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是挨一顿打。
又或是报警,被丢进派出所过年,这两年他都是这么过的。
疯狗闭上眼,边等待边往嘴里塞东西吃,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报警,又或是巴掌。
他忽的有点迟疑,睁开眼,向前看去。
他看到了个女人。
她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
女人没打他。
她道:“慢点吃,别噎着。”
刹那间。
黑狗愣住了。
六个字落下,他心里感到惶恐,下意识看周围,没人后又低头。
他继续埋头,那满是油污的手捏着饭菜,不断往嘴里塞去。
吃着吃着。
黑狗忽然哭了。
身子一抖一抖的,哭的很凶。
豆大的泪珠滴在手里,和饭菜混淆,边哭边往嘴里塞。
他不知道为什么哭,反正就是止不住。
女人坐在一边没说话。
她揉了揉黑狗的脑袋。
她说:
“你这个年纪,得上学。”
柳佳今年二十三岁,刚从师范学校毕业。
其实她并不想去支教的。
但可惜,家乡那边女孩能搞的事业不多。
服务业,考公,老师。
前者她肯定不选,太累太苦,她想当老师,但普通老师竞争也很大,并且很难往上升。
所以,她去支教了。
支教有好处,满足一定年限,官方会给支教老师优待。
柳佳来到了南山省的一个偏远村子。
刚到这里,她还很烦。
这里很脏,人没素质,吃的不好,住的不行,环境很差!
说实话,前一个月,柳佳动了无数次想跑的念头。
但还是被压了下来,直到后来,过年时彻底没了这个念想。
过年她捡到一个小孩。
长得挺怪的,不过这玩意是胎记,所以柳佳也不在乎。
这孩子挺乖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村民会给那种负面评价。
这年纪柳佳也不想让他出去鬼混,所以.
她嘿嘿笑着,将这小孩关了起来。
关进了学校。
让这吃她大饭的小子,也尝尝当初她上学的苦日子。
至于叫什么呢“你叫什么?”柳佳如此问道。
“疯狗。”疯狗洋洋得意的说道。
“啪!”
柳佳敲了敲他的脑袋,思考良久,问。
“你姓什么?”
“疯”疯狗眼见又要挨打,连忙思考,回想起来一个字,“陈。”
柳佳昂着头,还是小女孩的她,觉得自己有了个小跟班。
“那你以后叫陈志了!”
自此以后。
疯狗便有了名字。
他不叫陈黑,也不叫癞皮狗。
他叫陈志,耳东陈,士心志,表明要有志向。
进入学校后,柳佳发现。
这小子太聪明了!
小学六年级,他竟然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全掌握!
初中三年,也比他人学得快,学的精髓,掌握程度好!
这时候。
柳佳已经二十七了。
她在村里待了四年,超过了预想中的三年。
她可以走,但始终没走,这四年间,她见到了许多和陈志一样的孩子,也看到了村长那可怜巴巴,讨好的眼神。
她知道。
自己要是走了或许就不会再有人来这。
村子依旧会保持,她见到的第一面,自己所嫌弃的那样。
所以,柳佳留了下来。
村子里还是穷的。
一个人没法改变穷乡皮囊这四个字。
不说别的。
单是陈志。
陈志的学费,就让柳佳愁容满面。
陈志没有收入,所有的花销都是她负责,这孩子其实很好养活,有口饭吃就行,从不费钱。
但即便如此,也要养不起了。
柳佳向家里要钱,亲人一个个很是生气,气对方四年没攒钱,更气对方不回来,久而久之,就直接断了联系。
至此以后。
柳佳就更难了。
有一天。
“要不我不上高中,不考大学了?”
饭桌上,沉默的陈志忽然试探性询问。
迎接他的,是柳佳沙包一样的拳头。
“你不上学不干什么?找死!”
柳佳毫不留情的打了一巴掌。
但问题不会随着这一巴掌打下而消失。
柳佳还要继续面临钱的问题。
不过也不全是坏消息。
她想到了公益慈善会!
