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又还没去配眼镜,出事了还不是我被骂!这公司的车欸!」我抓过安全带系上,不管他坐好了没就换档开车。我飞快瞄了他一眼,他面上未起一丝波澜,仍是那种俯瞰世界的超脱感。「嘖。」烦躁不自觉地迸出声,可我没能继续抒发,几通来自公司的电话便逼得我向现实低头。
这下,主管骂人如骂狗的言论也被夏日阳听见了,而我只能窝囊地道歉。
我想肯定是南部日头过于赤焰的缘故,所以即使车窗加了隔热贴,冷气开很强,我还是全身热烘烘的。
外头已看得见海,层层翻滚的白沫自然地在我脑中奏起磅礡乐声。结束通话后我木然地盯着熟识的景致,却在看见浪尾村的指示牌时选择忽略,踩着油门直往y镇的市中心去。
手指不自觉地兜兜敲打方向盘,我没有目的地,像隻无头苍蝇般打转,光车站前的圆环就绕了两次,如同我陷入回圈的思考回路──万一考绩受影响了怎么办?会被调到仓库吗?但一进仓库就没升迁希望了,那要开始找工作吗?
「今天不回村子也没关係,要不要找间旅馆?上次那家的设备不错。」在迎来一个红灯之际,夏日阳淡然开口。他手抵着车窗托腮,「还是先吃饭再决定?我有朋友在这附近开了一间餐酒馆,满好吃的。」
夏日阳清朗的嗓音暂且阻断我对工作的不安,可那内容又引导我跳进另一个死胡同。
我猜我和夏日阳之间但凡提到「那家」或「那晚」、「那次」等关键字,彼此都会毫无悬念地知晓是指今年过年的「巧遇」。我两手不禁出力握紧方向盘,脑中登时浮现sun在交友软体上的露骨照片,胸口漫出熟悉的疙瘩。「……你后来有约到人?」
没头没尾的问句竟没愣住夏日阳,「没有,我拒绝了,打完一次我就去找朋友聊天。」他直言,对这话题没有半点牴触。
「阿姨他们……」灯号转绿,我又沿着相同的路兜转,「……知道吗?」虽然夏日阳的态度坦然且此刻没第三人在场,我仍问得拘谨。
「他们说是我喜欢的人就好,男女不重要。」夏日阳果然听出问题的意图。
这答案让我瞠目,愤慨和不满随之而来,「反正只要是你,做什么都没关係。」我忍不住脱口嘲讽。
「什么意思?」一直以来云淡风轻的口吻变沉了,彷彿下一秒就要雷电大作。
「拜託,」我翻了个白眼,早忘了这些天在为揍他这件事自责,反倒得意自己能挑起他的脾气。「你是全村的骄傲,放个屁都是香的。」讲完,蓄势待发的我等着反击,可回应我的只有从冷气口吹出的咻咻风声。
车内早就不热了,甚至有点冷,夏日阳的两手一直是收在外套的袖子里。
他竟然沉默,直到我驶过某个路口时才比着前方,冷冷地出声道:「我要在这下车。」
闻言,我蹙起眉,不明所以的焦虑涌现。我故意开过头且停在不好走上人行道的位置,「随便你。」我撇撇嘴故作轻松,可急促的鼻息多少洩漏了我其实在赌气。
夏日阳拎起背包打开车门,跨出去前回过头看着我,「……有时候,我会庆幸指腹为婚只是大人们的玩笑话。」
我愣了愣,立即转头望向副驾。夏日阳背光,所以我无法看清那眼镜底下的浅眸,只能从扬笑的唇瓣猜测他是在暗讽。「对啊,才不会委屈你。」我不甘示弱地应声,心里头却泛起令人无所适从的酸涩。
「听着,赵纬廷。」
夏日阳一句低吼让我不由自主地抿住唇闭口。
「我从来没那样想过,你没比不上任何人。」
语尽,他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跨过栅栏,加入来往的行人中。或许他是在气头上没心思看路,竟连撞了两个人。
我笑不出来,仅是双手攥紧方向盘盯着那逐渐缩小至消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