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石家人来下帖子时,天已入暮。
长亭正迷迷糊糊地窝在软榻上补眠,厢房里高台烛火灭得极小一簇,陈妪拿琉璃八宝灯罩盖住后,光亮从菱花形的缝隙里透出来,柔和得正让人好眠。
百雀端了盆热水进屋,隔着珠帘往里看,悄声问服侍的小丫鬟青罗,“姑娘还没起?”
青罗摇摇头,探身朝里一瞅,左右为难又不敢说话,先摆摆手再指了指陈妪,做了口型,“不...让...叫...”
折腾一夜,清晨又与老爷郎君关上门说了许久话,出来的时候姑娘脸色都是青的,走路步子都是虚的,一回厢房撑着精神,洗面沐浴后,捂上被子就开始睡,睡到现在也不过才三两时辰...
姑娘哪里受过这些苦,她看着都心疼!
百雀也四下为难起来,头往外瞧了瞧,石家派了那位石大郎君亲自下的帖子,老爷不出面,大郎君也不出面,只由二郎君出面回寰,这也算是给石家颜面了。可为难就为难在女眷这头,庾氏点明了想再见一见“故人之女”,纵算是随性随意的世家,小姑娘家昼寝入暮,传出去也有些太不好听了,符氏遣人来唤过三两次了,谁晓得姑娘还未起...
陈妪如门神坐镇,闲人轻易不敢造次。
同已伺候长亭十来年的陈妪相较,满屋子的小丫鬟都觉着自个儿是闲人。
百雀搁下铜盆,隔着珠帘冲陈妪打手势,许是有风,珠帘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陈妪没动,反倒是睡榻上的长亭翻了个身,脚踹在压被角的古银香球上,香球“轱辘辘”地朝下滚,陈妪没来得及接住,银香球就砸在地上,闷闷地出了声响。
长亭迷迷瞪瞪半睁开眼,默了默慢慢又阖了眼,眼闭到一半,猛地睁开,半坐起身声音哑哑地问,“...几时了?”
陈妪忙转了身形,将软垫靠在长亭腰后,看了更漏,温声道,“还早,才入暮。姑娘饿了?用一点小粥可好?”
长亭睡得沉,将醒脑子又晕晕乎乎的,不耐烦说话,只摇摇头,转首看向窗外,这一睡睡得天儿都黑了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过这一路走来,临近入冬,北边的天好像就黑得特别早了...
百雀端着铜盆进屋,一壁将铜盆放在小案上,一壁轻声道,“将才老爷与大郎君都遣人来瞧了您,哦,夫人身边儿的郑妪也来瞧了您许多...”
“夫人要做什么?”
长亭一下子就抓住了最后一句话,咽下蜂糖水后缓缓发问。
陈妪看了眼百雀,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谨慎得不得了,谨慎到怕担事的地步,庾氏算个什么东西?石家又算个什么东西?敢打着“故人之女”的名号来大放厥词,就得敢坐上别人给的冷板凳。
坏事本就该做仆从的担了,坏人也应当是奴才做,百雀将事捅到主子面前,她看大的姑娘她晓得,铁定是不去的,那这不去的名声不就得由主子担了?
哪个世家贵女的脾性当真是温婉如水,不经世事?是人都有脾性,不过是下头的奴才甘做刁奴,给她们挡了罢了。
这就是当奴才的周到,可百雀这样就是不周到。
“庾夫人和石大郎君来下帖子,夫人觉着您应当去见个礼。”陈妪笑一笑,“来请了两次,您都没醒,我就让郑妪先走了。”
长亭又喝了口蜂糖水,“哦”了一声,晕乎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蹙眉问,“前头是谁出面迎的?”
“是二郎君。”百雀轻声答。
长亭将杯盏递给陈妪,立在床上想了想,长茂是陆绰次子,虽为庶子可陆绰统共只有两个儿子,陆长茂是留守老宅也好,是跟在陆长英身边也好,前程都不会差。石闵来下帖子,让陆长茂去迎,不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就算晨间长谈一席话,她还是看不清陆绰想做什么,她只知道陆绰没看扁石家,甚至还有几分高看之意,可她还知道陆绰没把石家当盟友,可也没把石家当敌人,态度很有些**不清...
不对,能让陆绰思考究竟是论敌论友的,全天下本就没有几个!
