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香

第3章:雪藏的往事(1 / 2)

次日,工坊的第一项任务是清点试香纸与JiNg油样品,准备迎接一组预约参观的香水收藏家。这样的预约不常见,却是伊万诺夫工坊近年为维持收支所开放的「限量T验日」。

「今天亚历山大会带您负责贩售部,」玛德莲一边将小册子交给她,「客人会在十点抵达,他们已经挑过偏好,我们只需引导。」

她的语气无波无澜,但安娜斯塔西亚仍从中感到些许试探意味——这不仅是展示香水,也是展示实习生是否能胜任工坊的门面。

贩售区设在工坊一楼靠街的玻璃厅,展示着伊万诺夫百年来的经典与限量香水。木柜後方是两排老式试香瓶架,贴着泛h标签,从「No.1琥珀」到「No.23东风」排列整齐,旁边摆放着新版的简约包装,彷佛一场时间的对话。

亚历山大已站在柜台後,正把一瓶新调的古龙水倒入试香瓶。他今天穿着一件浅灰针织衫,笑容照旧开朗,与工坊内的静谧形成强烈对b。

「嘿,早啊,安娜斯塔西亚。」他眨眨眼,「昨天你回答德米特里的时候,差点把我吓到打翻试剂瓶了。」

「早啊!亚历山大。」安娜斯塔西亚淡淡一笑。

「怎麽说?有什麽好怕的!」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很酷!」

「我还以为你是这里的资优生。」

「这个嘛,正确的说法是资深幸运儿。失恋後能进入[^1]GIP,真的是因祸得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失笑,第一次感到这座工坊也有一点正常年轻人的气味。

亚历山大是马赛人,法国南部的yAn光在他身上留下了幽默与快意。他话多却不惹人厌,总能用一句玩笑把紧张气氛打散。他曾在一次分子嗅觉竞赛中被推荐至德米特里的实验室,後来实习便来到这里。

「你虽然是俄罗斯人。」他忽然说,「但你有一种……不是单一国家的气味。」

她一愣,低头闻了闻手腕,「我没喷香水。」

「不是气味,是气场。」他耸耸肩,「你像是那种会在俄罗斯森林里寻找秘方,又能在巴黎地铁里谈论孟德斯鸠的人。」

这种描述太奇特,她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眨眼睛对着他笑。

十点整,三位客人准时踏入工坊。安娜斯塔西亚与亚历山大开始进行导览——从香水调X的介绍,到每款香水背後的故事与原料选择。她发现自己能够自然地应对问题,甚至能依据客人的衣着与语气推荐合适的试香纸,这让她感到自己逐渐与这里契合。

「这款香水的骨g是苦橙与琥珀,像[^2]尚?卡尔所说,骨g若稳,气味就有了灵魂。头香是橙花和佛手柑,提气却不喧宾夺主。中段浮出丁香与晚香玉,尾韵落在雪松与白麝香上,像夜晚的巴黎街灯,一盏盏收敛起来。」

但当导览结束,返回实验室时,气氛又回到了德米特里的沉默主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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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工作台前,正在记录新配方的分子反应曲线。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尚未稳定的粉香与焚香气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您对No.13有什麽看法?」他头也不抬地问。

「尾韵不够深,前调过於轻盈。」她思索了一下,补上:「像是一种记忆尚未完全打开的讯号,只停留在第一层。」

德米特里抬头,眉梢微挑。「记忆尚未打开?」他微微点头,「你是说它只停留在前味?」

「按照的说法,这瓶少了骨g。」

他挑眉:「您觉得该补什麽?」

「未必要补,得看它要讲什麽故事。」她若有所思。

「您呢,您喜欢什麽香气?您会想让它讲什麽样的故事?」

她想了一下,目光转向窗外。yAn光洒落,她语气轻慢地说:雨後的柏树。摩卡和烟草的残影。我喜欢香气延伸得深、像一条小径那样,把人引进去,而不是只在门口打转。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彷佛在脑中做记录。

