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深处有人家

第五十六章(1 / 2)

一切来得来过突然了。

第二天,等张平能从床上挣扎起身的时候,袁飞飞已经不在了。

他懊恼、痛苦、怒气滔天。

从前他也曾同袁飞飞生过气,但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要把她抓到自己面前,一巴掌扇醒。

他踉跄地从屋子里出去,药效还没有完全消散,他双腿打着颤,扶着门框,眉头紧皱。桌子上是昨日剩下的饭菜和糕点,还有半壶酒,一杯茶。

张平在看见桌子的时候愣住片刻,那一瞬间好似静止了,仿佛一切都同桌上的零散物品一样,半分改变也没有。

他回头看,床上的被褥乱七八糟,有汗印,也有血迹。他忍不住闭上眼睛转了回来。

院落里面空无一人。

没人好。

张平咬紧牙关,手握着门框,紧紧的。

她做出了这种事,说真的,如果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张平面前,他不知道要以一种什么态度来面对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种事……

张平痛苦地弯下了腰。

今年,他刚好三十有一。

前半生他拖着残疾之躯,苟延残喘,从未想过会有结识姻缘的机会。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想过,未来发妻是什么样子。只是慢慢的,现实磨平了一切。

后来,袁飞飞来到家里。

在他以为自己要独自了却残生的时候,家里来了一只山猫一样的孩子。他救她不仅是为了行善,他心底的一份私心,是也想让家中添些声响。

养袁飞飞的日子,不见得是最欢喜的,但却是最接近活着的。

再后来,他莫名起了心思。

就算没有裴芸那天说的话,他也清楚,自己的行径有多么龌龊。

有多少夜晚,他在那个小了他一半年龄的人身旁,起了淫心。

张平一辈子没有碰过女人,三十几岁仍是赤子想法,那种对袁飞飞生出的禁忌感觉让他觉得兴奋又可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平日埋藏的很好,他很怕若是袁飞飞知道了,会用惧怕的眼光看着他。

而现在,袁飞飞竟然会……

张平的手指几乎将门框捏得变形。不论如何,他要告诉她,这是错的。这一次,没有任何理由和讨好可以蒙混过去。

一切还来得及。

那时,张平就是那样想的。

他心里有滔天的怒火,却没有等到供他发泄的人。

前三天,袁飞飞没有回来。张平想,毕竟是这么大的事情,她该是知道他真的生气了。以前他生气的时候,袁飞飞有时懒得哄,便在外面躲个几天等自己消气。

张平告诉自己,不管怎样,这次不能再放纵她了。这三天里,他一天活都没有做,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清点好。

他想盘下对门的一间空院。这样或许能让他们两个都平静下来。而且,住在对门,离的也不算远。

五天过去了,张平把七七八八的事情做完,开始闲坐在台阶上发呆。

等到七天过去的时候,张平偶然间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生气了。然后紧接着,他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这样不行,若是服了软,袁飞飞以后会更无法无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半个月过去,张平认输了。

他出去寻她,在推开院子门的一瞬间,他在心底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她依旧高高在上,不需认错,也不必认错。她没有多少让他生气的方法,却有无数让他消气的法子。

那次,张平去了袁飞飞平日喜欢去的地方,可是却没有寻到她。

他问询多人,都没有看到袁飞飞。

回来的时候,张平在街口看见一棵桃树。花期已过,桃花白变烂黄,粉变灰棕。零零散散地挂在枝头。

刘氏正巧从屋里出来,她看到张平,欢喜地迎了上来。

张平从桃树上移开目光,转过头来看着她。刘氏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头发高高盘起,双手因为卖油的缘故,显得十分细腻。她小心地低着头,不敢看张平,也不敢多说话。

却也舍不得走。

看着这样的刘氏,张平心里最先想到的是——她与袁飞飞截然不同。

她温柔乖巧,而袁飞飞尖锐而暴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静默悄然散开,刘氏鼓起勇气抬起头,看见的是张平黑漆漆的双眼。

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的,刘氏握紧双手,颤颤地问他:

“不行么,是不行么。”

张平歉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走进巷子。

刘氏在他身后大声说:“妾身会等的……妾身会等的——”