百雀垂首而立,在等长亭后话。
长亭半坐在床榻上愣了些时候,身上有些发软,清了清嗓子,眼神却瞥见百雀还在,想一想才道,“你亲去向夫人和庾夫人问个罪,约是昨日吹了风没睡好,我脑仁有些疼,今日便不去拜见了...”话头一顿,再道,“不是来下帖子了吗?等赴宴的时候,我亲去向庾郡君问礼。”
长亭还未出嫁,自然没得加封县主,可庾氏如今是实打实的郡君,拿名衔来说事,长亭给庾氏问礼天经地义。
百雀语气含喜地应了一声,折身向外走。
陈妪感天感地到老泪纵横,“哎哟!我的姑娘诶!您总算是开了窍了!往日不喜欢便直嚷嚷地说出来,连块遮羞布都不给挡!好说歹说,现在总能够随手扯个理由了诶!”
陈妪宫闱出身,情绪一向内敛,很难得有这样大的情绪外放。
长亭哈哈笑起来。她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她所言,人活一辈子短短几十年,她何必让自己不高兴,可如今扯来挡布,却不因为她不喜欢,而是另有他因。
可她却不想同陈妪说。
陆绰都没给石猛脸色看,没让周管事拿官腔打石家的脸,摆明了是要接石家的帖子的,她是陆家的女儿,自然跟着爹走。
可她为什么今儿个不乐意去见庾氏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陈妪有她的以为,符氏也有她的以为,可谁也没问出口,只有小小长宁蹙着眉头将话问了出来。
“长姐,您是嫌恶石家才不去见礼的吗?”陆长宁辞了符氏,便来探病,小姑娘缺了扇门牙,张嘴就漏风,乖乖巧巧地坐在小杌凳,趴在软枕上,大眼滴溜溜地转,声音软糯,“可您又让百雀去给庾夫人致了礼,还说等赴宴时亲去问安,您不讨厌石家。”
后一句不是问句,长宁在陈述。
长亭偏过头不去看她,手上却递给陆长宁一只雕花镂空暖手炉,“入了冬,北地凉得很,捂着暖手。”长宁眼睛睁得大大的,欢天喜地接了来,很自然地又往长亭身边靠了靠,亲昵地磨蹭,“长姐...长姐...”
长亭避之不及,被幼妹蹭了个满怀,躲又躲不开,猛地一起身,长宁小脸便埋在了软枕里头。
长亭哧地笑出声,顺手便将幼妹提溜起来,清清嗓门道,“再未曾想好该怎么说怎么做的时候,宁可不说不做,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就像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对待石家,待得亲昵了自己心里头过不去,待得倨傲了又怕误了事儿,索性不见,给双方都留个遐想的空间。等父亲拿定了主意,再有样学样便好——父亲总不会错的。”
长宁小脸从锦缎软枕里抬起来,眼神亮极了,看向长亭的目光,像星星看着月亮。
“长姐,您说得好有道理啊!”
长宁由衷感叹敬佩。
长亭脸上适时红了一红,随即就坦然了,嗯,把父亲晨间的教诲背下来,也算是她的聪明!而且偷父亲的话,不算偷!
--------------一切只看文不收藏不给推荐票的行为,都是耍流-氓!阿渊满地打滚!昨天有亲说陆家虎落平阳,木有啊啊啊!!是石家为了和陆家搭上线舍弃了三百人,也是石家一门心思要把陆家留下来,更是石家率先示好(当然石猛那个个性,是不可能做低俯小的)。顺下来看,一切都是石家在做出牺牲,只为了巴结陆家啊!(虽然石猛不承认,并且心里妄图和陆绰平起平坐,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第十三章夜市(上)
弈城属冀州中心,已过淮河以北,险险堪称北地。
渐入冬,天色亮得渐晚,刚一蒙蒙亮,驿站外梆子声音渐消,长亭一下就醒了,一扭头陆长宁正抱着她胳膊睡得香——昨儿陆长宁要赖在她厢房里头给真宁大长公主写信,写着写着小姑娘就委屈起来,哭哭哒哒地扯着长亭膀子死都不走,非要挨着长姐睡,郑妪过来请了三两次,长宁犯起倔劲儿来像极了陆家人,直将郑妪撵回符氏那处去,符氏也过来一趟,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不舒服...
