说道:“主上,虽然这成季并非刻意针对主上而来,但他们人多势众,还是先退为妙啊……”

赵无恤默然,虞喜等人想把抱住他腿的少年挪开,那少年却紧紧抓住,死不松手,黑亮的眼中带着倔强。一如赵无恤在立誓要保护姐姐季嬴,不让历史上弟逼姐死的惨剧重演时一样坚决。

少年和他想保护珍惜的人的愿望,是一模一样的,打马离开,坐视这对姐弟被虐杀殉葬?还是……

成巫的劝说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对面的嘈杂声叫骂声依旧,虞喜在则询问究竟要不要调转马头。

一阵热血涌过胸膛,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你们放开他。”只听赵无恤淡淡地命令道。

他又低头看向那个少年:“你也松手吧,你阿姊,我会替你救回来的。”

少年迟疑也一下,乖乖地放了手,任凭赵无恤拍马朝前方而去,他这才醒悟过来,在后边大声喊道:“我……奴愿为君子做牛做马报答大恩!”

成巫见状,差点气得咬了舌头,他本以为昨日面对成氏公开羞辱,尚能隐忍片刻,再以雷霆一击发难的君子无恤是个少年老成的稳妥之人,没想到今天却……却依然是少年性情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冲动啊,太冲动了!

成巫声音有些嘶哑了:“主上!俗语道,千金之子,不涉危堂,不能过去啊,万一您有个闪失……”

赵无恤听罢却笑了,笑得很轻蔑,他扬了扬马鞭,以极其装逼的姿态指着对面的那两百余众说道:“成巫何必担忧,此辈,土鸡瓦狗尔!”

土鸡瓦狗?成巫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人头,脸色青红皂白,浑身冷汗直冒。心想君子啊君子,这又是何必呢,小不忍则必乱大谋。昨夜赵无恤找他细问成氏情形后,已经决定开春后再徐徐图之啊!可现在却因为两个连犬马都不如的隶妾坏了大事……

成巫正纠结着要如何将无恤劝回来,却斜眼瞥见虞喜如同无恤的影子一般,紧追而去,他双腿紧紧夹着马身,单手持铜矛,忠诚地扈从在无恤侧后方。

那三四个少年骑士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们作为无恤在厩苑里的老班底,这些天脱离了奴隶籍贯后,被无恤推衣衣之,推食食之,潜移默化之下,少年们早已存了为他效死的心思。

成巫看得目瞪口呆,这些半大孩子们就不怕死么?虽然一般人不敢对赵氏君子怎么样,但对面可是那个脑袋缺根弦的成季啊,万一他恶向胆边生,索性暴起杀人怎么办?何况成氏有两百余人啊!一人扔块石头,都能把这点人马给葬喽!

他想象这那种后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若是君子无恤真的死于非命,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就算他今天侥幸逃过一劫,但接下来,还得面对主君赵鞅的丧子之怒,那才是百死莫赎啊!说不定,说不定会把他们在场的人统统坑了给无恤陪葬!

成巫清楚,从他叛出家门那一刻起,成氏最想杀的人,大概就是他了,这要跟着过去,大概是凶多吉少。

他昨日连赌两次,赌到了投效君子无恤的首功,赌到了一个垂涎已久的乡三老职位,今天呢,反正都是死,要不就再搏一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咬了咬牙,追上前去拉住了走在末尾那个少年。

少年骑士回过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三老这是作甚,快放手,我还要去追随主上呢!”

成巫骂道:“贼!多你一个少你一个又有甚么区别,还不快去打谷场,向乡司马等告急,让他们速速带人过来桑里!”

“人越多越好,来的越快越好,速去,速去!”

少年一脸不情愿地离开了,仿佛错过了莫大的荣誉似的。

成巫叹了口气,暗道你这小子不知好歹,我或许是救了你一命。唉,应该自己去报信,顺便脱身来着,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被驱逐出宗族后漂泊半生,何苦跟着一群半大少年去热血?

……

在前世时,网上流行过一些图片。

你是要当一辈子懦夫,还是要当英雄,哪怕只有几分钟?

赵无恤自问从来就不是英雄,他很惜命,他还有前世今生未偿的巨大遗憾没有弥补,还有波澜壮阔的历史等着他去改变。

但这具身体虚岁也才十四,少年的荷尔蒙一旦超量发作,当热血在胸中涌动时,他的身体便会先于大脑做出决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看到那个少年将失去姐姐的痛苦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于是便想做些什么。

顺便,要是能把对面的成氏族兵主力一起解决掉就好了,虽然这听上去有些玄幻。

万幸,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无恤侧目看去,瘦巴巴的虞喜跟了上来,他在半个时辰前才经历了一场“初恋”的洗礼,此刻却持矛侍卫着无恤,向死而生,没有半分顾虑和不舍。

四名骑童跟了上来,他们矢志不渝,

坚毅的脸甚至能反过来给赵无恤以勇气。

最后,连矮小怕死的成巫也不情不愿地跟上来了,他就这么后悔着,叹气着,却也默默上前,悬在队伍的末尾。

一行五人五骑,仿佛跳海自寻死路的旅鼠似的,朝密密麻麻、手持武器,正用不善目光看向他们的成氏族兵走了过去。

赵无恤嘴角牵起一丝微笑,他也当真视对面两百成氏族兵若无物,催马上前,朝着正在对少女施暴的成季喝道:“竖子敢尔!还不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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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在族长成翁被君子无恤那句“勿谓言之不预也”给气晕过去后,成叔是个没主见的,于是成氏暂时就由蛮横而脑子缺根弦的成季当家做主。

成季当家后顾盼自雄,决定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到处搜拿那两个逃跑的殉葬隶妾。

是夜,甲里和桑里改换门庭,投效君子无恤并提供粮草丁壮的消息传来,气得成季连摔了好几个铜酒樽。

成季虽然愚昧自大,还没疯狂到敢直接和君子无恤动武的地步,但他对甲里、桑里等却没什么顾忌。于是他第二天便以搜拿逃奴为借口,带着两百余成氏族人开进桑里、窦里、甲里,准备报复窦彭祖等人的“背叛”,最先遭殃的桑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而那对殉葬的隶妾姐弟在东躲西藏了一夜后,总算跑出了成氏四里,来到了桑里这棵犹如华盖的大桑树附近,却被到处设卡的成氏族人逮了个正着。

如今,成季正用力揪着那个柔弱少女的头发,要将她身上的缟素统统撕掉,裸身拉回成氏残忍杀害。就在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少年洪亮的声音。

“竖子敢尔!还不住手!”

被人骂了声“竖子”后,成季愕然回头,诧异地看着骑行靠近的少年人,脸上怒意顿生。

这是哪家的黄口孺子,竟敢骂乃公!

成季正在恼怒,看到了赵无恤的打扮,玄色甲胄,玄色大氅,分明是大夫或者卿子一级的规格。他立刻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赵氏君子,新任的乡宰,没想到居然是如此的年轻。

他也看到了隐藏于无恤身后,一身乡三老服饰的成巫,成季几乎恨得咬碎了牙齿,在他看来,成巫是成氏的叛徒和败类,最是该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季正琢磨着要不要在这里让人把成巫拽下马来分尸,却见赵无恤马不停蹄,越来越近,并用马鞭用力指着他的鼻尖说道:

“放开那女子,我便让你活着离开。”

这是一句冷漠的命令,不带丝毫商量的口吻,成季被他那上位者的气势所压,不由得头一缩,待他看了看对面形单影只的五骑,又回头瞧瞧自家身后站得黑压压的两百余人,顿时又有了胆气。

怎么看都是自己这边占了绝对优势,这位小君子是不是还没搞清楚情况啊?

他犟着头回应道:“是赵氏君子么?此贱婢是我成氏的逃奴,我来缉拿她,是我们的家事。就算你是君子,就算你是乡宰,也不好过问,君子还是请回吧,我成氏与君子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井水不犯河水?你成氏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赵无恤差点被逗乐了,他没有停,继续催马上前。

居然还不停下!成季脸色微变,喝令道:“二三子,拦住他!”

有几个胆大的成氏族兵闻言跃跃欲试。

“谁敢!”却见赵无恤一声清脆的怒喝。

虞喜等踏马上前,不约而同地发声斥责:“谁敢!”仿佛是无恤的回音。

五骑像五把尖矛,高大的骏马呼赫呼赫地打着响鼻,上前阻挡者或许会被持矛的骑童刺穿胸口,或者被马撞倒踩死。组织度极差的成氏族兵迟疑了,你推我攮,却没人再踏出半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下成季甚至都能看清对面骑士们的面容,君子无恤皮制甲胄上的玄鸟纹饰,骑童们青色的幘巾,以及成巫额头冒出的冷汗。

一向蛮横,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成季也感到了些许压力,他一手继续揪着那女子,同时厉声喝骂道:“愣着干什么!快给乃公上,他们只有五骑!只要拽下一人,自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成氏族兵面面相觑,在做最后的犹豫。

赵无恤眼睛微眯,知道现在是紧要关头,他一边行进一边扬鞭大声说道:“尔等庶民,不要自误!”

“我乃嬴姓赵氏君子,以天命玄鸟为旌旗,以驷马六骏为御驾!”

“我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死必有五鼎五簋而葬!”

“我是昊天上帝的血脉,随便一滴血液都比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尊贵!”

“谁若是敢伤我一根毫毛,我的父亲,晋国上军将雷霆暴怒之下,定会以赵氏之师将此乡四里夷为平地,把成氏三族诛杀殆尽,尔等亲人到时碾为粉末!”

一席话下来,不管成氏族兵们听得懂几分,反正是被赵无恤的气势镇住了。

他们现在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乖乖,对面那少年可是赵氏君子啊,是主人的主人的主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我只寻成季一人罪过,你们大可自行散去,本君子既往不咎!”

赵无恤此刻仿佛戴有有神圣的光环,他手无寸兵,站成人墙的两百全副武装的成氏族人却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众人开始面露敬畏之色,下宫,赵氏,那是他们无法仰望的至高存在。如果说成氏是他们头顶的屋盖,那赵氏,就是成邑这小小屋子上空广袤无垠的蓝色天穹!

高贵的卿族与低贱庶民的差距,好比云泥!

而且,赵氏之宫离城邑乡只有三十多里,实在是太近了。乡民们在每年一个月的服役期间,途径下宫左近时,谁没仰望过那巍峨的墙垣和高大气派的楼宇,谁没有在震天动地的赵氏车队行进时战战兢兢地跪拜稽首过?

如同圣人渡河时神迹显露,大河之水自动分开,成氏族人在赵无恤步步逼近下突然崩溃了。他们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紧紧握着木棍、农具、兵器的手,或抱头鼠窜,或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甚至还有少数人干脆调转了矛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无恤马屁股之侧,气势汹汹地朝已成孤家寡人的成季而去!

方才无恤的一番话,成巫听得如痴如醉,此刻看着赵无恤的背影,他仿佛见到了泰一神的使者降临人间,有种追随其后,跪拜叩首的冲动。

“所谓的武王伐纣,前歌后舞,商卒倒戈相向,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他仿佛目睹了伟大的神迹,现在一点不后悔方才没有离开。

形势剧变得太过突然,成季目瞪口呆,手里握着的青铜短剑,迟迟没有落到那女子柔弱白皙的脖颈上。他这才觉得手无寸兵的君子无恤竟是如此的可怕,脑中那根绷紧的弦断裂了,他也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杀了他!必须杀了此子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看赵无恤下马,走到了面前数丈的位置,疯狂的成季脸上面目狰狞,突然暴起,哇哇大叫举着青铜短剑就要刺向无恤的胸口!

无恤早有防范,面对一个神经崩溃者漏洞百出的一击,他轻松躲过,随后重重踹出一脚,把成季连同武器踢开,差虞喜等人拿下绑了。

自始至终,除了成季的困兽之斗外,成氏两百余人,无人胆敢反抗。

成巫、虞喜等视此为奇迹,只有赵无恤心中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做英雄,你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还要有实力。

赵无恤有实力,他背后是庞大的赵氏家族,是赵氏统治此地一百多年的余威。

众人心中一直埋藏着对赵氏又敬又畏的种子,赵无恤所做的,只是用言语浇灌雨水使其生长。当恐惧和害怕在成氏族兵心中慢慢发芽时,量变终于导致了质变。

所以他一言之威,竟至于斯!

大事已毕,无恤躬下身,孰视那隶妾容貌。正所谓女要俏,一身孝。只见这少女瓜子脸,一身素稿,肩膀和胸口处被粗暴地撕破,露出了白腻的肌肤,她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惨红的鲜血,看上去颇有几分凄凉的美感。

出于前世爱护异性的习惯,无恤将背后的玄色大氅解下,披在那隶妾身上,随后揽着她柔软的腰肢,将她轻轻抱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巫看着赵无恤对那少女温情脉脉的动作,顿时误会了什么,心想原来主上是瞧上了那隶妾的容貌,才有今日此举?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啊,正常,正常。

他冷眼看着被五花大绑后,如同一条死狗的成季,乘机上去踹了他一脚,以报昔日在宗族中被其多次欺压凌辱之仇。

周围的成氏族兵多数还在发愣,少数机灵的已经拔腿准备开溜了。

“轰轰轰轰!”

正在此时,却听到了四周响起了一阵金鼓齐鸣声。

随之而来的,是喊杀声,叫骂声,脚步声,呼天啸地,从成邑乡各里的方向传来。

而那些声势汇集的中心,便是桑里这一株犹如华盖般的大桑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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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成巫脸色微变,心想难道是成氏余孽又杀将过来了?虞喜等牵马聚集一处,亮出兵戈,凝神戒备,只有赵无恤闭上眼睛听了一会,露出了微笑。

“莫慌,是我们的人。”

远远传来模糊的声浪:“谁敢伤我家主上!”这是乡寺打谷场位置方向,一支全速行军的卒伍在齐齐呐喊。

赵无恤甚至能听出其中恶少年田贲冲动的哇哇怪叫,大块头穆夏披着三层皮甲呼呼赫赫的喘息和沉重脚步,还有王孙期、羊舌戎俩名军官指挥卒伍行进次序的清晰号令。

原来,当那个骑童终于骑着口吐白沫的马冲到打谷场,通报成巫交待的情况后,王孙期立刻做出了决断。他带着才刚刚发放完武器,排好队列的一整个卒,来了场急行军,驰援桑里。

“成氏休得伤吾贤乡宰!”

“休得伤无恤小君子!”

这是窦里、甲里,以及桑里民众的声音,赵无恤今天巡视各里时展现的亲民举动,为他赢得了三里国野的一致爱戴。当无恤在桑里遭遇成氏族兵,被困大桑树下的消息传来时,朴实的国人们便自发地取了家中的农具、弓箭,匆匆聚集,跟在下宫赵兵身后,赶来解围。

等卒伍、里民们纷纷赶到后,却发现自己扑了一场空。本以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却发现对手,那些成氏族兵早就扔光了手里的武器,三两五人聚在一块,蹲的满桑树下都是,见里民和赵兵警惕地靠近,他们纷纷跪地讨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目光的焦点聚集到了还怀抱着美人的赵无恤身上。

王孙期、羊舌戎、田贲、穆夏、窦彭祖等人纷纷挤开人群,过来询问无恤安危。见无恤毫发无伤后,他们便一传十十传百地向后方传递这样的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主上无恙,乡宰无恙,小君子无恙!”

里民和卒伍们闻言,顿时发出了一阵阵欢呼,喧嚣其上,震得桑里房屋顶的瓦片瑟瑟抖动,震得大桑树那些枯黄的桑叶纷纷飘落。

赵无恤看着这萧萧落木,不由得心生感慨,仅仅治理成邑两日,竟能有如此成效,得民心至此,他来之前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两天的辛苦,方才如履薄冰的冒险,值了!

无恤微笑着,可惜不能向民众们挥手致意,因为他还紧紧抱着那位已经悄悄睁开眼睛偷偷看他,脸色微红的美隶妾。

“瞧啊,这就是我的领邑!”他无处诉说,就莫名其妙地朝怀里的少女说了这么一句。

那少女红着脸,声若蚊蝇地回了一句什么话,却被周围声浪掩盖,赵无恤竟没听清。

随后,赵无恤回到了那个早已看呆了的养犬小童处,将柔若无骨的少女轻轻放在里民从家中找来的薄席上,他又摸着小童的头说道:“本君子说到做到,你阿姊,我给你带回来了,这之后就交给你了。”

小童眼中闪着崇拜的目光,他重重颔首,捏起了小拳头,发下了和赵无恤当初一模一样的誓言:“君子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阿姊!”

放下怀中的伊人后,赵无恤整理了下早已被冷汗浸湿的甲衣,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跨上了黑色的骏马,总发披肩。他要让领民们能看见他的脸,看清他们的领主是谁。

在他周围,是一卒满编百人的赵兵,加上三个里数百国野民众,都抬头仰望这这位脸庞如阳光般耀眼的少年君子,等待他的下一个命令。

无恤轻抚缰绳,他的马首,便转向了西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巫若有所悟,那是日落的方向,也是成氏四里所在的方向。

“主上,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哪?”赵无恤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

形势已经逆转,之前他和成巫等人设想推演的,开春之后再对成氏徐徐图之的计划,已经不再必要了。

成氏的一半武装,已经彻底交待在了这株大桑树下,被里民和卒伍解除武装看押了起来,其中少部分人甚至还能被成巫策反,充当带路党。

“二三子听令!唯我马首是瞻!”

卒伍们整齐的山呼海啸声响彻桑里。

“唯!”

民众们曾次不齐的应和也随后响成一片。

赵无恤方才未亮兵器,便一人吓散两百成氏族兵。

现在,他终于抽出了手中的青铜长剑,在夕阳映照的金色光芒下,剑尖直指西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们,去成氏四里!”

……

夜幕将黑,在成氏庄园一间温暖的里屋内,兽口铜燎炉燃着醒神的熏香,昨天被赵氏君子一封拜帖直接气晕的成翁,依然还在昏迷当中。

垂垂老矣的成翁做了一个梦,仿佛又回到了他还青春年少的时代。

他是服侍过赵文子、赵景子、当代家主赵鞅的三代老臣,从一介端溺壶的竖童,只靠着攒资历,熬了几十年,愣是做到了爵比下大夫,乡三老的职位。

算起来,赵景子和赵鞅都不是家族嫡长子,而是以庶子身份逆袭,最终成功上位的。

历次换嫡的经过,成翁都历历在目,虽然当时他没有丝毫发言权,只是低眉顺眼地伺候在旁,或者忙不迭地跑路传话。

那位温润君子,五十多岁就衰老的赵文子,是因为害怕贪婪而不肯退让的嫡子四处树敌,争夺膏腴之地州县,重蹈赵氏下宫之难的覆辙。所以毅然换上了默默无闻,性格温和,以不争为争的景子赵成。

而赵景子时代,形势又不同了,六卿之争已经愈演愈烈,非有一位强悍的伟主不能光大家业。所以,年轻时代便锋芒毕露的庶子赵鞅被选了出来,推上了世子之位。

伯为嫡长,孟为庶长,所以赵氏的家主才经常被人尊称为赵孟。

而如今的情形何其相似,四子争位,会是谁最终得胜呢?是成氏早就选择好的的嫡君子仲信么,还是过去十多年里从未被人看好,近一个月却犹如异军突起的庶君子无恤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神灵打架,山鬼遭殃。成翁在梦中皱眉苦思,设想如果君子无恤当了家主,统辖赵氏,会怎么报复与他公然对抗的成氏呢?成氏,是不是一开始就选错了路,现在退让求饶还来得及么?

从看到那句“勿谓言之不预也”时,成翁就明白了,这次他恐怕是把硬石头当场软泥来踩,自家活该踢瘸了腿。

“阿翁,阿翁?”

成翁睁开了浑浊的眼睛,在闪烁的烛光映照下,他看见侄子成叔伺候在侧,正轻声喊着他。

一向没主见的成叔这两天急得面容憔悴,见成翁醒来,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四十多岁的人却带着哭腔说道:“阿翁,你终于醒过来了,您让侄子好生担心。”

成翁由侄子和侍女搀扶,强撑着从榻上起身,成氏一族的里胥、邻长们听说他醒来,纷纷涌进来眼巴巴地望着他,问候声,哭泣声响彻屋内。

成翁眉头大皱,拄着鸠杖狠狠地往地板上一敲:“乱什么!哭什么!老夫还没死呢!”

他的目光在屋内流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那个冲动的小儿子成季。

“阿季呢?他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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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叔擦了擦眼泪道:“阿翁,昨日本应为叔伯殉葬的两名隶妾逃了,阿季带着人去抓他们,还说要乘此机会开进桑里、窦里、甲里去,把那三家改换门庭的小人掀个底朝天!”

“什么!”成翁惊骇莫名。

“他带了多少人去?现在到哪了?”

“两百余人,我成氏四里大半男丁都跟着走了,现在还没消息传回来,大概,大概已经到甲里了吧。”

成翁瞬间垮了下来,满心绝望的他手不住地拍打着木制的榻:“阿季怎么敢这样!现在正是应该低调之时,我成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再去招惹君子无恤,那就是自寻死路啊!”

成翁一口痰气发作,差点又晕了过去。

屋内顿时又慌成一团。

然而屋外的场面却更加混乱,尖叫声、奔逃声不断响起,传入室中,随之而来的还有远处一阵齐刷刷的踏步,仿佛数百卒伍在列队行进。

成翁有气无力地问道:“外面又怎么了?”

几个从屋外钻进来的成氏族人四肢战栗,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阿翁,是君子无恤,他带着大队人马,身披甲胄手持兵戈,把庄园给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氏的庄园被围了?成叔听罢两眼呆滞,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众族人也胆战心惊。

“哈哈哈,好,好一个君子无恤,不愧是赵氏子孙,天命玄鸟的血脉,十三岁弱冠之年,就能如此狠辣决绝!”

