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祚高门

0111 不似人间(1 / 2)

海盐城,地处嘉兴东面,濒临海湾,因海滨广斥,盐田相望而得名。

严氏本来世居海盐,围海煮盐以兴家。盐业暴利,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严氏能从这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那白花花的盐晶下,说穿了都是累累白骨。

因为崛起的过程中无所不用其极,恶于乡土,加之祖辈出身微末,严氏虽然可称得上豪富,但在吴郡却已经是声名狼藉,几乎难以立足。

于是上一代严氏家长,想尽一切办法,将户籍自吴郡启出,安置在吴兴。此举虽有掩耳盗铃之嫌,然而效果却是显著。时下民风闭塞,百里不同风,虽然两郡比邻,但在吴兴乡野之间也并无严氏恶名传扬。

因此,严氏家声大为改观,到了严平这一代,上下使力,厚礼结交,竟然从一介白身陡然跃升为一郡长史!由此严氏更加烜赫一时,到如今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豪霸海盐,临海而望,视野所及皆为严家盐田!

然而这一切却在前不久戛然而止,吴兴太守虞潭苦心积虑,以晒盐新法笼络郡中盐家,又于众目睽睽之下公然革除严平郡府长史之职!

“虞潭匹夫,我家与你势不两立!”

名利俱损,身受如此奇耻大辱,严平至今思及弁山山庄那一幕,仍感五内俱焚,浑身散出透骨恨意!

自乌程返乡后,虽只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严平却恍如隔世,整个人都憔悴下来,须灰白,老态已生,原本肥硕的脸颊也清瘦下来,皱纹密布。

冬日苇塘,芦苇干瘪枯黄,七零八落,飞絮如雪,破败萧条景象,一如严平此时心境。

单纯利益的损失,倒不值得严平心情灰败至斯。他持家这些年,盐业生产虽然尚是主业,欣欣向荣,但其他各方面也都有开拓,进项颇多。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往常他自认为也算是吴兴一号人物,身为郡府长史,出入之间亦能与时之名士言谈甚欢,颇受礼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虞潭针对他的一串打击,却让严平意识到,寒门就是寒门,哪怕众人表面恭谨有加,背地里下黑手绝无顾忌!郡府长史又如何?区区一个单车太守大笔一勾,他家花费无数代价得来的长史之位顿时易主!

若换了一个士族子弟,虞潭他敢吗?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家清望不备,被人看轻!

一旦认识到这一点,严平心内便充满了幻灭感、挫败感,只觉得大半生劳碌都是虚妄。往常他看不起沈充,认为此人毁家作乱是本末倒置,愚不可及。可是如今,同为郡中豪族,沈充已经高居方镇之位,而沈家俨然已有吴兴第一世家气象!

可是他呢?半生劳碌,一言而否!

“这个世道,原来不能收敛锋芒,只有锋芒毕露,才能显贵人前!”

站在苇塘当中,严平眸中闪过厉色,继而冷笑:“既然如此,我家岂能落于人后!便以虞潭匹夫之性命,昭告吴中士人,吴兴岂独沈氏一家?我严家,同样刀剑俱利!”

辽阔的苇塘外,尚有大批农人挥舞着镰刀,刷刷收割苇杆。他们并不知这些苇杆已无用处,只当做每年例行的燃料储备。

眼看苇塘一层层削减,严平心内不乏伤感。他虽然已经决意带领家族踏上另一条征程,但过往几代人衣食皆仰这一片苇塘,而他更是从少年时就在这苇塘中进出嬉戏,心中之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他迈步走入苇塘中,并不介意霜土污脏了衣摆,放眼四顾,想要将这一幕画面永久收于心底。功成名就之后,再来翻拣追忆。

越过一片高岗,苇塘深处便出现连片的苇毡窝棚,还有臭气熏天。窝棚里隐有人头攒动,蓬头垢面,衣不遮体,状似厉鬼!看到严平并其一干仆从护卫,眼神却孔洞没有涟漪,只是木然编织着干枯的苇叶,以作御寒遮体之用。

“快起身!你们这群豚犬蚁民,主公尊驾来此,居然敢无视,都不想活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突然,窝棚里冲出一个瘦弱的身影,踢打着周遭的民众。这其中许多人或老或残,在这人一通踢打下,困难的转动身躯,面向严平趴伏在湿冷的苇塘里。

那人这才弓着腰趋行向前,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未及靠近便有一股辛臭气息扑面而来。严平连忙以袖掩鼻,眉头微蹙,当即便有护卫冲上去将此人一脚踢翻,不许靠近。

只是听到那人惨叫声,严平隐隐有些熟悉,语带疑惑道:“你是……”

“小民范光,有幸面睹主公,今日再见主公风采一如往昔,实在振奋得很!”那人见严平望过来,忙不迭扑倒在苇塘中。

“范光?”

