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是万蚁啃骨,如今也就九千吧。”他冷不丁将我拉入他怀中,我反应不及,坐在了他腿上。
眉眼近在咫尺,熟悉的香味愈发浓郁,滴水成冰的天,他尚敞开着领口。我不由抬手为他整理,却见他肋骨处隐有凸起的菜花状红疙瘩,密密麻麻一片,令人头皮发麻。
我控制住意欲缩回的手,眼神中写满惊恐。
他将领口一掩问我:“你吓到了?”
“殿下,这是什么时候发的。”
“一个月了,大概与我的怪病有关。医官亦束手无策,好在不疼不痒。”
“就这一处?”
他点头默然。
好似温润无瑕的瓷器凭空起了一道裂纹,哪怕是极细,亦是动魄心惊。齐沐这般雅洁人品,眼见着腌臜暗疮在如玉的皮肤上“生根开花”,何等煎熬,何等不甘。
我不知道说什么,身在战栗,心在灼烧,或许我该再给解千愁递上密信,催他快一些寻那韩林儿。
※
翌日,越州城外最大的驿站,我见到了阔别半载的家人。各人俱是百感交集,一时无语只剩执手凝噎。
母亲以帕拭泪,红着眼笑道“今日团聚,是个喜庆日子,咱们谁也不许哭!”
我与同来的书平忙扶着母亲,进入驿丞备好的房间。因陋就简,驿站同家里自是没法相比,但因为我的关系,准备的房间宽敞明亮,栉巾盥箧俱全。
一路风尘,鞍马劳顿,考虑到母亲的身体,家人打算今日暂住于此,明日再入城。
大哥书安与父亲一道在院子里指挥人搬些衣被用品,书平同我陪着母亲在屋内说话。
其实书平先我到驿站,我没来之前,她正对着母亲哭诉婆家生活的种种不如意,可当着我的面,她绝口不提困顿艰难。
我猜她肯定知道宫里的状况,大概觉得我比她要过得惨些,因此也不好意思对着母亲撒娇求宠了。
眼下因为解千愁要在蓬莱州近海造一批楼阁亭塔,已经求东越王恩准将温书镇官复原职,去监修营造工事了。谈及四弟温书镇,母亲自然宽慰不少。
只是父亲、大哥依旧是白衣,前途晦暗。温书镇在燕云州行伍也没个音信,我与书平俱是诸事不顺。因此对于母亲来说,忧愁多过宽心,两鬓悄染白霜,比起半载前,要衰老了许多。
三妹劝母亲想开些,能重返越州已然是天恩浩荡,以后的日子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刚刚与父亲短暂交谈,父亲却说,比起波诡云谲的越州,若非为了两个哥哥的前程,他倒宁愿不辞长做澹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