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陆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他杀了父亲,成为了和父亲一样的暴力狂。
“他爱父亲吗?看起来似乎是的,但其实他只是爱上了童年时的父亲,那个高大伟岸的幻影,他将回忆作为自己生存的寄托,却在这一刻不得不面对这座大山的崩塌。”安陆将盒饭放到一边,话变得多了起来,“他此时应该是快乐的,因为他的父亲留在了尚未犯罪的时刻,他的父亲永远保持着伟岸的形象,也再也无法入侵他的生活。但他又该是悲痛的,他确确实实的,失去了父亲,失去了精神寄托,失去了情感投射,但这种悲痛对于此刻的他太过微小,微小到让他难以分辨。”
剧本上这样描写:“李行微微一笑,走入夜色当中。”
安陆的手指在这句话上轻轻画圈:“剧本很少描写角色的心理活动,这也是为什么,同一个角色会被不同的演员演绎出不同的性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什么样的演绎都不算错。所以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别的想法……他微微一笑……”于墨认真地思考了起来,“这个笑是什么意思呢?为自己终于解脱感到开心吗?还是为失去父亲而感到悲伤的苦笑?啊!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个笑也带有一丝自嘲?嘲笑自己终究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看似暴力冲动,但内里怯弱不堪?”
安陆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这个笑也代表了自我放逐,他清醒地让自己沉沦罪恶,也清醒地背负着罪孽向夜色般的人生走去。”
于墨点点头,将剧本收好,说自己回去会再好好揣摩一下,两个人才又开始吃饭,却发现饭菜已经凉了,红烧肉黏在一起,看起来不太好吃,安陆用筷子翻来覆去地看,始终不愿意吃下去。
身侧突然递过来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安陆扭头,猝不及防撞上了柏意的眼睛,柏意邀功似的把盖子掀开,馄饨的味道扑面而来。
安陆接过馄饨,问柏意什么时候到的。
“我到了好久了,可是安导只顾着和男主角探讨剧本,都没注意到我。”柏意语气酸酸的,却还是很贴心的把一次性餐具的包装撕开,把勺子放在了安陆手里。
安陆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柏意又说:“不许不吃,我怕凉,一直在车上抱着呢。”
似乎是荠菜猪肉馅的馄饨,混合着咸菜粒的香味,安陆很乖巧地咽下一个,对柏意说了一句:“谢谢。”
其实馄饨皮已经变得有些黏稠了,和汤水混在一起,口感有些奇怪,但或许是想到柏意坐在车里,怀里揣着饭盒的样子有些可怜,安陆还是把一碗馄饨吃完了。柏意又递过来一张纸巾,帮安陆把饭盒收进袋子。
柏意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安陆却不打算询问原因——拒绝更多的交流和了解,这也是安陆的逃避方式。
可惜柏意不打算给安陆逃避的机会,坐在安陆身边小声说:“我们的电影可以干干净净地上映了。”
安陆睁大了眼睛,他不需要柏意多解释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更知道这句话说起来轻飘飘,也许背后已经暗潮涌动了很久很久。
柏意等待着安陆问自己怎么做到的,但安陆偏不如柏意的愿,扭过头去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