成翁却如同回光返照般,仰天干笑了几声,推开了想要搀扶他的儿子和族人,再次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有个族人凑过来讷讷地说道:“阿翁,要不要召集族人取兵甲防备?”

“啪!”

却是成翁抽起鸠杖,砸得他头破血流!

“防备?怎么防备!你是嫌我成氏的处境还不够惨么?万一君子无恤上报下宫,说我们公然聚众反叛,引一旅赵兵精锐来攻,我们除了授首灭门,还能怎么办?从一开始,就算错了啊!”

“也怪我,回到这成乡小邑蜗居数年,眼界变小了,竟不能识真君子,还妄图与之对抗……”

“阿翁,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成翁重重地喘息了几下,眼睛微微眯起,总算是恢复了几分服侍文子、景子时的精明。

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更衣,开中门迎客!”

……

让两司马羊舌戎、乡司徒窦彭祖带着部分里民留在大桑树下看押那两百余成氏族人。赵无恤则率领其余卒伍、精壮国人,浩浩汤汤地向成氏四里进发。

夜色已暗,多达三四百人的队伍成分杂糅,在乡司马王孙期的维持下,竟然还能保持规整。这让无恤对王孙期又高看了一眼,孰不知这其中也有他的威望在发挥作用。

在昔日神棍成巫别有用心的宣扬下,无恤方才在大桑树下“单人单骑喝退两百余人”的事迹在里民中迅速流传开来。他们看向无恤的目光,也从爱戴变为崇敬,行进时,竟然自觉地遵守秩序,不敢随着性子胡来。

何况,三里民众对往日蛮横贪婪的成氏,可是积攒了不少怨气的,能跟着乡宰前去痛打落水狗,何乐而不为?

他们点起了松明、薪柴做的火把,犹如一条光亮的长龙,陆续抵达了成氏庄园,将其正面完全包围了起来。

这是无恤第一次来到成里,一看之下才发现,成氏作为此地首富,冠绝七里的百年小族,也颇有些底气,难怪敢丧心病狂地和他作对。

成氏庄园正面是一堵山石堆砌,有两人高的围墙,墙上开了道中门,用结实而厚重的木料,以铜柳装钉制成。门上面是硬山式的望楼,可以容三人站在上面朝下射箭,顶上覆盖有青灰色的瓦当。至于作用是拿来警戒盗贼,还是防范赵无恤等辈,就只能见仁见智了。

除非有贵客,否则中门不会随意开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道高墙几乎将进出成氏四里的通道完全封死,据那个养犬的小童说,他和姐姐是从一处无人知晓的狗洞里钻出来的。

所以,一旦有事,成氏便可以退而据守,成巫描述说,里面还有农田、桑梓、粮仓、府库等,完全能自给自足,独立于乡寺体系之外。

石墙的两侧,则是一人高的夯土墙垣,最终将和成邑乡墙合为一体,上面开了个侧门。门上有个小小眼孔,现在后边似乎也有人在朝外窥探,却被众人的阵势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主上,让某去砍一棵大树,将这门撞开,再以我为先锋,冲将进去!杀他个鸡犬不留!”这是田贲的建议,瞧得出来,这是他极为热衷的事情。

“何必那么麻烦,主上,这墙垣那么矮,我就能爬过去,只要将守门的击杀,从里边打开门栓不就行了?”身手灵活的虞喜凑过来作此建议。

王孙期则默默上前泼了凉水:“小君子可想好动武的后果了?”

赵无恤还在沉吟,说实话,今天是因为事发突然,他才顺势而动,却并没有想好到底该将成氏如何处置。

既然赵无恤做了乡宰,就无法容忍自己领邑内部还有成氏这样强大的独立势力存在!所以,他必须把成氏和外界隔离的“围墙”摧垮,至少使之构不成威胁。

但另一方面,成翁是位三代老臣,这样的人在赵氏中可不多了,无恤也必须注意舆论。逼死老臣的名声传出去,可不太好听,对日后统辖其他各县的家臣,会是件麻烦事情。

所以,除非无恤失心疯了,才会真玩出莽夫田贲热衷的那种,血洗成氏四里的暴行来。现如今可是春秋,灭人国尚且讲究不亡其社稷宗庙,何况是罪不至死的家臣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真那样,无恤的一生恐怕都将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污点,对他争夺其他家臣的支持,竞争赵氏世子之位大为不利,更别说接下来一年还想在少了一半人口的成邑乡做出何等政绩来了。

姐姐季嬴听说后,大概也会失望吧。

就在这时,侧们的眼孔处出现了一双眼睛,瓮声瓮气地朝外面喊话道:“家主说,乡宰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勿焦虑,我等这就开中门迎客!”

中门迎客?

赵无恤的手下们面面相觑,无恤也和知晓成氏底细的成巫对视了一眼,他心中暗道这成氏果然聪明,没有采取反抗的姿态。不过这样也好,别看三里国野民众都跟着无恤来撑场面,气势汹汹,但靠谱的战斗人员其实只有那二三十名下宫赵兵,其余都是拉拉队员。

于是他挥了挥手道,“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违令者,家法处置!”

吱呀吱呀,成里的中门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开启过,也许一月,或许一年,那些积累多时的灰尘泥土不断掉落下来。门缝渐渐变大,门两侧的人终于看清了对面的情形。

赵无恤第一次和他此次的“对手”,老迈的成氏族长打了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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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成翁今天穿戴着赵鞅特赐的下大夫服饰,他头顶巍峨冠带和玄色幘巾,似乎想掩盖那些早已灰白的头发,服饰宽衣博袖,上有纹绣。他腰杆微微弯曲,手柱鸠杖,也在眯着老奸巨猾的眼睛打量赵无恤。

当中门完全大开后,成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外面黑压压地全是人,而且都明火执仗,仿佛就要一拥而入,将成氏的家业焚尽!

而人群的中央,正是一身玄色皮甲,免胄,总发披肩,骑着黑色骏马的君子无恤。这就是两日来,在不直接交手的较量中,将他打得丢盔弃甲的可怕影子?

太年轻了,这是成翁初见无恤后的感慨,他简直无法相信,就是这样一个黄口孺子,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就将扎根于此百年的成氏震颤得摇摇欲坠。

真的是位少年英雄啊!我族一开始就采取正面对抗的方式,绝对是个错误!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吧。

成翁心思一转,战战巍巍地做趋行下拜状,脸上神色戚戚:“服侍过文子、景子、当代宗主的三代老臣,主君特赐爵比下大夫,前乡三老成翁,拜迎小君子。小君子今天来,是要将我成氏一族斩尽杀绝的么?不知我那不成器儿子成季的头颅,小君子可带来了?”

这老不修以前就是一个端溺壶的竖人罢了,却在此卖弄资历,装腔作势扮可怜,还想拿三代赵氏主君来压无恤,可惜演技比起下宫那些早就玩成人精的高级家臣来,图样!

赵无恤也没有给他面子,他下了马,大步走了过去,却没如成翁想象中那般不计前嫌地扶他起身,君臣一笑泯恩仇。而是大刺刺地叉开腿,往前边一站,就等着受他那一拜。

成翁就这么半跪半蹲,继续下拜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场面一时无比尴尬。他最后才艰难地趴地上叩了首,又气哼哼地拄着鸠杖起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一个照面,成翁就自己作死,吃了个闷头亏,对面前的少年更是不敢小觑。

赵无恤终于开腔了:“成翁想到哪里去了,昨日成氏丧葬,小子初来乍到,想着公务要紧,便先至乡寺。没有亲来拜访,只是差随从带了拜帖和礼物来,实在是无礼至极。这不,今日事毕,小子就亲自登门来了!成翁,还不迎我等进去,到那位成氏叔伯的墓冢前祭拜祭拜么?”

“至于您的儿子成季和族人们,都安然无恙,被我安排了亲信盛情款待着,成翁一会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听到拜帖两字,昨日竹片上那几个丑陋的篆字似乎又在成翁眼前晃来晃去,他一口老血差点再次喷了出来,好容易才咽了下去。

此子还知道什么叫无礼?老夫对你跪拜叩首,你却不学那些仁德君主一样上前搀扶!但成翁也不敢说什么,毕竟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他们成氏无礼在先。

不过,前来祭拜死者?成翁打死也不相信这是君子无恤的真实目的。

但事到如今,成氏的大半武装已经不知去向,大概都被缴械关押着,所以就算拦着不让,人家也会持戈矛强行闯进来,这,这简直就是逼门而入啊!

成翁强忍住关上中门不见这些恶客,躲回屋内继续哆嗦的冲动,吩咐族人清出道路,让无恤等人进去,但是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人头,又面露迟疑。

“君子,乡邻们能前来帮忙,自然求之不得,但成氏小院,可放不下这么多人啊……”

“这个好办,王孙司马,你带田贲及一两步卒,在外维持秩序,严禁抢掠,不许打扰,违者家法处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又过头对三里的国人野人们大声说道:“诸位能追随小子到此,感激不尽,容再等小子半个时辰,我去去就回。”

应和声响起一片,连成翁都感到心惊,此子居然能得人心如此?

赵无恤又唤过虞喜,在他耳旁说了如此这般,随后就带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步骑鱼贯而入。成氏也不敢关门,让外头的人心存疑虑,只得差了些剩余的族人在门口小心提防,两厢对峙之下,场面一时十分凝重……

王孙期面无表情地领命而去,迅速安排人手维持秩序,吩咐里民们原地坐下休息等待。而一心想着冲进去杀人放火的田贲,则只能满脸不乐意地留在门口干瞪眼。

塌鼻子的国人恶少年也不讲究,他气哼哼地盘腿坐在地上,抽出锋利的青铜短剑搁在膝盖上,冲对面缩头缩脑的成氏族人恶狠狠地威胁道:“过上半个时辰,要是主上还不见出来,乃公就杀将进去,将你们成氏屠个鸡犬不留!”

……

随赵无恤进入的人中,曾在此生活过多年的成巫赫然在列。跟着队伍亦步亦趋之下,他能感受到,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在不停地盯着他看,目光中有痛恨和不解,仿佛他就是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

成巫对此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把腰板挺得更直,戴冠的头昂得更高。他在尽情享受这一刻,衣锦还乡,以凌驾其上的方式回到这里,叫那些曾欺凌他的成氏大宗们低头匍匐,是他十年来的梦想。

如今,这念想马上就要实现了,等一会,准叫你们统统破胆!想着君子无恤的计划,成巫越想越兴奋,脚步也不由得飘了起来。

而那个曾亲手将他开除族籍,赶出成里的老不死成翁,则只是冷冷地瞥了成巫一眼,目光停留在他穿着的服饰上:那是乡三老的全套装束,昨天之前,这还是专属于成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翁又孰视跟随赵无恤进来的赵兵们,虽然年轻,但都披甲带剑,应该是下宫精锐,其中一个魁梧的大块头还扛着一个**袋,隐约还能看到里面有人在挣扎。

在他示意下,侄子成叔凑上前问道:“这是何物?”

成巫抢上一步接过话头,目光中带着挑衅,“成翁家不是跑了两个陪葬的隶妾们?这不,我家主上在桑里将其抓获后,就给你们送回来了!”

见是成巫,成叔便抿起了嘴,不想与他交谈。

且不提成氏三人暗中的勾心斗角,赵无恤此时也在观察成里的内部。

成氏四里分为两大部分,前头是坚固而富庶的庄园,住的主要是成翁、成叔等大宗,以及地位较高的国人。

一行人途经一座三进式的主院落,只见粗大的柱子顶起屋宇,青灰色的瓦片和瓦当排列整齐,院落的样式和乡寺差不多,但面积却是后者数倍。还立了一座三层高的望楼,是成邑最高大的建筑,可以俯瞰整个乡。

赵无恤停下了脚步,口中啧啧称奇道:“成翁,你这院子真是宽敞,比乡寺好太多了,不过,私家大于公室,可是超过周礼和家法的规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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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翁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心里想着你赵氏不也经常在燕飨上公然使用诸侯礼乐,老夫又不是没见过,谁跟谁比僭越?但口中却只能唯唯诺诺。

赵无恤淡淡一笑,没有深究,继续向前走去。

接着又经过一片开阔的练武场地,就着月光和火把望去,至少能容百人。地面上还铺了层细沙,边缘立有箭靶,墙边靠着些来不及藏好的戈矛,想必成氏族人经常在此操练。

无恤又停了下来,指着靶场道:“好地方,比我那乡寺前的打谷场气派多了,成翁,你成氏族兵都可以凑足满编的一旅了吧?之前可是把桑里的大桑树荫都站得满满当当!真是羡煞小子也。”

成翁哑然,心想我家青壮男丁也不过五百余,哪里养得起一旅家兵,君子无恤今天是专程来找茬的吧。

像这样,每到一处,赵无恤都停下点评一番,其意思无非是成氏无论是居所、奴役的庶子人数、以及族兵武器,都超过了赵氏家法规定……

一次两次,老成翁还能支支吾吾地应付过去,反复几次之后,他便冷汗直冒,无话可说了。

这君子无恤,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沿着庄园的石子路走了半里后,便进入了普通的闾左民居,脚下也变为泥泞的土路,这里居住着甕牖绳枢之子,以及甿隶野人。

所谓成氏四里,其实没有什么间隔,本来就是成氏聚族而居形成的。但正如嫡、庶有别,成氏繁衍数百年,虽然名为同族,实际上却有远近亲疏之分。很多贫困的族人,如曾经的成巫,实际上的地位与隶臣妾差不多,也被强迁到了闾左居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据成巫描述,这些弱势小宗常年租种大宗土地,每年都要上交一半收成作为地租。农闲时,还要为大宗修缮庄园、整治沟渠,乃至充当没有人身自由的奴仆族兵,苦不堪言。而其中不屈服大宗权势,想另谋出路的人,就会像成巫一样,被逐出宗族,失去身份,甚至连父母的坟都会被强迁走。

无恤听罢了然,春秋,果然还是个宗法社会啊。

他细细观察,发现这里的土屋很简陋,有的缺了半边墙,有的只盖着茅草。时间已经入冬,天气变得寒冷,到了冬至、腊月,在没有炭火和炕的情况下,定是冰冷异常。据成巫说,每年都会冻死几个人,而成氏大宗却对此置若罔闻,只是不断催促他们去帮忙修缮富丽堂皇的庄园……

成氏四里人多势众,而且土地也最为肥沃,占据了整个乡最好的水源,但财富却完全集中于成翁一系的庄园内。而普通的里民大多面有菜色,敝衣绳履,无裳无褐。孩子们脏兮兮的,衣不蔽体,穿鞋的都没几个,吃的甚至不如庄园里的狗彘之食好。

无恤在心里一比较,这成氏比起野人也能温饱的窦里,不!比起尚能让里民勉强度日的甲里和桑里,都要差上许多!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成氏对成巫等远支小宗,尚且如此欺压剥削。也难怪草芥人命,要用那无辜的姐弟俩来殉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了。想来以往成氏世代为宰为吏,权倾乡中时,窦、甲、桑三里也没少受其压榨。

硕鼠!这是一路走下来后,赵无恤对成翁等人的评价,也坚定了他彻底改造成邑的决心。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里闾边缘的成氏墓地外。

成巫紧紧捏着拳头,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在他开罪大宗,被除籍赶出成里后,他父母的尸骸甚至还被惩罚性地从这块墓地里移了出去!扔到了不知哪个沟壑里!

惨白的月亮爬上树梢,阴森的山岗上,昨日挖开的殉葬坑直到现在还没填平。

青铜铸造的三鼎三簋泛着青光,上面的饕餮纹张牙舞爪,云雷纹带着冷意,其余死者生前所用的帷幕帐幔、几筵、酒具、铜鉴、戈、剑、羽旄、象牙筷箸、皮裘、漆器等不计其数,封土堆整整有两人高。这还只是个成氏的普通叔伯,却能死得如此奢靡,葬得如此气派,不知道要敲骨吸髓多少里民的财赋,才能聚集得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然,作为钟鸣鼎食之子,居于赵氏封建金字塔顶端的赵无恤,是没有道德优势对此进行谴责的。

但是,一旦成氏的贪婪威胁到了他的统治,阻碍到他必须达成的目标,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责令其更正,如若不从,便将其翦除!

成氏大概是不愿意的,也对,没人会甘心自愿放弃利益,只有剑戈甲胄,方能令其恐惧。但还不够,还得有一次让他们印象深刻,永生难忘的教训!

慈不掌兵,治理一地,哪能不流点血呢?

之前宰杀于此的白马黑犬血早已流干,一大团苍蝇在上面嗡嗡乱飞,黑黝黝的坑道仿佛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似乎还没吃饱,依然在等待吞噬那两个逃出生天的殉葬隶妾。

赵无恤没有去祭拜那成氏死者,而是站在血淋淋的葬坑前,沉默不语。

究竟得多么狠心,才能下得了手,让那个机灵可爱的小童,以及秀丽美貌的少女在此化作死寂的白骨,深埋土下?

周礼是不支持以活人殉葬的,但也仅仅是从道德层面进行抨击,要等到百多年后的战国,才会由国家机器颁布法律,禁止以人从死。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殉从未从中国历史的视野中消失,一直断断续续延续到了清末。

不过,比起嬴秦,姜齐,子宋,曹邾等东夷、殷商鬼神崇拜依旧盛行的邦国来,姬姓晋国大规模的殉葬习俗其实并不是很流行。

但让无恤尴尬的是,他的家族赵氏却偏偏是个例外,因为赵氏祖先和秦国公族一样,也是嬴姓东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到了战国时,赵国的人殉也盛极一时,后世河北每五个赵国士人墓葬中,就能刨出一到五具被残忍杀死的人殉来,或是奴婢,或是从死的亲人……

对此,来自后世的赵无恤是接受不能的。

这一时代的殷商后人孔丘尚能痛心疾首地呼吁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虽然他老人家把人殉和陶俑殉葬的先后次序搞反了,给后世某些人留下了一个混淆视听黑孔的好破绽。

所以,赵无恤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至少在他治理的这一亩三分地,杜绝此种陋习恶俗。他是个现实主义者,明白像孔丘那样一味的道德说教,是没人会当回事的……

没错,只有以暴制暴,只有酷烈似火的法家律令,才能让人不敢蹈之!

在赵无恤沉默思索的当口,这装点着素稿墨绖的小山岗上,一时间只能听到蚊蝇的嗡嗡乱叫。

一路下来,成翁那颗强撑镇静的心越发不安,他摸不透君子无恤到底要做什么,只能呆呆地陪在一旁。一只沾血的绿头苍蝇刚巧落到了他头顶的巍峨高冠上,不断地搓着前肢,成翁却不敢伸手去撵,打破这诡异的静谧气氛,只能鼓着眼睛朝上猛盯。

却见赵无恤在沉着脸站立良久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向后招了招手道:“穆夏,将那人带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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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高大魁梧的穆夏扛着那个大麻袋走近陪葬坑,将其重重地扔在了地上,里面的人发出了一声吃痛的沉闷呜咽声,似乎是被堵住了嘴。

伍长井受命上前解开了麻袋的绳索,露出了里面的人来。

成翁拄着鸠杖,凑近一看,惊骇莫名,他的侄子成叔也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袖口,以免失态叫出声来。

里边的人,却不是昨日逃走的侍婢和小童,而是一位贵族青年!他头顶皮冠歪在一旁,戾气十足的脸庞显现出病态的青绿,嘴里塞着一团破幘布,被麻绳五花大绑,却依旧瞪圆了眼睛,怒视无恤。

不是他那尚未归来的小儿子成季,还能是谁!?

“君……君子,这是何意啊?”恶虎尚有舐子之情,成翁瞧见儿子成了这副模样,心疼不已。

赵无恤让伍长井将塞住成季嘴巴的破幘布拿掉,却见那成季依然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他双目瞪圆冲无恤骂了一声:“竖子!快放了乃公!”

又啐了一口唾沫,可惜离无恤尚有数尺距离。

赵无恤朝成翁摊了摊手:“您瞧见了,你的儿子真是了不得,都敢当众骂赵氏的主人了。”

他绕着成季走了一圈,让他扭头扭得脖子抽筋,又跺步到成翁跟前问道:“成翁,我一直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周礼中说以人殉葬有伤天和,你位比下大夫,也是知晓诗书的人,为何非要残杀活人为死者陪葬呢?”

“这……”成翁关心则乱,他已经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击晕了,不清楚赵无恤的真实目的,一时说不上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成季的嘴却不闲着,他被穆夏、井等按着,犹自不断挣扎着骂道:“我叔伯是得病死去的,他死前有遗言,要以隶妾和小童殉葬,好去九幽下照顾他起居,这是我们的家事,关你赵氏子甚事!”

“你叔伯生前最喜爱那隶妾和小童?”

“然也!”

无恤呵呵一笑:“不对吧,我听成巫说,在家中,就数你和那位死去的叔伯最为亲近。他死后恐怕更离不开你,比起那隶妾、小奴,你岂不是更适合去服侍他?既然你们叔侄如此情深意厚,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又岂能少了你的相伴?也罢,我就成全你的孝悌之心吧。”

成季词穷,仔细一想居然觉得挺对的,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上来。

赵无恤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死者为大,三日而葬,为什么这殉葬坑还没填上!速速将成季作为殉品,给我坑了!”

