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第101章 再会(上)(1 / 2)

('\t\t\t第一百零二章再会

街口的火势渐小,驿馆里未曾被刻意浇上松油,火把挨到在积着水汽的潮木梁也燃不起来。

兵器铮铮之声犹在耳畔,热火寒光映照在除夕的黑夜与月光之中,蒙拓就在眼前,男人的五官湮没在黑暗之中,只能借由他背后几欲冲天的火势透过逆光隐约看见一双极亮的眼睛。

空气中焦味,而蒙拓身上的焦味更重。

长亭翕动鼻腔,喉头很酸。

外头的火都还没灭完,他是硬生生地从火里扛出来的啊!

蒙拓身后陡见一道寒光,长亭还未来得及惊呼警示,蒙拓反手一刀,正好顶进来袭者腹中,蒙拓一咬牙反手再将刀拔出,其力道之大,叫那来袭者嘴角淌血、双眼大睁地一头朝地上栽去。

蒙拓见了血,好歹也将满腔怒气宣泄出来了一半,却见小长宁满脸是泪地撑在长亭胳膊上,而陆大姑娘抵在墙上有些站不稳...

外间仍在鏖战,焦味混杂血腥味叫人作呕。

“咔嚓——”

火将崔家横梁烧断,梁木砸下来一声巨响!

长亭浑身一惊,终于回过神来,下意思就抬起右手往外指,哪知那伤恰好在右肩胛骨下方,手一抬,长亭嘶地一下,肩头一歪险些栽到地上去,陡然左臂被人一扶险险站住,扶住了人蒙拓便飞快放开,掌心的血正好揩在了长亭衣裳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又想哭又想笑,扯开嗓门叫,“蒙大人快去增援三爷!不要管我们!再顶一小会儿...”

长亭话音尚且未落地,高墙之上便有接二连三的黑影从高处跃下,加入此间鏖战!

不!

如今再言鏖战,便有些欠妥了!

来的人是石家的精兵悍将,纵然与之对敌的也是整个幽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可石猛是强将,论起武功章法来周通令要叫石猛一声师父!强将手下无弱兵,更何况已有近二十名兵士从火中突围而至,情势瞬间逆转,已无鏖战一说,只剩兵追穷寇之景!

蒙拓背过身去,伸手挡在长亭身前,并未有加入战局的意思。

他的左手蜷缩着,可仍有血滴透过指缝流出来,一滴一滴正好砸在他投射在地上的拖得颀长的身影。

火光如背景,驿馆盛梅累雪的小小院落如修罗场般。

蒙拓的肩很宽,完全将长亭罩在庇荫之中,长亭连外间的战事血肉都再难看见,只能听见男人此起彼伏地嚎叫声,长亭心里在默然数数,从一到百,再从百到一,不晓得数了有多少遍,终闻蒙拓沉声嘱咐,“不要斩杀,留活口!”

“唉!”

岳番被激起血性中略带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其间仍夹杂着刀剑碰撞的铮亮声与呜呼哀哉受了伤的男人们的哭嚎,火势一点一点地向下降,连起火时的“轰隆”声都异常识趣地小了下去。

长亭紧紧攥住幼妹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蒙拓再一折身,便将斗篷一抖,从天而降地将长亭围住,面目已恢复平静借黑影弱光微不可见地帮长亭拢了拢斗篷,脸在黑影中叫人看不清情绪,如此一来他的语气就自然规整了许多。

“疼不疼?”

长亭身形向右缩,刀尖都刺入皮肉了,险些就挨到骨头了,肯定是疼的呀。

将才战事正酣,长亭热血上脑,自然顾忌不到背后的痛,如今援兵已至,后背的痛才肆无忌惮地张扬起来——可见连痛都他娘的审时度势...

“疼...”

长亭鬼使神差地轻声开口道,“疼得厉害,站不直腰来...”

长亭这么几十天来就没喊过疼,叫过累。

蒙拓一下子着慌起来,回头看了眼那具倒在阶上一早便没了生气儿的尸体,语气晦涩不明,“是我让他死得太容易了,下回再给姑娘出口恶气。”再埋首想了想,看了眼白春,那丫头没见过这种场面,浑身场下抖得跟不是自个儿的了似的,反观满秀倒是极为镇定,可也满脸煞白,两个都登不得台面,自己都站不稳更何况扶人,都不中用,迟早得换一批。

蒙拓蜷了蜷掌心,手上的伤口怕是见骨了,一动就扯着心尖疼。

“陆姑娘且等等。”

蒙拓折过身去,四下去寻胡玉娘的身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但是好歹还能扶着墙壁走道儿。”

长亭轻展眉,清浅温声道,面上笑了笑,便扶着墙向大堂里走,边走,脸上边无端端地发红。

唉,一定是今儿个夜里被吓傻了,吓魔怔了。

将才惊天动地地一阵动乱,大堂里燃着的灯笼早已遭风吹熄了,满秀在掌柜后头找了几盏油灯,划亮火舌大堂里终有了光亮,白春颤巍巍地扶住长亭靠在暖榻上,如今亮光之下才看清楚长亭右背已氤了一大滩的血,长宁一下子就哭出了声儿,长亭抬了抬左手,轻手轻脚地拉了拉幼妹的小手。

“...立刻去城内请郎中,今日除夕,主家会出够份儿的压惊看诊钱...留下的活口都绑了,叫人眼睛都不许眨地看顾住了...再拨人去街口灭火善后,顺便去瞅了瞅街口那户都留了些什么人在家中...阿番,你亲带队将那三百援兵带走,今日河边有烟火会,人正多就分散带队往河边走...”

蒙拓忍痛动了动手,嗯,没有伤到骨头就不算要紧事。

他交待得非常清楚,甚至连长亭留下保命的那三百兵士都打发走了,力图不留一点儿破绽来——救了陆氏姐妹的,就只有真定大长公主在外巷留下的一百个人和驿馆里留守的十来个弟兄,至于那三百个长亭留下镇场子的杀招...哦,对不住了,风太大没看清。

至于留下的那一百个人和这一同浴血奋战的十来个弟兄会不会多嘴多舌另外告诉真定大长公主呢?