她教训陆长宁是不留情面,可长宁到底是她妹妹,又一心与她亲近,流的都是陆家的血,还能趁着独处击杀了她不成!?
处处小心眼,又狗眼看人低!
长亭想起符氏就不舒坦,抿抿嘴,蹑手蹑脚地将胳膊从长宁怀里抽出来,小姑娘嘤一声,砸吧砸吧嘴,带着哭腔语气软软地,“大母...”
大母就是真宁大长公主。
陆长宁是真宁大长公主带大的,长亭尚且记得陆长宁幼时发热出疹,真宁大长公主彻夜不眠,为她换冰袋喂药,长宁日渐好起来,真宁大长公主便搂着小姑娘心肝宝贝地叫唤,边叫唤边喜极而泣。
她自然心中颇有不平,她没有母亲,陆长宁还有母亲,就算符氏蠢了点,再蠢也是有的,凭什么都是一样的孙女,真宁大长公主却待她一向极淡,对哥哥陆长英也敬而远之。她也想有人搂着她哭,心肝宝贝地胡叫,再看看自家父亲日日风轻云淡着清俊的一张脸,长亭闷了闷,小小年纪就觉出了单单靠爹,这个愿望大抵是永远实现不了了。
于是很是低迷了一阵子。
陆绰便教导她,“人与人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有多少缘分也是天注定的。阿娇当了大长公主的孙儿,只这一件事约就耗尽了你们所有的缘分了,其他的就再难强求了。”同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将佛偈的缘分,陆绰眨了眨眼,力正真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饶是如此,陆绰胞弟陆纷的妻室陈氏却突然之间,日日往长亭这处跑了,叔母与侄女变得亲近起来。
过后长亭才想明白,真宁大长公主皇室出身,婆媳两个女人天然有隔阂,陆家这对婆媳隔阂更大——一个正派皇家女,一个正派士家女,相看生厌,人心都是偏的,大长公主怎么可能像心疼陆长宁似的,心疼她?
母亲拜托不动,陆绰只好将把主意打到胞弟身上,于是才有了叔母亲近内侄女的戏码。
陆绰当爹又当娘,当了十几年,自己当不动的时候,就求别人来,只求长女不委屈。
长宁有大母,她有父亲与哥哥,她赢了。
“大母...”也不晓得小姑娘梦见什么,瘪瘪嘴又软绵绵地轻声唤。
长亭心里一下子也软了,替小姑娘掖了被子,悄无声息地掀被起床。
陈妪要凑近伺候,长亭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披上大氅走出内厢,见只有百乐侍候,便问道,“百雀呢?”
“罚她的经书还没有抄完,这会儿怕还在抄经。”陈妪轻声回道。
长亭“啊”了一声,突然想起昨儿夜里百雀越过陈妪将庾氏来访的消息告诉她,便明过来了——陈妪要替她担恶名,百雀却拗不过符氏的五次三番,贸贸然在她跟前将事情捅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世道,人都得分出个三六九等,纵算陈妪决定错了,她可以发难,可下头的小丫鬟却不能越级。
陈妪资格老规矩重,待长亭忠肝义胆,她要罚下头人,是该罚,该怎么样管教小丫鬟,长亭从来不过多置喙,她的眼界不应当在细琐之处,世家为什么值钱?除却手上的权柄和钱帛,历经岁月积淀下的约定俗成的观念与气度亦举足轻重。
长亭应了声“哦”,才道,“天凉,抄经的时候给她备个蒲团,若实在抄不完就先存着,等回了平成再兑现,毕竟路上累得很。”
陈妪点点头,她知道轻重。
待长亭洗漱完,才将长宁叫起来,又往小姑娘嘴里塞了两只糯米团子垫底,才往符氏的正厢房去,到正厢时,陆绰已经在了,早膳才摆上,羹汤和吃食热气腾腾地朝上冒烟,陆绰的一张脸便蒸在烟雾里。
两个姑娘福了安,长宁跟在长亭身后落了座儿。
陆绰笑得极温和,“阿宁昨天是和姐姐一起睡的?”
长宁咧嘴笑,露出缺了瓣的牙,重重点头,“是呢!阿宁睡得好极了,长姐熏了凝露香,好闻得紧!”