她一辈子也没有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过话,可张平并没有回头。

对刘氏,他心存感激。

毕竟,那是一个真心关怀他的人。在这世上,对他一心一意好的人,不多。

若是没有袁飞飞,或许……

张平低声自嘲,若是没有袁飞飞,他哪里会同刘氏相识。怕是把那马婆子赶走后,再无下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想来,即便是与刘氏的种种,也全是袁飞飞一手推就。表面里,是他养育袁飞飞,但是在袁飞飞长大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袁飞飞在引导着他。

她远远地走在前面。

张平回到家,回到袁飞飞的卧房里,坐在床边低着头。

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承认,他开始想念了。

于是在之后的几天里,张平每天出去寻袁飞飞,几乎将崎水城翻了个遍。

可是一无所获。

他去问过裴芸,那时裴芸正在房里看书。张平拿出纸,写明来意之后,看到裴芸的脸瞬间白了白。

然后裴芸告诉他,他不知道袁飞飞在哪里。

张平不信。他还想再问他什么,但是裴芸已经请人送客了。

张平又找了几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把崎水城外城也寻了一遍,还有附近的山林。进山不能一天来回,他怕与袁飞飞错身而过,便在家里留了信。

等他满身疲惫地回来时,信已经蒙尘了。

一个月过去。

这一个月里,张平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每到夜晚,他躺在床上,便不论如何也闭不上眼睛。只要一闭眼,他就会想到那晚的袁飞飞。

想到她的三杯酒,想到她的红盖头,还有她娇艳得近乎邪气的面容。

张平在漆黑的屋子里起身,推开房门,正好看见天边一轮弯刀似的月牙。多日的劳累,加之心中的烦乱,终于让张平在夜风中咳嗽了起来。

他捂住自己的嘴,尽力地将咳嗽压了下去。

再抬头,月牙依旧弯弯,就像是在笑。

张平再一次找到裴芸,裴芸看着他,道:“平叔,如果她只告诉一个人行踪的话,那个人会是你。”

张平不信,他抓住裴芸的肩膀,抓得他和裴芸一起发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平紧紧地看着裴芸,他张开嘴,胡乱地说着什么。裴芸虽然听不懂,但张平的声音让他打从心底觉得凄凉。

仿佛那些嘶哑的怪音,道尽了世间不可见之人,和不可求之事。

最后,张平还是离开了金楼。

在回去的路上,有人拦住了他。他认出那是金楼的花娘,也是袁飞飞的朋友——凌花。

张平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

凌花笑了一声,道:“你别这么瞧着我,好像我是救命稻草一样。”

张平抬起手,又想到她看不懂自己的意思,便放下了。

凌花开门见山,道:“她走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

张平看着她。

凌花道:“你该有很多事要问,可问不出口。但是不要紧,因为你想问的事情,我通通都知道。”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张平身边,抬头看着他,道:“你跟我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花将张平带到一处小酒馆,酒馆中只有两三个人。凌花坐到窗边的位置,一边看着外面,一边对张平道:“你知道么,从前,我们经常在这里喝酒。”

张平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

凌花转回头看着张平,道:“你找她多久了。”

张平抬起手,点了一下茶杯里的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横。

“一个月了啊……”凌花看着桌面上的一个一字,慢慢的变淡,消散。

凌花从怀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放到桌面上,对张平道:“我找你,是因为她临走时来找我,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张平拿起来。

那是一张很旧的纸,折成四折,看起来已经放了很旧了。他将纸拿在自己的手里,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张平将纸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字,两笔——十。

【老爷,我爹同我说过‘不舍眼前路,不留背后刀。’所以,就算现在不行也无所谓,因为不论多久,我绝对不会忘记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十年为期,在此之前,不得动手。】

【答应你。】

“她托我把纸给你,再带一句话。”凌花道。

张平抬首,凌花对他道:“她说——‘没等到十年,对不住了。’”

张平依旧看着凌花,凌花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嗯,她把那个叫刘四的人杀了。就在一个月前,人葬在城外乱坟岗。杀完她就走了。”