众人震惊,成翁再次战战巍巍地跪在荆棘丛生的山岗上,他身后的族人们也纷纷出言讨饶。

无恤却不理会他们,只看着穆夏将成季重重推入深坑里,赵兵们则拿起一旁现成的铜锸,不断往坑中铲土。

成季的神经大条已经连赵无恤都佩服了,他在坑底不断躲避着落下的土石,口中还骂着“乃公”“尔母婢也”“贱庶子”等污言秽语,效忠无恤的伍长们面露不满,请命要不要先割了这厮的舌头。

不过这些比起后世发达的国骂来说,简直是毛毛雨,赵无恤无动于衷,也不想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成季渐渐被泥土覆盖,先是两条腿,然后是腰,最后是胸膛和高高伸出的双手,至此成季已经没了力气嘶喊叫骂,只能拼命呼吸了。

最后,他只剩下一个带发髻的脑袋还露在地表外面,口鼻沾满泥土,皮冠早已不知落在了哪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赵无恤只需要走过去再铲一撮土,就能将此人彻底掩杀!

成氏族人们都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已经哭成了一团。在两百多名青壮族人未归的情况下,赵无恤带进来的数十名赵兵竟然成了此地压倒性的力量,他们就算有冒险救人的心思,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无恤仰头望着逐渐被乌云遮盖的惨白月亮,吟诵起了一段乐师高教给他的诗篇:“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

一百多年前,那位号称霸了西戎的秦穆公,死时以三位子车氏族的良大夫殉葬,秦人对此十分不满和哀痛,便写下了这一首《黄鸟》来悼念,并谴责穆公的残士行为。

时政评论家孔丘对这件事的评价是:秦穆公此举既没有为后代以身作则,反而将杰出人物作为殉葬残杀,他的一生有这一污点,万般功业皆无用,就只能算作一个下乘的君主。君子们因此而知道,秦国再也无法向东征伐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秦国在穆公之后,除了跟楚国联联姻,时不时被诸夏霸主晋国带着一群小弟胖揍一顿,基本不再参与诸侯盟会。秦就这么在关中当起了宅男,一宅就是两百年,直到战国中期,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被诸夏国家视为落后的戎狄了。

赵无恤指着只剩下一颗头露在外面的成季,对众人说道:“殉葬者身历其穴时,是多么的战栗害怕啊。成翁,你此刻可感受到他们的痛苦和恐惧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成翁平日除了成何外,最宠溺这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儿子成季,见其将被活埋,不由得痛彻心扉,顿时真情流露,涕泪交加地胡乱点头应道:“老朽明白了,明白了,求君子放过我家阿季!”

“我为何要放他?以什么理由放他!乡三老,你来给成翁说说,成季今天犯下了什么罪过!”

成巫好容易等到了自己登场的机会,他大刺刺地往成翁面前一站,将早已背诵了数遍的罪名一一道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是聚集族人两百,大肆攻掠桑里。连主上都只有调用一卒兵力的权限,他成季已经被解除了乡司马职位,哪来的权力这么做?”

“其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主上拔剑,意图刺杀主上,犯了谋逆赵氏君子的大不敬之罪!”

“二罪合一,按赵氏家法,当诛!主上本应将其拉到下宫斩于集市之上,如今让他去为亲友殉葬,死在家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成族长,您就知足吧!”

面对成巫的冷笑,成翁视而不见,他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擦了擦鼻涕眼泪,冲无恤稽首道:“恳请君子饶恕阿季,我成氏从此,从此愿唯君子马首是瞻!”

赵无恤闭上了眼睛,这个表态,还是不够,他淡淡地说道:“成翁若是想要我留他一命,也不是不可以,但成氏必须履行我的所有要求,你们,做得到么?

成翁忙不迭地答应了,心想先保住儿子的小命要紧。

但随即,当赵无恤口中每说出一条要求,他的心便沉下去一分。

这是要将成氏釜底抽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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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的三条要求是这样的:

第一,成氏立刻解除族兵的武装,将庄园府库里私藏的兵器甲胄等统统移交乡司马管理。只允许成氏保留一个两,也就是二十五人的家兵,以作看家护院之用,还要向乡寺提供一百人的青年丁壮服劳役兵役。

第二,他要成氏明日起立即拆除庄园正门那堵厚实的石头墙,将超过家法规格的墙垣统统堕毁,从今往后不得再私自加筑。

第三,成氏一族出了五服的小宗,以及远房的庶孽子弟,从此不再归大宗管辖。成氏族长除了自家的庄园外,也不得插手其余几个里的事务,它们的统治权及每年的赋税将正式移交给乡司徒。

赵无恤每说一条,成巫都用携带的笔墨和简牍,就着松明火把的光亮记录下来。他作为叛出成氏的庶子,心中最为清楚,一旦这三条得到实施,成氏的力量将被彻底摧垮!

原来君子白天时冒险去救那隶妾,真正的原因却是想借机摧垮成氏啊!所谓同情殉葬奴婢,只是借口吧?

然而打脸来的飞快,当他听到第四条时,笔一下子停住了。

赵无恤说出了最后一项要求:“从今以后,我统辖之下的成邑,禁绝以活人殉葬的陋习!违令者,无论其身份如何,皆坑之!”

成巫越来越琢磨不透这位赵氏君子了,一面是对成氏的狠辣与机关算尽,另一面却是对庶民隶妾的宽容与爱护,现在还要推行止从死,他不知道这有多难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以成巫自私的心态,根本无法理解。

“乡三老,别发呆,给我好好地记述下来,我明日一早就会将这一条递交到下宫,恳求父亲同意,并在赵氏领地上,以家法的形式推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巫连忙低头疾笔而书。

“成族长,以上四个条件,你可都听清楚了?”

成翁在地上不住地哆嗦,他明白,只要一点头,成氏的百年经营将化作一场云烟。从冠绝七里的强宗大族,变成一盘散沙的小家小户,成邑从此以就不再是成氏的,而是赵氏无恤的!

但他除了答应却别无他法,儿子还被埋在土里,随时会被杀死。而外面还有数百名点着火把,忠于君子无恤的赵兵、里民在虎视眈眈。要是不同意,以这位君子的狠辣聪慧,定然留有后手,到那时又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会更惨。

他仿佛认命一般,将灰白的头重重叩在夹杂着石块的泥土里:“成氏,敢不从命!”

赵无恤松开了紧紧握在剑柄上的左手,呼出了一口长气。至此,他与成氏这说短也短,仅有两天两夜;说漫长也漫长,其中勾心斗角突变转折数都数不清的博弈,终于告一段落了。

“成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晚就将他埋在这里,谁也不许放他出来!并且,从明日起,不要让我再见到此人!”

赵无恤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满意的离开了。

前世今生,他很少见过如同成季这般脑袋缺根弦,不畏权势,不怕死的疯子,嗯,也许田贲能算半个。只要丧心病狂的成季还活着,无恤在成邑就必须带着护卫行动,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然而他却没有坚持将成季诛杀,因为他知道,此人已经活不过两天了……

成巫是做过乡野巫祝的人,这时代,巫医一体,他那件旧巫袍的袖子里,诅咒用的草人、麻药、春药,应有尽有。杀人于无形,能使人两日内暴毙的毒药,自然也是有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从来就不是圣母,他也不怕事后成翁记恨他不守承诺,因为等到两日后,他应该已经完成了对成氏的釜底抽薪!

一头被拔掉了爪牙的恶狗,是毫无威胁可言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进庄园时的路幽暗漫长,出去时的路却显得轻快敞亮了许多。成氏的大宗小宗、庶孽子弟们沿途跪满了一地,经过今天的威慑,他们心中对赵无恤只剩下了恐惧。

当一直堵在庄园门口的几名赵兵远远见到他们的无恤小君子正迈着步子,仿佛一个刚刚打完胜仗的将军,微笑着平安归来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欢呼,尤其田贲喊得最大,这半个时辰,可把性急的他憋坏了。

而赵无恤事先安排好的虞喜,则在人群里带头唱起了一首晋国魏地的民谣。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乡民略一沉默,想起往日受成氏的种种逼压,心有戚戚,也有样学样唱了起来。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

成氏这只大田鼠骑在成邑各里头上数十年,如今算是第一次磕崩了牙。

最后,连成氏四里中那些获得了解放的闾左野人、氓隶也听到了声音,在里巷深处遥遥应和起来: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为永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刻他们仿佛忘记了各自的身份,国人、野人、隶臣、华狄,只知道自己是君子无恤的兵卒和臣民,伴随着他一荣俱荣。

月亮重新从乌云中探出头来,将银色的光芒投射在赵无恤身上,他正立于高大的青瓦门楼下,手按长剑,在欢呼中尽情享受着胜利的滋味。

如今,治理成邑的政治问题已经解决,接下来,就是经济问题了,如何将贫瘠的成邑打造成一片真正的“乐土”,这才是未来一年最大的难点!

……

第二天清晨,一共有三封信件从成邑发出,其中两份合在一个木匣中,由赵无恤的亲信,轻骑士虞喜携带,沿着大道驰往下宫。

还有一封信,则是由出身野人的伍长井所写,做下这事后,他一宿没睡着,在鸡鸣前才一脸纠结地从榻上翻起。随后犹豫了半响,才蹑手蹑脚地来到桑里一处阴暗的巷子中,把信递交给一位早已等候在此的蒙面信使。

而那蒙面人接头后也不敢走大道,而是往荆棘丛生的丘陵上寻了条人迹罕至的小径攀爬,路上还碰到了一个同路的成氏族人。

两人愣了片刻,尴尬一笑后,错身而过。

蒙面男子回过头眯着眼眺望了一会,发现这成氏族人的去向,正是君子仲信和成氏宗子成何所在的东乡邑。他顿时明白了过来,便加快速度,匆匆忙忙地朝君子赵叔齐所在的西乡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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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犯了一个严重错误,铜鞮宫是离宫,不在晋国都城,以后改为虒si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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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成邑到下宫三十里官野道路,轻骑士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就能抵达。

于是刚吃完朝食,头戴巍峨高冠,衣黑绶赤,准备去侧殿处理日常家事国事的赵鞅,便接到了那两封合在一起送来的信函。

其中一份是前任差车王孙期的亲笔信,只写了一块简牍的内容。

另一份是赵无恤的,洋洋洒洒抄了两大卷竹简。

见了信函后,赵鞅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这才去了三两天啊,那庶子就又闹出什么大阵仗来了?不是和他说过,要循序渐进,不要急于求成么。

赵鞅将两份信函都放在案几上,一左一右,想着先看哪一份为好。人总是会有先入为主的习惯,而这两信中,也许分别是坏消息和好消息,王孙期和庶子无恤的说辞也许会自相矛盾,甚至相互攻讦。

赵无恤之前猜想的没错,他新任命的乡司马王孙期的确是赵鞅授意下,安排在无恤身边的监督者,成邑乡一旦发生了比较大的事情,就由他来通报下宫。

但赵鞅从两信合一,又由无恤亲信遣送来看,自己这个儿子心胸竟是开阔得很,一点不介意王孙期的监督,反而把一切都敞亮了说开,坦坦荡荡,这点倒是挺合赵鞅胃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想了想赵无恤那丑得令人发指的篆字后,赵鞅还是先打开了王孙期的上书。

这两三天来,成邑所发生的一切,都简略地记述在上面,篆字一笔一划极其规整。内容短小,精炼,不带丝毫主观情绪,发生了什么,就写什么,这就是王孙期的风格。赵鞅看了几行后不由得想道,这王孙期,就算是派他进虒祁宫去做个秉笔直书的史官,也是能胜任的。

看到无恤初至成邑,被成氏刻意冷落时,赵鞅皱起了眉,暗道这乡中小氏仗着是仲子亲信,竟如此大胆,居然不把赵氏的君子当一回事!但随后又读到无恤先礼后兵,给了成乡一个下马威,以雷霆之势迅速拿下乡寺,撤换乡吏后,赵鞅则忍不住为此子的手段拍案叫绝。

此小子,像他的性格。

接着是练兵,此子也颇有自知之明,而且敢于放权,丝毫不介意王孙期并未对他委质效忠,反而倚之为臂膀。其后巡视乡里时,也亲民知礼,似乎是把赵鞅之前说的,务必爱护国人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随即,在那犹如华盖的大桑树下的一役,就算是由王孙期那毫无起伏,不带感情的文笔写来,竟也让赵鞅看得如痴如醉。他起身在居室内光着脚走了几圈,才让胸中涌出的热血退了回去。

他不由得轻抚美须赞叹道:“以五人五骑冲击两百余人,以一言之威吓退敌方,使其倒戈……壮哉,伟哉!此事当浮一大白。”

简牍的末尾,则写到无恤昨晚携压倒性的优势逼门而入,期间未杀一人,未损一卒,却能迫使成翁低头。而他提出的三条要求,一旦实施,便能将扎根百年的成氏彻底肢解。

这才两天啊,赵鞅在细细思索后,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是自己在无恤的位置上,也不一定能做得如此完美。

赵鞅知道,以上诸事统统可信,没有半句虚言,只因为是王孙期的叙述。

不过在看到赵无恤对成氏提出的第四条要求后,赵鞅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禁止殉葬?天真,太天真了。无论如何,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啊,心中存有一丝妇人之仁,对此建议,赵鞅很不以为然。

他放下王孙期的报告,沉吟片刻后,开始唤上竖人,下达一系列命令。

首先是将对成氏明年节庆的帛布赏赐加倍,此子手段刚猛狠辣,可惜太过强硬。作为主君,要一手硬一手软,敲一下还得赏个枣吃呢,他还得为儿子善后,安抚一下成氏。毕竟从赵鞅小时候起,老成翁就在一旁帮他端过溺壶痰盂,逼迫太过的话,再见面君臣都尴尬……

无恤那边,也要给他一些额外的支持,至少,此子目前是很值得扶持的。虽然赵鞅在情感上,对侍候过三代赵氏家主的成翁没有太多恶感,但在他领地上的任何独立势力,就像眼中的沙粒一般,而赵鞅是容不下沙子的。无恤两天之内就将其扫除,让赵鞅心中大快,恨不能举樽痛饮,庆贺一番。

他分封诸子的目的,不就是图着让他们在历练之余,收回乡邑治权么?

这事情做完以后,赵鞅才慢慢展开了无恤的上书,没却什么心思细看,想必只是王孙期那份简牍的加强版。

但他错了。

本以为里面会是一通自我夸耀,谁知无恤压根没写这两天的经过,而是说既然有王孙期上书,他就不重复叙述了,在此只谈关于殉葬制度的问题……

好自信,好气魄!赵鞅不由得正襟危坐,仔细研读这份长篇大论。

不过,他仍然预想着,接下来会是一通满口仁义的说辞,和周礼,以及世间对人殉的道德谴责一样,但赵鞅可不太吃这一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氏出自少昊之后,嬴姓东夷一族,曾是大邑商的勋贵。虽然武王灭商,赵氏入周后,在饮食衣冠等方面早已被周人同化,但丧葬的传统却根深蒂固的保留了下来:和周人的南北墓道不同,秦赵族人的墓穴东西走向,死者的头永远朝着祖先逐日而来的海岱之地,东君羲和驾六龙升起的东方。

所以,有数千年历史的活人殉葬习俗也被保留了下来,赵鞅本人就不觉得赵氏的士大夫们死时杀几个隶妾陪葬有什么不妥。

当然,因为赵氏连续出了文子和景子两位仁德之主,所以近几十年来,赵氏大宗的几次丧葬都没有做殉人之事。但耐不住下头的家臣和小宗事死如生,可想而知,此禁止人殉的法令一旦颁布,将受到多大的阻力。

所以,他觉得赵无恤的建议,是幼稚而不太可行的,也没什么必要。

但仅仅过了片刻之后,赵鞅发现自己又被打脸了……

这两卷竹简上的内容,是由无恤口述,计吏侨代笔的,那小子也知道自己字丑,登不了大雅之堂。

通篇没有任何道德说教,没有抒情体,而是满满的干货!

一个是来自后世的现实主义者赵无恤,一个是自带数据的春秋数科专家计侨。昨晚两人彻夜不眠地合作,做出来的数据分析,其严谨度和精密度都足以让精明的主君赵鞅找不出丝毫破绽,顺便还毁掉了他的三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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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下宫宽敞的正殿之上,几位赵氏的重要家臣,如家宰尹铎,中大夫傅叟,军司马邮无正等都站于殿中。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主上赵鞅忽然召唤他们到此,所为何事。

“可是为了后日的冬至大朝会?”

留着山羊胡子的尹铎听到此话,脸色微沉。对后日的大朝会,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经过这半月来的数次争吵,主上已经听不进他的逆耳忠言了,兴许在冬至以后,他的家宰职位都可能会被中大夫傅叟取代!

唉,要是董安于还在这里就好了,主上一定会听他的话……

众人正猜测间,却见殿门处,头顶冠带,衣黑绶赤,腰间挂着琳琅满目的组佩,携长剑的主君赵鞅正大步踏入殿中。众家臣纷纷朝他行礼,赵鞅则微微欠身还礼。

赵鞅刚一落座,就宣布道:“今日召唤诸位家臣前来,是有一项新的家法要商议。”他略一停顿,继续说道:“吾子无恤建言,要在赵氏领地上禁止以活人殉葬,违者无论身份,俱严惩之!”

此言一出,殿下一时哗然,有人一脸愤懑,有人不以为然,还有人面露喜色。众人对活人殉葬的复杂态度,一览无遗。

有位家中世代以隶妾殉葬的下大夫立刻站出来质疑道:“以奴婢殉葬乃赵氏固有传统,何言舍弃,无恤小君子年纪尚幼,恐怕是不喑世事,方才出此惊世骇俗之言吧?”

殿内支持殉葬的家臣们一阵应和,他们早就盘算好了在死后要以家中哪些美婢、隶臣殉葬去九幽之下服侍,继续过钟鸣鼎食的生活,怎能一口气废除?

“不喑世事?”赵鞅心中冷笑,他一挥宽大的袖子,让众人安静下来,接着叫竖人宽将赵无恤的那两卷竹简抱上来。

“念!念给众家臣听听,一个字都不许漏,让他们看看吾子到底是有多么‘不喑世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竖人宽捧着沉重的竹简,心中暗暗叫苦,嘴里却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小子无恤再拜稽首:赵氏于成子、宣子之世创业于晋,然天不佑赵,致使中道崩殂指下宫之难;幸有先曾祖父文子复起,宰执晋国;至于父亲光大门楣,赵氏于斯为盛。”

家臣们相视点头,这无恤小君子不仅能闻乐师高之弦歌而知其雅意,其文辞也还算通顺嘛。

“然今晋国六分,公乘无人,政在家门,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今小子敢言,人殉一事,若不更化,下宫存亡只在旦夕之间!”

开头的套话之后,便是这样耸人听闻的一段,诸位家臣听后不由得精神一振。再继续听下去,他们不以为然的神色顿去,有的人额头甚至还冒出了一层细汗。

赵无恤在文中指出,如今诸侯相争,乃至于六卿相争,争的是两样,一是土地,二是人口。土地多,人口广,赵氏就能胜于未战之时;土地狭,人口少,赵氏就会落于下风。

君不见,居于虢桧之地的郑国,因为地狭人少,虽然在春秋早期有郑庄公小霸,胆敢在繻葛之战中射周天子肩,纵横中原无人能掠其锋芒,然而却不持久。而齐国拥有广袤的国土和众多人口,所以才能后来居上,成为首霸。即便后来因为内乱而失霸,但基数摆在那里,国君再作死,也长期把持着天下第三强国的席位。

其余晋、楚等莫不如此,有足够的人口支持,才能出动四五千乘的兵力威服诸侯。

既然人口如此重要,那增加人口的方法有哪些呢?赵无恤认为,其中一项就是禁止殉葬!

“诸侯、卿族死后所杀的殉葬者,多的数百,少的数十;士大夫死后所杀的殉葬者,多的数十,少的数人。”

每年每家殉葬个把人不算什么,但要是把赵氏所有领地加起来,所有士大夫、国人的殉人数量加起来呢?据计吏侨估算,赵氏诸领地合计,每年几乎都要殉一千人左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量变导致质变,以前只是零零散散地听闻,从未有人统计,所以赵鞅满不在乎。而现在不仅是他,连不少家臣都意识到,每年殉杀一千人,这么大的数字,即使是地位卑贱的隶妾奴婢,也实在是有伤天和了!

何况,还有更现实的东西,比如说,赵氏平均每年的人口增长又是多少呢?

计吏侨手中有现成的数据,赵鞅也依稀记得,他亲手控制的五个大县,外加下宫,去年增加的口数,也就两千余人,整个赵氏十三县加一块,也不过五千。

两者一对比,不用无恤明说,众家臣就明白过来了,原来以活人殉葬,会让赵氏大宗控制的人口增长减缓一半!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这是一个加减法的问题,是继续置若罔闻,每年白白损失上千劳动力。还是让那些殉葬的奴隶侍婢们活下来,相互婚配,则会多出不少新生儿。

赵无恤在文中疾呼道:“所以,一边支持人殉,一边以这种做法追求增加人口,就好像使人伏身剑刃而寻求长寿,又好像想去往南方,却令车夫朝北边驾驶一样,只会适得其反!”

“小子听说,尧、舜、禹、汤、周文王、武王这些贤王的丧礼,都极为简单,没有殉人。是效法圣王而治,还是对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不闻不问,小子敢请父亲抉择!”

而推行这项“止从死”禁令的方式,现实主义者赵无恤也早为赵鞅谋划好了:先在下宫及周边几个乡邑执行,看成效和反对意见是否过大,再推而广之到其余大县上。

他还设想了此举的成效:除了部分保守的旧贵族会反对外,赵氏却能得到全天下开明士人的赞扬,获得尊周礼的好名声,还能被奴婢臣妾,以及野人们感恩戴德,为之前驱效死。

当然,文中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也会让他赵无恤在赵氏内部,乃至于晋国、天下捞到极大的政治声望。

对于那些拘泥不化的人,无恤建议他们干脆以土偶陶俑象征活人,或者蒿草扎成人形的样子去殉,这些都可以捏着鼻子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在文章末尾终于抒情了一把:“小子愿为始作俑者!”

赵无恤在口述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正义的化身,相比活人千万,用计将那成季坑死简直不算个事。

一家哭,何如一乡哭,一县哭?

