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第360章 长英(上)(2 / 2)

“军中来信。”张黎回答得异常简约,“直接送到了建康,在送入昭和殿前被我截下。”

长亭沉声再问,“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张黎回答,语气晦涩,“除了我,信笺是密使送过来的,信笺上盖有火漆,他突破了层层阻力送到了建康,当时当日情况惨烈,来人浑身血水,声音嘶哑得甚至无法发出一个完整的声音,当时我便将他扣在了府中,不让这个消息再未曾有任何妥善解决方法之前被人走漏任何一点点风声。我能保证除却我...”张黎轻声一顿,眼眸一闪,“除却我与这个事件的制造者,整个建康城就应当无人知晓了。”

灰暗中,张黎话如浮尘,飘荡空中。

张黎话声幽幽而至,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他语气纵然未变,可面色却有清晰可见的惊惶与无措。

是,张黎如今是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手段扣下信笺、封锁消息……而这一切的权利与手段都是陆家与石阔给他的,故而……长亭再抬眸看张黎一眼,张黎的神色比她想象中的更慌张,好吧,毕竟张黎如今的一切都是石阔慷慨给予的,那么一旦石阔这座大山倒了,长亭与蒙拓大不了依靠陆家韬光养晦,过几年夹紧尾巴做人的日子,而张黎却在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官位没有了,权势没有了,君上的器重没有了,走狗烹,张黎甚至很难在另一位手下继续活着,鉴于此,张黎当然惶恐,并且他并没有理由伪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那么...石阔...真的死?

长亭向后一靠,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该作何感想,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石阔时,他白衣飘飘,风度翩翩地从长廊之后走过来,也想起来青梢。不妄评死人,长亭轻阖眼,再摇了摇头,一开口,却发现了声音就像张黎一般喑哑。

“信...在哪儿?”

张黎以为长亭至少会惶惶片刻,哪知长亭沉默半晌后陡然发问,张黎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很好的信笺来,一边递给长亭,一边小声道,“……信不知是谁写的,或许是在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一个战士,写得杂乱无章,但十分可信……我安插在军中的耳目至今尚无音信……”张黎手握成拳头,将信笺展开,抬眼看长亭眼色,“我们可以想象,那确实是一场鏖战。”

是。

是一场鏖战。

长亭手一垂,信笺从膝头滑落。

信上只有七个字,写得潦草。

“主将已反,君主亡!”

主将……

是岳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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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风乍起,将即将落下的雪片卷起来再重重摔下,可惜风疾雪轻,纵然雪大,落雪的声音也只是“簌簌、簌簌”地来,并未曾听见太大的声响,相反,大雪覆地之下由远及近“踏踏”而来的马蹄声由轻尘抚地渐渐变为石破天惊般的大小。

营帐扎在山下,晚来风急,一场大雪将帐篷都覆盖住了,积了厚厚一层。

率领马队之人率先撩袍下马,一边大步流星向里走,一边面无表情地交待身边人,“让人把营帐上的雪都扫干净,风从东南方来,看云层厚压恐怕随后几日又有一场大风。”

身侧有两人,王朗与秦堵一左一右站立,一个是长亭塞进来跟着蒙拓学治军的,一个是陆长英塞进蒙拓军中的,秦堵一手拿小册子记下,一手攥着一封信笺,待记好小抄后,才笑嘻嘻地将信笺递给蒙拓,“镜园递过来的信……照例说军中来信都是要拆开给看看的,我豁出条命才没让那群顽固开信封来着!”

秦堵笑得猥琐。

蒙拓白了他一眼,再看眼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的王朗,“跟王大哥好好学学,养养习气。”又想起当初的岳番,心里一软,又添了一句,“不过,再等几年要成家立业,养家糊口了,不将养习气也不行了。”

三人并排走向营帐,秦堵嘿嘿笑,边笑边帮蒙拓撩起营帐幔帐来,蒙拓佝身进入营帐后方打开信笺,见字便笑,字写得很大气,是长亭亲笔写的。蒙拓看过两行后,渐渐收敛了笑意,神色变得严峻起来,再慢慢变得隐忍,眉眼处有极其生硬的掩饰着的大恸。

秦堵声音一凉,“怎么了呀?”

