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三餐要正常吃、不要熬夜,然后做人吃点亏没关係,别跟人结怨……」
我妈开始老生常谈的叮嚀,我应付地点头,心力放在解析鼻腔中的海腥味是来自没洗乾净的身体还是油烟,直到夏日阳的名字飘入耳中才猛然回神,「什么,你说什么?为什么提到他?」
料想是我的反应太激动,我妈狐疑地瞅了我一眼,继续翻炒锅子,她已经在煮下一道。「我叫你去看一下阳阳,顺便跟人家说再见,反正你还没要出门。」她瞄了眼墙上时鐘,「是不是昨天看洒水时凉到?你们今天泡在海水中那么久,上岸后又一直搧海风,要是破病就不好。」
「啊他生病我去不就被传染?我哪有时间请病假。」知道真相的我没好气地应声,心中虽有一丝罪恶感,但一想到要直对那责怪的眼神就提不起劲。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我妈皱着眉念道。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锅铲倏地鏗鏗鏗地发出尖锐的声响,吵得我头痛。「好啦好啦,我过去看看,顺便抽──」我抓过剩没几根菸的菸盒,动作却猛地顿住,因一张嫌弃的面庞随之浮现在眼前。「……我很快回来。」拎走外套穿上,那包菸盒被留在桌上。
时值过午,多云的天空让四周显得灰濛濛的,凸显了渔村既有的萧条感,令人难以想像不到一个小时前这里还是一片欢声雷动的景象。
行经栋栋结构及外貌相似的透天厝,我慢慢接近巷尾,一颗心越悬越高。当初计画时光想着看夏日阳出糗,没去评估后果,这下除了要面对夏日阳之外,还得担心万一他父母知道了该怎么办?
肯定会东窗事发的,夏日阳看我的表情就写着那么回事。
夏家已近在眼前,我却再也举不起双脚,就那样鬼鬼祟祟地站在前一户人家的车库边探头瞧。夏家一楼未拉铁门,而角度使然我看不见人影,但谈话声从纱门隐隐飘出。我没想聆听,偏偏夏日阳低沉的嗓音比什么都还快扎进鼓膜。
「有吃药了,就过敏而已,嗯,我知道原因,是那个──」
心脏像要跳出喉咙,摀着嘴我不敢听下去,竟一个转身跑回自家。「他不在。」没管我妈有没有听见,嚷完我便抓过菸盒溜到后阳台抽菸。待剩下的几根抽完,便当恰恰备妥,我于是二话不说地叫车离去。
「妈,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下次回来。」从车窗朝外挥手,「你进去啦。」
每年我总这样说,不过我妈也每年坚持目送车子离开。然而,即使知道她会站在原地,那形单影隻的身影与一栋空盪盪大屋的画面实在太过孤单,所以只要车子一发动,我就不再回头。
「自己保重。」
叫的车噗噗地驶过泥土路,我妈在后面大声地做最后交代,我低头握着手机打字,准备如往常那般用讯息回应她。
「赵纬廷!」
此刻,耳朵忽地窜入一道连名带姓的叫唤,我愣了愣,反射性地回头,可疾驰的车子刚好驶出巷口,后车窗映出的是能望见海滨的主要道路。
我茫然地转回正面,叫喊在回放中渐渐失真,却又留下一些线索。
──那好像是夏日阳的声音。
他来兴师问罪的吗?这么臆测的同时,我不禁暗叫一声。完了,刚刚根本没去找夏日阳的事要被我妈发现了。
忍不住频频叹气,我有些恼羞地怪罪起夏日阳让我平凡的过年变得如此胆战心惊。不过我都离开了他能怎样?而且看他过敏也没大碍,干嘛还那么小心眼?
车子来到邻镇,好巧不巧地经过一家眼熟的旅馆,我的心思旋即被更重要、涉及身心健康的事项佔据。
我已经积了一个月没发洩了。
或许是远离,加上知道又有一整年的自由,待在浪尾村时感受到的压抑不再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