严平沉吟良久,才蓦地想起来,这范光原本也是海盐城中一盐家,在他年轻时与严家斗争甚狠,后来严平次引羯胡南下劫掠,重点关照这范光一家,将之俘来苇塘,没想到居然活到现在。

看到昔日针锋相对的对手如今生不如死,趴在地上如摇尾之犬,严平心情畅快许多,微笑道:“范光,你很好。勤勉做事,主家不会亏待了你。”

“谢主公赞赏,谢主公赞赏!”那范光听到这话,趴在地上连连叩,末了已是哽咽不止,嚎啕大哭,浑然不知严平早已离开。

刚待要离开苇塘,突然有一双纤弱手掌抓住严平衣摆,他心内一惊,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瘦弱身形跪在地上,语调悲戚道:“求主公救命!我父亲冻疮化脓,将要不治……求主公念我家效力经年,赠药活命……”

听这声音柔弱不似男声,又有礼有节,不似寻常人家言语。严平心中一动,指着那人影说道:“抬起头来!”

那身影微微一颤,缓缓抬起头颅,散乱的丝下露出一张稚气尚存的小脸,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虽然衣衫褴褛、不施粉黛,且颇多污垢,但仍能看出眼鼻精致,下巴线条秀美,可见已是一个美人胚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到这小娘子脸庞,严平便觉腹下微热,探手向下抓住其肩膀,那小娘子一挣扎,肩上苇毡滑落,露出的却非白嫩肌肤,而是一片猩红血丝的恶癣。看到这一幕,严平蓦地一愣,而那小小身影却如惊慌小兽一般蹿入苇丛中,很快不见踪迹。

“主公,要不要将人擒回?”身边护卫征询道。

严平摇摇头,眸中又闪过那一片恶癣,便觉一阵恶寒。这苇塘中夏日潮热,蚊虫叮咬,冬日阴寒,霜冻连绵,不似人间,生活在里面的人,少有身体康健者。

有些意兴阑珊的步出苇塘,严平看一眼那些还在收割的农人,突然低声对身边仆从道:“再收割一阵,不必再收。等到除夕时,放火将这苇塘烧了。”

“里面尚有几千户……”仆从下意识提醒一句,待见严平眸子转为幽冷,忙不迭点头应是。

作出这个决定后,严平胸中块垒顿时消散许多,自家既然已经决定踏上另一条道,以往家业所仰的苇塘也不必再怜惜,烈火焚烧后一片灰烬,再加翻耕又是一片沃土良田!至于里面那些蚁民,堪用者早已遴选出来,剩下一群老弱病残,岂能再为其虚耗米粮!

自苇塘回归家中后,严平心中彷徨尽去,一头扑入年后大事的准备工作中。

腊日大祭,分散在各地的族人纷纷归家祭祖,便有族人对严平难,其中最跳脱一个名为严方,乃是严平叔父之子。

大祭过后,严方便越众而出,指着严平说道:“大兄因何被革长史之位,难道不需要向族人们解释一番?为了这长史之位,我家付出多少代价!我父从平陈敏,战死疆场。无数族人血泪,无数财货铺路,始将大兄推上郡府长史!只希望大兄能带我家益昌盛,大兄却将此位轻抛,可对得住列祖列宗?”

严平听到这话,眸子便是一阵阴冷,口中出阴冷笑声:“六弟所言甚是,我失掉郡府长史之位,确实愧对先人。只是原因,却极复杂,六弟真要听?”

“场中皆血亲,何事不可言!”严方正色喝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好,我就给你一个解释!”

严平话音刚落,抬起手掌蓦地一挥,那严方身后突然一人举刀劈下,大好一个头颅当即便滚落庭中!

严平无视那血浆喷涌的无头尸体,缓缓行到噤若寒蝉的众族人面前,厉色道:“我家欲为大事,须得上下齐心!凡有异心者,皆如此獠当诛!”

众人眼见这血腥一幕,纵然还有异议,也都不敢声,齐声道:“愿与家主共举大事!”