“这封信,还有别人看过吗?”蒙拓声音也发沉,隔了很久才开口回应,声音有显而易见的哽咽。

秦堵看了眼王朗,不知其意,再懵头懵脑看向蒙拓,本能地觉出了不对,凑过头去,可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儿,一溜烟望过去也望不到所以然来,“确实没人打开看过,这点我能保证,拿过来的火漆一点儿都没破……”

蒙拓转过身去,将信笺塞给秦堵看,秦堵一目十行看完,手一撒,信笺落到地上,他声音僵硬,“阿拓阿兄...”

营帐有缺口,开口处正对建康内城,蒙拓昂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心头大恸,再回想长亭信中所说不觉心胸绞痛,不能自已,也不知为何,哦,不对,他有充足的理由痛心与悲恸,他一直以来尊重、敬仰与依赖的兄长过世了,而过世的理由却是因为信重的下属叛变反水。

蒙拓缓缓闭眼,紧紧握住拳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只是从冀州搬来建康而已,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为什么换了一个地方,人就会全变了呢?“惟有血缘不容背叛,然血脉尚有人背叛,谈何同僚情谊。”长亭揭开了自己的伤疤在劝慰他,蒙拓轻轻抬起下颌,闷声道,“收拢兵马,全部回建康。”蒙拓眼神一抬,看向王朗,沉声交待,“你……务必保证三郎君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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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朗猛然抬头,声音发沉,“三郎君怎么了?”

他和石闯是把兄弟,石闯跟他两哥哥年纪差别放那儿了,老大老二怎么争怎么闹,都跟他没关系,加之他自小就被石猛甩到军营里头去,更没啥机会掺和进石家内部的倾轧中来,故而无论哪个哥哥上位,其实对石闯都没啥影响,大不了石闵上位被崔家把持朝政后,石家子弟的日子会难过点儿,可再难过也难过不到哪里去啊!

本来各自都有了各自命运般的归宿了,石闯一直被排斥在建康权力圈外,这样很好,其人本无野心,又何必暗自强求,

可在这节骨眼上,蒙拓却提到了石闯!

王朗佝腰捡起落在地上那封信,第一眼便看到了四个字,“石阔已逝”,王朗躬身抱拳,不再等蒙拓回答,“臣下必保三郎君安泰无恙。”一语言罢,便扯过挂在廊间的斗篷,转身抛开帘帐向外去,帘帐一起,凉风渐近,秦堵打了个冷战,愣愣地看着蒙拓,“这事儿是石闵干的?”

蒙拓仰头不语。

秦堵也觉得这个问题傻冒了,一开口觉得声音有点发颤,好歹稳住了心神,再问一句,“岳大哥……他……何必呢!”秦堵手攥了个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一旦二郎君登基上位,他岳番何愁没有个好前程啊!又何必背信弃义,靠到他石闵麾下,做他石闵的走狗!”

寒风凛冽萧瑟,蒙拓不知如何作答,这又何尝不是他想抓着岳番肩膀询问的事情——为什么?

为什么!?

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大好的锦绣前程,近在咫尺的功勋,为什么!?为什么宁愿拿这些东西去赌一场!宁愿担负叛徒的骂名!岳番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他!

他是不是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岳番他是不是疯了!?

他确实是疯了吗?

岳番回头看了看他身后留下的那一长串脚印子,邕州城外,天地一片雪色,雪已经积得很厚了,若非军营中的将士们都穿着厚重的小牛皮短靴,这场仗或许打得寸步难行……还好,二郎君石阔带兵出建康的时候带足了军饷补给,将士们穿的是铁甲,用的是打得锃亮的大刀,可惜,他们穿着这身光鲜的盔甲,拿着这柄锋利的大刀,并没有活很长。

石阔麾下嫡系八千人全军覆没,其余将士被他收编进邕州的编制中,与其说是收编,不如说是俘虏,他俘虏了石阔的人马,眼看着石阔被人斩于马下,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血流潺潺不止,死得一点也不拖沓——他已经尽力做到了让石阔死得有尊严了。

石阔至死都不知晓他究竟死在了谁的手上,突如其来奇袭围攻的敌军,突然消失的石家军,险峻的地势让他无法逃脱,同样,恶劣的天气也让他无法看穿丛林中的迷雾,石阔大约以为他是战死的。这样也好,战死沙场总比死在早已叛变的下属手中来得英雄。

