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渐渐便有风言风语,说东越王想废了齐沐,但也只是传闻,并没有哪个大臣上书力陈此事。
如果说赵美人之死,轻如柳絮,那么齐沐师傅苏大学士在家中自缢而亡的消息传来,朝野震惊,甚至王宫后苑中,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苏大学士历经三朝帝师,学为人师,行为世范,门生故交遍天下,对于他遗书都不留一封的死,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王后到底耐不住了,命我去城外请齐沐回来一趟,师傅去世,做学生的都不去吊唁,只怕更会为天下诟病。
“若全然不晓人事倒也罢了,可气的是他这般半疯半醒。”王后的话令我心寒。
其实不用王后发话,我也打算去一趟那个被传成极乐登天的乱葬岗。
我骑马并步行,翻过几个山头,站在一个新坟堆前,又刚好是日落时分,头顶乌鸦盘旋嘶鸣,脚下衰草疏落,似有骨殖曝露。
“世子在哪里?”我抑制住颤抖的嗓音,问一旁已是汗流如雨的成恩。
成恩指着我身后的新坟堆苦着脸回道:“殿下在里面!”
第36章 36 季冬(二)
坟堆后有一扇简易的木门, 通往地下。
幽道深深如往冥界,掌下黏湿坑洼,下脚磕绊难行。
一旁成恩提着个琉璃灯, 替我照着路。
“此间造得仓促, 苦了娘娘来这一趟。”
我心中暗叹,齐沐向来喜洁,能屈尊俯就于此腌臜之地,大抵是真病了, 而且是登峰造极。
随着眼前的光越来越明亮, 传至耳边的声音亦愈加聒噪烦嚣。
不大的地窟,四处悬挂经幡、书符的帐幔, 瞽目乐师敲鼓击磬吟唱古怪的丧歌,地底潮湿的霉味混着香火味,置身这里,几欲晕眩。
帷幔深处柏木棺中, 一阵异响后坐起一个男人。跪坐在棺木旁白脸高髻的伎女殷勤地要为他倒酒, 他将女子一推,从棺木中跨出。
若非齐沐离我咫尺, 我实在都认不出他了。
衣袍不整,发丝凌乱,冠巾俱无。不分昼夜的酗酒嬉乐磨灭了他眼中的少年气,整个人显得空洞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