她还记得。

张平静静地回想,已经七年了吧。当初她说什么也要报仇,张平不想她小小年纪便这么在意仇恨,便与她立了一个十年之约。

他本想,袁飞飞年纪小,这些恩怨或许过些日子就忘记了,可他错了。

她的每一次不经意的诺言,或许看似古怪,但却都是认真的。

那些恩仇,她通通都记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是一个比看起来更加专念的人。

张平带着那张纸,回了家。

他关好院门,在火红的落日余晖下,静默地看着院落。

墙角堆放着打坏的废铁,里面杂七杂八有很多东西。离废铁不远处是一口井,井水有些淡淡的苦味。院子右边有一棵急不得年龄的老树,树下有两块石头垫子。

每一样东西,张平都很熟悉。但是当这些东西拼凑在一起,合成一座院落的时候,他却有些不认得了。

张平抬起头,看着红艳的天,他想问它——

我家的小孩去哪了。

但他说不了话。

即使说了,老天也不会回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时间过得不快不慢。

至少张平是这样觉得的。

在袁飞飞离开半年后,张平不再寻她。他的生活恢复如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清早,张平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在床上躺一会,然后起身穿衣,到院子里的水缸边,随便洗涮一下。之后吃早饭,吃过了早饭后去铁房打铁。

不过,再过一段时间以后,张平打铁也没有从前多了。因为他发现他的开销实在太少了,之前养育袁飞飞,他每天想办法如何赚钱,送她去书院,给她买衣裳,买吃的。

现在袁飞飞走了,除了平日的饭食,张平几乎找不到花钱的地方。

所以他每天有大片大片的空闲时间。

张平一直在回忆,不是回忆袁飞飞,而且回忆更早以前,早到他没有见到袁飞飞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每天都做些什么,为何现在的日子这么难过。

但张平仍然觉得,自己可以撑下去。

时间会磨平一切,终有一天,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只是,在偶然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一种深入骨血的习惯。

出门买茶时,张平从茶庄出来,总会不由自主地朝田素坊走,甚至有几次,他已经把点心买了下来,才回过神自己走错了。

然后回家,他把点心放到桌子上,接着做自己的事。但当他无意间回头,看见桌子上的东西时,心口总像被人攥紧了一样。他不喜吃甜,只能将点心都扔掉。

做饭时,张平本想做馒头,可做着做着就会变成面条。他站在火房里,低头看着这碗面。窗外照进几束阳光,空中飘着淡淡的灰尘。

他一直看到面都拧在了一起,才下筷子吃。

每到这种时候,张平就会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他也曾问过自己,恨不恨她。

但答案都是不。

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恨。

袁飞飞走后的第一个年关,裴芸来了。张平问他为何不在家过年,裴芸只淡淡地说,在家过也是一个人。

张平将他迎进屋,裴芸将带来的年货酒菜放到一边,一抬头看见桌子上的两副碗筷。他一顿,转头看向张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平没有说话,裴芸没有开口询问,坐下同张平一起吃饭。

他们两个人话都不多,安安静静地把一顿年夜饭吃饭,裴芸就离开了。

这是第一年,之后的第二年,第三年,裴芸依旧每年都来。

终于,张平问他,为何坚持这样做。

那时裴芸已经二十岁了,几年里,他将金楼打理得很好,生意场上的事,也慢慢学得通透了。

只不过,他身上依旧带着一股浓浓的书生气,举手投足之间,温润和煦,轻描淡写。

张平将疑问写在纸上,给裴芸看。裴芸低头瞧了一眼,然后淡笑着道:

“那日我说过,会和她一起孝顺你。虽然现在她不在,我也不能失信。”

张平点了点头。

就这样,裴芸一次一次地来陪张平过年。

又一个冬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平在回家的路上,捡了一只猫。

那只猫还不足月,是只杂毛猫,张平看见它的时候,它正躲在墙角里半死不活。张平用两根手指把它拎起来,猫又是扭身又是蹬腿,但力气实在小的可怜。

那时已经是晚上了,张平借着月光,看着这只冲他呲牙的小猫,忽然就乐了。

张平把猫带回了家。

他先给猫喂了饭,猫太小了,撕不动肉,张平就把吃的全部碾碎,混着温汤给它吃。等吃过后,他又打了一盆水,猫似乎怕得很,不肯进去,张平一只手掌握住了它整个身子,给它洗了干净,又给它身上的伤口做了处理。

