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勒蒙颤抖地深溪一口气,修长指节停滞在衣饰前,犹疑片刻后才缓缓解开领扣,上衣滑落肩头,薄薄的布料垂落地板,如同过往的岁月终于被剥开。
那原本该属于贵族、整洁而优雅的躯体,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与数不清的刺青,那些痕迹密密麻麻,延伸至锁骨、胸膛、胁肋,甚至环绕到肩胛与脊背,像是冷血而精确的艺术品——或是罪证。
男人的皮肤苍白近乎透明,薄得几乎能看到皮下隐隐跳动的血管与神经纹路,肌肉线条虽然仍紧致,但细看之下却如同被无数次强行切割与缝合过,失去了原本应有的美感,即使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也无法抹去,这副曾经属于人类的身躯,却被异族强迫重塑成一个拼接的怪异生命体。
「这个,」他的语气低沉而平缓,伸出手指触碰左胸靠近心脏的一个圆形刺青,墨绿色的符号刺入肌肤,纹着只有米.戈才能看懂的代码,「是他们第一次拿走我心脏的时候。为了测试人类在失去主要器官后,意识可以维持多久。」
「于是,他们在我清醒时将心脏取出,放进一个透明的容器里,摆在我眼前,让我看着它跳动直到停止。」
维勒蒙的指尖缓慢地滑向腹部,指腹沿着刺青边缘轻轻摩挲,那里的伤疤像是一道道交错的网路,显得无比复杂而骇人,他却仿佛正在讲述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历史,「这里,是他们为了研究人类消化系统的机能,把我原本的器官逐一取出,换成合成物,然后再放回去,反覆来回七次。每一次都是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进行,因为他们想精确记录人类神经痛觉的反应。」
他继续指出肋骨边缘一排密集的符号,如同工业标签一般精确而冰冷,「这是某次我因为拒绝配合,而被植入具有寄生性质的幼体,那个生物在我体内待了整整两周,每天啃咬、侵蚀我的内脏,最后爬出我身体的时候,几乎把我体内搅成泥,不过米.戈还是把我治好了。」
他的语气仍然保持着克制的平静,但他的指尖已经开始轻微颤抖,每下触碰都在揭开一道从未愈合的旧伤,他没有停下,仍然继续往下移动,每一道记号、每一段痕迹都是那段无尽长夜的印记。
「我……曾经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死了解脱,早就不认为自己还是人类了,那些虫子说我只是实验数据的一部分,他们称我为J-107,洛娜,你第一次问我名字的时候,我是真的差点想不起来,曾经还是人类的我,应该要被称作什么。」
维勒蒙停了下来,呼吸开始混乱起来,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扶住墙边,双腿明显有些虚弱地颤抖着,胸膛剧烈起伏,这些可怕的回忆耗尽了他残存的力量。
然后他低下头,声音嘶哑,「你是第一个……从头到尾都用人类的眼睛看待我、与我交谈的人。我不想让你误以为我还是什么值得依靠的存在。」
「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被反覆拆解又拼凑起来、早已无法回到原样的残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几近决绝的勇气,最终坦然地望着少女。
「如果在听完这些之后,你认为我不该再靠近你……我绝不会再越界。」
这是一场赤裸的告解。
是维勒蒙.亚德里安献给那个为他拼回灵魂的少女,唯一能奉上的——真实。
在他述说的时候,洛娜就一直紧紧攒着拳头,仿佛在忍耐什么,而在维勒蒙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像是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将他拉倒在床上,将他压在身下恶狠狠地盯着,双手撑在男人脖颈两侧,如星砂般美丽的银色长发垂落,发尾轻扫着身下人赤裸的肌肤。
维勒蒙颤抖的呼吸停滞了,他还没来得及穿回衣服,与少女柔软的身躯只隔着她那件薄薄的异域服饰,他能清晰感受到她胸口急促的心跳,以及透过衣料传来的温热体温。
洛娜努力地大大地睁着眼瞪他,纤细的手指顺着他刚才划过的顺序一个一个指去。
「这个,是每次接近我的时候都会加速跳动的心脏。」洛娜的指尖抵上胸口的刺青,像是在触碰珍宝那样小心温柔,「我最喜欢听它跳动的声音了。」
「这个,是不管我做了什么超级糟糕的料理都会接受的肚子。」她的指尖划过胸膛,移向腹部,原本似乎想说点什么跟之前一样义正严词的话,但她想了想之后有点尴尬地说,「呃,其实我觉得挺对不起它的。」
「还有这个。」她轻柔地捧起他的脸,与那双破碎的、颤抖的眼睛对视,声音轻而坚定,「永远都映衬着我的影子的眼睛,我才不管它被摘出去多少次,反正我很喜欢。」
维勒蒙怔怔地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面容,瞳孔放大——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以这样的方式,触碰他、直视他、甚至称赞他这副早已破败的身体,更没想过会有人这么轻而易举地,将那些刻在骨血里、用尽余生都无法洗去的痛苦,一一重新命名成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