长亭很笃定,不会的。

真定大长公主有意无意地都避免陆家的人近长亭的身,所以一开始满秀和白春没换,所以她也未曾指派丫鬟与老妪重新接手长亭身边的一应事务,所以...这些留下的人,都姓石。

长亭很清楚,这是真定大长公主害怕陆纷的势力安插,渗入,甚至会胁迫两个姑娘的安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仰靠在暖榻上,一仰头,突然想起什么,刚想张嘴说话,却遭蒙拓一凶,“你好好躺着!”再闻其又唤了两个人来,再沉声交待,“留活口的那几个人全都把舌头割了,再拿布包住嘴巴,别让人看出来。”

这是防止那些人说漏嘴!

若是周通令起疑为甚下属刺杀一趟全变哑巴了,哦,周通令不会有时间听那几个人申诉,更没可能将这几人带回府邸!

众人皆领命而去。

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善后部署!

岳老三先扛了把大刀进来,胡玉娘紧随其后满身是血地肩扛大刀,脚步踏在木板上蹬蹬地响,刀往地上一甩,终于腾出手来抹把脸,长亭右手没法儿动弹,只好伸长脖子看,胡玉娘和岳老三越来越像吧,其实细想想也不是啥好事...

岳老三须髯上都溅了血,胡玉娘杀了红眼,一见长亭瘫在暖榻上,连粗气也来不及喘了,粗声骂了句“他奶奶的!你怎么回事儿!老子扛着刀杀人都没受伤!”

怎么办,打了一仗,连说话也像了...

长亭扯开唇角笑一笑,理直气壮道,“我是孬货嘛。”

胡玉娘叉腰笑起来,笑完之后佝了佝身子,轻抱了抱长亭,长亭反手回抱玉娘,边抱边指使长宁给人斟茶,转首问岳老三,“...弟兄们...可有死伤...”

长亭喉头发紧,这都是一路生死过来的,刀剑无眼,她被层层保护都受了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岳老三语气发沉,“三个兄弟重伤,行伍里有药酒,已经抬下去竭力救治了。那十来个兄弟多多少少身上都有点伤,但是不着急,都他娘的不是怂货,十几个人愣生生地顶那五十几个人顶了半刻钟...”

长亭松了口气儿,还想说话,肩头却被人一摁,抬头看是蒙拓手执乌金匕首轻摁下她来。

“你别说话了。”蒙拓语气平缓,再侧眸看向岳老三,“无论用多贵的药材,多好的大夫,今儿个手里头握了刀的弟兄一人一锭银子,从我的账上支,二哥麾下的兵就该是这个样子,就算死,就应该拿着刀。”

“我再出一锭银...”

长亭肩头再被人一摁。

蒙拓缓声再张口,“那就两锭,都记在我账上。”

长亭神色一愣,却见蒙拓极为自然地折过头去又轻声吩咐下头人再办事,至此,长亭才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他,蒙拓一身上下衣角全是黑灰,连他的鬓角都蹭了炭灰,下摆破了几个洞,应当是过火灾的时候被勾破或是烧破的...

蒙拓比岳老三麾下的那些兵将还要早片刻穿过火场,岳老三领着的兵已经很拼了,那样大的火,那样猛的火势,一不留神横梁砸下来,人就会生生被困在火里烧死,他比那些兵士还要拼命...

他这儿拼做什么呀?

长亭偏过头去,轻轻拿手捂住了胸口,胸腔好像有东西“砰砰砰”地往外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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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里的沙粒一滴一滴地朝下漏。

红纱灯笼又被人一寸一停地升上了屋顶,大堂里渐渐有了光亮,郎中提着药箱子,身上除夕年节时着的大红袄子都还没来得及换下来,听说是着了刀伤,又叫长亭动了动右手,长亭至多能抬到胸口处,再高就疼得好似筋骨都遭人折弯了似的。

大夫再诊了诊脉,便挥毫开了两张方子。

“一张是喝的药,一张是敷的药,喝药每日三次,敷药嘛...只要姑娘觉着疼了就赶紧叫人敷上...”

白胡子郎中揪着胡须唱。

岳老三亲将人送到驿馆门口,手里头再拿了一大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药材回来,递给满秀叫她将长亭扶到楼上去上药歇着,长亭摆摆手,“...还不晓得大长公主什么时候回来,我要等大长公主回来了,看到我的伤口了,再敷药喝药。”

岳老三想了想,也是,今儿个晚上遭这么大一出罪,还不得先把可怜见儿的装完才能收回本啊。

“你还疼吗?”

蒙拓陡然开口出言,双手交叠握刀立于角落中。

这是第二遍问了。

长亭都能想到蒙拓后面的话会说什么,无非是“...既然疼,就去敷药,这是郎中说的,得听大夫的话儿...”,一个能说出“后会无期”的傻蛋,还能指望他说多高明的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不疼,疼的时候再敷药。”

蒙拓话被堵在嗓子眼里,埋头一默,隔了许久方才抬了抬头,“不疼也得敷,这话是郎中没说出来...”

蒙拓话音尚未落地,外头便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又有马蹄“踢踏踢踏”十分急促的声音,再闻一声长音嘶鸣,长亭一颗心缓缓抬了起来,陡然想起什么扭头四下找寻,阿弥陀佛,还好还好!她疼得脑子发晕,可岳老三还清醒着!

若岳老三也晕了,可真是要命了!

周通令可是瞅见过岳老三的样子的!

马蹄声停了,紧跟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阿娇!”

真定大长公主敛裙跨过门槛,庭院里一片狼藉,她甚至在马车上都嗅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就在半个时辰前,有三两兵士一身血污地叩开了大筵的门,哆哆嗦嗦地话也讲不清楚,只说,“驿馆着了火,两位姑娘被困在里头了...”,她吓得有半刻喘不上来气儿,谁能料得到周通令这个蠢货当真下得了手啊!

她将出刺史府邸,便一眼望见东边烧起的冲天火光!

当即胆战心惊,恨不得将一只金簪刺进周通令的颈脖之中!