等折腾完这些,这只猫早就疲惫得团成一团。张平把它放到床褥里,然后一直看着。

太相似了。

那时离袁飞飞离开,已经过去五年。

从开始的焦虑,到后来的慢慢习惯,再到现在,张平已经不再常常想起她了。

甚至有时候,他猛然忆起那个名字,会有一种奇妙的恍惚感。日子过去这么久,他已经渐渐记不得袁飞飞的容貌了。

袁飞飞更多的出现,是在张平的梦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梦境中,袁飞飞也只是一个淡淡的剪影,站在他的面前,他虽然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却觉得她一直在笑。

如今看着这只小猫,把身子蜷成一团,埋在被褥里睡觉。张平会有一种时光回流的错觉。

当年,她也很小。

第一次见到袁飞飞,她还不及自己的一半高,给她洗澡,她就在盆里玩水。

张平经常把她举起来,她就在空中嘻嘻哈哈地叫唤。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念头,张平把那只猫留下了。

小猫怕生,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满屋子乱躲。张平怕它跑走,把屋子门窗关好,然后就看着那只猫在角落里冲他炸毛呲牙。

张平放松地蹲在小猫面前,朝它勾了勾手指。

小猫一爪子伸出来,挠在张平的手指上。

张平动都没动。

过了一会,猫累了,就地趴了下来。张平拿来盛水的碗,放到小猫面前,小猫凑过去一点一点地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关了十几天,小猫终于认家了。

这只猫不粘人,平时就在院子里玩。张平给它做了几个绒线球,时不时地逗逗它。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地过去。

他不曾想到,袁飞飞曾经回来过。

一共三次,都是在马半仙的忌日。

但袁飞飞只在城外给马半仙上了坟,并没有进城。只有一次,在袁飞飞离开后的第五年,袁飞飞不仅回来了,还进了崎水城。

因为凌花。

凌花病了,染的是行当病。起初身上起了小疹子,她没有在意,只道是沾了些不干净的客人。可几个月后,病情发作,几天的时间,她就倒下了。

金楼为她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来来回回瞧了好久,开了七八副方子,说最后什么结果只能看天意。

凌花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了那个哑巴小豆芽在房里照顾。

有一次,她从睡梦中醒过来,忽然问小豆芽今儿是什么日子。小豆芽给她比划完,凌花低声道:“也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豆芽不明白,凌花也没有对他解释什么,只告诉他在月底的时候,每天去城外山林里等着,如果遇见袁飞飞,就带她回来。

那次,还真的让小豆芽等到了袁飞飞。

树林里,袁飞飞坐在马半仙的坟包前,手里拎着半壶酒。随口喝着,随手倒着。她已经二十有一,穿着男装,身形纤长,眉目成熟。

离她不远处,还有一个男人,面容很平凡,一双凹深的眼睛瞧着有些没神,下巴上有些胡渣。身材算不上挺拔,却也精壮有力。他穿着一身短打衣裳,裤口扎得紧紧的,挽起袖子蹲在一旁看着袁飞飞。

这男人正是狗八。

小豆芽偷偷从林子里摸过来,还没靠近,狗八就开口了。

“出来。”

袁飞飞打了个哈欠,接着喝酒。

小豆芽从树林里出来,站到袁飞飞面前,袁飞飞喝得半醉,眯着眼睛看着小豆芽,然后笑了笑,道:

“我就说昨个眼皮跳得厉害,今天果然碰见了故人。”

小豆芽给袁飞飞跪下,拿手在地上写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已经入冬了,土冻得硬实,小豆芽的手在地上使劲地写,生怕写不完袁飞飞就走了,手指头磨破一层皮。

袁飞飞看了几句,道:“知道了,今晚会去。”

小豆芽连磕了几个头,回去了。

他走后,袁飞飞转过眼,正好看见狗八看着她。

“你要回去?”

袁飞飞道:“凌花病了。”

狗八冷笑一声,“就因为这个?”