陆绰眼风瞅了眼符氏,笑没变,只是语气淡了些,“夫人有心了,这回倒想得开。”
符氏胸口一堵,半天说不出话来,陆绰其人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她将生长宁,头一胎头一个孩儿,自然是当作眼珠子护着,陆长亭个性又烈,陆绰对谢文蕴留下的那对儿女无限宽纵,若当真出了什么事,她是要陆长亭赔手还是赔脚啊?阿宁是她命根子,她又上哪儿哭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只那么一次,她不叫阿宁与陆长亭亲近,陆绰便硬生生记了一辈子!
符氏扯开抹笑,半天没想出来该说些什么。
陆绰再深看她一眼,轻叹了口气,终率先举箸。
食不言寝不语,长亭不喜欢北地的吃食,全都是咸的糊糊和汤,什么吃食都能放在一块儿炖,加点盐巴再舀勺油就算糊弄了一顿,长宁也吃不下去,看长亭停了筷子便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用。
陆绰又看符氏一眼,“车队出来没带厨子?”
符氏忙轻搁下勺,就着帕子擦嘴后有点诧异,“带了啊!若没带,咱们这一路过来吃什么呀!”
陆绰愣着看了符氏一阵儿,符氏也愣愣地回瞅着他,陆绰不由再叹一口气,“那怎么不做在建康用的早膳呢?八宝羹,桂花藕粉,就算出门在外不也很好做吗?”
“哦!”
符氏恍然大悟,再看了眼已经搁了筷子的两个姑娘,语气有些迟疑,“是昨儿庾夫人来的时候告诉我...走到一地儿,尝尝当地的特色菜总没错儿吧...她还想送咱们两厨子...我没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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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大叹,昨儿晨间庾氏与符氏才勾了心斗了角,话里头打了机锋,就晚上来拜访这么一会子功夫,两人就唠起家常话了!?
符氏好糊弄是真,庾氏手腕高杆也不假!
旁的不说,庾氏拉拢人说亲近话的本事,倒是一流。
陆绰气得险些打了个颠儿,当着自家姑娘的脸面,不好下符氏面子,士家子出身教养好,领大晋朝官衔儿起起沉沉几十年,陆绰也没动过几回真怒,这回他当真是遭符氏气着了。
哪有男人在外头撑西墙,女人转过头就开始拆东墙的!
当初还不如当一辈子鳏夫!
不,纵算是尚了那瞿宛长公主也比娶了她强!
陆绰生气、高兴都不上脸,一张脸清清俊俊的,千日如一的谪仙脸,只轻搁了箸,墨竹筷子放在旧瓷上脆脆一声,陆绰偏头轻扬声吩咐候在外间的周管事,“马上让厨房做三碗八宝羹,多放山楂,配上两碟清油小菜丝。哦,再加一碗咸肉炖汤,汤要烧得滚滚,拿热汤油滋儿肉,多放点辣子。”
陆家长居建康,口味偏向南边,没几个人吃辣。
符氏闷了闷,到底没闷住,探头悄声问,“咸肉炖汤是谁吃啊?”
“你啊。”陆绰扭回头,没看符氏,“到一个地方尝尝当地的特色菜没错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弈城多雾,四周崇山绵延,又有淮河、黄定河两河相交,天气常年阴天不见暖阳,潮气和湿气闷在低洼处,故而冀州弈城人嗜辣好咸,口味颇重。往炖汤里放辣子油,确实是地方特色,一碗辣汤吸吸呼呼下肚,吃得满头汗,骨子里的潮气也跟着被汗扯了出来,这是为了不容易得病。
符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帕子在桌下揪一下又揪一下,看了看独女,长宁小儿什么机锋也没听出来,再看继女,埋头不笑也不搭话。
陆长亭还不如像小时那样哧地一下笑出声呢!
陆家一家子人都是笑面虎,陆绰心思多得跟个九连环似的,心头转了几百个念头,偏偏嘴上一个也不说,美其名曰士家子自矜身份,苦的还不是旁人!
符氏觉得委屈极了,十几年受的气一下子涌到脸上来,脸上发烫鼻尖发酸,想哭极了,偏偏女孩们还在,她也不好争嘴理论问个明白。
没人说话,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长亭起了身,再佝身牵过陆长宁,朝中间福了安,“夜里阿宁挨着睡,阿娇没睡好,先去外厢补个眠。”想一想,再道,“昨儿接的帖子是今晚上呢,还是明晚?”