随后火急火燎赶回来,下马车却未闻里间有啼哭声,当下感激得腿软眼热,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定大长公主除却唱佛诵经,她实在找不到别的方式诉说感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将一跨进大堂,却见长亭瘫在暖榻上,小姑娘脸色刷白。

“这是怎么了!?”真定大长公主厉声发问。

长亭手肘轻轻推了推小长宁。

小长宁当即嚎啕大哭,半跪半趴在长姐身侧,“阿姐为了帮阿宁挡刀...自己后背中了一刀...郎中将才来过了,写了几页的方子...祖母,阿宁好害怕...”长宁边哭边打了嗝儿,“刚才一下子火就起来了,就从街口燃起来...边起火,还边有人拿着刀来杀...杀我们...”

真定大长公主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周通令...就是个小人!彻头彻尾的小人!

设宴,无非是调虎离山!

火烧崔宅,无非是祸水东引!

真正的目的,只是这两个小姑娘,还有让陆家不得不与秦相雍反目!

真定大长公主气得手都在抖,从长亭这个角度望上去,能清晰地看见真定大长公主抖得没有办法停下的指尖和眼角一下一下随着青筋抽动的细纹,长亭心里头叹了一口气。

如果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着真定大长公主,还至于以将自己身涉险境为代价,来演这出戏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会。

如果他们是贫户农家,她与阿宁受了欺辱,他们的祖母恐怕可以挑起扁担去扇那些人的脸。如果他们是武家将门,他们的长辈大约会下帖子拿真刀来把场子找回来。甚至如果他们是石家人,石猛怕是性命都不顾了,横起一条心管他天王老子,都他妈滚边儿去。

可惜,他们是平成陆氏。

可惜,他们与真定大长公主之间还横了一个陆纷,她是她们的祖母,可更是陆纷的母亲,祖母与母亲谁更亲?这个问题不用扳手指头就能算出来。

长亭不信任真定大长公主,因为真定大长公主心里的第一顺位永远不会是她们。

大堂内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长亭微眯眼睛,一看却见真定大长公主有人影快步走来,粗略看了身形,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长亭一咬唇与蒙拓对视一眼,蒙拓福至心灵向后退去。

长亭深吸一口气,埋首抽泣起来,“祖母...若说不是幽州刺史埋的伏笔,阿娇这道伤便白受了...兵头捉了三、两个人,一看就不像是好人家的男人,满脸横肉...祖母,阿娇的罪不能白受啊...”

身后有脚步声。

真定大长公主回过头一眼看见了走近的周通令。

除夕筵之上,出了这码子事儿,一州刺史绝无可能清闲。

自作自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心里怒啐一声,面上却谦和赔礼,“小姑娘家家不懂事,又对周大人一直有成见...那三、两人也不用审了,定是趁乱打家劫舍之人!何必再揪出来费人口舌!”

“祖母!”

长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心里却是一松!

什么箭的威力最大?

向回拉得越远,射出去的力道便越大!

真定大长公主忍了多久,忍得有多苦,报复的威力便有多强,便有多迫切!那几个人这样用的效果是最好的!

长亭当即哭起来,“祖母!您还要不要陆家的脸面了!?分明拽上来一问便知的勾当,祖母缘何息事宁人!阿娇不服!阿娇不服!”

周通令见陆绰长女神容憔悴地靠在暖榻之上,心里头便暗恨为何没有多派些人手来!击杀陆家姐妹本身顶便宜的事,谁知这不仅留了活口,还将其余人全歼!正如那日那人所言,这摆明了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人灭了口往火里一丢,则所有的事情都怪在了崔家、天怒和上天注定的话头上了啊!

周通令一边暗恨,一边使了眼色,有人缓慢退了出去。

长亭泪眼婆娑地瞅,边瞅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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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定大长公主再看长亭一眼,眉梢一抬,头微不可见地往后一偏,娥眉随即敛袖出门。

这点儿小动作,长亭熟悉得很。

堂屋中,红光蔓曳,大红灯笼升得老高,驿馆有五层,高处廊间昏黑一片,抬起头向上一挑,昏黄中的暗黑如急流漩涡般急转直下,好似要将堂下众人一口吞咽进永不见天日的深穴中。

此间寂寂,只可悄闻长亭的啜泣声,与小长宁的哭闹声。

“既陆姑娘要审讯那几个不长眼的山贼,某自然有求必应。”静默良久,周通令眼风向院落里一扫,见将才退出大堂之人已折返归来,练武之人眼力极好,周通令借院落中微弱亮光瞧见那人手缩袖中比了一个手势,周通令眉梢一舒,极自然地转过身来话里是对长亭毕恭毕敬,神色上却是对真定大长公主极为温顺,“大长公主您看,让谁的人马去将那几个人带出来比较合适?为了避嫌,恐怕就要辛苦陆家的将军了...”

“无碍,周大人不必介意小儿戏言。”真定大长公主云袖一挥,目光深沉,“只希望周大人能忘掉小儿放肆,脑子里只记得老身的好。”

周通令嘴角一斜,胳膊朝上一抬,底下人应声而去。

未隔多久,周通令麾下之人步履匆匆,单膝扣地急声回禀,“禀大人!柴房之中四人皆身亡!”话头一顿,语气刻意加重,“恐怕在属下进去之前,那四人才死。尸体还是温热,应当还未过身多久。”

“之前”二字,声儿落得最重。

长亭就着帕子半遮了脸,见单膝叩地之人便是将才沉默退出大堂那人,那人留着小羊须,面貌倒是极普通。长亭心里头便由然一松,很好,真定大长公主不愧是立足陆家几十年的女人,非常聪明地借由一件很细微的事便向周通令说明态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既然是在小羊须去之前,那几人就死了。

那是谁下的手?

答案显而易见。

真定大长公主口中卖的那份“好”,周通令收下了,不禁心下大慰且沾沾自喜起来,折过身躬身向真定大长公主一揖,语气诚惶诚恐却带着微不可闻的洋洋自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若真定大长公主遣人将其带来,通令便可不受此无妄之冤了!”周通令眼下斜睨长亭一眼,“还望陆姑娘明鉴,某的属下来去不过片刻,堂屋距柴房光往返便需一阵时候,手起刀落更要不少光景。还请陆姑娘休要含血喷人才好。”

长亭气得浑身直抖,想骂人,将一张口却被真定大长公主截了话头。

“天色已晚,既贼人已负罪自尽,周大人先请回吧。”真定大长公主身形一掩,手上一抬,“把两位姑娘扶到里厢安顿下来!”

