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穿甲胄,里面是深青单衣,外面披着薄棉斗篷。
离近了,能闻到一丝血腥气。
副将抹了把脸:“士兵很多都在抱怨,棉靴穿几次鞋底就开了口,皮甲稍一使劲就啪的一声断掉。”
“粗粮是霉的,还掺了沙,伙夫做饭前得筛好半天,连应急的芋头都是烂的。”
林烬心里一片冰凉,他立在飞雪里,没有说话。
副将既委屈又愤懑,涩声说:“我去问安丙,他说有文书为证,京中发的都是好的,”
“递运所重重检验没有问题,到我们手里就烂了,说我是故意找事,操他祖宗的故意找事!”
“这可是打仗,是会出人命的!”副将眼含热泪,“我派人打探过,台州那批降兵都比我们吃的好,陛下为何只针对——”
林烬侧首看他,副将立刻噤声,他知道将军是为他好,怕他口不择言招来祸事。
可又实在憋不住,静了一会儿,愤愤不平地说:“他不能这样对我们的!”
“雪地难行,你去接应冬叔。”
副将抱拳领命,往前走了几步,又调转回来。
“将军,冬叔上次说,崔大人也没剩多少银子,他只能解一时之急。”
他也不想专挑坏事报,可辽东要建塞徼亭隧,又要开垦屯田,时不时还要面对兀良哈部的侵扰。
正是隆冬大雪,没有粮食和御寒衣物,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我会想办法。”林烬往军帐中走,挪步时身形微晃了一下。
副将赶忙上前扶住:“将军!”他朝近卫喊,“快去叫军医。”
“没事,”林烬扶着木架站稳,轻轻扬了扬手,“你先下去吧。”
山峦上覆盖的白雪,会在开春的暖阳下消逝于无形,像一场大梦,也像林烬的赫赫军功。
换了君主,不讨人喜欢,这些便一无是处。
他忠心耿耿,为了朝廷南征北战,几次险些送命,却连将士温饱都不能解决。
这些年朝中发下的赏赐,他都掏空变卖充作军饷,可这仅是杯水车薪,如今,更是连虞幼文的都添了进去。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漠北将领发来的军报搁在桌案,上面写着钱粮已至,并无报忧之言。
那些人是皇帝亲信,他明白其中意思,这是要他交出军权。
只要换了将领,打散重编,就能让士兵有裹腹的粮食,御寒的衣物,夜夜不用枕风入眠。
天黑时近卫掀帘入帐,送来京中的信,林烬翻看信封贴笺,大多是京营呈报。
没有虞幼文的,他便先看辛捷写的私信,可惜只有寥寥几字:崔大人已安然回京。
字迹虽说不上好看,但进步很大。
辛捷不可能就认识这几个字,怎么不多写一点,林烬想回信骂他,又觉浪费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