亚历山大这时从贩售部跑进来,手上拿着一张客人留言卡。

「那位来自尼斯的收藏家说,No.22让他想起他母亲1950年代用过的香粉。是不是你们家族那个经典配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德米特里轻声:「那是我祖父留下的配方,采自战前莫斯科一间私人剧院nV更衣室的香气样本。」

「哇,这也太神秘了吧。」亚历山大眨眼看向安娜斯塔西亚,「你确定你不是来解谜的?」

安娜斯塔西亚淡淡一笑,心底却微微发热——她知道,这里的每一瓶香水,说不定都藏着一段历史,一个与她母亲有关的谜。

下午四点,德米特里结束实验後,独自走进资料室,没有人跟着。安娜斯塔西亚则留在实验桌前清理玻璃器皿,心头仍在咀嚼今日的气味与线索。

亚历山大则一边收拾,一边哼着老香水广告的旋律。她转头看向他:「你在这里工作一年了,你喜欢这里吗?」

「b起我的前nV友?当然。」他挑眉,「至少这里的香水还不会说谎。」

她笑了,这句话让整个午後的紧张瞬间融化。

这一日的结尾,是yAn光从彩绘窗洒落的金光,以及试香纸上尚未散去的粉香。而她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不只是实习,而是一场与真相与记忆的长久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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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後,安娜斯塔西亚逐渐习惯工坊的节奏。

那天下午,商品部临时缺一种基底JiNg油,她便上楼取样。她拿着样品单走上二楼,香材室里空无一人,空气中残留着今天早上的试香气息——薰衣草、白松香与一点没合成好的苦橙油,交错着微不可察的甜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找到架上的小瓶,正在b对编号时,门边传来轻响。

德米特里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本灰绿sE笔记本,显然也不是特地找她。

两人对视片刻。他没有走近,只低声说:

「Настя。」

她一惊,转过身,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您……您刚刚叫我什麽?」

德米特里的眼神一如既往平静,但声音里有一丝凝重与迟疑,彷佛他也没打算让这名字出口那麽快。

「您母亲——叶莲娜,是这样叫您的,不是吗?」

他没有多说什麽,像是犹豫了一下,却最终没有靠近,只以一种彷佛隔着冬雪的眼神看着她。然後转身离去。

娜斯提亚。他说的是俄语里的昵称——娜斯提亚。只有母亲和几位亲戚会这样叫她,留在她童年的记忆里,像春雪未化的小径名字。自从来到法国,所有人都改叫她「安娜」,甚至连她自己也习惯了这个更短、更不会引起疑问的名字。法国人不会叫她「娜斯提亚」——他们发不出那个音,也不习惯用那样深层的情感包裹一个名字。

这不是口误,也不是巧合。他知道她的过去。他知道她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原想追问,但德米特里的背影已消失在静谧的走廊深处,彷佛什麽都没说过。可那一声「娜斯提亚」,却像一滴温热的露水,落在一页她以为早已翻过的记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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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窗外传来风吹过老房屋的声响,像是木头在轻声叹气。

安娜坐在床边,忽然想起几天前在香材室里,他那一瞬的凝视——像是在翻找某段远得不能说的回忆。

他知道的,可能远b我以为的多。可是为什麽不说?

她拉上窗帘,关掉灯,躺下。

房里只剩下淡淡的雪松与琥珀气息,是她今日试香时不小心沾上的。那味道像一种幽微的提醒,唤醒她沉睡的记忆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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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工坊灯光渐暗,剩下的只有实验室最内部那盏泛h的小灯仍旧亮着。

德米特里站在工作台前,正在记录新配方的分子反应曲线。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尚未稳定的粉香与焚香气味。

他将笔放下,取出cH0U屉最底层的一本旧笔记本。封面是褪sE的皮革,内页夹着几张泛h纸条,是叶莲娜当年留下的手写配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中一页,用俄文潦草写着:

「Настя的鼻子b我还灵,她还小,却已经知道什麽叫灵魂的气味。」

他凝视那行字,久久没有动作。

那声呼唤,不只是名字,而是一段时间的证明。是某种再也藏不住的情感痕迹,在香气与记忆之间被引燃。

他轻声道:「娜斯提亚……」然後阖上笔记本,收进cH0U屉。

隔天就是她正式转入调香部门的第一天。他知道,迟早她会记得。而在那之前,他只能等。

[^1]::格拉斯香水学院

[^2]:**尚?卡尔,1892-1966**

被誉为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调香师之一,尚?卡尔是法国格拉斯香水学院GIP的创办人,也是现代调香教育T系的奠基者。他开发了一套独特的调香方法,强调以香材的「功能」而非「气味」来进行分类与调配,将香气结构划分为「骨架」和「r0U身」。即使在晚年失去嗅觉,他仍能透过这种内化於心的「气味地图」继续创作,其经典作品包括的《L''''''''》和。卡尔的方法彻底改变了调香的学习与实践方式,至今仍被业界广泛尊崇,被称为「香水界的Ai因斯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几天前那声「娜斯提亚」仍在安娜斯塔西亚脑中盘旋,像是一把钥匙,在香气中打开记忆。

清晨七点十五分,伊万诺夫工坊的金属门尚未打开,巷口却已飘来玫瑰与佛手柑交织的香气。

安娜斯塔西亚抵达时,街道仍静得出奇。门外石阶上摆着一束晨间采收的新鲜蔷薇,叶片还沾着夜露,像是有谁提前为这座沉默的工坊点上了鼻尖的唤醒灯。

「你来得b太yAn还早。」熟悉的嗓音从门後响起,是亚历山大——前一届实习生,如今是德米特里的得力助手。他单手开门,手上还沾着皂土与粉质。

两人刚进入大厅,就听见一声咳嗽。玛德莲正俐落地将帐本收入书柜,脸上仍挂着一贯无表情的平静。

「今日安排在蒸馏室。伊万诺夫先生希望安娜斯塔西亚开始协助进行基础原料辨识与分类,他会亲自监督。」

德米特里已经在内厅等待。亚历山大将三瓶无标的香料依序排在她眼前,语气平静:「辨认这三种香材的主调、分类属X,并简述使用建议。」

她深x1一口气,闭上眼,将纸条轻拂过鼻尖。

第一瓶像是藏在yAn光深处的白花,带着脂粉气息与杏仁边缘的甜感。

「橙花——但带有较浓的醛感,应是合成加强,属於花香调的中调。」

第二瓶则令人想起尘封书页与老橱木头间夹藏的微苦气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古巴雪松,底调,适合与香根草并用以增强香气的尾韵厚度。」

第三瓶……她皱起眉。这气味变化极快,初闻像是烟草,转瞬却像乌龙与烟燻茴香混成的一道微妙幽影。

「……这是……焚香调?有明显的沉香尾韵,但混了……豆蔻?或者……焦糖黑胡椒?」

她说完,额角渗出一点汗——这不是课堂上可准备的题目,这是战场。

德米特里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什麽,然後不动声sE地问道:「您喜欢什麽香气?」

她微愣,没料到他会突然转向私人问题。

她转头看向窗外:「雨後的柏树……还有,摩卡与烟草的残影。」

「记得您昨天说过,记忆只能靠气味保存。」他声音放缓,「您的记忆,闻起来是温热的。」

她转过头,有些错愕地望着他。那语气太自然,太熟悉,几乎不像是今天才第二次见面的语调。像是某人,从童年深处走来。

他却已转身,语调一如往常:「亚历山大,把她的记录归档,顺便把No.58补充一下。」

「收到。」亚历山大从资料柜旁走来,语气沉稳中带着一点习惯X的机智,「这瓶我记得,上次欧洲订制线也曾出现过相似的走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微微侧身,将瓶身轻嗅後补充:「基调应是茉莉与琥珀的结构,不过这一版的花香明显经过合成修饰,甜度控制得b较保守。」