以铁血手段震慑族人之后,严平便更加快了人力物力的调度。家业大了,他也知族人当中不乏异志者,但眼下却无余暇仔细辨别,只能将族人们尽力约束在家宅中,不让他们与外界接触,从而泄露消息。

但严平还是预备一个后手,他将自己最钟爱的幼子并家中最为忠诚的数百家兵,携带一笔财货放舟海上,若事能成,则一切好说,若不能成事,严家也不至于在他手中绝嗣。

一直等到除夕之夜,严平才将事情尽数安排妥当,难得清闲下来,只待新春后元月晦日到来。

爆竹声声,以辞旧岁。入夜后,严府北方突然有火光冲天而起,这让许多族人惊悸不已,然而严平却望着那火光酣畅大笑。

这一把火,烧掉所有负累,等到明年,严家将成吴兴屈一指的大世家!

耳边隐有嘶吼声、叫嚷声传来,严平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笑意,那群蚁民焚烧身躯以肥良田,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除夕这一夜,严氏族人欢聚一堂。

他家虽然难追溯太远,不过四代传承而已,但人丁却是兴旺,男女老少合共两百余人。虽然族中尚有长者,但严平还是当仁不让坐在席,所有族人全无异议。

一夜尽欢,宴席散时已经将近子时。回到卧室时,严平怀拥美姬,连御数女,最后才鼾然睡去。睡梦中仿佛又到一奇妙天地,他乘幢盖华车,统率十万劲旅,旌旗遮天,杀声遍野,前方虞潭老贼独骑而行,惶惶如丧家之犬。

“杀贼!杀贼!”

部曲们响彻云霄的吼叫声中,虞潭老贼被一将飞骑斩下头颅,旋即便有一老兵抓住那头颅趋行至驾前,恭敬道:“主公,虞潭老贼业已伏诛!”

严平垂望去,现那老兵竟是6府6玩:“哈哈,6氏高门,原来也不过是老兵之才!”

他再仔细望去,这才看到原来为他拉车的并非良驹,赫然是6家家主6晔!于是严平便笑得更加欢畅,环顾宇内,傲气凌霄!视线一转,便看到远处几名残兵簇拥下仓皇逃窜的沈充,他令旗一转,正待要令剿灭沈氏余孽,忽听耳畔传来惶恐喊叫声:“主公,大事不妙!庄外敌袭……”

“我有十万精兵,谁敢来犯!”

严平大吼一声,蓦地惊醒,才现自己正躺在床帏内,浑身大汗,气息急促沉浊。心道一声可惜不能尽歼敌人,但他已经了无睡意,推开身边浅睡的姬妾,他喘息几声刚要传羹,便又听门外惶惶喊叫声:“敌人已冲至庄前……”

这不是梦!

严平悚然一惊,混沌脑海一激灵,整个人从床榻上跃下来,抓起一件氅衣裹住身体,然后才疾声道:“何方来敌?快,快召集家兵!”

一边说着,他一边七手八脚穿上衣衫,踏步行出门去,才看到外间火光冲天,大半片夜幕已被映得通红!这火光如此之近,哪怕他站在庭院中都感受到鼓荡的热风,侧一望才现是庄园内谷仓已被点燃,那里堆放着日前收割的大量苇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快,快去扑火!”

严平急躁的口舌干,若任由火势蔓延,整个庄园都将被熊熊烈火吞噬!

然而庭下部曲却不动身形,只是苦着脸说道:“敌人自庄前冲来,其众甚多!前庭已被冲破,请主公离庄,暂避敌锋!”

听到这话,严平更是惊得手脚冰凉,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眸,头颅艰难的转向庄前方向,耳边才听到那喧嚣震天的厮杀声。

“披甲,披甲!与我同去杀敌!”

事态危急若此,严平已经顾不上再去询问何方来敌,在部曲们七手八脚的帮助下,才勉强将甲衣缚在了身上,此时前庭厮杀声已经越来越近,即将蔓延到中庭。

手中提着一柄长戟,严平率领一众部曲精兵匆匆往前庭冲去,刚刚跨过庭门,便看到一道乌影兜头落下!

“保护主公!”

几名家兵上前举枪要挑飞那乌影,只听噗噗闷响,滚烫血浆自头顶泼洒而下,惊得严平大吼一声,抽身疾跃向后方。待那乌影落地后,才看清楚赫然是一名严氏家兵,胸膛上深深插入两支羽箭,早已气绝多时!