然而无恤并不知道,就在他请求赵鞅以成文法形式,明令禁止殉葬的同一时刻。在南方遥远的吴国,一场惨绝人寰的活祭正在拉开序幕。

那位号称“大霸”的吴王阖闾,为了安葬他那位因为一条蒸鱼而傲娇自杀的吴国翁主滕玉。于国西阊门外凿池积土,文石为棺椁,题凑为中,随葬金鼎玉杯、银樽珠襦之宝无数。

随后又令倡优舞白鹤之羽于吴市中,竟一口气骗了数千名越族人进入那长长的墓道中,按下机关,封死墓穴,俱坑之!

很久之后,得知这件事的赵无恤才更清晰地意识到。春秋贵族钟鸣鼎食、诗书礼乐的侧面,是一丛丛血染的荆棘,里面躺满了庶民、野人白骨累累的尸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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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竖人宽总算口干舌燥地读完这长长的策论后,赵鞅慨然而叹,众家臣也若有所思。

之前那个说赵无恤不喑世事的下大夫家臣,早已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位十三岁小君子对世事的了解程度令人发指,甩了他无数条街!

在无可辩驳的数据的支持下,在赵鞅也表露出同意的倾向后,此法令获得了一致通过。

其中几位早就看赵氏人殉不顺眼的家臣,比如家宰尹铎,中大夫傅叟等,对赵无恤的好感暴增,纷纷赞叹赵氏出了一位如令狐文子般的贤君子。而在意识到更多的人口可以支撑更多的兵员和战争后,一向先军主义的邮无正也不住地颔首同意。

不过,以成文法性质推行的禁令,还是在原文基础上更改了不少。比如禁绝以活人殉葬,违反者只是罚金、罚帛,没有像成邑那样以暴制暴的“皆坑之”。

而另一方面,无恤也被部分心存不满的士大夫认为,是个对他们薄恩寡幸的恶君子,在选择世子的天平上,这个精明强悍的小君子迅速被他们舍弃了……

在安排好一切后,赵鞅略一思索,又差人将无恤竹简的备份抄录,送到赵氏的北方重镇晋阳去,让晋阳县大夫董安于也在当地推行此法。赵鞅觉得,晋阳作为一座新建立的城池,应当有全新的开始。

其实,赵鞅还有另一分心思,对那个与他亦师、亦友、亦臣的董安于,他还想炫耀炫耀:怎么样,我这小儿子,很不错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不知道其他三个儿子在初到领地后,都做了些什么,这份无恤首倡的家法颁布时,也会刺激他们奋起上进吧?

赵鞅收回了心思,他轻咳一声道:“既然此事已经商量妥当,那就继续谈一谈,关于冬至日大朝会的准备事项吧。到时候,孤要陪同宋国大司城乐伯一起进入虒si祁宫,朝见国君!”

……

下宫城南面有一座小邑,名为棠,正是赵氏长子伯鲁所领的乡邑。

和无恤作为狄婢之子,在丧母后孤零零一个人不同,赵氏的伯仲叔三兄弟,却是有不少母家亲戚的。

当初赵鞅娶妻时,正室少君为韩姬,两个同姓的陪嫁滕妾分别是魏姬和知姬。

之后韩姬早逝,魏姬便被扶为正室。

长子伯鲁,就是韩姬所生;仲信,则是魏姬之子,理论上来说,他也能算嫡子;叔齐的母亲则是知姬。

在冬至日大朝会将至的关口,虽然还不至于洞悉其中真相,但晋国各卿族都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韩氏、魏氏、知氏也乐见自家儿孙不往暗潮涌动的新田城中凑热闹,而是将他们统统从公学里唤了回来,撵到了家邑,或者乡野之中。

于是这些卿族子弟就不约而同地往赵氏诸子新获得的几处乡邑跑来,名为投奔表兄弟,实则带着观察刺探的小心思。诸卿子弟从小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耳渲目染,稍微长大一点,就在晋国公学那个缩小版的政治社交场里摸打滚爬,没一个是简单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韩氏的嫡孙韩虎,这会就呆在棠邑,韩虎十三四岁年纪,长得却一点不虎。他承袭了韩氏男子面如冠玉、儒雅斯文的君子模样,这会正坐在席上,玩着腰间那组玉佩,可心思却在对面案几的赵伯鲁,或者说,在伯鲁手里那份简牍上面。

那是今早刚从赵氏下宫发来的文书,伯鲁对人坦荡,不设防备,所以韩虎已经瞧过一眼。那居然是一项新的家法,说是今后要在赵氏各领地上推行“止从死”的政策。

和赵氏不同,韩氏作为晋国公族,一向没有大肆殉人的习惯,所以韩虎对此是赞成的,但他嘴里说的却和心里想的完全不同。

“表兄,你真的要在棠邑推行这项由你庶弟首倡的法令?”

同样是谦谦君子的伯鲁抬起了头,对韩虎温和地一笑:“那是自然,这可是父亲以成文家法的形式颁布的,我怎能不从?”

“可上军将在分封你们兄弟四人时不是说过,要在一年后比较谁的治理最有政绩么,如此一来,那庶弟无恤岂不是领先了你一头?你就甘心?”韩虎此言透着浓浓的关切,作为伯鲁的表弟,他自然希望伯鲁能成为赵氏家主。

伯鲁叹了口气,放下了简牍道:“不甘心又能如何,那也是因为我不如无恤。但是,止从死,这是利家利民的好事。我作为长兄,应该尊从孝悌之义,为弟弟的仁爱和才干感到高兴,怎么能嫉妒他呢?更何况,在来棠邑之前,我和他还在下宫东门携手同唱‘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呢!”

“而且这毕竟是我赵氏家事,阿虎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韩虎应诺,心中却对这个满口孝悌之义的表兄不以为然,真这样下去,他恐怕要和那位曾伯祖父韩无忌一样,因竞争之心不足而与世子之位交臂而过了。

殊不知那一首《棠棣》中还有这么一段,“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有时候一奶同胞的兄弟,甚至还不如朋友可靠哩,也许到时候,你还得依赖我们韩氏帮助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下宫的另一面,仲信所在的东乡邑,此地有五六百户人家,四千余人口,是四子所领乡邑中最大,也是最富庶的一处。

君子仲信雄心勃勃地来到这里后,本准备大刀阔斧地进行一些改制,好让父亲知道自己的本事,并在一年后完全压倒那个狂妄的贱庶子无恤。

但当地的乡中氏族们却摸准了这位嫡君子的心思,他们一味逢迎,各种高帽子一顶又一顶地戴上去。自大却没什么本事的仲信便忘了初衷,开始频繁参与各种饮宴,接受氏族们的马屁贿赂,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将东乡邑掌控住了,顺其自然就行,不必做太多动作。

然而今晨,从下宫送来的简牍文书却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将他从迷梦里打醒。原来仅仅三四天时间,那个一刻也不安分的贱庶子又闹出了大阵仗,他首倡了“止从死”的建议,而且父亲居然同意了!并将这一建议以成文法的形式颁布,还要仲信在东乡推行。

这对他而言,比吞了一只苍蝇还恶心,仲信狠狠地将文书扔到了地上,满眼冒火,而他幕中那些东乡的氏族子弟则面面相觑。他们几代人来一直都做着殉人的事情,要是这条法令被仲信严格推行下去,就再也不能带着殉葬奴仆去伺候自己死后的奢靡生活了。

于是,众人便纷纷出面谴责这文书法令的荒谬,但又不敢明里指出家主赵鞅是“乱命”,只能把矛头对准那个让仲信不喜的贱庶子。

真是瞌睡时来了枕头,仲信越听越觉得没错,而他的表弟,晋卿魏氏的嫡子,和仲信性情相似的魏驹所说的一番话,更是让他心花怒放,彻底忘了嫉妒与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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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相忠厚,年纪才十六七岁的魏驹说道:“仲兄不必困扰,且容弟说一段齐鲁分封的往事。”

仲信气鼓鼓地问道:“这和今天的事情有何关系?”

魏驹淡淡一笑:“自然是有关系的,仲兄且听我慢慢道来。我听说周文公的儿子伯禽受封鲁国时,去了三年以后才回来向周公汇报施政情况。周公问他:为何如此迟晚?伯禽说:我在鲁国大兴改制,变其风俗,改其礼仪,要等三年才能看到效果,因此迟了。”

“而太公望受封于齐国,仅仅五个月就向周公汇报施政情况。周公说:为何如此迅速?太公说:我简化齐地的仪节,一切从其风俗去做,所以很快。等后来太公听说伯禽汇报政情很迟,便叹息说:唉!鲁国后代将要为齐国之臣了,为政不简约易行,民众就不会亲近;政令平易近民,民众必然归附。”

“如今,齐国果然强大,成为我晋国大敌,而鲁国非得在晋国保护下,才能稍得喘息。”

魏驹将这段齐鲁的往事缓缓道来,赵仲信听得连连颔首。

魏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那贱庶子无恤在成邑大兴改制,变更人殉的习俗,岂不和鲁侯伯禽一样?而仲兄在此入乡随俗,不轻易更制,岂不是和齐太公一样?照我看来,过上一年,仲兄便会同齐压制鲁一般,将那贱庶子的施政远远抛在后头了!”

仲信一听对啊,就是这个道理,不由得当场拜谢魏驹指点迷津。

而对于这项下宫颁布的法令,他明里尊从,其实却不以为然,竟放任当地氏族继续暗中以隶妾,甚至是小宗亲属殉葬。

仲信现在无比坚信,自己“入乡随俗”“无为而治”下的东乡邑,在一年之后,一定会比那贱庶子的成邑强十倍,百倍!

魏驹明面上这样说,暗地里却将那赵氏法令,连同赵无恤这名字牢牢记在了心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才不像仲信一般迂腐而好糊弄,而是大智若愚,何况魏驹记得清清楚楚,一百多年前,他们魏氏的先辈魏颗,也公然做过禁止人殉的事情,还留下了一个典故。

而在屋外,仲信的御戎,上士成何正一脸阴沉,听族人痛诉这几天在成邑乡发生的事情。那成氏族人走了一天一夜,跋涉了几十里山路,才匆匆来到东乡,这会正哭得稀里哗啦。

“宗子,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听完以后,成何几乎咬碎了牙齿,他脸上那条如蜈蚣般狰狞的伤疤仍在,下雨天还会隐隐作痛,冬狩时贱庶子打的那一鞭子也忒狠了。而且,贱庶子一到成邑,还对自家氏族如此严苛,如今又要釜底抽薪,将成氏肢解!

但成何对此却无可奈何,他的乡宰职位是被赵鞅亲手削掉的,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能让这族人稍事休息后,回成邑传话,让家中的老阿翁尽量隐忍些时日,再叫弟弟阿季来东乡暂避几天。

惹不起,我们还躲得起!

等熬过这一年,君子仲信得了诸子最佳的政绩,便能获得世子之位,到时候一定会想办法让那贱庶子乖乖滚离成邑。到那时,他再回成邑秋后算账!什么成巫、窦彭祖、甲里桑里,这些叛逆统统要严惩不贷,以十倍百倍报复之,而那两个逃跑的隶妾,也要抓回来,在死去的叔伯墓前碎尸万段!

成何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弟弟成季,已经于今晨暴毙了,死前还受了不少苦头。

等消息传来后,成何痛苦不已,也从此将赵无恤当做一生之敌,不死不休!

……

在原本的历史上,赵襄子真正的“一生之敌”,那个被称为知伯,欺凌压制得襄子数十年不得喘息。最后还将他在晋阳围困三年,让赵氏差点举族灭亡的终极大boss,现在却仅是个和无恤同龄的总角小正太。

这位少年现在正坐于两马驾辕,无帷无幔的轺车上,对着作依依惜别状的叔叔知果和表兄赵叔齐冷眼而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叔齐的母亲,是知姬,也就是知氏的一位庶女。和韩虎、魏驹跑到伯鲁和仲信的乡邑打秋风一样,知果也以追逐猎物为名,带着这位备受全族推崇的小侄子,跑到了表侄赵叔齐新上任的西乡一探究竟。

赵叔齐为了体现东道主的排场,摆下了华丽的燕飨,召唤乡中各氏族作陪,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因为种种原因投效了叔齐。他还带着叔侄两人在城邑里转了转,叔齐新官上任三把火,西乡中处处是隶民们忙碌的身影,数个水利、修缮、城防的工程正紧锣密鼓地展开。

在呆了一夜后,知氏叔侄准备离开,这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知果朝恭送他们出墙垣的赵叔齐再次还礼,才上了轺车,却见身旁的少年一言不发,看也不看在他们身后礼貌下拜的赵叔齐,态度十分倨傲。

少年名为知瑶,是知果兄长,世子知申的次子。他长得鬓发俊美,身材长大;虽然才十二三岁年纪,却已经能射箭驾车,堪称勇力过人;而且博学多才,君子六艺,舞蹈剑术无一不精,任何事情一学就会;他还善于巧辩,智力超群;更难得的是意志坚定,做事果敢。

换句话说,这就是一个天才。

赵无恤最近虽然大出风头,但要真和这位浑身上下笼罩着神童光芒的知瑶比起来,就瞬间变成了普通的路人甲。而同辈的韩虎、魏驹、范禾等虽然皆一时之选,却都无法与知瑶相提并论……

知瑶集如此多的长处于一身,也难怪受到了知氏全族上下的一致喜爱。

唯独和他相处较多的知果才知道,自家这个侄儿,在表面的五项贤才之外,却还隐藏着一颗无比骄傲和残忍的内心。

知果捋了捋短须,问道:“阿瑶,你觉得你叔齐表兄治下的乡邑如何?”

知瑶仿佛连评价都觉得欠奉,他用稚嫩的声音懒懒地说道:“跳梁小丑而已,不说也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知果十分奇怪:“是么?但我看乡中四氏已经向他臣服,全乡上下也一片琴瑟相和,看来能做出不少政绩啊。”

“阿叔大谬,这西乡的一切,全然是镂空的花花架子,犹如空中楼阁。叔齐心思缜密,以阴暗的手段操控氏族,驱使隶民,却失之于狡黠。叔叔可能觉得他挺聪明,但在我眼中,简直像蠢笨的狗彘在做粗劣的表演。照我看,他顶多和夷吾一样,空有鹰视狼顾之相,背信弃义之举,却成不了大器。”

知氏是目前唯一还侍奉着晋侯的卿族,虽然其真正目并不是想尊公室,而是攀附借以为助力,但表面文章还是要注意的。于是知果轻咳一声道:“阿瑶,你怎能直呼晋国先君惠公的名讳……”

知瑶不以为然,“六卿连活着的国君都弑杀了两位,叫一叫死君的名字又能如何?他还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教训我不成?更何况,晋国早已是重耳一系的邦国,夷吾连七庙都不能配享,非吾君也!”

得,连文公名讳也叫上了,不过他一通话引经据典,驳得知果无话可说。

少年老成的知瑶说罢不再搭理在他看来仅有中人之姿的叔叔,而是偏着头望向天边黑压压的云层,那是都城新田的位置,正是暗潮涌动之际。

祖父知跞这些天一直避而不谈,实则却关心无比的冬至大朝会,就在明日!

知瑶稚嫩的嘴角又牵起了一丝冷笑,他暗暗想道:“比起愚昧却自以为聪明的表兄,我倒是对那个‘获白麋’‘知雅意’首倡‘止从死’的赵氏庶子无恤有些兴趣,也不知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希望这场冬至日的狂风骤雨过后,在来年的新田公学里,我能会他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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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成邑乡,野人出身的伍长井也正苦着脸,眺望远处乌云密布的天际,只希望昊天上帝能降一场冰冷的冬雨让自己清醒些。

自从他将成邑近况悄悄记在竹片上,递交给君子叔齐的暗子后,井这几日简直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心中十分矛盾。

在来到成邑仅仅数半旬的时间里,他亲眼目睹了此地迅猛发生的变化。

成里那堵高大厚实的石墙被羊舌戎带着赵兵,花了数个时辰,用铜锤铜撬砸开了一个巨大的孔洞。之前不可一世,胆敢给君子脸色看的成氏最终咎由自取,就如同这堵墙一般,轰然倒塌。

不过破坏之后的清理,却是个大问题,光靠赵兵和乡卒搬运,大概要半个月时间。

而后君子又下了令,这些堆满了路口的砖石,成邑乡的国野民众可以随意前来拾取,至于是带回家修井垒墙,还是去田亩加筑阡陌,君子一概不问。

用君子的话说,这叫“充分发动人民积极性”,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压根不懂。

成氏打造这堵“防备盗贼”的石墙可花了不少心思:采的是附近山中最好的石料,再用浓浓的粟米汁和土浆抹满缝隙。于是成邑乡的民众们蜂拥而至,大家都同疯抢一般,结果两天时间,就被全乡民众搬了个精光。

要不是赵兵们拦着,他们也许还会冲进刚办完丧礼,却又再次挂上缟素的成氏庄园里去,把那些路边种植的栗树桃树统统砍了,并把门扉也拆卸带走。

直到这时,众人才明白君子所说的“人民群众积极性”有多么可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就在昨天,井听说前任乡司马成季死了,据说死的很惨,皮肤溃烂,两目流脓,死前呕血三升,舌头被咬得血肉模糊,口中却还在骂着“乃公”“贱庶子”“尔母婢也”等粗话……

大家都觉得成季是在土里埋了一夜后得了风寒恶疾,但只有见过成巫、虞喜等人强灌成季毒药的井才知道,这是君子无恤留下的后手。这位一面仁慈,一面又狠辣的君子,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不过至少经此一役,成氏可不敢再找隶臣妾来殉葬了。

因为来自下宫的法令已经正式颁布,不仅是成邑,整个下宫五乡,以后都要执行君子首倡的“止从死”家法。士大夫、国人们或许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略为不满,但身为野人的井却有不一样的感受。他的一位姑姑,就是在数年前被主家残忍殉杀的,入殉葬坑前哭天抢地,他对此记忆犹新,从此以后,作为卑贱的野人隶臣,朝不保夕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

但君子无恤越是爱民惜民,越是对井推衣衣之,推食食之,井的内心就越发的痛苦和矛盾。

于是他身为伍长,却一直在干徒卒的活计:搬运成氏私藏的兵甲、粟米等事情上,他都争着去做。平日练兵也最为认真,他所在的伍在昨天的临时考校中还拿下了全卒第一的成绩。或许只有劳累才能让井忘记自己的背叛,好像只有为君子做更多些事情,才能弥补他的愧疚。

但他却别无办法,因为全家人的性命,都捏在君子叔齐的手中!

这天,当井搬着最后一批兵甲到达府库后,却被一脸恶相的田贲给喊住了。

田贲穿着戎服,胄却戴得歪歪斜斜,按着腰间那把青铜短剑,虽然当上了两司马,可气质还是个浪荡子恶少年,不似军官。

田贲叫住了正在忙碌的井,说是君子无恤召唤他前去乡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井心中咯噔一下,心里暗道:“难不成是那件事情被君子知晓了!?”

井试探着地询问田贲,却被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我怎知主上唤你作甚?快些去就是了!”

却是田贲这两天一瞧见成氏大宗的人出门,就去踹上一脚找茬,用幘布蒙了眼睛当骡马使唤,或者抢下其冠帽冲里面撒尿……然后他就被君子无恤训斥了一顿,说是对成氏已经不计前嫌,不许赵兵再无端欺凌之,所以田贲才心情不佳。

井只好一个人去了乡寺。

乡寺就在府库隔壁,君子在成氏溃败后,也没有放松警戒,他命亲信虞喜带轻骑士在成邑外围巡视,穆夏则带着一两步卒守卫乡寺。乡寺门口有两个赵兵持戈看守,相对直立,若是其他人前来,少不得会被仔细盘查,但井是熟面孔,两人随便问了几句,就放他进去了。

进入寺门,是二进的院子,外庭既广且深,井过了头层院落,又在二院门外经过两名赵兵岗哨,才到达内庭,庭正中是一个屋檐飞角的大堂。

高大威猛,浑身披了三层甲的穆夏如同一尊巨像,持一丈长戟,沉默而坚定地守在堂门外,他是保卫君子的最后一层壁垒。

井踏上木板铺就的走廊,朝穆夏点头致意,这才发现大堂门口已经有两双鞋履。他将沾了泥土的皮履小心摆放在门口,还特地嗅了嗅足衣有无异味,这才唱了声诺,垂着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却见深衣广袖,留着一头黝黑总发的君子无恤坐于堂正中,乡司马王孙期,以及井的顶头上司羊舌戎位于两侧席上。见到井进入,他们的交谈顿时停了下来,目光都集中到了井的身上。

井正要下拜行礼,却只听君子无恤嘴角带着一丝他看不出意味的笑,说道:“井可算来啦?我等正谈论你呢,你可以啊,又做下好大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井心中一沉,暗道自己的背叛果然被明察秋毫的君子知晓了,别看君子平日对赵兵极好,但对待忤逆者,比如那成季,却是心狠手辣。井知道,自己此等行为,已经是百死莫赎了。

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堂上,重重稽首砰然有声,口中说道:“井知罪!”

这下轮到赵无恤愣住了,他和堂上两人面面相觑,说道:“你哪有什么罪?我的意思是,你的伍在卒中大比时,名列第一,而且你平日也最为勤勉,我今天唤你来,却是有事情要说。”

他随意一指:“喏,你就先坐在那边的席上吧。”

井一看,竟然不是捉他来问罪的,便松了口气,但随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卑贱野人氓隶之徒,竟然在堂上有一席之地?

他感动之余,又犹豫了半响,还是他的上司羊舌戎说道:“主上让你坐,你便坐,磨磨蹭蹭什么?”