“明儿。”陆绰朝两人摆摆手,语气缓和,“就靠着软榻歇一歇罢,养好精神,今儿晚上我带你们去瞧弈城的夜市。”
长宁兴奋得手一紧,眼神却陡然亮起来。
长亭笑着轻轻捏了捏陆长宁手心,再福了个身,便牵着小姑娘向外走,将出内门,门一阖上,长亭让长宁坐下,悄声问她,“吃饱了吗?”
长宁摇头,“父亲不是叫了八宝羹吗?阿宁等着八宝羹来。”
长亭叹了叹,摊上这么个娘亲,甩也甩不开,吵也不好吵,闷下来吧自个儿又憋心,把话扬扯出来吧又怕伤了长辈脸面。若等长宁再大些,说亲事的时候两家人坐在一块儿的时候,符氏也有够丢面儿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朝外探了探,从袖里掏出颗麦芽糖,剥了纸,塞到长宁嘴里去,低声叮嘱她,“你正换牙,只这一颗,不敢给你多吃。不许告诉你母亲。”
长宁眼睛直勾勾看着麦芽糖,连连点头,吃得眉开眼笑,吃着吃着觉出不对劲来,把糖往左腮一顶,含含糊糊说话,“长姐,咱们怎么不先回厢房去啊,驿站外厢的椅子没铺软垫儿,坐不舒坦。”
“你不将信寄给大长公主了?”
长亭又在袖里掏了掏,拿出封叠得四四方方的信,“好容易在城里的驿站歇一歇,趁将士们歇几天养经蓄锐,正好拜托父亲帮你把信给送到平成去。”
长宁恍然大悟,随即点头如鸡捣米。
未隔多久,内厢便有女人低低的抽泣声,哭得不算大声,只是一声连着一声,很有**不断的意味,又在哭声其间偶闻陆绰难得提高声量的斥责声,长宁蹙眉支起耳朵去听,长亭赶紧伸手将小姑娘的耳朵捂住,又塞了颗麦芽糖到长宁嘴里,小姑娘仰头疑惑看向长亭,长亭难得冲她笑一笑,“长辈说话,小姑娘不好偷听。”
长姐的话都没错,长宁点点头,舌尖再舔了舔麦芽糖,甜滋滋的。
陆绰声音渐高,长亭隐约能听见几个句子。
“你说嫁到陆家,我没教你便罢了。母亲也教你,我也教你,阿娇摸不清局势索性给她颜面,但先不出面。莫说阿娇,且说阿宁,小小年岁也懂得去问长姐待石家是怎么个态度。你呢!?庾氏一哄你,高帽给你一戴,便什么都浑不晓知了!今日是吃食,明日呢!后日呢!蚂蚁蚕地,便是从小处走起!”
紧接着是符氏的哭声,边哭边辩,“您什么也不同我说!我也知道轻重,没要庾夫人送的厨子啊!您要待石家是什么态度,您不同我说,我怎么知道?人家要同我亲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庾夫人好歹出身邕州庾,也算是能说上话...”
长亭蹙了眉,夫妻做到这份儿上,扪心自问,陆绰也有错处。
符氏辩了两声,哭声便渐小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陆绰也不说话了,掀帘开门,长亭带着陆长宁迎了上去,陆绰诧了诧,再看长女手上拿的信,心绪好转起来,清咳两声接过来,“你们给大长公主写了信?”
长宁点头,长亭摇头,“我只写了一句话罢了,其余都是阿宁写的。”
不喜欢她的,她也不会去讨人家喜欢,没这天赋。
陆绰弯腰揉一揉长宁小姑娘的发辫,温声笑道,“等父亲写好信,让人一道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地送去。”
“您也写给大母吗?”长宁笑问。
陆绰轻轻摇头,“我写给二叔父。”
写给胞弟陆纷的。
身在朝堂上,陆绰很少留下字迹,黑字白纸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很容易遭人抓住把柄,既然不是口信,选择文书遥寄的,自然是极要紧的事。
“父亲写给二叔父做什么呀?”长亭轻声凑拢问。
陆绰勾唇一笑,似乎很满意长女的谨慎,先摇摇头,隔了半晌,再笑眯眯地开了腔,“你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告诉二叔咱们的行程?关心大母的近况?关心老宅的近况?”