那日两军对垒,石阔率军亲征,他接到的任务是带大部队殿后支援,可他没有应约至此,而是率兵在路上耽搁了两柱香的时间,天凉路滑,他只有带着部队慢慢走,避过险石奇峻,避开悬崖陡峭,待他们抵达前线时,石阔已经战亡,而他麾下的人马所剩无几。大部队见主将爆毙自然悲愤交加,气愤让人忘却惧怕——你看,又是一场胜仗打下来,在他岳番的领导下,石家军再打胜仗。

哦,石阔的性命,另算吧。

岳番习惯性地去叼嘴角边的那根狗尾巴草,却陡然发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叼过狗尾巴草了,在冀州的时候,别的公子哥笑话他江湖习气重,就像个“没教养的市井流氓”,他便改了这习惯。再之后,建康压根就没得狗尾巴草这种物件儿了。

岳番裹紧斗篷,站在山顶,前方白雪皑皑,他心中发虚,一闭眼就是那日的景象,乱兵涌入,血流成河,岳番几欲作呕。

“岳小爷,人不是你杀的,你完全没有必要感到羞愧。”

不知何时,岳番身边多了一列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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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番一听这个声音,下意识地向后一退,抬头见那老爷子,胸口一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岳番惨淡一笑,好像有点站不住,“虽然不是我刺下那一箭,可二郎君却确实是我蓄意杀害的,这点我没法过去。”

老头似笑非笑斜睨岳番,“过去?你要到哪儿去?石阔死了,是你蓄意谋害的,还是顺水推舟有个甚意义?反正他都死了,且是因你而死。”老头儿一声嗤笑,“当初你掌兵磨磨蹭蹭下邕州时,可不见这样感性义气啊。”

老头说话直中红心。

岳番胸口一阵憋闷,再看向那连绵不绝的群山峻岭,看那白雪皑皑,不知何去何从,他选择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只是明白石阔上位,那么他最信赖的人绝对是蒙拓,他岳番,甚至他爹岳老三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没落,因为当天下大局已定,国泰民安,战乱减少,那么他们爷俩连个副将都捞不到了。

他能怎么办?

自然是换个主儿再来一次了。

他当然舍不得,谁能舍得这么几十年的情谊?可他心爱的姑娘嫁给了别人,他最信赖的兄弟连一句话都不帮他说,只会指责他、打他、捶他拳头,而另一个信赖的兄弟却压根就不在乎这整件事——如果石阔当初对长亭要将玉娘嫁给王朗一事发出任何反对的声音,那么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他承认是他不够成熟,可谁给他成熟的机会了!

他无法成熟地去面对来自母亲与玉娘的逼迫,所以他逃了,这一逃便是物是人非。如今他只想让这群人看看,一旦他成熟起来,真正懂得为自己谋划以后,他将会变得多么可怕。

岳番再看向老头,轻声道,“那……之后,我该怎么办呢?”

老头儿捋须且笑,“之后啊?之后就静待建康来人。”老头见岳番似懂非懂,不绝心头哼笑三声,竖子不以为谋,话都递到这种程度了,还不知该如何是好,无怪要拿他做饵当伐,老头再道,“邕州与石家冀州老宅相连,蛇有七寸,冀州藏有石家时代留存下来的秘密,冀州就是石家的七寸。建康为解邕州之忧,必定再次派兵,这次率兵之将必是蒙拓。一旦蒙拓离开建康,建康留下个张黎能顶甚鸟用?到时大郎君反扑内城,生米煮成熟饭,石猛不得不立诏让位,到时再探讨要不要斩草除根,岂非容易?”

岳番暗自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来,“那胡人怎么办?要是胡子再攻邕州,我是守还是不守?”

“蒙拓当然希望胡人和符稽牵制于你,他好腾出手来打理建康。”老头儿嘿嘿一笑,“可别忘了,崔家老宅在北疆!只要崔家出手牵制胡人,保你兵马分毫不损!”

岳番闻言不由向后小退一步,蹙眉问,“我以为你是大郎君的人?”

老头儿白眉上挑,“崔家姑娘嫁给了大郎君,是谁的人,有何区别?”