井到乡堂末尾的席上坐下,他臀部只敢稍稍贴着脚,虽然以往无数次地羡慕这个位置,但此刻却觉得像坐在火盆之上,心里依然惶恐不已。

既然不是问罪,那究竟是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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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到君子无恤和王孙期、羊舌戎两人商议道:“既然成氏已经俯首,那就意味着多出了四五百号青壮男丁可用,我是这样打算的。以原来的那一卒为正卒,操练勤勉些,作为成邑的常备;而成氏交出的那些野人氓隶之辈,抽调强壮者百人组成更卒,每个月操练两次即可,作为预备。”

如今赵无恤在赵兵中的威望已经高到无可复加的程度,他的每一条命令,几乎都会被毫不怀疑地执行,除了王孙期,无人会反对,而且无恤也做好了对策。

他对已经皱起眉头,欲言又止的王孙期说道:“王孙可是觉得成邑兵力超过了家法规定?此事我已经上书求得父亲同意,这是发回来的简牍和加盖的印。”

王孙期在接过简牍确认印信无误后,便只能颔首同意,前些天,他才和赵无恤进行了一次开诚布公的交谈。

王孙期坦白,自己名为御师,其实是赵鞅派在无恤身边的监督者。他以为无恤会不高兴,甚至暴跳如雷,但无恤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那又何妨,他正需要有人监督,昔日成王封建诸侯,尚且有宗周派去的“监”呢。而且,监督者,其实也是保护者和协助者,这正是父亲爱护他的拳拳之意。

于是事情就简单多了,甚至无恤那份关于“止从死”的长篇大论,都是和王孙期打的小报告合在一起发出去的……

“既然乡司马也认可了,羊舌下士,那我便任命你为新的卒长,负责加募更卒事项。”

羊舌戎满心欢喜,圆脸涨得通红,虽然只是作为预备役的更卒,但好歹是个卒长,比他原先担任的两司马高出一级。以往在下宫,或许数年才能升一次官,投效君子无恤果然是正确的选择。羊舌戎觉得,他距离位列大夫,复兴羊舌氏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无恤又说道:“至于更卒中的四个两司马,我打算选取下宫赵兵中的伍长们担任,也方便管理,井,你便是其中之一!”

井耳朵里嗡嗡作响,以为自己又听错了。

赵无恤却抛出了让他更加震惊的话:“我还会上书下宫,将你的身份提升为国人。”

井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感激,愧疚。他恨不能马上委质效忠,从此将性命交付给君子;同时又想立刻在堂上自刎谢罪,但又放心不下性命随时可能不保的家人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只能朝赵无恤再次稽首谢恩,同时希望君子叔齐的暗子,永远不要再出现了!

……

办完这件事后,赵无恤准备去后院,看看明日冬至节的燕飨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忠诚的穆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他已经隐隐成了无恤专职的亲卫队长,有这个武力值爆表的猛士在,就算再出现一次那天在桑里的遭遇战,赵无恤也有胆量再闯一回。

“做英雄的感觉,其实还蛮不赖的……”不过,千金之子不坐危堂,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啊。

春秋时,前堂后室的住所格局已经出现,乡寺后面,就是赵无恤的新住所了。一个二进小院落,收拾得十分整齐,院中有棵海棠树,角落里有鸡莳,还有用蔑耙围住的菜畦,里面种上了嫩绿的葱韭和葵菜,这些都是他的两名女婢闲暇时布置的。

被季嬴派到无恤身边来的侍女媛刚好在院子里,她容貌平平,正抱着一个陶罐给菜畦浇水。看到无恤进来,又见了无恤身后大块头的穆夏,脸色顿时发红,连忙行了一礼,又低着头抱着陶罐继续打水去了。

赵无恤盯着她作小女儿态离开,又回头晓有兴致地瞧了瞧正两眼瞪天,同样脸色发红的穆夏,他心里觉得好笑,这两人,绝对有点问题。他对媛本就没丝毫感觉,自然乐见其成,但也不点破。

乡寺的房屋略显陈旧,但打扫得很干净,无恤进门时,只见他新收的另一个女婢正穿着淡红色的直裾深衣,蹲在案前擦拭。她发如乌云,末端用绿色的幘扎住,从后面看去,腰肢诱人。

女婢听到声响,便转过头来低眉顺眼地行礼。

“下妾见过君子……”

少女十三四岁年纪,长着一张瓜子脸,声音柔媚,眼睛总是水汪汪的,虽然现在身子仍然是瘦巴巴的,但只要再这样吃穿不愁地过上几年,该长肉的地方自然会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正是那日从成氏逃出来,给了赵无恤毕其功于一役机会的殉葬隶妾,自称薇,她的弟弟叫敖,都是成氏那死鬼叔伯的隶妾和隶小臣。

在那日之后,赵无恤一心投入在说服赵鞅推行“止从死”制度上,倒是没太在意她们。但第二日姐弟两人却求了乡三老成巫,前来拜谢无恤,并匍匐在地长拜不起,声称愿意为无恤隶妾隶臣,做牛做马以报救命大恩。

无恤说服不了她们,见其无处可去,也只能顺水推舟,让姐弟两人留了下来。美貌而勤勉的薇,就做了他的女婢,从此无恤的居室内也赏心悦目了不少。而那机灵的小童敖则被无恤安排去了马厩,跟在虞喜等轻骑士身边做些轻松的活,相当于轻骑士侍从吧。

现在看来,薇那天被成季殴打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在洗干净脸蛋,穿上了侍女媛不情不愿献出来的旧衣后,她的颜值便蹭蹭往上升。

不过赵无恤在从头到脚欣赏了一通后,又皱起了眉,因为薇这身淡红色深衣的着装,他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有点向季嬴打扮靠拢的意思,但画风完全不对。

他摸着无须的下巴,绕着跪在席上的薇转了两圈,看得少女一惊一乍,以为做错了什么事情。

无恤在回忆起那天初见时,薇那浮萍弱柳一般的模样后,他猛地明白了过来,于是一张口却说出了这么一句混账话:“快把你这身衣裳脱下来。”

话一出口赵无恤才发觉其中大有歧义,但已经来不及了,薇满脸震惊,水汪汪的眼睛仿佛要滴下泪一般。但她没有犹豫,颤抖着手就开始解开深衣,动作还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露出了雪白的香肩,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薇满脸通红,柔弱地紧闭双眼,口中细若蚊蝇地说道:

“请……请君子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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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这下是真囧了,他现在还真没这方面的打算,一双手干放着也不是,去帮她拉上衣服也不是。

就在这尴尬的时刻,门口也传来了“嘭”的一声脆响,却是侍女媛抱着装满水的陶罐回来后,好死不死正巧听到了赵无恤这句话。为免失声惊叫,她连忙用手掩住了张大的嘴巴,却又摔了陶罐,水流了一地。

难道,难道传闻中卿大夫君子们,十二三岁年纪便会收了室中女婢暖榻的事情,就要发生在无恤小君子身上了么?那君女来之前嘱咐过的话怎么办……而且这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啊,要不要帮他们将门扉关上?

见了如此光景,赵无恤暗道不妙,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干笑道:“口误,口误,我的意思是,这身衣裳并不适合薇。媛,你还有没有纯白,或者带着墨色的衣服,借给薇穿一穿,等冬至节过了,我再让织工给你做几件暖和的新衣。”

见无恤如此解释,媛这才拍了拍平平的胸口,长出一口气,但又担心是不是自己误打误撞,搅了君子的好事?她已经十五六岁年纪,过了天葵之年,开始略知人事了,否则也不会和同龄的穆夏撞了个满脸通红。

拉着已经羞得满面通红的薇进了侧室,寻了件纯白的深衣,以及玄色的头巾给她穿戴上后,媛又不动声色地在薇的腰间重重拧了一下,低声警告道:“你这贱婢,认清自己的身份,休得引诱君子,来之前君女可是嘱咐过的,君子年纪尚小,不要让他太近你们这等乡野女流!”

这话说得媛自己脸也红了,而薇吃痛,咬着殷红的嘴唇点了点头,她想到刚才的光景,心里依然像有一只兔子似的,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过了半响之后,薇终于低着头缓步走出来时,赵无恤不由得眼前一亮,心中直呼这才对味嘛!

她穿着缟色的曲裾深衣,犹如云朵白茅般纯洁,头戴玄色的幘巾,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眼中水汪汪的,有一丝生来就带有的哀伤,让人我见犹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要俏,一身孝,那天作为殉葬品,一身素稿墨绖的少女重现眼前,赵无恤又绕着她转了几圈,口中啧啧称奇,虽然不及季嬴,但却比方才美丽了几分。

前世的制服控赵无恤对这场cospy十分满意,他夸奖道:“这才对,比刚才漂亮多了,正如诗言,出其东门,有女如云;缟衣綦巾,聊乐我员。说的就是你啊,你今后就这身打扮了,冬至后,再让织工给你做上几套相似的。”

被恩人夸奖,薇也心中暗喜,但又想起了媛的警告,便垂首细若蚊音地应道:“只要君子高兴就好,下妾与阿弟必结草以报之……”

“结草以报之?”赵无恤记得前世好像有个结草衔环的成语,但究竟是什么含义却忘了,让不知道这是何典故,只能装作听懂一般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他得去找博学的计侨问问,不然连个女婢说的话都听不懂,他这号称“能知雅意”的有匪君子不是要暴露了么?

而薇在无恤走后,又轻轻念起了方才所引的那首诗篇:“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即使君子夸我像白云一般美丽,我却并非他心中思念的人啊。”

君子真正思存的人又是谁呢?

她方才说要结草以报之,并非虚言,虽然不至于自荐枕席,但若是君子想要她的身体,她也随时可以闭目奉上。

她现在的心愿,除了报恩外,就是想给阿弟谋一个好的出路。说起来,她们还有那件藏了许久的传家之物可以献出呢。而且也只有无恤这样的仁德君子,才配得上那无价之宝!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是在乡寺侧室找到的计侨。

无恤进门时,只见计侨这货又不务正业,他将成邑上计和来年预算扔到一边,反倒蹲在沙盘上划着竖式和“周髀数字”解题。从侧面看去,计侨时而颦眉苦思,时而若有所得,在屋内手舞足蹈地嘿嘿傻乐。

真不愧是算痴一枚……赵无恤无语了,他一声轻咳,才将计侨从数学的世界里唤了回来。

在听赵无恤询问起“结草”究竟是什么意思时,被打扰到思路的计侨便报复性地深深鄙视了无恤一把:“君子连这都不知道?”

俩人经过多日相处,越发的熟悉对方,前些日子因为传授计侨“周髀数字”而笼罩在赵无恤身上的那层神秘光环,也慢慢褪去。

所以他现在和计侨的关系颇有些复杂,亦君臣,亦师徒,也亦朋友,平日里开上个把玩笑也属常事,但每次无恤被鄙视后,都会拿出一道后世奥数难题报复回去。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虚岁也才十四,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先生快和我说说这究竟是何意。”

计侨捋了捋短须道:“说起来,这一典故,和君子最近做的事情倒是有几分关系。”

“哦?和我有关系,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有兴趣了。”

“君子当知道,我晋国魏氏,在晋文公时有一位勇士魏武子,伴随文公流亡各国,城濮之战前还曾为文公车右。而他的儿子名为魏颗,又因为被封在令狐邑,所以从魏氏里分出来一个小宗令狐氏,谥号文,故也可以称之为令狐文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魏氏?赵无恤略一沉吟,这可是原本历史上,三家分晋时捞到好处最多的一家,也是战国初期百年间无可争议的霸主。战国中后期牛逼哄哄的秦国、齐国、楚国,当时都被魏文侯带着赵韩两个小伙伴揍成了猪脑子。

关中老宅男秦国被虐到绝望,河西之地丢得一寸不剩,于是秦伯火了,一咬牙将一位公主投河嫁给黄河河伯,寄希望于鬼神显灵帮助抵抗魏兵……

出过无数兵法家然而实战里却并没有卵用的齐国,被三晋一路揍到了都城之下,连姜姓齐侯都被活捉了来献予周天子,在三晋列为诸侯的典礼上当经验宝宝……

而楚国也一路向南败退,春秋时吞并的中原土地吐出来大半,辛辛苦苦三百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而赵国在赵襄子死后,也成了魏国的小弟,想到自己的“后人”这么不争气,赵无恤就气哼哼的,发誓这一世定要叫历史掉个个,让魏家人给自己跪舔。

当然,赵魏韩三家目前关系还不错,尤其是赵韩,更是铁杆盟友。两家历代联姻,你扶持我我扶持你,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地步,是最可以信赖的伙伴。至于魏氏,关系就要稍远一点,而且近来据说还和知氏眉来眼去。

计侨继续说道:“那魏武子有位宠妾,他生病时嘱咐儿子魏颗说:‘我若死了,你一定要选良配把她改嫁出去。’后来魏武子病重,就反悔了,又对魏颗说:‘我死之后,一定要让她为我殉葬,使我在九泉之下有个伴儿。’”

“等到魏武子死后,魏颗却没有把那侍妾杀死陪葬,而是作主把她嫁给了别人。他的弟弟责问他为何不尊父亲临终遗愿,君子你猜那魏颗是怎么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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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略一沉吟,猜测道:“魏颗是不是说,魏武子在病重时所说的遗愿是神志不清的乱命,而他在神志清醒时的吩咐,才是真正需要遵从的?若我是魏颗,我便会这么回答。”

“然也!虽然相隔百年,但君子与魏颗的心思,居然不谋而合,难怪下宫的士大夫们已经纷纷传扬,赵氏也出了一位贤明的令狐文子!”

赵无恤恍然大悟:“怪不得先生说和我有几分关系,原来那魏颗也做过抵制人殉的事情,他在这方面可比秦穆公、齐桓公要仁德明智多了,可惜没有以法令形式颁布,推己及人啊……”

计侨又看了无恤一眼,心想在晋国除了你们赵氏,谁还会有大肆人殉的风俗啊,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后来呢,先生还没说到这结草的典故是如何产生的?”

“那是九十年前,晋景公七年,秦伯出兵伐我晋国,晋军和秦兵战于辅氏。当时魏颗为将,他在受命致师时,与秦国猛士杜回相遇,二人便厮杀到了一起。战车被毁后,又下车步战,一人持干戈,一人把长戟,斗得天昏地暗。”

“正在难分难解之际,魏颗突然见一晋国老卒用草编的绳子套住杜回的脚,使这位堂堂的秦国大力士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当场被魏颗所俘,使得魏颗在这次战役中大败秦师!”

赵无恤听到这里,合掌笑道:“原来这就是结草的出处,那结草的老者,莫不是被魏颗救了一命的侍妾亲人?”

“正是那侍妾的父亲,从此以后,就以结草比喻受人恩惠,定当厚报,生死不渝。君子,你是从哪听来的?即使在晋国,除了士大夫外,很少有人知道这典故啊!”

“说来先生不信,是我前几日救回的侍女薇说的。”

计侨啧啧称奇:“君子这侍婢看来不简单啊,生僻的典故竟能张口就来,竟像一位士族淑女了……不过想来也正常,叔向大夫也曾说过,昔日的栾、郤、胥、原、狐、续、庆、伯这八个大族的后人,都已经沦为低贱的吏役了。现在,连羊舌、祁、邢侯等族都已经湮灭,世道更加不堪,也许她就是其中哪一家的后人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前的闲谈只是正餐前的调侃和点缀,赵无恤来找计侨,却是有实实在在的事情要商议。

他正襟危坐道:“先生,成氏既倒,时不我待,要在明年冬至之前拿下上计第一的话,有些计划便要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我认为最重要的,便是先保证粮食产量,我想着,在冬至以后,就要敦促乡民们开始冬种!”

“冬种?主上打算种什么?”

“自然是小麦了!”

明天就是冬至节,赵无恤想到前世在农村,冬至日时家里会做馄饨和面条吃。这一回忆便一发不可收拾,后世用小麦面做的种种美食一一浮现眼前,馒头、笼包、饺子、油泼面、烙饼、糕点……赵无恤很是怨念,他希望明年冬至时,便能吃到这些好东西,嗯,还要与姐姐季嬴分享。

虽然他从下宫带来了不少未脱壳的麦子,但还得留着播种,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比起满足自己一个人的口腹之欲,能让全成邑的国野民众都能吃饱吃好,才是他最大的追求。赵无恤只能吞了吞口水,忍过这个冬天了。

赵无恤在一边意淫着后世的各种面食,却听计侨叹了一口气道:“果然如此,难怪主上将下宫府库里的麦种带了大半来成邑。然而,请听侨一言,主上此举并不可行!”

赵无恤原本兴致冲冲,现在却被泼了一瓢凉水,他反问道:“不可行?这是为何?”

计侨说道:“君子有所不知,计侨做了十年计吏,虽然从未下田劳作过,却也对此略知一二。比起需要大量灌溉的小麦来,粟米才是明年的重中之重,其位列五谷之首,耐旱耐寒,是我晋国民众的主食。”

可是小米的产量和能养活的人口远远不如小麦啊,赵无恤的美梦受到了打击,他反驳道:“先生休得匡我不懂农稼,我也知道,小麦冬至前后种下,待到夏四月便可收获,而粟米五月播种,到秋九月收获。这一冬一夏,刚好一个循环,既能增加一次收成,又不耽误农时,只要敦促民众勤勉一些即可,何乐而不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至于水利,自我之下,成邑现在有一百正卒,又新募一百更卒,在农闲之时,便可以差遣他们开凿沟渠。只要有先生帮助,统筹得当,将成邑附近的溪水沿着地势引到农田,或者打一些深井出来,并非难事!”

计侨对无恤说的仍然不甚赞同:“主上这就是不知农稼之难了,据侨所知,冬天时,土地一般都会用来休耕,民众至多会在地里种一些菽豆。”

“若是主上强令民众种麦,不许休养地力,拥有土地的国人们恐怕会大为不满。正所谓土敝则草木不长,气衰则生物不育,恐怕用不了几年,成邑的熟地便会地力耗尽,变得更加贫瘠,出产越来越稀少。主上,不可因为一年的收成,而毁了成邑的千亩田地!不可为一时之利,毁百年之业啊!”

赵无恤愣住了,“休耕?”这个词在后世的集约型农业中听得不多,但前世无恤也在农村呆过段时间,所以有些印象。

为了让土地持续拥有产粮能力,在耕种之余,要尽量让它有时间休养生息,这就是传统的休耕制。

春秋时虽然已经知道了绿肥的作用,来成邑时,赵无恤他们还在路边的旱地里见到有隶民以秸秆还田。但牲畜肥还未推广开来,即使有,也是粗放的随意播撒,而且不会沤肥。甚至在最落后的甲里,里民们还在过刀耕火种的生活。

加上成邑的田地底子本来就是“厥土下下”,所以才会出现地力薄弱的情况,乡民们一年只能在熟地里种一次粟米,外加几把菽豆,再多就会出现难以为继的土地危机。而想要在山林里开垦出新地,光靠这青铜时代的大量铜石工具,是比较困难的,被称为“恶金”的铁器虽然已经出现,但尚未普及。

所以为了让土地休息后出产更多粟米,小麦才种植得不多,何况小麦蒸煮出来的口感并不好,所以庶民吃不起,贵族不待见,两边不讨好。

听到这里,赵无恤眼前豁然开朗,他拊掌一笑:“先生原来是在担心这个!请放心,无恤自有妙计,可以让土地能够连续轮番耕作,而且还不伤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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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和古时的井田划分一样,成乡的田地大概分为九份,八份属于国人和氏族的私地,一份是属于乡寺的公田。

公田就在乡寺打谷场之外,在成氏权倾乡里时,这一份收成自然也是送到成氏庄园的,但赵无恤执掌权柄后,此处就成了他名下的土地。

理论上,养那一百正卒,一百更卒,乃至于乡中皂隶的俸禄,主要就得从这块地里刨。

然而这块土地的品质和甲里一样,都是厥土下下,几近荒废。因为公田的耕种是要依靠七里的国人隶民免费劳动的,国人们耕自家的私田十分努力,耕公田则“民不肯尽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于是赵无恤眼前的这数百亩土地,到处是“维莠骄骄”、“维莠桀桀”的丛生茂草,一副“公田不治”的景象。

所以无论孔丘等人将井田制吹嘘得多么完美,都改变不了现如今晋鲁等国的井田已经濒临废除的事实。

在早上的议论后,赵无恤说干就干,他让计侨、乡司徒窦彭祖寻了成乡七里善于农稼的国人前来公田处,说他要亲自示范一种新的农稼方法。

赵无恤前世也在农村呆过,对农活并不陌生,否则也不敢在赵鞅面前夸下明年上计翻倍,农业丰收的海口。

比起后世精耕细作的农业来说,春秋时的农耕,即便在他这个门外汉看来,也粗放得令人发指。

至于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卿族子弟为何懂农活?赵无恤只能推脱说,是前段时间冬狩时,在路旁看到一位在野隶农所为,当时觉得他的农稼方法十分新鲜,便询问其一二,记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曾想,他正准备捋起袖子,带着伍长井等人下地开垦示范,最先遇到的阻力,居然来自计侨。

“主上,古人过说,坐下来议论国家大事的是公卿大夫,站起来执行的是士和国人皂隶。现在您治理成邑,竟然亲过问农田耕作、施肥松土等琐碎之事,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赵无恤不置可否:“先生,仅此一次而已,而且公卿大夫,乃至于天子国君,每年不是都要下地籍田的么?”

“这不一样,那只是表达一种劝农的态度,治理邦邑有一定的规则,上下职权不能彼此侵夺。请让侨做个比喻吧,这就好比主上让鸡来司夜,让狸奴来捕鼠,让隶农耕田种地,让臣妾烧火做饭。公家私室要是能做到这点,各种工作就会井然有序,不会荒废。”

“但是今天,主上却忽然打算亲自去干这些农活,不再依靠别人各司其职,在侨看来,那样除了会弄得身体疲乏精神困顿外,却一事无成。肉食者只需要不在农时违背时令,不驱使农民远离田地,去做过重的劳役即可。等到春种秋收后,自然仓库满溢,谷不可胜食,主上何必事事都要参与呢?”