长亭一口气猜了三项,却见陆长英一道手上把玩着九连环,一道将腿伸长,后背仰靠在黄花木太师椅凳靠背上,眉梢一挑,似笑非笑看向幼妹。
长亭目光炯炯身子前倾,直勾勾看向兄长。
长英扬声笑起来,“这三项有什么好猜的,是人都能想得啊。”
长亭顿时泄气,气鼓鼓地把九连环一把扯过来,陆绰就喜欢抛个问题让小辈去想,想完再给答案,和先生的方法不同,先生喜欢给出答案然后让人想...
九连环握在手上冰凉沁人,长亭闷起来,她一向更喜欢先生的做法些....可陆绰却说,“有些事知道了,不一定是懂了,等下回遇到,没有框架圈着你,又该何如?你且记着,先生的教法与我的教导,决定了你是被治于人,还是治人。”
长亭抬眼再看兄长,陆长英目明眉清,右襟松松散散地拿深青色粗麻布系了一只长结,长衣散漫,铺就在黄花梨木上,淡青与绛红相衬,看起来冶艳极了,少年整个人仰靠其上,显得颀长挺拔。
长亭轻哼了一声,长英笑起来,“自己想,既然想知道,自己想出来的才是名正言顺。”
有个哥哥像老爹,长亭又闷了闷,侧过首去,脑袋转得飞快,陆纷与真宁大长公主早已到了平成,到了老宅,整顿休憩之后,又该干什么?
账册、人事、田土、陆家老宅闲置已久却价值千金的库房...
不对,还有兵马!
四大家缘何敢在与天家针锋相对的时候,久居京都建康?士族的依仗从来就不在京都建康,不是领的官衔儿,不是朝堂发的俸禄,也不是圣人给的抬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是老宅旧地经营多年的势力,门阀将发源之地看作禁脔,税收、漕运、物品互通、户籍人口调控,朝廷插不入手,被世家大族看得如铁桶焊实,密不透风。
银子有了,军饷和粮草就有了,人有了,兵将死士就有了,漕运通流有了,操练兵马的地方就有了。
这才是门阀士族的立身之本。
身逢乱世,空有满腹才华,却无护身之双拳,也只能落得一副可怜的面貌。
她可以将自己的后背露给陆绰与陆长英,长宁可以完全信任真宁大长公主,在这世上陆绰能够信任与托付的人,胞弟陆纷一定能算一个。
毕竟一母同胞,一脉相承,血脉相连,照陆绰的话说,“人,始终都是会背叛的,若筹码够高,连周管事都有可能倒戈相向。可阿纷不会,没有人出得起价码买得动血脉。”
士家为何历经数朝亦屹立不倒,因为他们都分得很明白,敌人是谁,自家人是谁。
长亭停了停手上的九连环,老宅有隔房的叔伯经营,一直有条不紊,二叔陆纷就算一时上不了手,也自有人指教,不需要胞兄千里迢迢遥祭信件以作指正的。
既然并非指正教导,那是什么?
父亲,到底要做了什么?
“审时度势。”陆长英轻声提醒。
内厢熏着百叶香,是陆长英惯用的,气味清甜,很淡却愈久弥新,长亭沉下心来,手上下意识地转动九连环,古玉撞在古玉上,发出铃铃钝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我们日前所处的局势...石家...”长亭轻喃。
石家愿意耍手段让陆家不得不留下来,那其他人家呢?其他人,其他更莽更粗的人,会不会手段都不乐意耍,直接拿硬家伙在陆家这块肥肉上狠狠咬上一口呢!?
平日里若一辆马车的横辕上写了“陆”字儿,庶民寒门纷纷避之不及,谁还敢贸然靠过来....
偏偏大乱初起,人的心思也活泛起来。
这怕也是陆绰最初未曾想到的。
时不予我...
长亭无端端地想起这四个字儿。
“有一个石家,就有张家、王家...父亲不敢拿全家的安危涉险,从建康北迁,本是为了避险,哪知这一路便是险境...”长亭语声清浅,抬头看向陆长英带了些不确定,道,“父亲是怕那一千家将撑不了台面?索性放开手脚,敲山震虎?”