岳番再看那皑皑白雪,不觉寒风凛冽。

真正的可怕不是一个男人的突然成熟,而是一个男人以为自己突然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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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冬天过得和七年前的那个冬天一样漫长,甚至从未下过雪的建康都在隆冬时节落了一场大雪,同井下腌着的咸菜一样落入冰窖的,还有建康内城的诸人,哦,除了石闵府上与崔氏府上。石闵的府邸尚未挂牌上匾,门前立了两尊相貌狰狞的石狮子,约莫是因年关将至,门廊处还挂着两只大红灯笼,白雪皑皑之中,石闵府邸看上去喜庆极了。

“邕州走了……”

石闵府邸正堂中,石闵走路都带着风,一把撩开门幔,见崔氏搭着脚,一只手上捻着绣花绷子,一只手搭在鎏金铜暖炉上,颈脖上拢了匹白貂绒,身侧放了盆开得正盛的牡丹。石闵一进内室,四字将将出口,崔氏便朝他抿唇婉和地招招手,语笑嫣然,“快来快来,今儿花房送了牡丹来,也难为他们了,这大冬天的还能养出牡丹来呢!”

石闵再挑外袍,压低声音忙道,“邕州没了!岳番成事儿了!咱们……咱们……”

石闵话还未完,崔氏眼神一个斜睨,石闵便不敢再说下去了,崔氏见石闵将后话吞了下肚,便又展颜轻笑,将绣花绷子轻置身侧,又拾起剪子给牡丹修了枝,“咱们什么呀咱们?石阔是兄弟,要除掉他是最容易的。之后还有符稽,还有胡人,还有...”崔氏再抬眼眸,笑了笑再道,“还有圣上啊。”

石闵一楞。

在他的认知和执念里,石阔是他最大的,同时也是唯一的对手。其他的...其他的,他真是没考虑过呀。

崔氏玉指纤纤,面容五官都不算太出众,只是这双手每日裹了蜂蜜、珍珠粉和牛乳,养得一双葇胰肤容白皙,玉骨生香,如今这双手衬在牡丹花里,像红花中翩翩飞了两只白蝴蝶,崔氏的手怎么飞,话儿就怎么说,“石阔是死了,邕州、冀州和幽州是都空出来了,可又不是只有咱们一家看着。胡子虎视眈眈,岳番那破落户能顶多久?符稽如今打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崔氏手上不飞了,似笑非笑看向石闵,“你以为咱们处境很安稳吗?”

石闵朝后一退,“那怎么办?”石闵弄眉紧蹙,“当初就不应该让岳番去邕州!你也说他是破落户了,当初我说别选岳番吧……”

男人。

崔氏面容神态丝毫未变,心头却叹了一叹,她原以为石闵不会更让人她失望,呵,这点上石闵还真是一直让她失望啊,从不间断地让她失望。

崔氏抿唇笑言,截断了石闵后话,“三十六计里有一招是围魏救赵啊,咱们现在在哪儿?”

石闵当即道,“建康啊!”

崔氏再笑,本不欲再说,可见石闵满面狐疑,崔氏胸口不觉一堵,强笑道,“待建康纳入囊中,咱们自建康出兵便再无后顾之忧。什么胡子,什么符稽自然全然不在话下。”

石闵猛地一抬头,“建康怎么拿下?”

崔氏素手一翘,“喀嚓”一声,一朵牡丹花被剪了下来,崔氏既不簪发亦不簪裙带,笑了笑,“这就取决于圣上怎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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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怎么想的?

这关圣上什么事儿?难不成石猛还能把建康拱手让给他们一家了吗?是,是父与子,可也要老子死了,才有你儿子的事情。老子还在的时候,你就想着老子的东西了?这他娘的怎么行!石猛是偏向这个大儿子没错儿,可……

石闵脸色登时有点不好,面容铁青,语声踟蹰,“可爹也不可能把建康交出来给我啊!”还没到那份儿上呢!石闵脸色再一变,眼睛一眯,“石阔身死的消息还没传到建康来,这消息一旦入宫,爹会作何反应都他娘的还不知道呢!爹的个性,你不是不知道,全然不按套路出牌,万一他看陆家前车之鉴,非得要老子偿命,莫说建康老子得不到!命有没有都还不一定呢!”石闵神色再次变化,由惧意变成了怨怼,眉头大蹙,手往桌上一拍,再看崔氏一眼,“你当初说此行必定万无一失,可如今看来这他妈的就跟筛子似的!哪儿哪儿都是坑!”