白春便战战兢兢地搭手来扶,长亭直不起腰却极为任性地忍着疼将白春的手向下一甩,边哭边对周通令怒目而视,“不要谁来扶,我自己会走!”

小姑娘哭得肝肠寸断,一步一步地艰难往外挪。

周通令似笑非笑地垂手旁观。

长亭翕动鼻腔,半身靠在玉娘身上,蓬头垢面,形容狼狈。

可扶在门框边,将一出堂屋,长亭便撑在胡玉娘的胳膊上一点一点艰难站直身,抹了一把脸再长舒一口气儿,他奶奶的,幸好装跋扈骄纵和愚蠢是她的长项,这好歹是往前的专属特长,只是没想到,演戏也能这么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满秀,送姑娘回房,关好门...”蒙拓“窗”字还说出口,去见长亭抿着嘴摆手,再想一想,便埋下声迟疑之后温声道,“若有什么话,明儿再说,我会将你们送回平成去,有大把的时间商谈,你先上去好好睡一觉。”

难得听见蒙拓软声软气地说话。

可很抱歉啊...

不是为了同你说话才不上去的啊...

长亭红着脸指了指里间,她不上去是因为要等别人啊。

蒙拓眼神随着长亭的指头望进去,默了一默,懂了。

“...今日之事到底也是周大人的过失,好好一座城池怎么就让贼人进了城门?这拨人和先前截杀齐国公的那一拨是否为同一拨山贼?周大人既以世侄礼待老身,老身便教导周大人一句——不要再让山贼进城了,这一保证,与周大人的政绩,与老身与小姑娘的安危,甚至...”真定大长公主见人走远,沉声道,“甚至,与周大人和陆家的关系都休戚相关。”

周通令埋首静听。

她说得很隐晦,总结起来无非六个字。

你给我安分点!

他吃饱了撑的才会折这么十几个精兵强将来为难两个小娃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是你儿子他娘的不安分!

可这话儿,周通令能给真定大长公主明说?“你小儿子不仅叫我挑了这两个小姑娘,还让我向西追杀你那可怜的,好容易才逃过一劫的长孙”,这话儿一说,窗户纸彻底捅破,真定大长公主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可将这事儿放在明面上来说,就是他的不识趣和找削了。

有的事吧,讲究的就是一个心知肚明,避讳的那叫一个眼招子不亮。

眼招子放不亮的人,可谓人烦鬼嫌。

可至少,真定大长公主的态度很明朗。

我没听见,就当我不知道。

纵然自欺欺人,可不这样,还能咋办?削了小儿子?

周通令想通过后,一颗心落地,他娘的真定大长公主连儿子死了都没找他麻烦,甚至隐约间有吹捧恭维之意,就算今天的火是他放的,杀手是他派的又他娘能怎么办?没道理儿子不报仇,轮到孙女儿倒跳起来嘛!

周通令沾沾自喜之感愈发浓烈,朝前拱了供手,嘴角一歪撩袍向后走。

庭院冬深,旧廊寒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周通令大拇指指腹揩了一把胡子,越往外走,越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周大人在笑什么呢?”

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周通令眉梢一抬,身后的小羊胡子当即侧眸拔刀蠢蠢欲动,周通令闷声轻笑挡住小羊胡子的手,一探身便见是陆绰长女身披羊绒大氅,靠在朱漆高柱上,身后有男有女。

长亭精巧下颌一抬,“周大人再笑就难了,毕竟犯下的孽太多,还都还不完。”

“如果姑娘是来找某耍小脾气的,恕某没这个精力与时间奉陪。”

和一个小娃娃争嘴皮子输赢,周通令还没闲到那种程度。

周通令边说话边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周通令——”长亭扶住高柱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挑衅,语气更挑衅,“你等着吧。”

周通令脚步一停,一声冷笑,“等着什么?”

“等着我来取你的项上人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咬牙切齿,最后几个字已至嘘声。

周通令仰头哈哈大笑,陡然间大跨三步正好到长亭跟前来,佝腰埋头,神容猥琐,手将一抬想去拍长亭的肩头,哪知手将伸出来,却猛地被人一扭,掌心瞬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朝下,周通令猛然吃痛,咬牙抬头却见是一张陌生而冷漠的面孔。

“周大人,请自重。”

那人狠咬后槽牙,手再向下一翻,周通令当即闷哼出声!

长亭下颌一抬,抿嘴笑着冲周通令得意轻哼。

蒙拓一撒手,周通令一下倒退了三步远,左手扶右手,小羊胡子赶忙伸手接住,小羊胡子再欲拔刀却被周通令又一挡,周通令上唇一翘,面目狰狞,“这小脾气耍得便有些过了,陆姑娘。”

长亭偏头看他,笑了笑,“过了?还早着呢!”

一语言罢,便高扬大氅抽身而离。

一夜惊魂,胡玉娘连呼刺激,岳番便撩了根狗尾巴草来逗她,胡玉娘一个巴掌扇过去,抽身去追。长亭便笑眯眯地一步一步走得极慢,背还在疼,心下却是无比舒畅,蒙拓静悄悄地走在长亭身侧,二人久久无话,隔了良久,蒙拓沉声开腔。

“刚才纯属画蛇添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展眉笑起来,他说的是,她镇守惹怒周通令一事,确实没必要,她还疼着呢,撑着个病体都要去激怒周通令,说好听点儿是画蛇添足,说难听点儿是蠢死了。

人生嘛,谁都有蠢的时候,更何况她才十四岁啊。

长亭点点头,应和蒙拓,“没错儿。”

爽快承认,蒙拓也点点头,继续沉声道,“下次最好别这样了。”

“不要。”长亭走得很慢很慢,她不要满秀扶了,满秀便退到了一射之地跟着走,“骂了周通令,我心里舒畅极了。有的事情不是有没有必要才想着要去做的,我一步一步未雨绸缪,步步为营谋划这样久,还不许我骂一骂周通令啊?”