与其遭不知轻重的人惦记,不如率先亮出剑来,是震慑也是自保。
所以写信告诉陆纷,是再遣兵将来也好,是沿路放哨示威也罢,多一重保障,多一分安心,谁也不会拿家眷的安危去冒险。
陆长英渐渐坐起身来,目光清明看向幼妹,慢慢笑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黄昏鸦雀,驿站地处弈城东北部,远离热闹喧哗中心,长亭换过藏青缎边暗纹长襟,着暗绸身披大氅,陈妪坚持要让小姑娘戴上帷帽,“北地民风彪悍,您的身份与那些个人家不一样!”
是在暗指那日石家姑娘石宣吧?
长亭暗叹一声,这天下局势都要被打乱了,谁又与谁不同啊。
到底拗不过陈妪,戴上帷帽,眼前深青纱幔罩住了整个眼界,朦朦胧胧地透过间隙,与长宁上了马车。
符氏一辆马车,两个小姑娘一辆,换成了十足内敛的榆木黑漆马车,陆绰、长英与长茂驾马前行,往东市集去。
小长宁兴奋极了,一上车便歪在长亭身边的软枕上,笑道,“现在一上马车便晕晕乎乎的!难受得紧!”
晌午与长英的那一席谈话让长亭心里沉沉的,笑不出来,什么时候陆家也需要顾忌旁人了...
小长宁自然没有办法明白,靠在车厢边,偷偷撩开车帘向外看,市集已然慢慢亮起灯火来,长亭眼风一瞥,弈城的晚市集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外间的吆喝声,嬉闹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十分市井,却让人无端亲近。
长亭没由来地叹了一叹。
石猛出身草莽低贱,无名儒大家教导,亦无古籍孤本读阅,他丛哪里学来的这些治世之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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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慢行,愈近市集,嘈杂声愈响,很喧杂,可恰恰就是这份喧嚣,在这世道让旁人望尘莫及。
长宁一声接一声的惊呼,杏眼睁得大大地贴在车板旁。
“有面摊!”
“弈城也有阳春面!”
“呀!那个老汉在捏糖人呢!他捏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却难掩其中兴奋之意。
士家的女儿养得娇,自然就不能野,烈性是可以的,太野了却要遭人说嘴。其实大晋风尚很宽松,男女大防并未有前朝那样严苛,妇可二嫁,可抛头露面,可宴客经商,也可情绪外放。
先生说是因为朝代更迭太快,天下容易动荡
谢家询大郎君曾香车过道,白马红缨招摇过市,收获香囊无计数,且一战成名,独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谢询是好看,不对,应当是谢家人都生得好,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特招小姑娘喜欢。
长亭却私心觉得自家长兄那样风轻云淡的派头也不算差,输就输在没谢询那颗不甘寂寞的心上...
小姑娘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说实在话,社稷大事又与她何干?天塌了都还有父兄顶着,长亭一下子就欢喜起来,靠在长宁身后,又将幔帐掀起一点,正好能瞧见澄黄亮光迷离之下,陆绰与陆长英高骑马上,挺得笔直的脊背。
长亭兴致勃勃发问,“阿宁,你觉得谢询好看,还是大哥好看?”
陆长宁愣了一愣,又探头从细缝再瞧了瞧,咧嘴一笑,“阿宁觉得父亲好看。”
长亭脸上一僵,嗯...当真论起风度、长相来,陆绰还真不输人,不过她私心觉着...参与这个比赛,陆绰应该不会开心...
“咦!”
长宁贴在车板,将头使劲向外凑,长亭赶紧伸手揽住。
长宁转头,向前面指了指让长姐看,“有人在同父亲打招呼!”长亭蹙眉看过去,在街巷之间,有一个身形高大,体态彪悍,正逆光背对的八尺男人纵马至陆绰身侧,与之交谈,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是...石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猛地撒手,幔帐随即坠下。
这并不奇怪,驿站有石猛的人不奇怪,石猛紧跟着能把握住陆家人的动向也不奇怪,陆绰本就等着石猛来找他?
幔帐挡住了光,内厢的烛光变得朦胧迷离,长宁张了张嘴看向长姐,想开口说话,哪知话还没落下,外间就有人轻叩车板的声音。
“老爷请两位姑娘戴上帷帽下车。”
是陈妪,后面的话,语气低了下来,“是石刺史家眷。”
长亭没掀车帘,透过很细很细的小缝隙,能隐隐约约看见石猛与石家长子的马匹后也静待了一辆很内敛的马车,夜色之下瞧不太清晰,只能看见马车通身藏青,未曾有珠翠点饰。
长亭有些吃惊,她原以为照石家的个性,又是在自家地盘上,会如同石家修缮的庭院高阁一样,极尽奢华之事...