怨天尤人,做完事后马后炮,从来都是别人的错,别人想得不周到,却从不想一想自己。

石猛一世枭雄,生了个文韬的石阔,再生了个武略的石闯,故而这废物一般,光有一腔傻气力的石闵到底吃错什么药生出来的,这就有待商榷了。

崔氏深吸一口气,看着石闵扯开嘴角再笑了一笑,“凡事讲求一个耐心,咱们不急莫慌。”手上的牡丹花开得正娇艳,崔氏看着石闵那张蠢脸,陡然心生烦躁,婉转别开眼去看向手上的牡丹花,“爷说得也有道理,咱们拦信拦得住一天两天,可终究是拦不住那封信到父亲手上——父亲宝刀还没老呢!”崔氏斜睨石闵一眼,最终还是没藏得住眼神中的嘲讽,“父亲还思量得动,这么大的一壁江山与陆家不可同日而语,老二死了,也就剩个你了。父亲不会冒险……”崔氏眉梢一动,“更何况当初,若非陆长英还活着,真定大长公主未必就会帮着陆长亭对付她叔叔。父亲如今没得选择,要么你,要么将江山拱手让给蒙拓和陆家,你觉得父亲会怎么选?”

“选我……”石闵犹豫着反问一句,石闵声音稍弱了一点儿,想了想登时又理直气壮起来,“那你刚才说还得看圣上怎么想!这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儿!”

崔氏自然在一旁笑言,“总得要想一想留条后路出来啊。”

“什么后路?”石闵这倒聪明一把,一把抓住崔氏的话。

“若圣上放手建康,那自然万事大吉。”崔氏神色未变,话锋一转,“可若是圣上觉得石阔死得冤枉,舍不得放手,那咱们做儿孙的就要体恤父亲已经上了年纪,需要安心静养了。”

石闵未接话,闷头喝了盏茶,看茶汤中映照着他的眼睛,石猛总说他眼睛是三个儿子里最像老子的,甚至从外形样貌来看都是他最像石猛,当老子的永远最喜爱同自己最相像的儿子,故而他自小就是最受宠的,并且石猛是摆在台面上的偏爱。

是他跟着石猛东奔西走。

是他自小跟在石猛身边长见识。

石阔挨鞭子,每每也都是因为他。

石猛就算对不住这天下人,也终是对得住他的。

石闵指腹摩挲杯底,崔氏耳清目明自然看懂了他的犹豫,崔氏眼眸流转,将牡丹花摆到白瓷盘中,摁住石闵肩头,俯身帖耳轻言,“圣上与皇后都不会怎样啊,一无性命之忧,二无凡尘杂事之虞,三来保享富贵荣华,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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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风雪还没停,虽是初春将至,可建康仍旧风雪颇大,北风狂乱,卷起细雪呼呼往车里蹿。

往常建康的初春可没见过这幅鬼样子。

长亭手一放,冰雪就被隔开了。车里与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车厢内燃着银霜炭,暖烘烘的,而外面喧杂不堪,哭闹无助的声音交相重叠,听不清他们在细说些什么。

唯一能耳闻的,只有那些声音中相同的,无法忽视的凄凉。

“难民还是入了城。”玉娘抹了把眼睛,眼眶红彤彤的,“这世道到底什么时候算个头,外头的人吃不饱穿不暖,老子卖儿子,儿子吃老子。宫里头还发帖请筵,大鱼大肉…”

今日春筵是庾皇后一早便定下来的。

大腹便便的谢之容与年纪小小的陆长宁都被留在了陆家宅邸,胡同外有内城巡卫司把守,内有陆家死士三百,只为护府中三个女人周全。

长亭本也不欲带玉娘出来,可若她连玉娘也不带,以谢之容的聪明,多半会立刻猜到形势有变。

猜到而什么也不能做,这种感觉最让人痛恨。

玉娘仍在低声嘟囔,喋喋不休的样子让长亭不由自主笑起来,笑着笑着,长亭轻轻叹了一口气。

现今除却长亭、张黎还有始作俑者,整个建康里再没有人知道石阔已经战死邕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包括皇城中的石猛与庾氏。

石阔身亡,此事在陆长英与蒙拓预期之外,故而此刻两人皆在城外无法回城。

谁也不曾想过,岳番会反,石闵有这个胆量在这个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用这么敏感的方式去激怒他的父亲。在经历陆家一门的惨事后,石猛对骨肉相残看得非常重。争,可以。人生来就什么也没有,一粟一粒全靠你拼我夺,但是别越底线——而同胞兄弟之间不能见血,这就是石猛的底线。

要不是石闵疯了,要不是岳番疯了,要不,这两个人都疯了。

玉娘见长亭面色不善,伸手帮长亭挽了碎发,“你怎么了?”

