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鸿泰二十四年,处暑。5
日头逐渐西移,扬州府内热闹的草市却越发喧哗…白市的车水马龙即将落幕,夜市的酒色笙歌却才刚刚开始!4
草市沿江的某处,大批看热闹的百姓抻着脖子、踮着脚尖,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一间木楼民宅大门围的水泄不通,不时发出阵阵“噫”、“好惨啊”、“还有一个”的惊呼声。1
人潮内,一大群膀大腰圆、身穿“卒”字皂衣的府衙兵丁,面对着人潮,一边手执缨枪阻拦着向前涌动的看客,一边瞪大了眼珠子不断在人头攒动的人潮内来回扫视,那一道道精悍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凌冽。1
在他们身后,是裹着裹尸布一字排开的六具尸体。
这六具尸体,有长有短、有胖有瘦。8
具具鲜血浸透裹尸布。
灭门案!
大案!
“好狠的心,真是造孽哟!”
“谁说不是呢,怪就只怪他俩生错人家、投错胎!”
“那小翠儿也是,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找这公母俩也就够了,这俩伢子好歹也还唤过她一声姨娘啊!”
“哟,现在会人话啦?早先这家人糟践人小翠儿的时候,咋就没见你们站出来说句公道话?那小翠儿死得多惨你们是都没见着啊?她还怀着身子呐!”2
“你他娘的马后炮…”4
听到人潮内越来越离谱的议论声,伫立在一众衙役中心,手按腰刀巡视许久的魁梧捕头终于是按耐不住性子。
就见他横眉怒目的大声呵斥道:“尔等休得再胡言乱语,此血案定乃见财起意的盗匪所为,再叫某家听到尔等妖言惑众,定以同谋之罪法办!”
这汉子声如洪钟、怒若狮虎,话音一落,人潮内高高低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连先前眼瞅着就要撕打作一团的两名看客都悻悻的闭上了嘴,不敢再言语。1
人潮中,七八名身着麻衣短打,露出黝黑小臂、小腿的健壮闲汉簇拥在一起,踮着脚尖好奇的朝里张望。
“大哥,你说这世上真有鬼吗?”1
一条脖子和脑袋一样粗、生得跟个铁墩子似的闲汉,看着热闹好奇的低声问道。10
“有啊!”
王文抱着两条膀子,漫不经心却又十分肯定的低声回应道。7
“啊?”
一众目不转睛看热闹的闲汉闻言,齐刷刷望向自家大哥,眼神中有三分惊讶、三分疑惑,还有三分鄙视和一分关切。6
‘这夯货脑子又被驴踢了?’
他们心想道。
王文都不用看这群铁憨憨,就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6
他不屑的“嘁”了一声:“就凭你们的智慧,大爷很难跟你们解释啊!”
“嘁!”
一众闲汉不屑的齐齐一撇嘴,回过头继续看自己的热闹。
王文同样一歪嘴,感慨的想道:“这年月,说真话都没人信!”
他连上辈子临死前的跑马灯都还记忆犹新、刻骨铭心,恍如昨日、历历在目…这世上有没有鬼,他还能不清楚吗?7
要世间上要是没鬼,他王文会变成王二虎这个缺心眼的莽夫站在这个鬼地方?
呃…说鬼地方好似也不尽然。
这破地方虽然既没有手机,也没有wifi,但细究起来…好像也还不错?12
他前生高中失学,勤勤恳恳的与大货车打了半辈子交道,凭自己的辛勤与汗水供养了一大家子,眼瞅着生活就要好起来了,却在运送完货物返空回家的途中,一时走神冲出了高速围栏…4
直到现在,他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躺在ICU里,浑身上下都疼得像有无数把刀子血肉里乱搅、有无数把铁锤在浑身骨头上乱锤的生不如死。
可即便是在那时候,他明知自个儿指定是活不成了,还满脑子都是‘爹妈以后咋办?老婆孩子以后咋办?’6
直到至暗时刻来临,他浏览自己的人生跑马灯,才幡然醒悟,自己那浑浑噩噩、匆匆忙忙的短暂一生里,只看得见父母、妻儿、弟弟妹妹。
唯独看不到他自己…
可那时候才后悔,已经太迟太迟了。10
直到他在如今这具身体里醒过来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惊喜!
他觉着,这指定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才慷慨的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
至于前生?
他每年缴那么高的保险金,出那么大的事故,保险公司肯定会赔上一大笔钱…指不定他活着,一辈子都挣不到那么多的钱。6
左右弟弟妹妹也都快大学毕业了,能替他赡养爹妈了。
老婆以后指定还会再嫁。
儿子自个儿也会长大…7
谁又真离不开谁呢?3
难道没了他王文儿,小破球就不自转了?
爱勾八咋地就咋地吧!
反正该他自个儿爽一把了!4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5
王文在心底如同播放幻灯片一样,快速拉了一遍自己那狗都摇头的往事后,由衷的感叹道:“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啊!”15
他这厢刚刚装完深沉,就感觉到了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头上。1
他下意识的一抬头,就对上了那条魁梧捕头打量、怀疑的眼神…
四目相对,一秒、两秒、三秒…
王文先是皱了皱眉头,对他的怀疑的眼神表达了不满,见其依然不懂事的盯着他猛看,他又慢慢咧开了大嘴…
就见他一巴掌拍在身畔的矮状汉子肩头,借力原地蹦起来,热情洋溢的向那厢的魁梧捕头挥手,大声招呼道:“三牛哥,忙着呐?”4
呼声一出,周遭所有看热闹的百姓都齐刷刷的朝着他这厮望了过来。1
再然后,王文他们周围的看客们,齐刷刷的向四周退开一大步,显然是都认出了他们这一群人的身份。
而魁梧捕头听到王文热情洋溢的招呼声,打量、怀疑的眼神瞬间一僵,心头顿觉后悔、晦气,暗怪自个儿,没事儿招惹这么个缺心眼的夯货作甚?
可当着千人百众的面,他刘犇还真就不能无视了那个上蹿下跳的莽夫,只能强笑着遥遥抱拳回礼:“是啊,二虎贤弟这是上街公干呐?”3
“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