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之言,小子不敢苟同。严氏自恃家势,胁迫郡中良家小民,这些小民战阵上有反正之功,乃是义士,并不能与严氏逆贼混为一谈!”
虞潭话音刚落,沈哲子便起身表态道。
虞潭听到这话后,嘴角便禁不住微微一颤,他将那些幸存者定为严氏残部,而后以罪归入吏户役使,以充郡府之实,便可顺理成章。但没想到沈家这少年态度也坚决,虚名可以推让,然而实际战获却绝不肯松口,将那些人归为良家义士,绝不许郡府插手安置。
这些所谓的义士,又非在籍的良民,自然一转头,又归为沈家的荫户部曲。虞潭心内虽然有些不甘,但他仅仅只是一个单车而已,并无督军事之职,有此战胜是因为郡中义军共推为盟主,若还固执自己的想法,这盟主之名只怕转头就要落到旁人名上。届时他非但无功,还有大罪!
略一沉吟后,虞潭也只能承认这个事实,干笑一声后说道:“小郎君所言正是,老夫倒是失言。这些义士非严氏残部,身罹此难不损其节,应该予以褒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保住了自家该得的战果,沈哲子却并不开心,只是因为损失实在太大了。严氏调集到苕北庄的人丁,损失过半。这些人分拆安置后,都是可以快投入生产的宝贵人力,然而现在却毫无意义的抛尸荒野。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错估了严氏与羯胡的关系。沈哲子原本以为严家就算要勾结羯胡入寇,也要从海上来,凭老爹的会稽郡兵与徐茂合力,可以毫无压力的歼敌海上。若非钱凤心细现酎金,沈哲子实在想象不到严氏胆大若斯,竟然直接在吴中境内豢养一部羯胡!
诸事议定后,沈哲子当即向乌程几个家族表示要购粮。一方面就近调集,以稳定苕北庄的人心,只要有了吃的,再大灾祸人心都能快平定下来。另一方面也是用这种方式给予各家回馈,战损如此之大,沈哲子绝无可能将本就不多的人丁再瓜分赠送给各家。
眼下唯有寄望钱凤和老爹那里别再出意外,达成预想中的目标。
因为早有周详部署,哪怕眼下还是新春,沈家的人力物力还是快调集起来,开始各项善后。沈牧等人前往健康不久,沈哲子又在苕北庄坐镇两天,随后龙溪本家便又派人来接手善后,沈哲子便率领部曲返回龙溪。
随行的还有近千严氏荫户,在这样一个世道下,癫狂过后,他们并无太多选择余地。南下之后,将会被分拆安置在沈家各个庄园中,快融入到新的生活里,这未尝不是一种好结果。若是在野地,居无定所,衣食无所依靠,最终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回到龙溪庄园,沈哲子现钱凤早已经先一步返回。苕东庄的形势进行的异常顺利,严氏留驻的族人并部曲精锐很快就被剿灭。在苕东庄,除了千余户丁之外,尚有储量庞大的物资。
金银钱绢之类已是海量,粮食亦有数万斛,甲兵弓箭之类兵备也数量庞大,随时可以武装数千部曲!单单这些仓储,便已经堪比沈家当下存储的物资!