长亭笑着摇头,“无事,前日给蒙拓写了一封家书,也不知他收到没有。”

家书里写着石阔身亡的消息。

蒙拓早一天知道,局势就少一天被动。

玉娘“啧”一声,神情暧昧。

长亭也笑起来,推了玉娘一把,漫不经心道,“过会儿,我就把你放在王朗家了啊,王太夫人也要去宫里,你自个儿去找王家姑娘耍。”

玉娘不在意地“嗯嗯啊啊”几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到王家胡同口,知王太夫人一早便进宫去了,是王家大姑娘来迎的,热情极了,挽着玉娘手一口一个“胡姐姐”,又同长亭意有所指地说,“蒙夫人也别不放心了,我虽是未来小姑子,可也不恶,还能吃了胡姐姐呀?王家虽不才,可好歹武将出身,会拳脚的护院也是有几个的。”

长亭再看王家门口亦是严阵以待的架势,便抿唇笑起来,照王家这样对局势的敏感程度,若是躲过这一劫后,他们家都发达不起来,那她陆长亭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长亭送完玉娘,孤身一人上战场。

车厢里暖和极了,白春扶长亭上车,低呼一声,“夫人,您指尖这样凉!”

这样凉?

长亭手扶在车框上,不以为然。只可惜当初寒冬腊月在冰河里泡着的时候,天寒地冻在雪地里跪着走路的时候,迎着北风躲在山洞的时候,她的指尖,她的心比现在还凉还冷,她比现在还要害怕!

只是当时没有人在旁边握住她手,知道她冷罢了。

爷们在城外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景,她决不能在内城拖后腿。

长亭摸摸白春的头,这姑娘什么也不知道,镜园里的人,长亭一个也没说,长亭手在车门框上停了一停,随后便低头上了马车。

去甘泉宫是畅通无阻的,下了马车换小撵,石家称帝也有些时日了,仍旧没有换掉宫内装饰和前朝宫人,许是宫里开筵的缘故,这一路看到的来来往往的宫人比之前几次加起来还多,小撵开的窗有些大,一路过来有许多老宫人对着小撵磕头叩首,颤颤巍巍地唤一声,“大姑娘长安”。

都是旧朝的老宫人,还是唤着长亭“大姑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长亭抬头看天,阴沉沉的,风卷残云般叫人只好沉默着顺从地随着这天气无端落寞。

甘泉宫已聚集了些人,外头的天空灰呼呼的,里面却灯火通明,庾皇后就坐在正上方,穿着一身极艳丽的牡丹百花开绣金丝襦裙再套了件正红的褂子,身边坐着石宣和庾家五姑娘,庾五娘比之前长大了些,面容长开了,怀里抱了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猫儿,正很温顺地躺在她的胳膊弯里,庾五娘和她姑母有五分的形似,三分的神似,是个看上去让人很舒服的姑娘。

庾皇后身边还围坐了几个石猛的妾室,位份都不高,最高的才封到才人,这是很给庾皇后这个发妻颜面的行为。

坐在左侧第一个的便是崔氏,右侧是王太夫人,挨个儿下去便是如今建康城中数得上名号的夫人太太们。

长亭算是来得晚的。长亭一露面,庾皇后便笑得慈和,招手让长亭过去,“阿娇快过来。”看了看长亭身后,又笑,“我就猜你嫂嫂不来,却也没想到玉娘那孩子也没来...你嫂嫂身子可还好?”

庾皇后神色未见半分异样,甘泉宫中花团锦簇,很富贵。

宫里还没有人知道石阔身亡的消息。

长亭心中暗忖,一边面上笑着同在座的颔首一边亲亲热热地坐到了庾皇后身边去,拉着庾五姑娘的手,“嫂嫂身子骨挺好的,大夫说明年三月就生,素日里羊乳燕窝也都吃着。”长亭仿若突然想起似的,朝崔氏俏声道谢,“说起燕窝,当真谢谢大嫂娘家送来的燕窝了,嫂嫂吃得很好。”

崔氏不着痕迹地打量长亭神色,见长亭神采奕奕,一身鹅黄绣双面兰花高腰襦裙再配了匹白绒绒的貂毛披肩,髻上选的也是指甲盖大小的黄澄澄的宝石来配,看着模样就是细心挑过的。

当一个女人还有心思挑服饰佩饰的时候,便证明还没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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