计侨一堆长篇大论,说得无恤脑袋发晕,看来他虽然擅长计算,但经济思想却依旧保守,还停留在小国寡民、顺应自然的层次上。

赵无恤连忙摆手道:“停,先生此言在我看来,大谬。”

他指着眼前的田亩说道:“先生做过多年计吏,应该知道,国之根本,农也,民之大事,食也!上位者的权势是如何得来的?还不是依靠这些土地的收成供养,用一句话说,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计侨默然,琢磨着这句语序不太通顺的话的含义。

“何况先生博学,应当知道周人先祖后稷的事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稷,是陶唐虞舜时代的人物,也是周朝的老祖宗。

他又名弃,在年幼时,就“屹如巨人之志”,不喜欢游戏玩乐,就喜欢做农活,相地之宜,善种谷物稼穑。

正如诗言:“诞实匍匐,克岐克嶷,以就口食。蓺之荏菽,荏菽旆旆。禾役穟穟,麻麦幪幪,瓜瓞唪唪。”

说是弃种下的菽豆生长茁壮,种下的黍粟苗青挺拔,种下的麻和麦浓郁旺盛,种下的瓜果实累累……于是民皆效法之。

可见,周族从最初,就是一个勤勉的农耕民族。可赵无恤在后世时,却见一些别有用心的砖家造谣说,周人其实是从西域跑来的游牧雅利安。一些想文明西来论想疯了的网民,甚至还帮周人伪造了一段子虚乌有的“诗经”段落,什么赫赫我祖,来自昆仑……

帝尧听说弃的事迹后,就举弃为陶唐农师,教民耕种,据说他是最初驯化了稷和麦的人,天下得其利。

而到了帝舜时,又论功行赏:“弃,黎民始饥,尔后稷播时百谷。”于是便封弃于稷,号曰后稷,别姓姬氏,在千年之后,便被天下尊为农神,不仅周人祭祀,只要是以农为生的民族,无不崇敬,香火不绝。

赵无恤将后稷的事迹一一道来。

“当时我问那隶农这耕种之法为何与寻常的不同,他就回答说,这是后稷古法。既然后稷作为周之元祖,为了让黎民能够增加收成,都能亲自耕作改善农稼,我效仿他的行为,又有什么不妥呢?”

“但主上这道听途说的法子,真是后稷之术么?如何肯定做出来以后能够增产,而不是毁了田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充满自信地一笑,他看着远处朝田垄走来的几个人影说道:“七里族长和善于农稼的国人已经请来了,先生就和他们站在一旁,拭目以待吧!”

为了今天,赵无恤已经谋划了许久,先是仔细回忆过前世下地的经验,又在沙盘上写写画画,做好了详细的准备。

于是在窦彭祖带着众人抵达时,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赵无恤带着更卒,手持铜、木制成的耒耜,把其中一亩长条形公地上,开三条一尺宽一尺深的田间小沟,和三条宽一尺高一尺的垅。看上去沟壑不平,和现如今多数田地里的平地耕作不太一样。

里胥族长们十分诧异,不知道这位君子今天究竟是得了什么雅兴,居然下地做起这等粗活来了,要说是籍田礼?可也没到时间啊。

而其中几位农稼经验丰富的,则眯起眼睛,琢磨起其中的门道来。

很快,日上三竿,尽管只需要稍作示范,但赵无恤也累了个满头大汗。

他不由得暗暗吐槽,这耒耜,效率也实在太低了。耒耜是古代华夏的一种翻土农具,形如木叉,上有曲柄,下面成犁头状,用以松土,但完全凭借人力,且比起后世的锄头效果更差。

这时代,犁才刚出现没多久,尚未普及开来,赵无恤觉得,不仅是农作技术需要革命,工具也得更新换代。

他擦了擦汗,将众人喊到了一块,耐心地向他们解释这法子的妙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一位在野隶农所用的后稷古法,诸位请看,种子播在圳底,幼苗长在圳中,能保持较多的水份。每次中耕锄草时,将垅上的土同草一起锄入圳中,培壅苗根。到了暑天,垅上的土削平,圳垅相齐,这就使作物的根能扎得深,既可耐旱,也可抗风,防倒伏。”

“到了第二季耕作时,就变更过来,以原来的圳为垅,原来的垅为圳,使同一地块的土地沿圳垅轮换利用,以恢复地力。”

众人恍然。

赵无恤心里有些得意,没错,这就是代田法,简单有效,却领先这时代五百年的农作技术。甚至到了后世,在他的家乡甘陕的旱地上,代田法依然是很有效的耕作方式。

这种方法,由汉武帝时的捜粟校尉赵过首创,促进了小麦席卷北方,这种方法,也让汉代亩产能够猛增四分之一,善者翻倍!

不然的话,西汉如何能在百年之间,增加了三倍人口?

“从此以后,诸位就不必再将整块土地加以休耕,使得息者欲劳,劳者欲息了!一年中,就可以种麦一次,种粟一次,只要施肥得当,便可以实现连作,并且保持地力不会耗尽。”

说了一大通后,赵无恤口干舌燥,他期待地看着众人的表情,却有些失望,他们既没有被无恤的王霸之气震撼,也没有对此惊为天人……

“诸位,我欲以此法,在冬至之后种植小麦,你们看,如何?”

在场的,都是各氏族的族长和拥有土地的国人,其中几位虽然没有担任乡吏之职,但是在族中威望很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窦里的人对赵无恤亲自籍田的态度赞叹不已,却绝口不提效仿这法子。甲里的国人对耕作不上心,还保持着刀耕火种的状态,表示看不懂也听不懂。

成氏四里派来的人名叫成垄,他一直保持着沉默。

最后,却是桑里一个满脸沟壑的老农首先出言反对。

他叫桑羊翁,保守而固执,在土地里刨了一辈子,认定自己平日所用的方法是最好的,对无恤此举是否有用,表示怀疑。

“乡宰此法很是新鲜,但毕竟是涉及到全乡土地的大事,一旦不成,恐怕会耽误到全乡的收成,要是毁了土地,更是一件大祸事……以老朽看来,还是谨慎一些为好,要不,就先在公田里推行?”

这意思很明白,反正种烂了,也是你公家的土地。

有了桑羊翁带头,成垄跟着婉转地表示反对,连带着窦里、甲里的人,也有些摇摆起来。

这场小挫折让无恤认识到,尽管他在成邑的威望已经很高,可距离一呼百应的程度还为时尚早,尤其是在国人中间。

如果不能说服土地的所有者国人,赵无恤就只能在这几百亩的公田上种麦,那样的话,想实现来年全乡的大丰收,就不可能了。

虽然扳倒了成氏,但要彻底改造成邑,他还需要和巨大的传统势力斗争。这是一个摸不着看不见的敌人,却藏身于每一个人的心底,想要战胜它,比以铁拳击垮成氏要难上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样不行,他至少要争取成乡一半的土地实行代田法。

赵无恤沉默了,他想了一会,心里有了计较。

“诸位的看法,能代表所有的国人么?”

众人都表示不能。

“既然如此,那明天冬至节,召集各氏族所有国人在社庙前汇合,公议此事吧……”

公议?众人面面相觑。

公议,就是古代华夏版的公民大会,当城邦乡里遇到亡国亡社稷等难以抉择的大事时,就会召集全体国人商议。

比如南方的陈国,在两年前吴师入郢之役时,陈侯和大臣们无法判断,就召集都城国人开会,用脚来投票,到底是帮吴国人,还是帮楚国人。

而鲁国的阳虎,最近也在干类似的事情,利用国人公议的支持,将自己推上执政之位。

赵无恤不免有些自嘲,没想到回到了春秋,他居然还要依靠“民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即便是后世的“民主”,暗地里可以玩的花样也是很多的。

于是在众人纷纷离开后,他对寸步不离身边的穆夏说道:“去,把成巫给我找来!”

……

国人成垄回到成氏四里后,眼见天色将暗,他才走出了居所,也未点火把,就这样摸着黑朝成氏庄园走去。

仅仅过了几天,昔日繁荣的成氏庄园已经一片萧条,大量的隶臣妾和氓野之人被君子无恤收归己有,像是将成氏的底蕴也一并抽空了一般。

成氏没了往日的自傲和嚣张,一连几天都紧闭内门——外面的石墙、中门已经被赵兵拆除,几处过高的墙垣也被堕毁,所以眼下的成氏庄园,颇像一个被掀了冠带,扯碎深衣的落魄士人。

族人们都认得成垄,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成翁所住的里屋内,兽口铜燎炉熄了火,屋内显得有些冰冷。成翁依然躺在病榻上,在成季暴死后,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场又气晕了一次,本以为活不下来,没想到却硬是撑到了现在。

成垄看着好似又衰老了十岁的成翁,眼眶一酸,成氏出了成巫那种恨不得灭大宗而后快的庶孽子弟,但也有成垄这种对宗族认同感极高的国人。

听见响动,成翁强撑起身体,看着成垄说道:“阿垄来啦,如何?那君子无恤召唤你去,是要作甚?”

成垄跪坐在榻下的席上,把今天的事情简略说了说,成翁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嗽里却带着嘿嘿冷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九幽的大司命和少司命已经来过了,说我寿命已尽,但老夫之所以强撑着不去,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老夫一定要看他赵无恤在一年之后落败,灰溜溜地滚出成邑!到时候,吾儿成何就会回来,成巫、窦彭祖、桑甲二氏,到时候统统要他们付出代价!”

“成邑的底子你我都清楚,就算真是后稷重生,也没法让五谷的收成翻两倍!赵无恤以为打倒了我成氏,各里国人就会对他唯命是从?可笑。既然桑羊翁带头不同意,你在旁附和就行,正面敌不过他,那我们就换一种方法,要知道,就算是钝铜削,也是能割肉的!”

“反正我成氏国人占据了半数土地,所以他明日的公议,绝对无法通过!”

……

而另一边,乡寺内的无恤居所中,受召匆匆赶来成巫终于结束了与无恤的密谈,商量好了明日将要做的那件事情后,这才拱手告辞,做准备去了。

赵无恤走出了居所,摸着无须的下巴沉吟。冬至在春秋的地位,一如后世的小年,明天的节庆,多了他和成巫的搅合后,想必一定会更加热闹。

而明天,也是赵鞅和乐祁前往晋都新田,参加宋国使节进觐国君大朝会的日子吧?可惜,天公似乎不作美啊,只希望无论是成邑还是新田,都能顺顺利利。

赵无恤站在乡寺外,远眺新田城的方向,只见那里乌云密布,风雨将至!

求收藏,求推荐。这是修改过的51章,不过对后边剧情影响不大……字有点多哈,诸位就全当今天也是三更了,哈哈,机智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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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鸡鸣刚过,天色微亮,新绛城里下起了一场雨,远方的云层中雷鸣阵阵,仿佛预示着还有更大的骤雨将要来临。

但这场雨无法阻止对于赵氏、乐氏都极其重要的大朝会。负责今日接待事务的晋卿赵鞅,早已和侯人一起,在馆驿中迎了宋国宾客乐祁,一齐出发前往虒祁宫。

赵鞅和乐祁同乘一辆擎华盖的驷马戎车,邮无正为御戎,在飘洒着微蒙细雨的新绛城中行进。

经过十多天的经营和谋划,这才有了今日的结果,两位卿士心情都很不错,扶着雕漆的车栏轻声谈笑。在聊了一会双方儿女媒妁纳采的时间后,便由赵鞅指点介绍这一路上的各处景致。

“新绛又名新田,是一座崭新的国都,在七十年前,先君景公时才从几十里外的旧绛迁来,此城由韩献子规划,鞅的先祖父文子也参与其中。”对于十分雍容规整,尽显霸国风范的新绛,赵鞅还是很自得的。

乐祁放眼望去,此刻正值骤雨初歇,朝阳破开云层升起,红光遍洒城中,道路两边皆种的有榆树、槐树,飘零着橙黄艳红的冬叶。雨后凉风拂面,他远望则宫阙如云,后顾则城门雄阔,两边坊、里、市参差,也是一番壮观美丽的景色。

没多久,他们就进入了迎接外宾朝见的中轴道,此道一分为三,中间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宾路,两旁筑有女墙,各高三尺有余。这条宾路除了晋侯御驾出行,以及迎接各国卿士外宾时专用外,平时唯独卿大夫可以着朝服行走,士和国人、野人只能绕道两侧的黄土路。

赵鞅不由得叹息道:“想当年,晋国在悼公的霸业鼎盛之时,一年中甚至会有三四十个大小诸侯前来朝见,那会宾道上真可谓是车填马隘。现如今,却冷冷清清,只有乐伯一人受迎。”

乐祁默然,晋已失霸,只剩下鲁、宋等依旧与之来往,而鲁国在六月时已经派三桓之一的孟孙氏来入贡过。除此以外,卫国首鼠两端,齐国、郑国更是另起炉灶,自成体系,南方的小诸侯陈、蔡等则要么从楚,要么从吴,不听晋国号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宾道上行进了半刻后,雄伟的虒祁宫已经遥遥在望,越过高大的宫墙,隐约可见里面重楼叠嶂的台榭。

论起列国宫殿之最,当属北方晋国之虒祁、铜鞮,南方楚国之章华、渚宫。

赵鞅介绍说,这座虒祁宫是晋平公时修筑的,其本意是为了和南方楚灵王建造的章华台相比拼,看看谁更富丽堂皇。此举被不少贤大夫如晋师旷、郑子产诟病,晋楚两个霸国的君主斗富斗面子,却让国野民众,以及宋郑鲁陈蔡等中小国家吃尽了苦头,每年贡赋翻倍。

乐祁又不免庆幸,好在宋国是微子之后,二王三恪之首,也是目前仅存的唯一公爵国,周天子尚且待之如宾客而非臣属。所以晋侯要求宋国提供的贡赋还不算太苛刻,每年来一来,表示对霸主晋国的服从即可,何况还有宋的两个附庸小邦滕、薛帮忙分摊压力。

现如今,楚国的渚宫、章华已经在一年多前,被入郢的吴师一把火焚毁,所以虒祁、铜鞮放眼中原,大有顾盼自雄之势,规格甚至超过了成周王城。

不过乐祁知道,晋侯的威仪,也仅仅在这两座宫殿内才能显摆显摆了,他的号令,早已出不了新绛城,更别说晋国六十余县,以及士大夫们,都已经是六卿私属。

宫殿近了,乐祁看得更是分明:高亢的夯土台基,城楼的飞檐上蹲着陶、石不一的吉祥神兽,门阙、望楼和两边的宫墙上皆见有持戈披甲的卫士守卫。

虒祁宫的正门,两侧是两头张牙舞爪的石质雕像“虒”,这是一种头顶有角的似虎神兽,它们沉默地守卫着紧紧关闭的朱红色宫门。

当赵鞅和乐祁抵达时,已经有三辆戎车早已等待在此,静候他们的到来。

三辆车都有华盖,装饰得富丽堂皇,由同样毛色的驷马驾辕。车的三位主人都是四五十岁的壮年,一身卿士打扮:冕带朝服,衣黑绶赤,手持玉圭,腰悬长剑,下裳还挂着着琳琅满目的玉组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到赵、乐二人靠近,三人便在车上将手笼在深衣广袖中,微微点头,向他们拱手致意。

乐祁和赵鞅一一还礼,他放眼看去,只见其中有两位是他曾打过照面的。

一位是下军将韩不信,韩氏家主言谈举止不失谦谦君子的气质,这也是韩氏一族从韩献子以来继承的家风。

另一位是上军佐中行寅,中行寅的面相微胖,看上去不适合动作的巍峨高冠下,玄色的缨勒住了双层的下巴。此人全然没了他父亲中行穆子中行吴的勇武和廉洁,那双贪婪的小眼睛正不住地朝乐祁腰间那珍贵的玉玦上瞥。

乐祁听闻此人喜好收集玉佩玉环等物,贪婪程度为六卿之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中行寅名义上是上军将赵鞅的直系下属,但乐祁知道,两人的关系极其糟糕,这会见了面,都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懒得打太多招呼。

两人十年前在那次铸刑鼎事件结下的矛盾尚未化解。而两年前,在自齐桓公首霸起,诸夏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盟会“召陵之会”,又因为中行寅的贪婪而破产。

他索贿蔡国不成,竟然向执政范鞅进谗言,阻止诸夏配合蔡国、唐国伐楚,搅黄了晋国最有希望独霸中原的盛会。逼得蔡国转而投靠吴国,引吴师入楚,柏举之战楚军一溃千里,几乎灭亡。

为此,雄心勃勃,希望让晋国复霸的赵鞅觉得这是错过了大好机会,在事后和中行寅发生了剧烈的争吵,从此结怨。

但此人不仅是强宗大卿,还和执政范鞅亲密无间,所以乐祁也不敢轻易得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一位是生面孔,略显年轻,想来也是六卿之一,由赵鞅介绍给乐祁认识。原来是近几年新上任的下军佐魏曼多,位列六卿之末席。他面含微笑,身材一如魏氏的前代宗主们般伟岸高大,不愧是最初专门从事武职,发明了魏舒方阵的家族。

乐祁和前任晋国执政,玩叟魏舒关系还不错,此时见到故人之孙,不免又嗟叹了已故的魏献子、魏简子一番。

在寒暄几句后,中行寅却突然指着乐祁腰间那枚用纬带悬挂的玉玦问道:“我听说,西方之美者,有昆山之多珠玉焉。乐伯这枚玉玦的缜密而又厚重,光彩晶莹,其白如虹,正是昆山之玉吧?何其珍贵啊,让寅艳羡不已,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

中行寅这番话将几位卿士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在这等待的间隙,乐祁也索性解下玉玦,捧在手心让众人观赏点评。

他解释道:“这玉玦,却是祁的先祖父留下的遗泽啊……”

乐祁的祖父,正是鼎鼎大名的司城子罕,又名乐喜,在他和右师向戎联合执政宋国的期间,在国内外创造了一个鼎盛的时代。当是时,宋国政宽人和,还主持了诸侯间的弭兵之会,让老对头晋楚坐下来握手言和,给中原带来了四十多年的珍贵和平。

子罕还有一件著名的雅事,那就是“以不贪为宝”。

宋国有个贾人得到一块玉,把它献给司城子罕,子罕却拒绝接受。

献玉的人说这是宝物,子罕却道:“宝物?那也只是你眼中的宝物。我以‘不贪婪’这个品德为宝,而你以这块玉为宝。你要是把这块玉给了我,那我们都失去了自己的宝物了,你走吧,好让我们各自继续拥有自己的宝物!”

献玉的人哭诉说:“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责,小人身怀此玉,不敢外出。”子罕便把这块玉放在乡里,让玉工为他雕琢成玦,使这个人将玉玦卖出了好价钱后,才派人护送他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件事情很著名,几位晋国卿士耳熟能详,他们纷纷点头赞叹,只有中行寅眼中精光闪烁,急促地问道:“乐伯这玉玦,难不成是那人所献的宝玉,可为何又会到了你的手中?”

乐祁回答:“然也,那卖玉人后来成了郑卫间的大行商,十年前,他自知将死,竟又赎买了此玉玦,送了回来,说是要回报祖父的德泽。祁拒绝了三次,他送来了三次,最后一次让人搁在门扉处就跑了,让我孰为无奈。”

“最后还是我的庶女儿劝我说,不如以重金贾之,将玉留下作为对先祖父的一个念想。于是我便用了金爰十枚,外加币帛无数,换得此玉玦。美玉无价,而先祖父的品质和德行更是无价,祁德薄,只是在觐见晋侯时,方敢佩带此物。”

众卿士唏嘘不已,对司城子罕又赞扬了一番。

唯独中行寅却当众说了这么一句:“原来如此,这样一来,玉玦更是难能可贵,乐伯,此物我甚是喜爱,如同君子好逑淑女一般,你可否将它卖与我?”

乐祁闻言脸色一滞,韩不信和魏曼多面面相觑,但碍于身份低于中行寅,不好说什么。

中行寅以为是他舍不得,又道:“寅愿出十倍之价!”

此时,一旁的赵鞅却忍不住了,他压低了声音怒斥道:“中行伯!你不要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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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赵鞅斥责,中行寅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也压着怒气,低声说道:“这是我与乐伯的事情,与你赵孟何干?”

俩人这会尚且顾及颜面,他们的声音,只有在附近的韩魏乐三人才听得到。

“乐伯乃赵氏之客,如何与我无关!”

赵鞅虎目瞪圆,声音开始提高,大有当场发作的征兆,而中行寅也不怕他,昂着头,眯起了小眼睛,和赵鞅四目对视。

在两人的沉默中,在这宫门前的虒兽旁,气氛徒然变得十分紧张。

两位中军将佐当街吵了起来,韩不信和魏曼多很是尴尬,而乐祁心中则十分别扭。

和赵鞅一样,他对中行寅这贪婪而难看的吃相极为不满:明明知道这是被乐祁一族赋予了情感与内涵的玉玦,想作为家传至宝代代永葆是用,却竟然当众出口相贾。

而且乐祁往深里一想,又觉得所谓购买是假,索贿是真。这并非胡乱揣测,因为早在两年前,中行寅在召陵之会上,就无视晋国的利益和国际形象,向蔡侯公然索取裘衣和玉佩……

更何况,自视甚高的晋卿向他国卿大夫,甚至商贾索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执政范鞅向郑国人索要装饰仪仗用的羽旌,过后不还,使得晋国威信大减;韩不信的祖父,韩宣子直接上门向郑国玉商低价强买玉环,经过郑子产从中劝阻才肯作罢。

所以中行寅如此做派,乐祁在震惊之余,却又见怪不怪,只是悲哀中行桓子、中行穆子的后人居然堕落如斯。

但是,以“不贪”为名的玉玦,怎能让她落入中行寅这个贪鄙之人手中,那简直是让美玉沉入淤泥!乐祁表面文雅温和而好说话,其实他内里,却和祖父子罕一样强硬而正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看赵鞅为了自己而与中行寅再次起了冲突,作为准亲家,乐祁自然要站在赵鞅一边。

他也顾不上得罪不得罪中行寅,一迈步下了战车,向中行寅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中行伯若是对这玉玦有意,祁自然当拱手相送。然祁还需觐见晋侯,无佩无玦则失礼,待到大朝会结束,祁自然愿意效仿季子挂剑之事,将此物献予中行伯!”