蒙拓知趣噤声不言。

长亭一手扶在墙壁上,一手瞎比划,“什么最痛快?看见恨之入骨的那个人死于非命最痛快!这场面我是看不到了,可好歹现在过过嘴瘾也蛮好的。若换个人,我铁定不这么干,只是周通令太自负且敏感,他看我一个小姑娘就像看树下的蚂蚁,我是只知哭闹的且养在深闺不识大事,我是无害的,所以就算我把他的死期告诉他,他也不见得在意。”

这倒是。

蒙拓轻点点头。

长亭声音渐低,“人活着为了什么?无非名、利,我如今却只想图个快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杀了周通令,她快活,报复陆纷,她快活,甚至将真定大长公主绕进套里,她也快活。

这点,蒙拓也明白。

“啪啪啪——”

又是一阵鞭炮声。

长亭仰起脸来,看天际处有光彩熠熠的烟火,一朵接着一朵地开,火光划破天际,很是热闹。

“新年快乐。”

蒙拓轻声道,一敛眸却见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

“新年快乐。”

长亭展眉笑道,与之温柔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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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燃了一整晚,噼里啪啦地在窗棂之外肆意喧嚣。

绚烂是绚烂了。

可是,真的特别影响驿馆诸人夜里的睡觉问题啊...

守岁是得守的,可瞧见过哪户人家当真除夕夜守一晚上?新年初一都辛劳,得祭祀得家宴,当家的更累得顾好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的吃喝寝宿,所以通常都在三更的时候赶紧睡一会儿,好歹也能养养精神。

可幽州民众太热情,驿馆诸人有些吃不消。

比如如今抱着枕头睡眼惺忪的胡玉娘。

“你说陆大哥要是一直不醒,你和阿宁咋办?”

胡玉娘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地发问。

昨儿个周通令走的时辰已近子时,真定大长公主闭门召进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压根就没空看顾几个小姑娘。胡玉娘便撒开腿找欢儿,蒙拓靠在廊下言简意赅地将陆长英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那些话,先头报信的小兵全说过,可长亭还是一字一句都听得非常仔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是蒙拓手下的人找到的。

在距冀州百里远的深山里。

找的时候,冰天雪地,陆长英一头栽在一匹瘦马上昏睡不醒,马是由一个女子牵着走的,女子也不晓得往冀州的路该走哪处,老马识途,马儿走哪儿,她就牵着马儿到哪儿。

陆长英浑身上下都是伤,连指甲缝里都扎着枯草签子,脊梁上有刀伤有剑伤有烫伤。

那名女子神容憔悴,遇人便胆战心惊。

那名女子叫,百雀。

没错儿,就是往前长亭房里的百雀,那夜长亭叫她上前去探听,事出紧急,回禀时便未让她上马车,长亭因为她身边的人全都葬身异处,哪知百雀个性机灵,乱兵一起,她便躺下装死人,谁会在乎一个小小的丫头死没死呢?事后清理战场的时候,通通补两刀再深埋了就是。百雀便在土里刨了许久,刨出了一条生路来。

这些都是蒙拓告诉她的,一找到陆长英,蒙拓先遣人快马加鞭回禀她,再四下寻医,未曾急慌移至弈城,而是在石家老二的老巢冀南先安顿下来之后,再驭马独行至幽州,亲口再将事情细细地告知她。

昨儿,两个人靠在廊下未说久了,娥眉便找来,说是真定大长公主想见蒙拓一面。

长亭只好先行回房,一整夜都再未见蒙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会发现驿馆里多了个生人,长亭并不意外,毕竟几十年的当家主母不是白当的,可他们说些什么,真定大长公主会不会就此着疑,甚至他们的谈话会不会对之后的计划产生影响...对于这些顾虑,长亭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娥眉来得急匆,她甚至来不及给蒙拓交待,她背着真定大长公主都做了些什么。

可她就是一点不心慌,且无端端地深信蒙拓一定应付得过来。

他救了她两次,皆为千钧一发之际,第一次他坐在马上横弓巧射,第二次他单手挡刀狰狞对敌...

对了!他的手!

长亭半侧坐在床边,精神一下子竖起来,昨儿郎中过来看了她的背,看了长宁的耳朵,看了岳老三的腿,就是没看他的手!哪有握刀不疼的啊!他问了两三遍她疼不疼,她倒是忘记问他了!

胡玉娘抱着枕头快睡着了,陡闻长亭振作高呼。

“满秀!去市集买两只蹄髈,炖上白豆、山药还有党参!”长亭想了想,“今儿初一,市集不能开张,去问问姜掌柜的有没有,买两只炖上!”

胡玉娘有点不好意思推了推长亭,“哎哟,人家守孝呢,吃不得荤腥!”

长亭翻个白眼,把胡玉娘的手推下来,“对不住啊,可不是给你炖的。”边说边侧眸望了望窗棂,“还有,都日上三竿了。你不起床,阿宁有样学样也赖着不起来,你分明就醒了,再赖床我打你了哦。”

胡玉娘伸展手臂,边下床边嘴里头迷迷糊糊嚷,“撇开蹄髈汤不谈...我正问你陆大哥的事儿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偏头往内厢瞅,白春正好言好语就差没给长宁跪下地劝了,先朝胡玉娘摆手,再探出头去吵幼妹,“陆长宁,快起床!再赖,今儿没饭吃!”

“唉——”

长宁约是蒙着枕头答的话,声音千回百转。

长亭回过头来应玉娘,“...咋办?该咋办咋办。一直昏迷着,就不是我哥哥了?”胡玉娘抹了把脸,长亭伸手递香胰,叹了声儿靠在铜镜前头,“一路艰辛都活过来了,哥哥都这么硬气,死撑着一口气儿就是要顶着!我做妹妹的,还能拖哥哥后腿?只要有我在一日,哥哥就得治下去,再辛苦都不怕。哥哥是英雄,我不能怂了陆家长房的范儿。”

陆长英确实是英雄。

他才是真正地单手挡刀,拖着一个女子,穿越层层围追堵截。他还活着,他就赢了。

胡玉娘“唉”了一声,再换了盆温水把胰子打出来的泡儿给洗净了,捂着毛巾憋气儿道,“听你意思,咱们还得回冀州?至少得把陆大哥带回平成吧?你叔父不是个好东西,你哥哥在一天,他个丫头养的就一天没法子堂堂正正做上家主的位子,就算你哥哥没醒,他就不算过了明路!”