眼见这一幕,严平更是肝胆俱裂,再抬头望向南面,只见中庭正房已经冒出滚滚浓烟,火借风势,熊熊而起!

“快退,守住后庭!”

严平这时候已经六神无主,脸色灰败不堪,倒拖长戟返身便往后院跑去,一边跑一边吼道:“几个郎君在何处?快把郎君们接来此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杀!一个不留!”

严氏庄园前庭中,徐茂一身戎甲挂满血浆,须偾张恍若杀神,手中长枪一抖,霎时洞穿左边一名严氏家兵的咽喉。那家兵丢掉武器,两手捂住颌下血洞,然而血水却仍如箭一般在指缝飙射而出!

杀入严氏庄园的流民兵们,一个个恍如出栅猛虎,眼眶赤红,手脚并用,利刃翻飞,将一个个严氏家兵戳倒在血泊中。

他们自松浦左近登6,借着苇塘掩护逼近海盐,正看到苇塘中那不似人间的凄惨画面。一个个北地而来的流民被困在苇塘中,终日割苇煮盐,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受尽非人的折磨,若有病患,便只能握在湿冷的苇塘等死!

流民兵们眼看那些操着乡音的难民生不如死,有的瘦骨嶙峋,有的手脚腐烂,有的浑身布满猩红恶癣,仿佛黄泉中遭受无尽折磨的冤鬼!

“严氏狗贼,我乡民何辜!竟遭如此凌辱!”

这些流民兵,同是北地遭受兵灾,流亡而来,眼见此幕,岂无感同身受之痛楚!于是他们放弃了直攻海盐,而是在徐茂指挥下,借着苇塘遮掩,将这些难民们一一转移出来。

然而入夜后,却看到南面火光冲天而起,严氏赫然打算将这些难民统统烧死!

“杀!杀光这满门禽兽!”

回想更多来不及抢救的难民在火焰吞噬下哀嚎遍野,一个个融于火光之中,徐茂就恨得血脉偾张!世间之恶为何如此多?

在流民兵们如狼似虎的扑杀中,越来越多的严氏家兵被杀得胆寒,纷纷弃械伏地乞活,然而迎接他们的无一例外都是冰冷刀锋!

严平并不知庄园已经彻底沦丧,他此时脑海仍是混沌一片,根本想不出为什么突然有强敌来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久霸乡里岂能没有准备,如此猛烈的攻势下,他已经不打算再死守庄园,快将自己的儿子们召集起来,收集一批家中财货,然后便率领数百最为心腹的部曲进入后院甬道。

这条甬道由地底延伸至庄外,直通濒海一座小港,那里常备舟船。只要上了船泛舟海上,大可卷土重来报仇雪恨!

一边低头在甬道中疾行,严平一边庆幸早将家中一部分人丁财货分别安置,尤其武康他二弟严安那里,更聚集了家中过半财货人丁。只要彼此汇合,哪怕再大劫难,都有待时而起的机会!

琅琊王氏狡兔三窟,果然是传家立业之真髓!

突然,甬道中一声闷响,旋即便响起一女子哭泣声,严平此时如惊弓之鸟,听到这哭声顿时烦躁不已,低吼道:“噤声!”

那女子顿了一顿,旋即哭声更大。严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推开身后部曲行至哭声源头,接着火把看到乃是一名自己最钟爱的姬妾,半身趴在甬道中,脸颊已被凸出的岩石棱角刮伤,模样很是凄楚。

“贱婢,我让你收声!”

严平此时却无怜香惜玉之心,再次吼了一句。那姬妾双肩一颤,不敢再哭,只是捂着嘴巴仍难忍哽咽。见此状,严平更加烦躁,蓦地抽出佩刀攮穿那妇人腹肋!

“继续前行!”

严平一脚踢在那妇人死不瞑目的脸庞上,继而收起佩刀,继续在黑洞洞的甬道中俯冲前行。

行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前方有冷风活气涌入,吹得众人昏沉的头脑都清醒许多。严平突然收住脚步,转身望向甬道内部,口中出似哭似笑的呼嗬声:“不管是谁,灭我家宅之仇,必要你血债血偿!”