这话说完后,中行寅的脸色更加阴沉。

此话听上去像是乐祁服软,但只有懂得其中深意的人才明白,这是在不吐脏字地骂人呢!

乐祁所说的季子挂剑,说的却是吴国贤公子季札的事迹。

季札第一次出使诸夏,路过吴国以北的徐国,徐君十分喜欢季札身上所佩的吴中宝剑,碍于礼节,却没有好意思说出来。虽然聪明的季札已经看出徐君意在宝剑,但是他还要出使鲁、晋等国。剑者,君子武备也,所以防身,无佩剑则失礼,所以就没有将剑送给徐君。

后来,季札出使结束,再南下回到徐国时,徐君已经死了。季札悲伤慨叹之余,又自解宝剑,将其挂在徐君墓前的槐树上。

他的随问道:“徐君不是都死了么,公子就算将剑留下,又有什么用呢?”季札说:“不是这样的,当初在我内心,其实已经决定要把这剑送给徐君了,怎能因为他死了而违背自己内心的诺言呢!”

诸夏卿大夫们听闻后,对季札的行事大加赞叹,后人则有言赞道:季子挂剑处,王侯尽北望!

乐祁这既是给赵、中行两人一个台阶下,又打了个拖延战,他也在暗示中行寅:徐子作为淮夷之君,尚且知礼守节,即使心有喜爱也不说出口。我作为出使你国的使节,你却在宫门前向我公然索要佩戴的玉玦,让我怎么去见你的国君?这件事情,还是以后再谈吧。

更深一层的含义则是:中行伯若想要这玉玦?等你死了以后,我可能会考虑考虑。

中行寅何等聪明之人,立刻了然,他脸上阴晴不定,咽下了怒气后,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乐伯之意,寅是明白了。”从此不再提及玉玦之事,只是心中暗恨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韩不信和魏曼多也在旁劝解赵鞅,两位中军将佐的对持这才结束,但都偏过头去,不想再搭理对方。

就在这时候,又有两乘同样华美的驷马戎车从宾路上并行驶了过来,后方跟随的仪仗规格也超过了在场的四卿。他们所到之处,路上络绎不绝的晋国诸大夫车乘纷纷避让在一旁,众大夫连忙下车,朝戎车上两位黑衣高冠的卿士拱手垂拜。

在场五人放眼望去,姗姗来迟的正是晋国的一号二号人物,他们也只得下车迎接。

只见执政正卿、中军将范鞅垂垂老矣,车驾停下后,他拄着鸠杖,迈开优雅的步子朝五人走了过来,步履缓慢,却仍然给乐祁以巨大的压力和恐惧。

这一位,可是在晋国和天下的棋盘上活跃了整整六十年的不倒翁啊!

晋国次卿、中军佐知跞年近六旬,他守礼而缄默地走在范鞅后方数尺,看似低调从容,但乐祁也不敢小觑这位被称为“知狐”的政客。

老态龙钟的范鞅似笑非笑地接受四卿和乐祁行礼致意,看似慈祥无害的目光一直在盯着赵鞅看,仿佛前些日子在朝堂和外交场上的明争暗斗都已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他捋着白色的胡须,对赵鞅说道:“老夫与知伯年岁已大,姗姗来迟,让诸君久等了。真是羡慕你们的年轻啊,尤其是赵孟,听说你依然能开弓射虎。你的儿子也有不下父亲的勇武,前些日子在绵上获白鹿,可是让整个新绛城震动,连老夫都想拜门一观。”

政争是政争,礼节是礼节,赵鞅也不敢托大,他收起了方才和中行寅对峙的刚猛,不卑不亢地应诺道:

“范伯若至,鞅自然会扫榻相迎!”

范、知俩人的联袂而至,似乎在释放着不一般的政治信号,让赵鞅有些不安,与他处于同一阵营的韩不信和乐祁也有些惊疑不定。

而正在被知、赵相互争取,隐隐知晓内情的魏曼多则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范与中行两家算是臭味相投,也是铁杆盟友,中行寅此时恢复了平日的雍容,他走到范鞅身边致敬行礼,一口一个范伯地叫,态度十分亲昵。甚至是往日不太对付的同宗兄长知跞,中行寅也硬着头皮和他打了声招呼。

中行、知氏一百年前本是一家,都出自荀氏,不过此时已经出了五服。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知跞和中行寅这对远房兄弟一向话不投机,性格不合,俩家就渐渐生分了。

赵鞅、乐祁来不及多想,因为其余参加朝会的大夫们也纷纷抵达,众星捧月般将六卿车驾围在中间。他们大多已经各自投靠了六卿,所以迅速聚成了六堆,泾渭分明。只有寥寥几名由师旷培养出的史官和乐师卓尔不群,自视高洁,不与六卿合流。

“咚咚咚!”

六卿在各怀心思地寒暄了几句后,却听到一阵沉重浑厚的声音划破了黎明的静谧。

虒祁宫的钟楼处传来的铜钟的巨大声响,一声接一声,一共七七四十九响。

周礼规定,天子之钟九九八十一声,诸侯之钟七七四十九声,唯独曾经摄政称王的周公旦封地鲁国,被特别授予了天子礼乐的规格,也能敲出八十一响。

伴随着钟声,漆成朱红色的厚重宫门也终于缓缓开启。

冬至大朝会,正式宣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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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卿整理仪容,各怀心思地上了车,朝宫内缓缓驶去,他们被晋侯特许能乘车进入,乐祁作为宋公使节,也有这特权,大夫们则要跟在车后缓缓步行。

直到这时,乐祁这才看清了这座举世无双的宫殿内部真正的模样。

只见整座宫殿是坐北朝南的走向,前朝后寝,青石板铺就的宽阔大道直达正殿。

正面,石基和夯土垒成的高台不加修饰地立在那里,凭空添了许多肃杀和雄壮,那是晋悼公时代建造的,充满昂扬的男性色彩,如同跳着万舞的武者。

而大道两侧既有空间宏大的“高堂”,又有曲折相连的“曲屋”,既有进深幽远的“邃宇”,也有小巧精致的“南房”,皆高檐飞角。卷云纹和兽面纹的瓦当,上有陶、石雕塑的瑞兽。

高楼之间有廊桥相连,飞檐画栋如同彩练一般将一座座台阁绑在一起,这些大多是晋平公时代新修的建筑,华丽而阴柔,像是郑卫女子的艳舞。

乐祁听说,在晋平公八年春季,大兴土木修建虒祁宫时,在晋国的魏榆这个地方,有块石头竟然开口说话了,一时间传为奇谈。

晋平公听说后,向盲眼乐师,太傅师旷询问说:“石头为什么能说话?”

师旷回答说:“石头本身不能说话,《诗》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你修建的宫室高大奢侈,还违背了农时,百姓的财力用尽,怨恨诽谤直达于天,于是就有异物出现,石头说话,有什么好奇怪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贤大夫叔向也预言:这座宫殿落成之日,就是诸侯众叛亲离之时,国君也必有灾殃。

乐祁现在亲眼所见,才知道难怪师旷、叔向等人曾多次批判平公加筑虒祁宫的行为,因为这座宫殿的霸主气质已经丧失殆尽,反倒被濮上的靡靡之音束缚了手脚。

乐祁近日来在晋国的见闻,外面是庶民罢敝,而官府宫室日益滋侈,道路上野民氓隶的饿殍相望,而晋公室却越发贪婪压榨。最后以至于“民闻公命,如逃寇雠”,六卿乘机收买人心,晋侯便大权旁落了。

六卿和在宫殿下停车落步,开始在穿皮弁服,执玉圭的礼官引领下,依位次登阶。乐祁只见巍峨的大殿由铜基和巨柱支撑,中间陈列着车驾兵卫及各色旗帜、仪物。

殿外,有晋国黑衣宫卫数十人直立守护,他们一个个燕颔虎头,魁梧雄健。椎髻戴冠,穿披精美皮甲,手持雀弁,执惠,立于毕门之内;又有十余人綦弁,执戈上刃,夹于两阶。

看上去十分威武,但乐祁早已从赵鞅口中得知,在这虒祁宫内,甚至有不少卫士是晋侯管六卿临时借了撑场面的,其实都是私家属兵……数十年前,晋叔向就说晋国“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诚非虚言。

迈步进了殿门,只见内部陈设斧纹屏风,两侧靠门窗的位置,铺设着双层莞席供卿大夫跪坐,莞席饰着黑白相间的丝织花边,前置无饰的几案,陈设彩玉、漆器。

礼官传言“趋”,晋国六卿及大夫们即手持玉圭,整齐有序地依次疾步前行,东西向分班排列。

在一片钟鼓礼乐声中,久居深宫的国君终于由内侍们簇拥着,从侧殿乘舆临朝。

只见年轻的晋侯午穿衮衣,戴冕冠,纹饰九章,乘坐墨舆,舆后的竖寺持有交龙图饰的旗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落座后,晋侯的目光透过珠玉编制的“冕旒”,在位列前排的晋卿范鞅、赵鞅,宋使乐祁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上军佐知跞身上。

君臣两人对视了一眼,知跞悄无察觉地朝晋侯微微点头。

晋侯心中了然,知道一切还是按照商量好的来做,于是他一挥手,命令乐师们敲打起了钟罄鼓乐,奏黄钟大吕。

“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所奏正是《周颂.清庙》。

冬至日的大朝会,正式开始了……

乐毕,卿大夫们山呼为晋侯祝寿。

而乐祁则手持礼官之前交给他缠帛丝的玉圭,向前迈了一步,用洪亮的声音奏道:“宋国的外臣乐祁,奉寡君之命,前来朝见晋侯!”

卿大夫们都在等待晋侯按礼仪和乐祁一问一答,问候宋公和宋国太子安康无恙。

然而晋侯却一言不发。

乐祁诧异地抬起了头,就这么尴尬地站在大殿中央,手里的玉圭不知道是应该放下,还是继续捧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中行寅看着他尴尬而孤独的身影,以及那块悬在腰间的玉玦,面露阴险的冷笑。

赵鞅、韩不信也感到有些不安,他们面面相觑,赵鞅紧紧捏住了拳头,他预感到,今天太不对劲了,这不符合以往按部就班的朝见,似乎要出什么岔子。

群大夫们也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唯有中军佐知跞眼睛微闭,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

就在这时候,有人动了。

范鞅是唯一可以剑履上殿的晋卿,他拄着鸠杖,也向前迈出了一步,站到了乐祁的前方。

他缓缓地说道:“宋使且慢!老臣有一事要先奏明君上!”

……

而此时此刻,在成邑,一年里热闹程度仅次于正旦的冬至节祭祀,也正在拉开序幕。

赵无恤听成巫讲过,春秋时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人们认为,冬至是阴气极盛,阳气始生之时,过了冬至,白昼一天比一天长,阳气回升,所以是一个节气循环的开始,也是一个吉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按照周礼,“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三老掌小祭祀,在冬至时召集乡中国人在社庙聚集,祈求与消除邦国封地中的疫疾,减少荒年带给民众的饥饿死亡。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计侨等人看来,这两样才是赵无恤应有的职责,需要他亲力亲为。

赵无恤深知这时代的底层民众十分迷信鬼神,对此他不敢大意,所以今天穿着玄色的礼服深衣,披羊裘,佩白玉环,打扮得十分正式。

此时,他正一丝不苟地在乡三老成巫的指引下,履行着领主的职责。

在成邑乡寺附近的社庙外,早已用石块和夯土建起了一个矮矮的圜丘,这是祭祀开始的舞台。

除了成翁、成叔等人再次以成季葬礼为由闭门不出外,乡中国人几乎全部来了,密密麻麻站了好几圈。野人和氓隶们也在外围远远观望,低贱的他们没有资格靠的太近,秩序则由王孙期、羊舌戎带着赵兵们维持。

当然,昨日和赵无恤不欢而散的桑羊翁、成垄等人也都在场。

国人们已经被告知,在祭祀之后,还有一场事关全乡农事的公议将要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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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善乐的国人吹起管笙,敲起钟鼓,成邑小乡也,比不了下宫的乐师团队宏大美妙,更比不了新田的晋侯宫乐典雅动听。在五音刚认全的赵无恤听来,这些乐曲只能算粗糙。

不过仪式的主持者成巫却不是泛泛之辈,正如他自夸的那样,在这方面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窦彭祖也在旁悄悄和无恤说,今年成巫的确比往年成翁主持的要好。

只见成巫戴上了狰狞的桃木傩面,他或舞蹈或吟唱,动作夸张,在绕了一圈后,口中念念有词,“吉时已到,请君子献礼!”

赵无恤便抱着怀里的羊羔,走上前去,用一尺长的青铜短剑将其宰杀。

成巫手持一个小铜鼎,接着羊血洒在社庙门口,一路引导至圜丘之上,向玄冥和祖祢供荐血食,最后还在所戴的傩面上抹了一把,使其更加狰狞可怕。

同时,笙箫和钟鼓也开始演奏起来,按规矩,一共需要反复演奏六次,则“可以礼神。”

伴随着重复的乐曲,成巫的动作越发的癫狂,他在圜丘上不住地旋舞,沟通神明,而赵无恤则垂下了眼帘,等待好戏的开始。

突然,成巫像是被雷电劈中了一般,浑身战栗,两眼翻白,身上甚至还冒出了一团白色的烟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耍出来的,这是有鬼神降临的迹象。

成巫的颤抖停止后,整个人的气质仿佛变了,变得不食人间烟火,目光冷漠而高傲,成了一个真正的神巫。

“山主、水主已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乡中迷信的国人们一脸肃穆,大多数信以为真,纷纷拱手垂拜。

在血食和管乐吸引了神灵的注意力后,就可以向他们进行占卜求问了。

春秋时去古未远,占卜一事承袭了上古遗风,从公卿大夫到庶民隶臣,都十分崇信。

在晋国,几乎每一个乡邑,都有各自崇信的神灵,称之为“主”,人们在祭祀后都会向主占卜,借以预测未来的事情。

占卜所求事无巨细,有问明年的天气,问来岁的收成,打猎会不会大获而归?战争会不会降临?应该在哪个地点选择打井?哪一天播种最合适?我的妻子怀孕了,会顺产么?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赵无恤参观过后世殷墟出土的甲骨文,就算是商王武丁亲自献上的卜辞,问的无非也就是这些事情。

他一挥宽袖,朝已经是神明代言人的成巫行了一礼,差人取来早已准备好的卜筮甲骨。

占卜用龟甲最为灵验,但在地势较高,深处内陆的成乡哪里找得到什么龟甲,成巫先前本来建议以牛的肩胛骨替代,但被赵无恤否决了。

他昨天演示的代田法,对促进亩产十分有用,但也有其弊端,那就是对牛耕和犁比较依赖,适合大规模连作。

赵无恤虽然从下宫带来了不少牛马,但分摊到整个乡的土地上依然不够,他决定,未来还要说服赵鞅,颁布禁止屠宰耕牛的家法,现在自然要以身作则了。

所以无恤献上的是一块白中泛黄的鹿肩胛骨,骨背面凿钻一道凹槽和一个枣核大的圆穴,正面锲刻着卜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要询问的,自然是眼下成邑最重要的事情。

无恤也不看那些鬼画符一般的卜辞,大声背了出来:“小子无恤,敬问神明,卜冬种代田之法吉或不吉!”

成垄一直缩在人群里,暗中嘱咐成氏的国人们一会的公议切勿同意,自觉大势已经掌控在手,但当他听到这句卜辞,心中顿时一惊,感觉事情不妙。

只见成巫接过鹿骨后,用金燧点燃了荆木,以火烧灼鹿骨背面的槽穴,烧灼到一定程度,薄细的骨甲便会形成裂痕,发出了噼噼啪啪的断裂脆响。

国人们一片肃静,纷纷闭上了眼睛,倾听这神秘的低语。

巫祝就是根据这些声响,以及裂纹的长短、粗细、曲直、隐显,来判断事情的吉凶、成败,辨解神灵意愿。

赵无恤依旧一脸恭敬地站在圜丘下,虽然,他作为这件事的导演,已经知道了占卜的结果,接下来,只需要欣赏成巫的演技即可。

很快,成巫就得出了答案,他站在圜丘中央,将鹿肩胛骨高高举过头顶,对着伸长脖子等待答案的国人们宣布道:“占辞已出!”

由于头戴面具,成巫低声唱出的声音沙哑不清,就像是从几千年前传来的低语一般,也更增添了其神秘。

“冬种代田之法,上上大吉!”

众国人顿时一片哗然,只有赵无恤对成巫逼真的表演忍俊不禁,露出了不为人察觉的浅笑,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居然是大吉!”包括成氏国人在内,昨天已经想定,要反对在自家地里推行冬种和代田法,如今都有些难以置信。

降神后的成巫,已经是神明在人间的使者,可以代神言行。

正在众人摇摆不定的时候,他又说话了,声音依然低沉沙哑:

“诸位,且听巫一言,君子仁爱,止人从死,有大德于乡。其德罄上达天听,神灵怜其领邑困苦贫瘠,便借乡野隶农之口,传授后稷农稼之术,好让其发扬光大,造福于世人。但谁知,汝等鼠目寸光,居然不遵从赵氏君子之命!”

此言既出,一直竖着耳朵旁听的桑羊翁、成垄等人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鼠目寸光,说的不就是他们么?成巫这是将他们放到了鬼神的对立面啊!

赵无恤则微微闭眼,向不知道存在与否的山主、水主报了声歉意。

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当用科学道理说服不了固执保守的国人时,强行用权势逼迫则效果不太好,那就不得借助一下神权的威力了……

这也是为了让成邑早点过上好日子,至少能在明年实现吃穿不愁,并帮他拿下一个上计第一。

在做出这种决定后,神棍成巫自然是是他首选的合作对象,这人能果断地出卖宗族,对装神弄鬼的事情也没表现出半点抗拒。不过由此看来,成巫还没玩到神棍的最高境界——那就是连自己也骗了。

无恤在昨日的密谈中透露了想法,得到成巫欣然允诺,才有了今天的这场表演。

占卜的结果已经确定了,成巫又在骨甲上用铜削刻写卜辞,而后将储藏于地下坑穴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至此,人神之间的交流结束了,在经历了“送神”的仪式后,所谓的“山主、水主”离开了祭坛。

成巫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量,扑通一声倒在了圜丘上,呼呼大睡,仿佛真的经历了一场与神灵的艰难沟通……

周围众人则表情不一。

桑羊翁低头沉吟,神情十分犹豫;成垄捏紧了拳头,他没料到,赵无恤居然会玩这么一出;而聪明如计侨已经看出里面有蹊跷,但却也没站出来说破。

他信任赵无恤,看得出这位小君子想要让成邑致富的心思是真切的,而且昨日的代田法,在初看之后,他觉得应该会有成效。

也罢也罢,事在人为,就信任小君子到底吧!在这场把戏之后,公议的结果,计侨已经可以预见了。

无恤深吸了一口气,他回过身来,环视国人。

“祭祀占卜已毕!各氏族、国人,开始公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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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赵无恤对国人们说道:“我演示的代田之法,昨日在场诸位应该已经和你们说过,如今果然得到了神灵的赐福。不过,是否要在你们的私地上推行,还得由各家说了算,故,才有此公议。”

所谓公议,也就是“朝国人而议之”。

在灭商之后,周朝的统治者在总结商亡的教训后,发出了“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的感慨。

民,不包括野人隶臣,而仅仅是“国人”,也就是邦国的高级公民,他们有氏族,有私产,有武备,是城邦的中坚,也是预备役。

到了西周春秋,国人的权力还是很大的,虽然并不是主流力量,但一旦爆发,却能在短期内彻底改变一地政局。

所以周厉王时,实行山林专利,还“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于是激起民愤,一次国人暴动,居然能把天子轰出宗周,搞起了一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共和行政”。

所以一百多年前,当卫国的国人们不满卫懿公爱鹤不爱民时,就自发地拒绝手持戈矛保卫国家:“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余焉能战?”

卫懿公没有得到国人支持,只得孤零零地驱车去抵抗狄人进犯,结果一败涂地,卫国几乎灭亡。

还有,郑国的国人在子产改革时,聚集在乡校中举行公民大会,公开议政。说什么“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诅咒执政子产不得好死。若非子产改革成效很快,扭转了国人对他的看法,后果犹未可知……

同样,晋国的历次政变里,都城的国人也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是国君和卿族势力倾力拉拢的对象。

曲沃代晋,前后历经数十年折腾,曲沃系的封邑主们连续弑杀了几代翼系的晋侯,连周天子和虢公都奈何不得,但在翼城国人们的反对下,屡屡不能得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五十年前,范氏与栾氏在新绛城中火拼,也是由于国人最后站在了范氏和国君一边,栾盈才功败垂成。

甚至,赵无恤之所以能一击打垮了成氏,也是借助了其他几里国人对成氏的不满。事后,他却也不能让国人言听计从,他的威望在野人隶臣中间要更高得多,但他们却没有任何政治地位。

所以,无恤只能借助鬼神巫祝之言操纵之……

这可以说是原始军事民主制的残余,也是中国民主的萌芽,某些程度上,甚至和同时代希腊罗马的公民制度有些神似。可惜,在未来的战国时代,国人大多降为黔首,“民主”的曙光被“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野以战,杀人盈野”的残酷战争摧残得连渣都不剩。

赵无恤对这时代国人的独立性格很有好感,也尊重这种古朴的公议制度。但他又明白,自己这一次却不得不“玩弄民主”了,毕竟时代和国人的眼光都有局限性,非如此不能推行接下来的一系列革新。

而且,他也认可后世西门豹治邺时说过的一句话。

“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

至少在民众识字率高到一定程度前,只能这样了。

于是他伸出了双手,一左一右,像是要把整个成乡都纳入怀中:“欲冬种代田者右,不欲者左!”