“柳女士,这钱吧,不是我不想发,而是我得发给有需要的人。”
“我们村就需要,重点贫困村,连学都上不起!”
“唉,你又急了不是?”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很是不喜,随即又道:“你缺钱,你得拿出证据啊,不给证据,难道谁要钱我都得给?这不胡闹吗。”
柳佳憋着一口气,将村里的各种材料报告丢出去。
但可惜。
“抱歉了,你这不符合我们的标准啊。”
男人随意看了两眼便开口道。
“怎么不符合了!?”
柳佳忍着怒气,赔笑道:“捐的款本来就是给孩子的,孩子又需要,直接给钱过来不行吗!?”
闻言。
男人脸色一变,阴沉无比。
“公益会也是要钱运转的!”
“我们这早就没钱了.这样吧,你去领五百块先急用。”
“前不久不是有个老板刚捐了几百万吗,怎么会没用.”
柳佳小声说道。
男人顿时愤怒,大力拍打着桌子。
“你到底是干”
他刚要发火,一抬头,算是第一次正眼看了柳佳的长相。
这一看,顿时让他愣住了,上下打量着对方。
柳佳长得很漂亮,本身是读书人,带着一丝秀气,又当老师当久了,多了一丝别样的气味,稍微打扮一下,即便是素颜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男人眯了眯眼。
“这个钱吧.也不是不能给。”
柳佳顿了顿,下意识觉得没什么好事,但一想到陈志,沉默良久,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那怎么才能给?”
这个世界有时候挺抽象难绷的。
你所谓的标准其实不是标准。
捐款的款项,其实并不看你可不可怜,需不需要而决定是否发放。
善款不一定用在善事上。
你捐出的钱,也不一定会送到需要的人手里。
不对。
是可以送去的。
一百万大概有三百?五百?
柳佳需要的助学基金,并不是缺钱上学就能获得。
你得陪睡。
大概就像ktv里,点公主一样。
“张总,我跟你说,南山省这块地,你想跟谁睡,我都能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
餐桌上,那大腹便便的男人拍着胸脯,对着另一个男人开口保证道。
“你随便挑一个,今晚就给你安排好!”
“真的?”
那张总脸上笑眯眯的。
“真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男人再次保证。
“不会出事?”
“怎么可能出事?他们不想要钱了!?”
那张总笑了,心里的兽欲化成火焰在眼中燃烧。
他舔了舔嘴唇。
最终,指了几个照片。
这是几个学生,几个老师。
2002年。
张豪玩大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玩的越来越大,玩的越来越野。
虐人,殴打,甚至是侮辱他人人格。
白天他是人人敬仰的企业家,慈善家,晚上他是土皇帝,掌握别人的生杀大权。
越来越不顾忌。
直到有一次.
他越来越兴奋,手中像是遛狗一样的皮带,将一个女人活生生勒死。
人死后,张豪并不慌张。
死了个人而已。
“哈哈,他们的命贱,和咱们比不上。”
那大腹便便的男人笑着打电话,身边是碎尸的手下,他瞥了眼手里的皮带,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都是一帮下等人而已。”
“死就死了。”
“放心,我给解决。”
“下次再来玩哈。”
手机另一边的张豪也是满脸笑容,回道:
“下次再来。”
人命很贱。
和一根草一样。
一个人的消失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
可能会有人觉得疑惑,却不会太过深究。
和男人说的一样。
柳佳的命很贱。
也是。
需要靠陪睡,睡了不知多少次才能拿到一丢丢捐款的人,命确实‘贱’,不然也不需要陪睡了。
这是在规则内的。
而规则外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同年。
一个沉默的男人打开了笔记本。
柳佳曾给陈志说过,丑小鸭会变白天鹅。
2004年,审讯室内。
陈志看着徐嚯,他想抽根烟,最后却只是吧唧吧唧嘴。
“鸭子和鹅是两种生物。”
“一辈子也变不了。”
“但”
“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