可见严氏今次筹谋已存必胜之念,甚至不乏有迁族武康的准备,可惜只做一次运输队,将物资调集运到武康来,让沈家更方便接手。
如此丰厚的收获,让沈哲子在苕北庄有些抑郁的心情好转许多。虽然嘉兴方面还无具体消息传来,但他已经与钱凤制定规划,准备让这庞大的收获挥作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下财货已经无忧,最大的问题还是人力不足。借鉴守江必守淮的理念,想要大规模开拓会稽,钱塘江以北武康本家一定要做好周全的布置。不同于老爹和钱凤那种割据思想,沈哲子是打算以会稽庞大潜力来撬动三吴,及至影响到京口晋陵一线。
在他的预想中,要从太湖、松江一线往南,尽数纳入沈家可影响的范围内,这就需要占据各个地理形胜位置,建造据点、仓储转运中心之类,能够快调集投放人力物力。
于是,整个元月沈家龙溪庄都是宾客盈门,以往各家珍视无比的田庄土地作为寻常筹码予以调配。为了达成这种布局,沈家可谓付出良多,为了占据两溪汇流的一处码头,往往要付出上百顷的土地才能置换到。
当这种覆盖整个吴兴的网络框架达成时,沈家原本坐拥的万顷土地,损失过半。但由此换来的收获则是,沈家原本在武康攒聚成片、窝于一地的力量,被拉伸成蛛网状,覆盖了整个吴兴。由此抽调吴中养分南下钱塘江,可快滋养会稽。而会稽得到壮大后,又可作为一个基点,反哺这个蛛网,继续向外扩散。
江南便捷的水利条件,是达成沈哲子这一构想的强大支撑。
眼下他手握堪称富可敌国的物资,一旦能量彻底爆出来,在吴中产生的影响并不逊于国家机器的运转,毕竟他眼下所经营的,还仅仅只是吴兴一地而已,能够更好的集中力量,重点经营。
随着海量财货的泼下,整个吴兴在春耕之前,掀起一股疏浚河道、治水修渠的浪潮。吴中人力物力俱有,只是被各家分割,难于调度。
沈家影响力遍及吴兴的好处在这个时候显现出来,能够直接与各家对话,拉人上船,无论威逼还是利诱,都要将民间沉淀的人力物力撬动起来,投入到河道的修整。
要达成这种力度,少不了虞潭这个吴兴太守的包庇。虞潭赫然现,自己来到吴兴担任太守,最大意义就是给沈家整顿乡土而保驾护航。这种感觉很怪异,但他偏偏又不抵触,因为沈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的政绩而增辉!...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元月晦日前,沈充拨冗返家一次。经历这种大事,尤其关系到庞大财货等战利品的分配,他真的担心家里应付不了。
财帛动人心,如此大胜诚然可喜,但沈家也是根深叶茂、支裔众多的大家族。若因战利品的分配而使得人心浮动,族人们分崩离析,反倒有些得不偿失。
尽管归家时已经预料到局面会有些混乱,但是他前脚刚回老宅,后脚便被众多族人一拥而上,交口指责儿子近来大动作频频。被众人七嘴八舌的诉苦搞得头昏眼花,沈充一再向族人们保证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待,才暂时得以抽身,又率领一群部曲前往龙溪庄。
年余不曾归家,眼看到龙溪庄内外焕然一新的气象,沈充原本有些烦闷的心情变得振奋许多,对于儿子的能力又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得知老爹归家,沈哲子也是欣喜,抛开手头上一些事务,与钱凤并一干近系族人们一起出庄迎接。彼此见面后,沈充将儿子拉到身后,先对一干任事者深施一礼,说道:“小儿年浅智薄,非诸位上下一心,戮力共事,我家难得如此大胜!”
钱凤闻言后笑道:“明公言重,小郎君天授才具,高屋建瓴之定策,我等任事者不过伏于其后,各为本分,能有一二拾遗之功,已是欣喜难当。”
在场的族人们也都附和钱凤之语,对沈哲子交口称赞。沈充看得出这些族人们之欣喜发自肺腑,并不因自己而有所曲意逢迎。这让他意外之余,又有些好奇,儿子治家年余,为何老宅中与庄园内族人们风评如此极端?
先前在老宅,沈哲子在那些族人们口中肆意妄为,败坏祖业,而在庄园内却是人望颇高,简直被捧为经世之才!