“嘘——”

长亭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比了比里间,轻声,“你可别说漏嘴了!这我还没告诉阿宁呢!”

话罢,再探身吼长宁,“陆长宁,你起来没有!我怎么一点没听见你动静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啊...起来啦起来啦...白春,你把我的鞋子穿错边儿了啦!”小姑娘睡意朦胧,软声软气地叫。

胡玉娘嘴再一撇,“你就像只老母鸡,你啥事儿不让阿宁知道算什么劲儿?一进那大宅门,谁和你最亲?不是阿宁是谁?你得凡事和阿宁商量啊,阿宁也不小了...”

“不小才怪!阿宁才七岁——”

“八岁!”

胡玉娘好心纠正,“今儿个大年初一。”

长亭默了一默,伸手又把干净帕子递给玉娘,“再等等吧,等阿宁再懂事点儿,我再告诉她。”和胡玉娘说话,那话头就没正过,从北歪到南,从西歪到东,蒙拓被人叫走了,长亭一肚子没处说,就规规矩矩守着胡玉娘洗漱,再把话题正过来,“...说起哥哥,我也不预备把这码子事儿告诉真定大长公主,一是拿不准大长公主的态度,二是如今哥哥尚在昏迷,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多口杂,一个不主意反倒得不偿失。等哥哥清醒过来了,再当作杀招,一击必杀...”

“陆大哥究竟是为啥醒不来啊?”胡玉娘洗漱完再折身换衣裳,“山里头有的猎户是中了毒醒不来,有的是饿极了才昏过去,有的是被猛兽挠了一爪,挠出一身血这才倒在床上,把陆大哥的症找着了才好下药啊。”

这个道理,长亭也懂,长亭也相信蒙拓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才请到了杏林大能不可能不懂。

“砸伤的,好像也是伤到了后脑勺和背。”

这算不算兄妹惺惺相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胡玉娘猛地一个激灵,“试试用针扎他拇指血!十指连心!人一疼指不定就醒了呢!扎完手指扎胸口,要是这样都不醒,就扎太阳穴!两头一边儿几针,这叫民间急救法儿,你以前没听说过吧...赶紧试一试!陆大哥能不能醒,就全指着这几针了!”

长亭顿感幽怨。

昨儿蒙拓说他搬过大石块压到陆长英胸口,也把陆长英提起来倒立过,还亲手灌过几个葫芦的糙米汤...那是她的哥哥啊!是不是习武之人脑子都转不劲儿来啊!蒙拓那个死傻蛋,还一本正经地美其名曰,“我用这法子把几个兄弟都救回来过,我只是还没找到适合陆大郎君的路子。没事,陆大郎君好歹还咽得进流食,好生生地活着。等我找着,一救一个准儿都不带缓劲儿的。”

是,长亭清楚蒙拓是在安抚她。

可这些话...并没有让她的情绪好转起来啊...

一想想,自家哥哥不仅没醒过来,还有人趁他睡着的时候变着花样儿地搞他,长亭就想借几把烟火把眼前这个傻蛋炸到天上去。

如今再听胡玉娘重说旧事,长亭现在比听了一夜的烟火声,头还要大。

胡玉娘还想出主意,余光里却瞥见长宁揉着眼睛趿拉着走出来,伸手揽了揽,正欲说话,门外却闻有人“扣扣”三声响,紧接着娥眉的声音就传进来了。

“几位姑娘怕是还没用早膳吧?真定大长公主吩咐人做了桂花元宵,几位姑娘再不下去,元宵就凉了呢!”

长亭应了“知道了”,便朝胡玉娘比了个手势,抖了抖脊背,肩胛骨敷的药暖呼呼的叫人很舒服,伸手牵了长宁推门下楼去,长亭将下楼却见有几位陆家家将还有几个长亭从来没见过的人,神色凝重地持刀向出走,长亭蹙眉若有所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昨夜睡得还好?”

真定大长公主气色红润匀称,温声寒暄。

长亭抿嘴笑着点头,长宁一股气儿还没下来,嘟囔着,“一点儿没睡好,与阿姐的房间正对着河畔,噼里啪啦响个没完。”

真定大长公主闭口不谈昨夜火灾夜袭之事,长亭自然顺水推舟接过话头,“是有点吵。”

“那就换个房间吧。”真定大长公主啜了口茶,“换到三楼来吧,正好我对面还剩了间上房,面光且背对河畔,好歹那声儿能挡一挡。”

是为了离她更近吧?

长亭不置可否笑着点头。

边点头,边想了想,蒙拓的房间...好像也在三楼...好像就在上房隔壁...好像只搁了一堵墙...

嗯,她害羞了,莫名其妙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再啜了口清茶,靠在暖榻之上,再道一言,“...既然几位小姑娘要搬下来,那就委屈蒙大人了。年轻人手脚方便,爬上爬下都不算为难,驿馆四楼空着一大片,蒙大人用过午晌就换可好?”

长亭再埋埋头。

嗯,她失望了,同样莫名其妙地。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蒙拓点头应是。

陪真定大长公主草草用过午晌,长亭便牵着长宁往楼道上走,胡玉娘一夜没睡好喝了几口粥就趁还没换屋子之前,赶紧抱着枕头睡下来,故而长亭喝完粥一抬头,胡玉娘的影子就再没瞅见了。

满秀跑得快些,大包小包地从四层收拾东西下来。

一路奔劳,本来几个姑娘身无一物,奈何通行者有个有求必应的岳老三,还有两个撒钱如流水的岳番和胡玉娘,故而...她们的战绩也还算可观——瞅瞅白春和满秀两个人一起抬才抬得动的大木匣子便可觑一二。

不过都是些小姑娘零零碎碎的物什,无非都是些香膏、发油、顶多还有几盏铜镜、小木匣子,就算胡玉娘这才刚出山,见着什么都觉着稀奇,从冀州市集里扛回来几只大铜雕花水盆,也不至于叫人累成这个模样吧?