这时候,甬道入口处堆积的砂土石块已经被挖掘开,严平弯腰冲出,然后便被冲天的火光刺得视野一片迷蒙。他连忙举手遮住脸庞,耳边却听到一个爽朗笑声:“严君何来之迟?我已在此久候多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这话,严平只觉得一桶冰水自头顶陡然浇下,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待到甬道里再有人冲出,将他推搡到一边,才渐渐恢复了知觉,缓缓睁开双眼,便看到一身戎甲的沈充在一众甲士簇拥下,身后乌压压的阵列。而他那个小儿子正被反缚双臂,神色委顿跪在沈充脚边。

“父亲,救我……救我啊,父亲!”

严平小儿子不过十三四岁,看到父亲自甬道中冲出,只道自己盼到救星,哭号着冲到近前来。沈充身侧甲士想要阻拦,却被沈充抬手阻止。

“沈士居,是你?我家究竟与你有何大怨,为何始终不肯放过?”

眼见已无生机,严平也已经放弃了挣扎,只是双眼死死盯住沈充,眼中流露刻骨恨意。

沈充淡笑一声,继而肃然道:“乡土争雄,各凭手段,本无是非。可严君你最不该引羯胡乱我乡土!吴中净土,我之乡人,岂容胡虏肆虐践踏!”

“你沈士居又是什么善类?死在你手中的吴中乡人难道就少了?最终一个死,死在谁人手里又有什么区别!”

严平口中出稍显凄厉笑声:“凭你也配以大义罪我!说什么贞节大义,不过是胜者封侯,败者枭而已!大好头颅在此,送你一场富贵!”

“严君此言正是,我已封侯,此来正为枭你之。”

沈充冷笑一声,旋即又说道:“然大丈夫有所不为!此方水土,葬我先人,养我骨血,生而吴中子,岂能事胡虏!你这背弃祖宗的禽兽之属,尚不配污我之剑!汝之狗命,自有人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军帐中士气激昂,但言道该如何起攻击,却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有的说道宜以火攻,有的则说掘渠淹之,还有的则主张将庄园团团围住,把羯胡困死在其中。

沈哲子听得出,羯胡虽然无力大规模南下,但其在北地肆虐驰骋,百氏仓皇南逃,已经以讹传讹,将羯胡传的妖魔化。

他不耐在帐中久坐,便离开军帐,行到壕沟前,找到了正在捧着陶碗饮粥的刘猛,望着已经处于包围中的庄园,问道:“凭我家之众,若以强攻,是否可行?”

刘猛放下了陶碗,同样望向了庄园。

这座苕北庄乃是沈家的老家业,经营得尚算不错,整个庄园篱墙之内尚有土夯的围墙,高达丈余。而在篱墙之外,则有一道水渠绕行而过,水渠宽亦近丈,深则及胸,不好直接涉水而过。庄园有三个出口,位于南北东,其中北面是主门庭,最为宽阔,其他则是狭小偏门,只容一驾出入。

“若强攻一面,倒可以破门而入,但若贼众一涌而出,四散奔逃,未必能够尽歼。”刘猛沉吟说道。

沈哲子闻言后眉头也是一皱,过往这段时间,严氏往庄园中调集五千余众,其中杂以那近千羯胡。单纯战斗力而言,除了那些羯胡之外,剩下的倒可以忽略不计。尤其沈家限制严氏运输的车马辎重数量,可以笃定对方并无足够兵器。

真正的战斗,沈哲子并不担心,怕的就是羯胡驱赶民众一涌而出,如果过于混乱,可想会有许多漏网之鱼。毕竟庄外各家部曲虽然众多,但却令出多门,失了调度。

正沉吟之际,沈哲子看到北面有骚动,只见无数衣衫褴褛的民众自庄北一涌而出,庄内似有刀剑挥舞之影予以驱赶。

那些民众嚎叫着冲向北面所设的栅栏,尚在奔跑中便听北面防守的部曲兵引弓拉弦,旋即一片羽箭如蝗泼洒而去,奔跑的民众们登时便扑倒大片!其中甚至尚有孩童,身中数箭被箭矢庞大力道抛飞,死物一般滚入那纷乱的人群中,旋即便被踩踏成血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该死的羯胡!”

眼见这一幕,沈哲子身躯蓦地一震,张张嘴想要喝止向平民箭的部曲们,可是看到四散的人群中明显的杂以羯胡身影。若被这群民众冲入阵线造成混乱,那一批羯胡即刻就能合流凿向防线!

两拨箭雨后,北面已经抛下数百尸,被驱赶出来的民众哀嚎遍野,四散奔逃,局面一时间混乱的无以复加。但凡有民众慌不择路靠近栅栏,皆被无情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