沈充自然更愿意相信对儿子赞许的这些人,但老宅族人们的情绪也不可罔顾,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好当众问究以挫伤沈哲子的锐气和已经粗具的威严。
一行人行入厅中,沈充先是交待了嘉兴方面的战绩。因与徐茂南北合力,加之严平昏招迭出,众多严氏族人毕集其家宅中,可以说是一网打尽。虽然因为流民兵情绪激昂,将严氏大宅焚烧一空,但最重要的盐田还有芦苇燃尽的灰地,已经尽入沈家手中。
处理完嘉兴之事后,沈充又溯流而上,将位于余杭的严氏产业尽数拿下,大小舟船五十余艘,既能出海,又能于内河穿梭,乃是严家庞大食盐销售的最大依仗。
所缴获物资虽然不及苕东庄丰厚,但最重要的是获得严家往来交易的账目,由此按图索骥,可以将严家分散在江东的资源进一步接手整合。到现在已经可以说,严氏这个三吴首屈一指的盐枭之家,数代人过百年的积累,已经被沈家尽数收入囊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众人闻此大胜,精神又倍感振奋。但他们各有任事,相聚欢庆一番后,便又各自返回自己的位置,投入到繁杂的事务当中。
等到房中只剩老爹和钱凤,沈哲子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父亲在余杭所获物资,能否快速抽调一批来武康?”
沈充听到这话,神情便是一滞,他虽然久不归家,但在嘉兴擒下众多严氏族人,对于严家物资的调度已有了一个印象,苕东庄乃是其家物资最重要的集结点。看儿子这幅神情,莫非那堆积如山的物资已经消耗一空?
脑海中生出这个念头,沈充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如今不过二十多天,那海量的物资哪怕转运都要十几天吧,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尽数用光?
可是当他转望向钱凤时,钱凤脸上也显出几丝尴尬:“今日始知吴中人稠,明公若是得暇,最好能在寒食之前调运一批米粮、绢布、竹木等。会稽年前又是大丰,筹措应该不难。”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沈充沉默良久,才徐徐问出这句话来,花钱方面,他自认为已经算是各种高手,万万没想到儿子的手段更是青出于蓝,短短二十多天的时间,就花掉许多人一生都难看到的庞大物资!这些物资,哪怕放火去烧,到现在应该也还能有星火残留吧?
看到老爹一脸震惊的神情,沈哲子尴尬之余,也是颇为自豪的。过去这些天,他真的享受到挥金如土的土豪快感,大笔一勾,便有庞大物资消失在笔触之间。
坐拥如此庞大的物资,沈哲子也是豪气干云,网络框架搭起来之后,发动各方家族的人力,诸多建设几乎是整体上马,统一开动!
钱凤所言,今日始知吴中人稠。那是因为,在这短短二十几天里,沈家疏浚河道、修筑码头,动用的劳力达到十余万人次!当这数字汇总上来之后,不只钱凤,就连沈哲子都吓了一跳!
整个吴兴在籍之民,仅仅比会稽略胜出一些,四万户有余。而沈家动用的民夫,算上男女夫妻、父子、兄弟等因素,意味着最起码有五万户丁!这些户丁只有一小部分与郡府户籍重合,剩下的在哪里?细思极恐!
因为庞大利诱的因素,沈哲子可以说是把吴兴底裤都翻过来了。以此比例再去推及吴郡和会稽,单单三吴之地,朝廷官府无法掌握的隐匿人口就超过五十万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哪怕三吴乃是江东核心精华所在,这个比例仍让人触目惊心。再加上各种人力难及的因素,实际情况较之沈哲子所估算的数字,只会多不会少!
如此庞大的用工量,哪怕是郡府乃至于朝廷,都无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次征发这么多。物资急剧消耗,可想而知。主持如此大的工程,沈哲子才意识到富可敌国是一回事,但一个家族所爆发出来的能量,实在比国家机器运转要逊色得多。
别的不说,单单跨地域的物资调配,这就是沈家所不具备的能量!
