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内侍,连忙停下脚步。那公公见了她,连忙恭敬道:“皇上让奴才告诉娘娘,将军已经等候在莲池。”
秦颜会意,见他离去,便动身赶往莲池。
出了殿,清新的风迎面扑来,今夜的月光十分明朗,清辉遍地。她踏着月色,身后没有侍从,想来皇上是不想打扰他们父女相见,连这点也替她考虑好了。
到了莲池,回桥上有一个小亭,父亲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他望着秦颜,满身金翠华衣,一时相对无言,半晌,干哑的声音才问道:“你过的可好?”
秦颜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回廊月色,道:“皇上对我很好,他总为我考虑周到,今日就是皇上安排我们父女相聚的。”
秦将军有些释然的点点头,连道:“这就好,这就好……我还怕……”
秦颜打断他道:“请父亲不要为我担忧,你要好好保重自己,饮烟答应了我替女儿好好照顾父亲,希望父亲也能当她如亲生女儿般看待。”
“那是自然,饮烟是个好女孩儿。”他有些欣慰的笑了笑,看来他也十分喜欢饮烟,秦颜不禁放心。只是他目光一变,望着秦颜的眼神露出一丝愧疚和伤感,叹道:“你若是能一直在长庵寺该多好……”
秦颜一笑,这笑在温润的月光下显得轻扬跳脱,她道:“父亲最清楚,青灯黄卷,古钟木鱼,我会嫌闷的。幸好我还能在皇上身边,日后或许能为他排忧解难……”
秦将军脸色一变,不再说话。
空中突然窜起数蓬烟花,四散时坠落红的,紫的绿的流光,映亮了半边天空,消逝时流下划开的白烟。
秦颜望着天空道:“灯会要开始了……”
秦老将军也望着天空出神,半晌,才听到有极细的声音传入耳里,很轻,他练武多年,自然能听到她的低语,她说:“父亲,以后再也不见吧。”
他眼眶一热,望着月影下淡漠的侧脸,忽然就明白了她将饮烟托付自己的用意,只听她轻烟般的声音淡道:“我认定的东西很难改变,父亲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同我描述的大漠,我一直都很想去,将来也想……”
“颜儿……”秦将军顿了顿道,布满青筋的手抚上她的肩,他沉声道:“父亲为秦家的儿女骄傲。”
秦颜笑了笑,道:“现在说这些做什么,灯会开始了,我先行一步,免得宫里人多口杂,说成大将军那样便不好了。”她顿了顿,收敛了笑意,只是深深的看着秦老将军轻道:“父亲,请多保重。”
说完,便转身离去,一路也不曾回头。秦将军目送她的身影渐渐远去,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总告戒自己的儿女即使流血也不能轻易落泪,可今日,自己倒忍不住了,真是人老了,也不知当年做的是对是错,只是有些东西过去便再也回不来了。
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收回目光,却瞥见桥边黑影一闪,他大喝一声:“谁!”
第八章
夏夜,因为隔着一池湖水,晚风吹来,飘来水清凉的气息,岸边的杨柳轻拂,夏日的炎热也被扫荡一空。
一声令下,太液池的花灯在一瞬间被全部点亮,比大殿上的灯辉更加璀璨夺目,各种荧光映亮了太液池的每一寸土地,灯影在微风中交替移动,光华流转,似乎月光也褪却了颜色。整个世界如梦幻一般,连池水也被飘来的荷灯镀上一层金辉色。远处的亭台楼阁在夜色中只剩下一个个瑰丽的剪影,显得静谧而悠远,同眼前的世界清楚的划离开,这是不属于人世间的繁华。
秦颜从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她踏上前几步,那里有八座一人多高的琉璃灯,被排成一圈,琉璃的灯罩上是八幅色泽古朴的山水画,灯心内部随着烛火的的热气缓慢旋转,四面灯檐上挂着的紫金铃随着灯的旋转发出清脆的铃音。随着角度的不同,不断变幻的灯影投注在灯座四周,光影班驳,映得她的脸晦黯不明。
她沿着每一盏灯,慢慢的将手触过灯的表面,仰望着,半晌才能收回目光。她想,这或许是一个迷阵,如果她是飞蛾一定会扑火而去,幸好她不是。
收回微微发热的指尖,她信步走到池边,踏下玉阶,湖水上飘散着许多荷灯,随着水飘荡起伏,金色的光辉仿佛是湖面上起的一层雾。她定定的看了半晌,掩饰不住眼中的好奇与微微的艳羡,她挽了衣袖,将手伸入水中,托起一盏飘来的荷灯,在离开水面的那一刹那,象是想到了什么,托住灯的手缓缓的松开,烛光随着晃荡的池水跳了几下,终于越飘越远,流向远方。
她侧身望着远去的灯,静静的矗立在池畔,帛带微动,大红的衣衫在夜色中比灯火更明艳。
“为什么不取荷灯。”
秦颜侧首,来的人站在逆光中,身后的灯影仍然交错旋转,他一身玄衣,领口袖摆上压着暗红的边,用钨丝锈成精致繁复的团龙云纹,一半头发被峨冠束起,冠上垂落的银色丝络同余下的发零散的落在他肩侧,衣袂微动,换了一身常服的他,此刻的风华更象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走近几步,他说:“为何要放开手。”
秦颜终于看清楚他的面目,以及他的眼神,初见时的迷惘似乎又回到了他的眼中,只是这次是真实的不加掩饰。
“我不想。”她道,一边转过身子面对他,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继续道:“我曾听说七夕的夜下荷灯应是有所寄托,它当飘向更远的地方,不该为我的一时兴起而停留。”
“无根无由,又何以寄托。”他望着满池荷灯突然轻笑了一声,象是有无限缱绻,道:“你又怎能断定这整个灯会不也是一时兴起才有的呢?”
“不是。”
“不是?”
“大概是因为我从未见过这么多漂亮的花灯吧。”她仿佛感叹般道:“我实在很怕思考,因为我总会把简单的东西想复杂,所以很多时候只凭感觉,皇上若再要深究,我可就回答不出了。”
“朕见过比这些更漂亮的花灯。”他笑了起来,声音越加柔和,道:“有很久了,那时朕还未登基。”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怅然:“至今再不能见。”
“皇上还未找到你的灯,可我已经看到了我的。”她看着水面上的无数浮灯低叹道。
“在哪里?”
“无所依托,无岸可泊。”
他怔了片刻才笑道: “你这般说法就不怕朕生气降罪?”
“皇上是天子,能为我取一盏荷灯么?”她想问的其实是弱水三千,天子能只取一瓢引么?
“原来如此。”他恍然中点点头,道:“果然是秦鸿的妹妹,你是除他外二个敢在朕面前自称‘我’的。”
“大概是习惯了。”秦颜经他一说也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不禁苦笑道:“这便是臣妾最怕的地方,因为臣妾总是在想一个问题,我是我,我又是谁?”
“那你可曾想出答案?”
“还是我。”秦颜双眼微睁,有些疑惑的目光看着李绩道:“皇上不会生气吧?”
他摇摇头,失笑道:“先前没有,现在自然也不会,只是朕想不到朕的皇后这么有趣。”
秦颜叹气道:“这是皇上二次说臣妾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