袁飞飞懒洋洋地坐了回去,接着喝酒。狗八道:“你只要得了空,年年都要回来。”

袁飞飞道:“那是上坟。”

狗八:“是么。”

袁飞飞又往地上浇了一层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狗八道:“你的那些买卖营生都在外省,回这来干什么。”

袁飞飞:“都说了上坟。”

狗八转过头。

袁飞飞喝完了酒,从地上站起来,路过狗八身边,拉着他的领口,低声道:“你想去哪,我都不管。”

说完,她松开手,留下脸色泛青的狗八,独自朝山林外走去。

那天晚上,袁飞飞来到凌花床前,凌花病得很重了,身上的皮肉烂了大半,屋里味道难闻极了。凌花看着袁飞飞,笑了笑,低声道:“飞飞,我要死了……”

袁飞飞嗯了一声,凌花咯咯道:“你也不哄一哄我,哪有这样对病人的。”

袁飞飞看着凌花的眼睛,凌花现在憔悴极了,眼角也带着丝丝的纹路,但是那双桃花眼就算在这样的情形下,依旧含情。

夜静悄悄的,凌花的喘息有些费力,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很突出。

“走不走。”袁飞飞静静道,“我带着你。”

凌花静默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吃力,边笑边喘道:“臭丫头,你别逗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袁飞飞站在床边,没有说话。

凌花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不会走的,我只要死在这里。我叫你来,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袁飞飞道:“知道了。”

凌花道:“飞飞,我想求你一件事。”

袁飞飞:“什么事。”

凌花:“你再留几天,花娘死了会被扔进城外的乱坟岗,我不想去。”

袁飞飞:“好,我会给你葬在一处好风水的地界。”

“不。”凌花转过头,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袁飞飞,“我想留在这。飞飞,等我死了,你把我偷偷埋在裴府的花园里,好不好。”

袁飞飞没有说话,凌花从被子里伸出手,手背上全是烂皮。她抓住袁飞飞的袖子,“我只求你这一件事,你答应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袁飞飞低头看着她的手,道:“好。”

凌花这才松开手。

在袁飞飞走后,凌花叫小豆芽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小豆芽点了点头,出去了。

在那之后,凌花挣扎地从床上坐起来,来到梳妆台边,她没有看镜子,直接颤颤地将梳妆盒打开,还来不及拿一张红纸,屋门就被推开了。

裴芸是从睡梦中被小豆芽叫醒的,他连鞋子都没有穿,直接跑了过来。

“你真的见到她了?”裴芸大步走到凌花面前,握住她的手腕。“你真的见到了?她回来了?”

凌花被他攥得生疼,脸上却还带着笑。

裴芸神色几乎癫狂。

“你快说!她是不是回来过,是不是回来过——!?”

凌花摇摇头,轻声开口道:“没,我骗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裴芸怔住,他退后几步,大口喘着气,想说什么,却再也没有气力。最后只道:“没有下次。”说罢,他朝屋外走。

凌花看着他的赤脚,道:“叫人拿双鞋子来吧。”

裴芸背影凄凉,一步未停,也不知听没听到。

当晚,凌花便死了。

她单手拄着脸,就像是在梳妆台边休息一样。

袁飞飞在城外等着,将凌花的尸首捡了回来。后来又趁着夜色,和狗八一起,将凌花偷偷埋在了裴府的后院。

袁飞飞对狗八说:“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到凌花,就是在这里。”

狗八嗯了一声。

袁飞飞四下看了看,这院子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裴芸似乎是一个守旧的人,当年的假山,花园,凉亭,现在通通还在。

她抬起头,从院子的一处向上看,刚好能见到裴芸屋子的窗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十二年前,一个小姑娘卖身到金楼。她偶然间看见老板娘领着自己的儿子,从坊间走过。那个男娃看着一根刚刚抽芽的树枝,笑着道了一句“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小姑娘听不懂诗句的意思,却牢牢记下了这句诗。

等到花娘分名字的时候,她站出来跟教娘说,我要叫凌云。教娘说这名字听着太硬气,不好,小姑娘就说,那叫凌花好了。

小少爷生病,消息传到了前面,小姑娘趁着教娘不注意,偷偷跑到裴府后院,在院子地大声唱歌,想哄他开心,不过结果却不好。她也知道了,后面的院子不能随便去。

可她也知道,有一个女娃,不仅可以去那个院子,还能随随便便待多久。她心智早熟,明白了其中道理。等那女娃问到的时候她便说,她心里的那个人,差不多已经死了。

这一辈子,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进去那个院子。

就算活着的时候不行,死了能进去也好。

从什么地方开始,就从什么地方结束。袁飞飞心想,也好。

这样也好。

就像一个轮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不管袁飞飞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多少人,狗八一直觉得,他才是最了解她的。