「不错,但还不够JiNg准。」德米特里淡淡地说,语气里带着熟悉的节奏——这是他一年来对这位助手一贯的要求。

「初调可能藏了一点鸢尾根,底调则带微弱的劳丹脂痕迹。」他语气平稳,语句间没有多余的b喻,显然经过训练。

德米特里看了他一眼,轻声提醒:「从基础出发,逐步拆解,再补画面感。」

「明白了,德米特里。」他点头致意,没再多说什麽,动作俐落地将瓶子归位。

但他心里明白,德米特里鲜少公开称赞谁——可今天的安娜斯塔西亚,才刚来,就让这位向来冷峻的指导者破了例。

他望向那个神sE专注的nV孩,眼中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既是好奇,也是某种本能的不安。这一年来,他学会了等待。可她一来,似乎让他不得不重新衡量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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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里悄无声息,只听得见滴管落Ye声与玻璃器皿轻敲的细响。墙面上的香JiNg冷藏柜像是一座微型图书馆,整齐排列着数百瓶编号试剂,有些标记「S-13」或「A-7」,甚至贴有hsE警示标签。

安娜斯塔西亚拿起一瓶标示「」二氢茉莉酮酸甲酯的YeT,试图记住那微妙的茉莉香中带有柠檬光泽的气息。她还记得在巴黎学院时,教授说这是一种「会在脑海中留下空气的气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您的b例太谨慎了,」德米特里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後响起,不带指责,却有种不容忽视的锐利。「如果您在调No.13,前调需要撞出更大的空间感,才能撑得住那个东方调的尾韵。」

他走到她身旁,手中拿着她刚刚配好的试纸。「这一版,太安全。它闻起来像……一场没有记忆的梦。」

「我……还在抓它的结构逻辑。」她低声说。

「香水不是逻辑课,」他冷冷道,「但它需要b逻辑更清晰的思维。」

他从身後拿出一本母亲留下的笔记,打开其中一页,露出熟悉又陌生的字迹。「您母亲当年在调暮雪琥珀时,用了这组b例:5%、7%、檀香原JiNg4%。您知道为什麽吗?」

她摇头。

「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他的语气突然变成悄悄话。「我的理解是,她在用这个配方记录自己在寒冬中嗅过的最後一缕yAn光。降龙涎香醚给她温度,檀香是她对家乡的依恋。至於龙涎酮,……是为了让气味不被遗忘。」

安娜斯塔西亚一震,那一瞬,她彷佛嗅到了母亲的影子,在空气里穿行。她深x1一口气,却忽然咳了一声。

「您不舒服?」

她微微摇头,但鼻腔深处像是被什麽东西刺激到,轻微发酸。「有点刺鼻,是不是用到了香豆素arin?」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德米特里皱起眉,将她刚才混合的试纸拿到鼻前。「对,少量。你母亲後期对它过敏,甚至因此气喘发作过。」

他转身从架上cH0U出一本资料手册,翻开来:「您的反应像她。可能您也有一点类似的敏感T质。」

她愣住了。「您怎麽知道她……?」

他没回答,只是将手册轻轻阖上,眼神落在远处的光线里。「这是气味的代价。调香师镇日与化工材料为伍,记忆留下的,不只是真实,也有沉默的毒素。」

德米特里沉默片刻,然後从工作桌下取出一个木盒,动作异常轻缓。他将盒子轻轻推到她面前。安娜斯塔西亚迟疑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叠泛h的照片,以及一只布面早已褪sE的香包娃娃,淡淡的薰衣草气味在空气中悄悄绽放。

「这是……」她指尖颤抖地抚过那熟悉的线条,记忆深处某个角落开始松动。

「这是您母亲当年离开工坊时留下的东西。她或许没想到,有一天会回到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