白春出身大宅没干过这些粗活儿倒有情可原,可满秀一个人逃出幽州城的时候,可是连狼都敢打的主儿啊...

“还没收拾妥当?”

长亭敛裙小碎步上前,蹙眉问满秀,“里头装了什么?怎么这么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满秀回头瞅一瞅,“铜戟、铁剑、还有两颗流星锤...”

“啊!?”

长亭一愣。

小长宁笑起来,仰起头给长姐透底儿,“阿番哥给阿玉阿姐送来的,好像是昨儿个晌午,说是新年贺礼。”

谁他妈送铜戟当新年礼物啊!

还有,为什么她与小阿宁没有!

岳番太偏心了!

“岳番送阿宁贺礼没?”长亭愤愤不平。

长宁瘪着嘴想了想,先是摇头再点头,略带迟疑,“如果三颗果糖也算...”

偏心!

太偏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好歹遮掩一下好吧!好歹也得做到一碗水端平好吧!真是白瞎了她还帮岳番四下寻罗了几张早在东汉就失传了的古剑谱,还逼着胡玉娘日赶夜赶做了张粗绢帕子,真是狼心狗肺...

长亭埋着头飞快挥手,“赶紧抬走!实在抬不动就叫始作俑者来抬,正好还能趁机见阿玉一面!”

蒙拓将从西厢口埋头上楼梯便见平成陆氏的嫡长女一副无师自通的嫌弃样儿,扯开嘴角无端端笑起来,侧眸见礼,“陆姑娘。”

蒙拓站在矮两阶的楼梯上,从长亭这角度瞅过去,蒙拓的脸正好被木匣子挡住,长亭便赶紧侧过头,笑起来,“蒙大人,你也上来收拾东西?”

典型的无话找话。

蒙拓一本正经地点头,边点头边上台阶。

老天爷赏了个面子,大年初一不仅没落雪,天儿却点点放了晴,懒洋洋的暖光从驿馆的天井里透进来,耀过旧石栅栏,映在了少年缓步而上的面颊。

蒙拓长得真好看。

比谢询还长得好看。

长亭一个恍神后,再找话来谈,“昨日大长公主与蒙大人都说了些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蒙拓脚下步子加快,背对天井逆光而立,沉凝开口,“问了我的家世,生父生母,与姨夫的关系,父族的势力,还有稚年历程。”

这是摸底。

蒙拓话头顿了顿,再道,“还有为何连夜入城?是独身入幽州,还是身后跟随有大队人马?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姨夫交待下来的指令?诸如此类。”蒙拓手往后一背,神色平缓,语气也很平缓,“当然,你知道的。大长公主是不会这么问我的,听说说话七拐八弯是士家脾性,我在你身上没瞧见,便以为是谣传。历经昨夜才知道恐怕是我想错了。”

摸底过后,便是试探。

这确实是士家惯常用的伎俩,只是有些人用得好,言语如鲜花,声调如糖油,一捧一抬再一恭维就北都找不着了,可有的人用得不好,就让人很反感。

比如昨夜的真定大长公主。

或许是一夜坎坷让这个垂暮晚钟的老人失去了与之盘桓的耐心,或许是认为小小蒙拓,不至于让她拿出训练有素的高礼待...

不论原因如何,反正结果就是蒙拓有点不高兴了。

也是,任谁遭人居高临下地盘问良久都会受不了,长亭也不是没有见过真定大长公主待寒门庶族的模样,准确地来说这是每一个士族出身与身俱来的莫名其妙的高傲感,与自视过高之感。

是的,长亭突然觉得这样的高傲让人莫名其妙,人可以因为地位、才学、思想、品性,甚至长相、身材、气度而自傲自大,可士族所拥有的这些从哪里来?从他的出身而来。

人为甚要因为自己没有办法选择的出身骄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如果胡玉娘生在士家,照她凡事拼命的劲头,她会学不好这些东西?

如果蒙拓生在士家,他冷静、铁血、当机立断且心机缜密,他会掌不了一个家族?

出身给了人机会,而太多的人得不到机会,佛偈曰,凡事皆有因果,今生达官显贵的果是前生诵经传佛接下的善果,好吧,对于因果之说,长亭将信将疑,可如果下辈子,陆纷遁入畜生道变成一只狗,长亭也会非常欣慰。可是下辈子的惩戒,今日事今日毕的观念,却更叫人信服。

一想就想远了,长亭静静地瞅了瞅蒙拓看不清情绪的那张脸,张了张口,“你别放在心上。大长公主对哀帝都没有过好脸色...”她想伸手去拍拍蒙拓的肩,想了想到底理智克制冲动,“你都是怎么回应的啊?大长公主不好糊弄,说不出一二三来,她不能放你走。”

反正铁定没把陆长英找到一事捅到真定大长公主面前去。

“我说我是来沟通冀州对福顺号掌控的,我与姨夫的亲缘关系,我的胡人血统,都足以让真定大长公主信以为真。”

蒙拓双手负后,话中听不到嘲讽的意味,可长亭还是看见了蒙拓微微扯开的嘴角,“在大长公主眼里,我确实是与商贾沟通的好人选,路过幽州顺道拜访自然也说得通了。”

逆光之下,五官黑糊糊的,可仍有挡不住的英气。

长亭不仅想拍拍蒙拓的肩,还想伸手抱抱他了,她刚张口,蒙拓却急匆匆地转了话头。

“你知道,今晨真定大长公主命陆家将领持暗纹牌召见城中暗线一事吗?恐怕是要动起来了,昨日之事一出,真定大长公主的启程之日估计会提前,动手的日子也会提前,你...”

长亭等着蒙拓后语,哪知等了半晌才听蒙拓缓言两个字,“保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两个字的杀伤力和“后会无期”那四个大字儿是一样一样的。

长亭颓了一颓,低声应了个“哦”,“陆家在幽州还有暗线?”