不然,他不会在袁飞飞要离开的那一天,找到她。

狗八一直都记得那一天。

从袁飞飞去杀刘四的时候起,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袁飞飞是个白目的狼崽,漂泊的浮萍,她不可能在一个地方永远留下来,他一直这样坚信。

在袁飞飞杀掉刘四后,狗八就知道,离她要走的日子不远了。

狗八在崎水城混了十几年,里里外外吃了个通透,他偷过世家大户的银叶子,也抢过路边的野狗食,太多的炎凉世路让他的内心早早变得冷漠麻木。

就像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乞丐一样。

可他又跟他们不同。

因为袁飞飞。

其实,在狗八与袁飞飞相识的十几年里,并没有过多的深交,袁飞飞在狗八的心里,更像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了无牵挂的内心,还有绝对不会后退的步伐。

她不会退缩,也不会畏惧,也没有任何事物能牵绊住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不富裕,也没有权势,其实他们都处于泥地。

可袁飞飞却永远不会沉沦。

那一天,他在城门口堵到了她——或者他更愿意形容为“等到了她。”

袁飞飞还是穿着男装,她只带着一个小包裹,也没有多余的家当,就那么轻轻松松晃晃悠悠地从街的那一头走过来,见到狗八,她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早哟。”

然后就从狗八的面前走过去。

在她与狗八错身而过的一瞬,狗八忽然伸手,拉住了袁飞飞的手腕。

“嗯?”袁飞飞侧眼,狗八看着她,道:“你要去哪。”

袁飞飞咯咯地笑了两声,道:“怎么都猜到了,好没意思。”

狗八没去问还有谁知道,他站到袁飞飞面前,道:“飞飞。”

袁飞飞盯着自己的手指甲,五个手指来回换着看,不经意道:“怎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狗八道:“我同你一起。”

袁飞飞还是没有看他,道:“你知道我要去哪,就一起。”

狗八道:“随你去哪。”

袁飞飞终于看了他一眼,狗八站在她面前。她忽然忆起,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狗八,以至于现在他洗过了脸,瘦高又微微佝偻的身躯站在晨光之中,她看久了会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半晌,袁飞飞道:“我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狗八冷笑一声,先她一步朝城门走去,转身一瞬,道了一句。

“那就再好不过了。”

后来,狗八也曾回想过。在那个时候,袁飞飞说出“或许不会再回来”,他心里本该是高兴的,但是却莫名其妙地冷笑出声,就是因为他打从心底,不相信她的话。

这几年里,他们干过不少营生。

光明正大的有之,偷鸡摸狗的也有之。

跟袁飞飞在一起的时间越长,狗八的感触就越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袁飞飞不能说是好命,但绝对是硬命。这种坚硬渗透在方方面面,他们最开始起家的时候,遇到的困难无数,很多时候狗八都觉得要撑不下去了,可袁飞飞总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接着往下走。

她的一切都在影响着狗八,包括冷峻凉薄,以及一往无前。

所以狗八万分不解,为何这样的一个女人,会对那个禁锢一方庭院的哑巴铁匠念念不忘。

虽然袁飞飞从来没有提及过,但是狗八在她的神情中,什么都能看出来。

但他并没有太过在意,尤其是在他们的营生步上正轨后。外面的生活很好,有安稳,也有刺激,只要袁飞飞愿意,他们可以无所事事,也可以刀口舔血。

同样,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再离开。

漂泊,流浪,居无定所。

他们不缺钱花,但是还是爬在泥潭之中。

狗八不在乎,只要同她在一起,他就不在乎。他甚至享受着这种泥潭里的生活,他从不会高看自己,因为袁飞飞在见到他的第一次就说过——

【还真像一条狗,你这名字起的不错。】

他愿意做狗,只是在偶然的时候,他会忍不住地想问一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