沈家的储蓄,乃至于严家的缴获,物资已经几近消耗一空。至于金、银、钱之类的收获,沈哲子原本是打算储备用以改革三吴的混乱货币状态,这时候也不得不动用,去向各家购买物资以维持下去。
所以,沈充方面的资源,对于维持和推动时下已经铺开的局面,便尤为重要。若非此战之胜使得沈家坐稳会稽已成定局,沈哲子纵有设想,也绝对不敢付诸现实,如此大力度的修整吴兴。
听到沈哲子与钱凤对时下局面的讲解和分析,沈充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几次造反动用的人力,尚不及儿子区区二十多天发动的人力多,这难道不是一种天赋?沈家虽然豪富,但有他们父子相继,大概是不必担心米粮堆在仓里发霉了。
沉吟良久,沈充才说道:“局面既然已经打开,断无半途而废之理。今次严氏之亡,我亦深受感触。南北合流已成定局,我家若要长兴,已无强立于王化之外的余地。青雀这番布置,可谓合宜,物资之类你们不需操心,只要大力去做!”
之所以有了这样一个认知,除了长久以来对局势的权衡之外,今次在嘉兴海盐一战,也给了他极大冲击。徐茂所部流民兵在目睹苇塘那些侨人难民遭受非人待遇后,所爆发出的凛冽杀意令沈充都为之凛然。
所以在擒下严平之后,沈充并未将之处决,而是交由徐茂处置以平复流民兵们激荡的情绪。徐茂与军士将严平在阵前生生脔割寸剐,由此才熄灭了部下们滔天杀意。
若不然,这些流民兵在火烧严府、诛其满门后,甚至这股仇恨转为对整个吴人群体的恶意,还要杀向海盐城县治。
沈充并不畏战,但也并非全无大局观,情知若侨人与吴人完全对立起来,对江东有害无益。如今京口已经粗具秩序,而历阳虎踞西藩,眼下再做割据美梦,只是害人害己。所以对于沈哲子这种布置,既避免了正面的冲突,又将吴中网罗手中,沈充是甚为赞同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徐邃然纵兵屠戮,严氏老宅被焚烧一空,这本不在计划之内。他心内倒是有些愧疚,因其自作主张而使海盐一战所获锐减,因此已向我表态此战他只为诛恶,丝缕不取。”
沈充又说道:“但他今次出兵不易,所以控制余杭后,我便又抽调一批米粮送往嘉兴,然而却被原数封还。其部上下一心,希望我能用这批财货,将苇塘中那些幸存难民择善地以安置。危难之时,军卒之中亦多义士!”
听到老爹这么说,沈哲子对徐茂并其部下顿为改观。老实说,此前对于流民兵,他虽然知其悍勇,但其实心内评价也是不高。一路南来,集众聚啸,纵兵劫掠,凌辱小民。若仔细追究,这些流民兵悍部,越是势大,作恶越多。
比如徐茂部下那个乐安高氏族人,敢于在京口拦江劫掠,这背后岂无徐茂的纵容和默许?
但人性是极为复杂的,很难一概而论其善恶。严氏盘踞乡里,恶行累累;流民兵跨海南来,彰义诛恶。有时候,混淆了善恶并非道德的沦丧,一个人的悲喜仅仅只是大时代的小小旋律。只有整个时代昂扬向前,这首壮歌里每一个旋律才都会撼人心魄!
“海盐苇塘中得以抢救出来的仅只两千余人,剩下的已经尽数丧身火海。至于活下来的这些人,也都病患缠身,能为耕织者寥寥无几。”
讲到这里,沈充叹息一声后说道:“如今这些人,也只能迁至会稽安置供养起来,取一个千金市骨之意。让那些侨人明白,严氏一家之恶,不能归咎所有南人。”
“严氏为恶至斯,真恨不能将之挫骨扬灰!”
沈哲子是真怒了,按照他与一干文吏的推算,扣除其他各处缴获的人丁,死在苇塘中的最少有三千人!严氏一家之恶,与羯胡相差无几!
沈充不愿再谈这沉重话题,思绪一转,继而望向沈哲子:“我今次归家,老宅中颇多怨忿之语,青雀能否为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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