呼啦啦,话音刚末,首先朝右方走去的,是赵无恤麾下正卒中的那些成乡国人,他们早就被上司羊舌戎等打好了招呼,今日一定要力挺君子。恶少年田贲甚至威胁说,谁要是不从,就逐出卒伍,他还要带人打上门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军人的服从性果然是最高的,赵无恤很满意,他露出了微笑,随后将目光看向了站在前排的窦彭祖。

窦彭祖也在看无恤,他想起了成巫昨晚来找他时说过的话。

“报效君子之日,就在明朝!”

昨天,无恤召成巫密谈,交待了几项任务,其一就是授权他连夜游说各里,而立场一向不坚定的窦彭祖既然能被成巫拉下水一次,那就能有第二次……

在被授予乡司徒之职后,窦彭祖对这位赵氏君子还是十分感激和信任的,而窦里的老农们也说,昨天君子展示的代田法,很可能会有成效,但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增产。

就算不能增产,也就实行一季试试看,不太可能会彻底毁了田地吧?

何况,君子已经暗中承诺,若是来年无收,他定会从下宫调拨粮食,必不会让窦里陷入饥荒。

于是后顾无忧的窦彭祖首先迈开步子,站到了右边,窦里国人无田者从族,也跟着他过去了。

但那些有田的,却还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却见甲里全体国人紧跟其后,也去了右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甲氏的族长的心思,和窦彭祖又不太一样,当昨晚成巫上门游说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上一回,他就错过了投效君子的首功,让窦彭祖那个无能的胖子做了乡司徒,这一次可不能错过。

反正他们甲氏一族出身赤狄,喜欢狩猎采集,对地里刨食实在是不上心。放自己手里,那块厥土下下的私田每年也没什么收成,用君子的代田法,还能把地毁了不成?哪有那么快,所以他才能干脆地答应。

何况,成巫也带来了君子无恤的承诺:君子未来还会组建更多的轻骑士,其中的两司马、伍长等基层军官,会首先选择弓马娴熟的甲氏子弟担任。

有了窦彭祖和甲氏领头,有田的国人们也开始摇摆不定。

赵无恤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大声许下了承诺:“诸位放心,此次冬种,麦种全部由乡寺提供,并且,每五户可以借一头牛或马助耕!”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陆续有人跑到右方。

他们之前的顾虑,无非是害怕非但不能增产,反倒消耗了地力,得不偿失。

可现在,神灵已经说了,冬种代田之法,上上大吉啊!而且,麦种是免费的,还能借到牛马!

这样的好事情,傻子才不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终于,就连成氏四里中,也有人迈动了脚步。

代表成翁、成叔前来出席公议的成垄大急,想上前将他们拉住,却止不住更多的人跟着过去。

他心里清楚,什么神灵的意愿,这明明是君子无恤借成巫之口故意说出来的!

但他又不敢公然说出真相,那样的话,恐怕会被迷信而愤怒的国人们认为是亵渎山主、水主,将他驱逐出成乡。

于是成垄一回头,发现全乡除了他们成氏大宗外,只有桑羊翁没有动了。

他松了一口气,谁想,这位脸上沟壑丛生,满手老茧的老农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毅然走到了左边,他反对冬种代田之法!

桑里族长连忙跑去拉桑羊翁,说道:“阿翁,别犟了,快跟我过去吧!”

桑羊翁却不为所动,“老朽不去!老朽还是不信,君子在一个野人隶农手里瞧来的法子,能比我数十年的农稼经验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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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对于桑羊翁的坚持,赵无恤惊讶之余,也不由得佩服他的固执。

鲁国的乡中国人曹列说过:“肉食者鄙。”这位老农心里,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对于自认为是对的东西,就坚持到底,不盲从权贵,这就是先秦国人刚烈而自信的性格。

赵无恤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对反对者,他也不想一味打压。

反正桑羊翁家里也仅仅几十亩田地。

赵无恤笑道:“也罢,不必勉强桑羊翁,这样吧,我不在你的土地上推行代田法,那些田地,就作为对照组吧,桑羊翁觉得不服气,那来年种粟时,收成可不要输给了其他各里!”

“对照组?”虽然没太听明白,但桑羊翁一下子燃起了斗志。

“若是我输了,若是我输了……”老人想着,要是自己输了,得付出什么代价。

“若是桑羊翁输了,就请尽力帮我改善代田法,改善农具吧。”

国人们听后,纷纷对赵无恤的胸襟感到佩服。

现在,唯独成垄和几名成氏大宗的人还站在中间,这种一边倒的局势,是他们事先万万没有料到的,也没有定下相应的对策,如今尴尬无比。

赵无恤没有再理会成垄等人,反正他和成氏大宗的仇怨早已结下,就算强行按着他们的头执行,也会遭到反抗和懈怠,何苦来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且,不树立一个典型,怎么能显现出代田法的先进性?怎么能让参与冬种的国人在丰收后有优越感?这种有利的事情,就放在这里,你爱做不做,待到明年麦熟时,后悔的可是你们!

在冬祭收尾后,赵无恤站在空无一人的社庙前,闭着眼睛为今天所做的事情向冥冥中的神明忏悔。

身后传来脚步声,却是计侨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无恤的背后。

“先生不是去测量日长,估算数九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计侨却单刀直入地问道:“君子,今日所谓占卜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赵无恤知道他想说什么,对于和他亦君臣亦师友的计侨,他也不想隐瞒。

“我听说过一句话,神为民主!小子只是把有利于民众的事情,借助神灵之口说出而已。计先生,你只需要说,信不信我?”

“侨已经向君子委质效忠,自然是信的……”

“那就够了,其实,这农事其实和解数题是一样的,只有动手去做了,才知道能不能解出。明日,成邑便要开始推行代田法,先生只需要尽心尽力去统筹规划即可,待到麦熟时节,一切自然能见分晓!”

“不过到时候,我也要与先生打一个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以一年上计,甚至是成邑的土地来打赌,未免儿戏,侨宁可让君子赢了去,敢问要赌什么?”

赵无恤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知道先生宗族以计吏为业,算筹之术都是历代相传,除了教给我这等卿大夫之子外,一般是不外传的,对否?”

“那是当然。”

“但小子有一个请求,来岁若是麦粟丰收,我便会在成邑开设一个学堂,收纳聪慧的国野孩童入学,到时候要请先生执教,传授数科,以及周髀数字等,如何?”

赵无恤当然没有高尚到要在全乡普及教育,他打算,只是想先培养几个数科人才自己用而已,总不能永远只靠一个计侨吧?

计侨没料到居然是这么一个要求,这的确与计氏一族的规矩不合,他犹豫了片刻后道:“周髀数字本是君子传授,自然可以按君子说的办,侨纵算是违背宗族规矩,也心甘情愿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

冬至日,除了祭祀外,还要更易新衣,备办饮食,迎阳贺新,在这一天,人们要有交贺活动,互相拜贺,又称贺冬。

而给赵无恤贺冬的国人、野人,居然从乡寺一直排队到了社庙……经过今天的事情后,赵无恤已经被再次神化了,民众们似乎都想凑上来沾点福禄。

在夜幕将黑时,赵无恤总算招待完了所有的宾客,忙完了各项事务,回到了乡寺后的居所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虽然全身劳累,但心情却很是不错,今天可以说是大获全胜,未来一年的道路,已经铺平了。

刚进门,他就见自己屋里的两个女婢,媛和薇都穿着织工新做的深衣,如同两只匍匐在地的蝴蝶般,向他行礼问好。

无恤眼前一亮,他目光都盯在一身素色的薇身上,对媛,则正眼都没瞧,只是不怀好意地朝她挥了挥手,安排她去给穆夏准备飨食。哼,今天本君子心情大好,就给你们创造个机会……

薇红着脸,双手高高举起,献上了为赵无恤准备的冬至礼物:一双细葛布做的鞋履,还有边角料制作的足衣。

“这是下妾亲手所做,请君子不要嫌弃……”

“冬至,数九,献履贡袜,以迎福践长”,这贡献鞋履和足衣,是为了祓厄迎福,让人的生命得以长久。

赵无恤自然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还习惯性地说了声谢谢,让薇愣了半响。

随后,赵无恤还给薇放了假,让她能和弟弟敖一起度过佳节,看着姐弟俩欢声笑语地走了出去,他心里不由得有些羡慕。

虽然夜色已黑,但今天还有难得的群饮和燕飨活动,冬至聚会饮酒,庆祝一年劳作告一段落,并不受限制。只是需要加强下外边的守备,防止酗酒滋事,嗯,尤其是田贲,一口酒都不能让他喝。

赵无恤一边想着,一边穿起了薇草献上的履和足衣,看得出这是用心细细缝制的,但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依然比不上季嬴做的旧履、旧袜舒服合脚啊。

他的尺寸,大概都记在季嬴的心里了吧,也不知道这佳节里,姐姐在做什么?也在眺望满天星斗么?

正在赵无恤仰头思念时,却听到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何人敢夜闯君子住所!”却是穆夏深沉厚重的声音……

“是我,是我,下宫的竖人宽,有紧急要事前来禀报君子!”

赵无恤听闻,不由得大生疑窦,下宫的竖人宽,那不是在赵鞅身边走动传话的几个竖寺之首么,他怎么跑到成邑来了?

在门边核对身份后,一身皂衣的竖人宽忙不迭地跑了进来,见到无恤后,隔着老远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一件物什,口中说道:

“主上有令,要成邑立刻动员两百兵卒,随时待命!调兵虎符在此,请君子合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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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的夜色中,有十余骑在成邑通往下宫的野道上狂奔。

正是赵无恤,以及他的几名亲信。

在竖人宽持虎符到达成邑,传达家主赵鞅的调兵命令后,由赵无恤亲手核对,发现被剖成两半的鎏金虎符天衣无缝地合成了一块。

虎符是真的,调兵命令自然也是真的,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居然让下宫直接进入了备战状态。

但连夜赶来的竖宽却一问三不知,他只知道赵鞅在结束冬至大朝会归来后,大发雷霆,随即发布了数道调兵命令。不止是成邑,伯仲叔三兄弟所在的乡也派去了同样持虎符的使者。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至少现在,下宫还没有遭到进攻。

赵无恤心中突突直跳,大朝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枭雄赵鞅如此不冷静。

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惊变,难道,是战争就要开始了?

不,这不可能,按照前世所记得的历史,还得再过上五六年,晋国六卿间,那场旷日持久的内战才会全面爆发!

又或者,是自己蝴蝶翅膀导致了历史的偏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心中大惊之下,明面上却必须保持镇静,他传令下去,成邑戒严,冬至日的群饮活动立刻取消。

乡司马王孙期召集一百正卒,整备兵戈甲胄,随时待命,准备在接到后续命令后立刻开往下宫。而卒长羊舌戎则召集一百更卒,维持成邑秩序,执行宵禁,尤其要注意成氏的动作,一旦有异动立刻镇压!

有胆敢跳梁的宵小之辈,杀无赦!

无论如何,成邑不能乱,赵无恤多日来费尽心思,才算统筹好了成邑的各项事务,又借助“神为民主”操控公议略得人心,正待放开手脚治理,怎能因此半途而废?

而他本人,则带着虞喜,穆夏等,连夜疾驰下宫,这件事情太过蹊跷,必须亲自去面见赵鞅,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更何况,他还担心着姐姐季嬴的安危。

夜行缓慢而危险,也是祸不单行,在过了第一个庐舍,来到官道上后,天气剧变,居然下起了一场骤雨,雨滴铺天盖地地朝赵无恤他们头上洒下。

冬雨寒冷彻骨,巨大的雨珠砸在赵无恤皮制的胄上,敲得他脑袋生疼,骑行的速度又降了一半,但却只能咬着牙继续前进。而他的几名骑从,知道主上心急,也无人敢提在庐舍内休息片刻,等待雨停再走。

远处灯火璀璨,下宫黑影幢幢的城垣遥遥在望,经过两个时辰的狂奔,赵无恤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来者何人!”持戈的赵兵披着蓑衣,拦在了前方。能够明显看出,下宫城门的守备比往常更加严密,守门的赵兵整整多了三四倍!

“君子无恤归来,速速开门!”

在下宫城门一手甩下入城的符令后,赵无恤带着随从们马不停蹄地直朝赵氏府邸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已经是午夜子时,但下宫却极为热闹,通往赵氏府邸的路上人影憧憧,五步一岗,三步一哨。湿漉漉的屋檐下全是披甲戴胄的赵兵精锐,他们佩剑,持干戈,长矛、长戟闪着寒光。厩苑方向不断有马匹的嘶鸣传来,野人隶民们也被临时征召,绳索上肩,将笨重的战车连拉带推,运出府库。

而更外围,还有左近乡里聚集起的千余国人,多数还未披甲,但已经佩剑持戈,由各家族长带领着,冒着大雨,在街道和校场上整编队列。

今天的下宫城就像一只受惊后竖起了全身刚毛的刺猬,已经进入了全面战备状态。

雨越下越大,赵无恤浑身湿透,看着眼前这一切,他从身体到内心都在发凉。他是一个喜欢准备好一切再开战的人,而不是像这样,被赵鞅的一个临时决策,就能彻底打乱他的计划,随意地摆布他的命运。

这就好比玩游戏时刚建好一个一级基地,造出了几个农民,却发现已经和对方玩家全面开战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更何况,在原本的历史中,经过几年内部整合的赵氏,依然在面对范、中行二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南方的领地几乎全丢,一路败退晋阳,为了求得代国的援助,不得不送季嬴去和亲……

若是现在就开战,结果只会更糟!

甚至,连历史上的幸运转折都不会有,而是直接灭族!

赵无恤知道,自己今日的使命,就是阻止这场必输无疑的战争。

在赵氏府邸下马,无恤匆匆入内,在马背上颠簸了两个多时辰后,他的双腿已经极为酸痛,浑身又冷又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氏之宫的竖寺们认出了他,纷纷传话。

“是无恤小君子回来了!”

于是在无恤刚刚踏上下宫大殿那高大的台阶时,一个红色的窈窕身影便直直地朝他扑了过来。

软玉入怀,赵无恤低头一看,却是他的姐姐,季嬴。

少女将披着乌云的头埋在了赵无恤的胸口,紧紧地抱着他,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浑身战栗。

赵无恤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问道:“阿姊,究竟出了什么事?”

季嬴抬起头来,只见她长长的眼睫毛上沾着些许水滴,不知道是泪还是雨,看上去犹如沾满露水的海棠花,让人我见犹怜。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无恤,你可算回来了,快进去劝劝父亲吧!”

……

窗扉外风雨如晦,侧殿内烛光闪烁,在里面服侍的竖寺们都匍匐在地,头紧紧贴在地板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触怒了正在气头上的主君。

已经穿戴好一身戎装的赵鞅,脸色阴沉,正在用丝绢擦拭寒光刺目的青铜佩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它今天很**,需要鲜血来浇灌。

方才军司马邮无正前来禀报,说是下宫国人已经集结完毕,雨停后便可以出发。而调兵虎符也已经发到左近各乡邑,不久之后,便能合军一处。

赵鞅只想亲帅赵兵,突击范鞅的私邑,将那老豺一剑捅死!而韩氏则配合进攻中行寅,然后,便大事可定!

今天在大朝会上发生的事情,赵鞅历历在目,每当想起当时的光景,他就感觉自己脸上又被范鞅那老不死的狠狠扇了一巴掌!颜面扫地!

当时宋使乐祁朝见晋侯,晋侯却如同商量好的一般,竟不加理会,随后范鞅出面,说有事禀报,矛头直指乐祁。

范鞅当众对晋侯说:“宋使乐祁接受了宋公之命,前来晋国出使,未曾见过国君,却先入私门;未曾递交国书完成使命,却先交好于陪臣大夫,私自聚会饮酒,这种不尊敬两国国君的行为,不能不加以惩戒!”

范鞅指的,正是乐祁受赵鞅邀请,在绵上饮酒狩猎,并将六十面杨木盾献予赵鞅,还一度搬进了下宫客舍的事情。

赵鞅听罢不由勃然大怒。

构陷,这是范鞅在刻意构陷!因为以往周王卿士、郑、卫、鲁卿大夫来晋国出使时,作为接待者的范鞅就经常如此做派!你做得初一,我就做不得十五?可现在他却一副忠君老臣的模样,死揪着赵鞅与乐祁的“失礼”不放!

于是,不由赵鞅分说,乐祁遭到了黑衣黑甲的晋国宫卫逮捕。赵鞅出列反对,却被晋侯厉言申饬了一番,还剥夺了他负责的外交之权。

赵鞅环顾虒祁宫大殿之内,却发现知伯,中行寅都站在晋侯与范鞅一方,而一向与赵氏亲近的魏曼多,竟然也一言不发,坐视乐祁被逮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来四卿对于此事,都明白得很,从范鞅让出外交之权开始,这就是为自家设下的一个圈套!赵鞅怒火中烧,要不是下军将韩不信死死拉着,性格刚硬的他几乎就摔了玉圭,当场发作了!

热闹非凡的冬至大朝会就这么戛然而止,乐祁被构陷罪名,拘留在虒祁宫的牢狱中。而赵鞅在宫内赵、韩两家甲士护送下,立刻出宫离开了新绛城。

赵鞅现在明白,自己这一局彻底输了,在朝堂和外交场上输的一败涂地,不仅结交宋国作为外援的计划破产,在国内,他的威望也将大受损失。

这一切,就如同先前老臣尹铎所预言的一样。

但赵鞅咽不下这口气,出城后他拉住韩不信的手,邀他一同发兵,以武力相胁迫,逼范氏、中行释放宋使乐祁。得到口头允诺后,便迅速驾车疾驰下宫,下令集结下宫及周边乡邑的武装,甚至还有虎符发往大县晋阳、长子等地。

欺人太甚!怒火攻心之时,赵鞅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如何才能把今天的场子找回来!

就在赵鞅披挂整齐,准备前往校场时,侧殿的大门却猛地被推开了,剧烈的冷风夹杂着冬雨吹了进来,吹得殿内青铜烛架上的灯火更加闪烁不止。

一个披着总发,浑身被雨水打湿的少年走了进来,对赵鞅拱手一拜:“父亲且慢!请听无恤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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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宫侧殿门扉大开,殿外是暴雨阵阵,狂风卷起了殿内的帷幕,青铜灯架也被吹得摇摇晃晃,竖寺小人们东扶西倒,一阵手忙脚乱。

一道蛇形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对峙于大殿门口的那对父子的脸庞。

一边是满脸愠怒,全身戎装,手按长剑的赵鞅。

另一边是浑身湿透,雨水顺着黝黑总发滑到无须的下巴上,又不断滴落在地的赵无恤。

看清来者是数日不见的幼子,赵鞅微微松开了紧握着剑柄的手:“没想到最先赶来的竟是汝小子,成邑的兵卒可集结好了?”

赵无恤心思百转,刚才在台阶上,他已经听姐姐季嬴粗略地说了冬至日在大朝会上的剧变:那个温和雅致的宋国君子乐祁,居然遭到了国君逮捕。

这是赵无恤万万没想到的事情,他毕竟只是一个历史票友,这件事情或许在原本历史上也有发生,但他却一点印象没有。大概,只是在史书不起眼的角落里简单地记了一句话吧……

赵无恤对乐祁第一印象不错,他离开下宫那天,乐祁还派亲信前来送行献礼。他在同情无辜的宋人之余,却又硬起了心肠,他只知道,赵氏决不能因为此事,而提前发动战争!

他垂下头说道:“诗言:王事靡盬gu,不遑启处。成邑两百正卒、更卒已经秣马厉兵,只待父亲一声令下,便可以来下宫汇合……”

“好!只待你的三位兄长一到,便可以誓师出发……”赵鞅抬起脚,正要继续往外走,却见无恤寸步不让,就这么拦在了他的身前。

赵鞅怒道:“你这是作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虎符调令,不敢不从,但儿子连夜赶来,却是有话要说……父亲今日若是踏出此殿门,我成邑二百丁壮,下宫数千国人,乃至于赵氏百年基业,恐怕都要毁于此役了!”

唰!

长剑出鞘,被无恤一句话激怒的赵鞅拔剑而出,直指无恤的眉心。

他斥责道:“贼!你这孽子懂什么?休得乱我军心!”

“速速让开,若是赵氏男儿,就跟着为父前往校场!要是贪生怕死,就滚回你的领地去!”

话音刚末,之前那道闪电后的雷鸣声轰然响起,赵无恤却岿然不动。

面对剑锋,他昂着头说道:“无恤并非怕死,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死在阴谋算计下!小子敢问一句,赵氏这是要与谁为敌?”

“是范氏、中行氏?还是要加上知氏、魏氏,甚至是国君!”

这话一语中的,赵鞅默然,剑也稍稍放下了。

“我今日只寻范鞅、中行寅二人之罪……”

“父亲!范鞅是中军将,发兵击一国执政,等同作乱,牵一发而动全身啊。父亲难道忘了,当年的栾盈,不也是只想寻范氏一家之罪,却犯了众怒,遭到举国围攻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鞅沉吟了,栾盈,放在数十年前,这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