长亭没动,长宁自然也不动。
陈妪又叩了一叩,温声劝道,“姑娘,若有怨怼,等回去再同下人发。如今是老爷亲叫姑娘出去见客呢。”
陈妪以为她在使脾气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笑起来,论她长多大,陈妪都把她当作小女孩看待。一边笑,一边帮长宁戴上帷帽,垂眉敛眸撩帘下车。
符氏站在陆绰身后,扭头见两个女孩已经下来,笑着招招手。长亭一抬头便看见石闵目光炯炯地正朝这处看来,透过帷帽,都好像能感受到其人如紧瞄猎物眼泛绿光的眼神。
长亭不着痕迹地将长宁拉到身后一藏,再牵着小姑娘快步往符氏身边去。
“石大郎君!”
“阿闵!”
前一声是陆绰负手于后,陡然肃容敛眉,低沉警醒道。
后一声是,几乎同时,石猛高声喝道。
石闵眼神赶忙向回一收,垂目看地。
“冀州没有小姑娘戴帷帽的旧俗,小儿无知,陆公莫怪!”石猛笑呵呵地朝前躬了躬手,当作赔罪。
陆绰眼神从石闵脸上扫过,再看石猛一眼,“君子当非礼勿视,冀州有冀州的规矩,平成有平成的规矩,平成却没有入乡随俗这一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石猛朗声笑道,“陆公的一席话,石某人盼了近五载!”再折身让开一条道来,声如洪钟,“既有缘在此相遇,石某人带陆公好好逛一逛弈城。男人们先行,让内子带国公夫人与令嫒在后头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再顿了一顿,看了眼陆绰的脸色,再笑道,“陆公,你说可好?”
陆绰毫不退让,先行一步,石猛始终落后三步。
长亭脸隐在重纱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她这才有时间认真打量石猛,陈妪说石猛是猎户人家出身,长亭如今在心里非常赞同地点点头,是很像。浓眉大眼,方脸宽额,身形彪悍,板着脸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势。
是个很有气势的男人,同陆绰风轻云淡,目空一切的气势不同,是一种随时如塔如镇山拔地之势,浮在表面的彪悍,以及沉在骨子里的稳重。
可惜,石闵与他的父亲一点也不像。
长亭莫名其妙有些遗憾,就算石猛野心勃勃力在中原逐鹿,问鼎天下又如何?没有一个像样的子嗣,不过又是一个符家天下罢了。
瘐氏笑意盈盈地过来,符氏下意识地向后一退。
长亭简直又想翻一个白眼了。
“他们男人逛他们的,咱们女人逛一些胭脂水粉去。”瘐氏态度很亲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符氏扯了嘴角,又想笑,嘴角上扬到一半,又硬生生地止住,变成了一个很尴尬的表情。
长亭简直想把帷帽借给符氏戴...
长亭轻推了一推长宁,长宁机灵,立马笑嘻嘻地同瘐氏身后的小女孩打招呼,“你是叫阿宣吗?”
瘐氏身后的小姑娘仰着脸笑起来,重重点头,如鸡捣米,“你叫阿宁吗?”
长宁一边背过身去牵长姐的手,一边笑着点头,“嗯!”
瘐氏看了眼长亭,紧跟着便笑起来,“阿宣是独女,同哥哥们也玩不到一块儿去,如今倒好了。”
哥哥,们?
长亭又没由来地松了一口气。
昨天阿渊没来得及赶回来,请爱编帮忙请了假,明天双更补偿大家,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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瘐氏同符氏并肩走在前头,有身强体健的婆子躬身走在外围,兴许还有两家的家将护送隐在暗处。
夜市繁荣,喧闹嘈杂,木结摊贩里有烫烟直升,透过覆顶的茅草窜上已渐昏黄的天际。
建康是纸醉金迷,一掷千金的热闹,这里是豪气、庶民的繁荣。
石猛并没有与长亭年纪相仿的嫡女,瘐氏便让石猛胞弟的女儿陪着长亭走,说是陪着,不如说是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