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圆形铁铃密集地敲出刺耳的声音。
高载年穿着棉袄睡觉,总觉得厚重的外衣把他身上的水分全x1走了,鼻孔发紧,嘴唇发g,他的耳朵也格外灵敏,哪怕身T轻微地动一下,衣服摩擦的声音也会被耳朵捕捉为巨响。他一晚上分段睡了好几小觉,听见铃声睁眼的瞬间,差点把心脏吐出来。
矮个子睡他邻铺,又Ai说话,高载年就在新的恶劣环境里认准了矮个子。他去茅房,高载年就知道茅房在哪。他去打饭,高载年就知道吃的在哪。
高载年睡了谁的铺,吃饭就用谁的饭盒。打饭的给他从蒸土豆的锅里舀了一勺滚水,让他涮了涮饭盒,就算是消毒了,倒掉水,里面塞上了两颗土豆和一条腌萝卜。
土豆放进饭盒的时候还冒着白气,高载年用勺子把土豆从中间碾开散热。旁边站着的矮个子不怕烫,已经吃上了。高载年等着土豆晾凉,和矮个子搭起话来。
矮个子有名字,叫老壮,听着像四十来岁、满脸皱纹的老汉,其实今年才十五。虽然是童工,但他资历最老,这个矿是三年前探出来的,他也是同年来的矿上。
老壮指着矿车轨道对高载年说:“刚开那年采矿很容易,矿洞走进去不远就是矿石。”
“现在呢?”
“现在得坐矿车进去掏。”
老壮说,矿场是个私人矿,规模小,分两组,一个组在矿洞里挖,另一个组打磨矿石。矿主承包矿场之前是混的,帮人放贷、催款,发了笔横财,听说这片山有矿,就带着钱带着人来了。
矿主有本事,吃得开,既能找关系批一张矿产资源勘察许可证,又能派手下去市火车站捉流浪汉。雇人成本太高,找流浪汉则不需要工资支出,只要有个铺睡,有口饭吃,维持他们之前的生活水平就可以了。开三十个矿工的工资,不如开五个保安的工资经济实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工人下矿久了都有三病两痛,不能上班,还要你养着,流浪汉累Si了、病Si了,可以从火车站捉新的。十三亿人呢,怎么用都用不完。”
老壮看了一眼既因为冷又因为怕,上牙磕着下牙的高载年,说:“要不是一下Si了好几个,实在缺人,要不是春节前后火车站抓治安抓得紧,把附近的流浪汉都赶得不知道上哪去了,矿主还不肯火急火燎地买人呢。”
“算我倒霉。”
小小的老壮让高载年的大脑受到太多信息的刺激。
高载年被刺激得应对不及,反而低了低头,想起要吃土豆。土豆已经冷掉,再不吃就要冻住了。他几口咽下了土豆和萝卜条,和老壮到装备间拿装备。
带班的坐在装备间,一只手放在电暖气上方取暖,另一只戴着露指手套的手在本上登记,哪个人取了什么装备。
带班的打量了一眼高载年,问他:“头晕不?”
高载年偶尔觉得轻微头晕,思维有时也不顺畅,但他一想,要是带班的觉得他没治了,直接把他丢弃到荒郊野地吹一夜西北风,不是闹着玩的。
高载年摇了摇头。
带班的又问:“下过矿没有?”
他y着头皮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g的什么?”
“铲……铲煤。”
带班的眯着眼瞧他,若有所思,“铲煤没什么技术含量。在矿洞里也能铲,在矿洞外也能铲,你说你在哪?”
高载年说:“我在煤矿g的时候,是下矿井的。”
带班的似笑非笑,扔给他一个头灯。
高载年坐在矿车上,等了十几分钟,进矿的这组人到期了,矿车慢腾腾地往狭窄的山洞里开。
一进山洞就有了cHa0气,高载年往背后看了一眼,心里一坠。他被买来填补室外作业那组人的空缺,可他下矿了,原本要下矿的这组人里有人被调去了室外!
老壮忽然小声说:“带班的不会得罪人。调过去的都是智障,让g什么g什么,听话得很。”
高载年依然一会儿一回头,老壮让他打住:“心思太多,晚上睡不着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矿车开到轨道的尽头,人们下了矿车,走向矿洞深处。
矿洞里的空间不大,没有额外的采光设施,唯一的光源是矿工头盔上绑的小圆灯,四壁一照,矿道的宽度只够两个人并排走,高度也有限,需要工人弓着背通过。
巷道两侧的岩壁下散落着开凿下来的矿石,老壮给高载年递了一把铁锹,让他和另外五个人一块g活,任务是把碎矿石铲到带轱辘的小拉车上,倒到矿车里。带班的给了生产指标,装满铜矿石的矿车运出去多少次都有数,因为谁的原因耽误了生产,谁就得尝尝电击枪。
山洞里没有时钟,高载年感觉电击枪就在他胳膊上顶着一样,心脏咕咚咕咚地泵,有心在一分钟里挥动六十下铲子却无力,肌r0U反而因为焦急而更酸更疲惫了,随后便是度秒如年的重复劳动,铲石头,倒石头,铲石头,倒石头,到了午饭时间,一堆散矿石才被运出去冰山一角。
高载年吃午饭的时候,嘴里嚼着,耳朵里还是锃锃的钻头声和泼剌泼剌的碎石声,“尸骸”,也就是别人嘴里的“大个儿”,跟他说话他都没听见。
大个儿见高载年把土豆吃完,饭盒里省了几条咸菜,问他:“你还吃不吃?”
劳动量大,对盐的需求就高,但是在食物匮乏的时候,并不会人人都好心提醒别人保命。高载年说不吃,大个儿就把咸菜放进了自己嘴里。
高载年想起来自己昨晚把大个儿当成鬼,心里有些尴尬,便向大个儿解释,“我没想到你那么瘦,在被子底下看不出来有人。”
大个儿说:“你信不,我之前二百斤。”
高载年问到最关心的问题:“你昨天为什么没进矿,轮到你休息?”
大个儿嘲笑高载年想得挺美。他指了指自己没穿y头鞋,而是穿着普通棉鞋的左脚:“脚砸伤了。今天也不用上工多长时间,爆破完了就回宿舍。”
今天是个晴天,空气却很浑浊,太yAn隔着云和尘土照下来,像月亮,白白的,圆圆的,一般亮,也不暖和。
大个儿嘴里嚼着咸菜,眼睛四处望,忽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指着远处问高载年:“你看,老壮要去哪儿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载年沿着大个儿手指的方向看去,老壮跟在带班的后头,走到矿场边上的一座平房里。
高载年说:“拿设备吧。”
“你掐个点儿,看他能拿多长时间的设备。”大个儿说,“要不说别人在矿上撑不过一年,他却熬成‘元老’了呢。人家吃小灶。”
高载年把老壮当小孩子,下意识为他辩护:“不能吧,吃小灶了还得和大家一样下矿、睡大通铺、喝米汤?”
大个儿说:“他活儿轻闲啊,架个钻机,钻就行了。又冻不Si他。”
高载年还是说:“不能吧。我看你也挺轻闲的,把矿洞一炸就回宿舍了。”
大个儿曾经阔过,后来欠债太多,逃债的时候躲着躲着就流落到矿上了。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尝过nV人的好,什么都玩过”,所以三句话不离K裆里的事。高载年应付了几句,把饭盒刷g净走开了。
收班回去,老壮早到了宿舍。
一屋子脚臭味、头油味,就他在小范围里散发着香皂味。
高载年问:“在哪能洗澡?”
老壮说:“你问带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