说实在话,长亭是有点惊愕。

这么些年,她是头一次听到陆家在豫州和京都之外的地方仍有势力。

“否则你以为平成陆氏与别人的区别在哪里?真的就差在那几幅画和几条裙裾上?”蒙拓被小姑娘的语气逗乐,“此间真定大长公主堂而皇之召见埋得极深的暗线、家将,这个动静没瞒人,更瞒不住周通令。大长公主草蛇灰线的伏笔,打得蛮好。”

长亭眯了眯眼睛,微抬下颌,终方放下心来。

周通令知道了又怎么样?

真定大长公主前面的伏笔打得太好——她就是一个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老妇人,不在乎时局走向,更不在乎风云诡谲,只希望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管好,次子已行差踏错至此,她无力回天可也不会拖后腿使空劲儿,她只好一再退让。而在好容易活下来的长孙突逢偷袭之后,她要求调动自家势力多一点保护和保障,这过分吗?

一点也不过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召见陆家暗线一举,既然不过分,甚至在有心人眼里还很安心。

雪后大霁,周通令盏茶于游廊之间,初一盛光之下,周通令偏头听来人低声回禀,边听,指腹边摩挲茶盏边缘。

属下说话颠三倒四,词不达意,自戴恒死了后,他娘的身边连个会说话会听话的人都没了!

幽州真他妈是个鬼地方,幽州山山水水养出来的都他妈是废物!

来人还在翻来覆去颠倒着一句话,“大长公主纠集了三、五兵士,怕是事体有异,俺们是不是要加派人手看守驿馆啊?”

周通令越不答话,那人越发着急,边结结巴巴说着话儿,头上边顺溜着淌下冷汗,战战兢兢地看了眼周通令,再试探唤,“大人…大人…”

“加派人手看顾驿馆…”

周通令一道说,一道冷笑,嘲讽道,“然后名正言顺的,真定大长公主就可以给老子放狠话下绊子,对吗?”周通令手指头一下一下狠狠点在来人额头上,“你是不是还嫌老子昨儿没被大长公主威胁够啊!?”

来人不敢避开,讪讪瞅脚尖。

周通令把茶盏往木案上一放,冷哼,“蠢物!都他妈是些蠢物!杀个小姑娘杀不了,放个火也放不明白!你们说,除却吃喝嫖赌,你他娘的还会个什么!?”

廊下素净,姜氏亦不敢置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昨夜之事办好了,一箭双雕,陆家、秦相雍,都他娘的给我滚!可惜,你们没办好!不仅没办好!他娘的还全军覆没!驿馆就十几个人留守,老子派了五十个汉子去!火也放了,路他娘的给割断了!竟然就只给陆家那丫头背后来了一刀!?而且连跟腱都没伤到!”

周通令憋了一夜的火气豁然爆发,“都是些废物!要你们何用!昨夜那五十来人的体恤金,扣下来!不发了!给老子添了堵,还指着老子给你们发银子!老子又他妈不是贱,左脸挨了打,还要赞扬你打得好?”

兵将们肩头往回一缩。

周通令越想越挫败,这都是什么事儿?!

事事不顺,且气还只能闷在心里头。

真定大长公主那番话儿无非是想告诉他两件事——一,事儿,她知道是他做的,可出于数种原因,她可以不追究也不捅破。二,可是不要在她眼皮底下做赶尽杀绝的勾当,陆绰死了,没法子挽回了,可这两个姑娘旁人甭想再打主意了。

女人啊女人,败就败在三个字,舍不得。

所以,女人根本不足为惧。

而真定大长公主的态度可谓是近日来最让周通令心安的事。

周通令怒中沉吟,姜氏挺坐于右侧,使眼色让将士先撤,再将怀中幼女抱给身后的老妪,连声交待,“把容娘抱到内屋里去,叫大郎也别在这节骨眼上回来…”

光是女人挥手,将士仍旧踌躇迟疑地原地站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姜氏语气尖利,“大人不发体恤金,我发!大人不给饭吃不给酒喝,我给!怎么,我的话就不算话了?”

廊下众人皆面面相觑。

周通令颇意外地看向姜氏,却终究要给姜氏脸面,宽袖一撒,“都滚!”将士如释重负,刚恭顺欲离却遭周通令一声唤住,“加急牛皮信送出去了没有?”

来人连连点头,“喏!已快马加鞭送往邕都!途中近三千将士守卫,另有五百人掩护,已顺利通过冀州!”

嗯,通过了石猛老儿那关,接下来便是畅通无阻。

东边不亮,西边亮,终还是有事顺心。

“人…找到了吗?”

周通令意有所指,“已拨近千人手向西边去,定是有明确信息,他才敢指出具体方位,西边能有多大?我堂堂一州刺史,辖管十来座城池,连个人都不找到,岂非送上话柄给他笑!?”

陆纷遣词恶劣,擅极尽嘲讽嗤笑之能事。

下头人膝盖一大颤,“还…还没…只是有人回禀道…已找到其线索踪迹…恐怕再隔几日便能活见人,死见尸了….”

周通令手一挥,“那就再拨千人!一寸一寸地找!找到了,每人百两官银,找不到…就全军送至西边挖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大人…”

下头人飞快抬头,算起了一笔账来,“…东西两城卫司素日镇守不过万人,已有三千向东送信,再有两千掘地寻人,另东北角有近千人拖延京都御使,三二再一,已外调足足六千兵士了!如若有人突起发难,幽州…幽州顶不过三日呀!”

这笔账,周通令照样会算!

幽州城小山高,且地险水长,他们镇不了多少人,甚至首府只能容纳不过万人,周通令停赋征兵,提饷粮征兵,提军户地位以征兵,可效果都不算太好,就这么大块儿地,合适的男人就那么多,他再征再把军饷调到恨天高,也没再多人动弹了。

周通令还能把兵征到人冀州的地界儿上去!?

石猛不搞死他!

这确实是个问题。

周通令一咬牙,“把镇守东北边境的兵抽调一半到西南方,内城中…内城中倒不怕,幽州城里没乱民山匪出没,内城保底三千人足够,一定要把西南方守住喽,石猛属狗,逮哪儿咬哪儿。如今幽州正在风口浪尖上,石猛要不起心要咬上一口,我他妈的就不信周!”

幽州的东北边界,恰与豫州接壤。

陆纷既知晓了他手握账本,定不会轻举妄动,而真定大长公主一介可怜的女流,更不可能对幽州造成胁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