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会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再比如。

“小存，你是不是又偷偷往电饭煲里加水了？这煲饭都变成粥了，还怎么吃？”

“嘻嘻，老婆，饭不能吃太硬，对胃不好。”

再再比如。

“啊！小存，你买这个回来干嘛？”

我飞跑进睡房，映入眼帘的是刚刚送到的，我和她的真人尺寸结婚纸板人。

“这是我们啊！你看我们多美多甜蜜！”我甜笑着把她揽入怀里。

“我知道这是我们，我的问题是，你买这个回来干嘛？谁会把自己的真人尺寸纸板像，放在睡房啊？晚上不吓死自己吗？”

“呃，那，我把他们放到客厅里去？”

“不管放在哪里晚上都会吓到自己，好嘛？你怎么总是乱买东西，买之前就不想一想呢？”她的白眼翻出了天际。

再再再比如。

“小存，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在饭前一小时内给孩子吃零食。”

“嗯？我有吗？爸爸有吗？”我装出非常无辜的样子，看向我们的一儿一女。

两个鬼精灵异常配合地一起摇着头，儿子嘴边还沾着一点没擦乾净的朱古力。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他们说，女人结婚后，就会开始变得婆婆妈妈。婚后的玥玥，也的确变得爱唸叨。生完小孩后，脾气耐性也越来越差，不復往日温柔。但，不管她变得怎样，都不妨碍我爱她。

渐渐的，她的嘮叨也变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让我的生活变得更有烟火味，更闹腾。

而日子，就在这吵吵闹闹，欢声笑语中度过。

我们一起走过了人生中的70年。

她离开的那天，是个天朗气清的日子。

过去一星期，她已经没怎么进食，每天只是喝点水，但精神却不错，心情也一直很好。

她没有病痛，医生说，她只是时间到了。

我和她从住满儿孙的豪华大别墅，重新搬回到咖啡室。

孩子们不许，但我坚持，我想在那里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于是，儿子和大孙子不放心我们，也不放心把我们交给护工，坚持陪着我们一起搬了过来，方便照顾我们。

毕竟，此时的我，腰已经直不起来了，万一有什么事，还真是需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来帮忙。

我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深深凝视着满脸皱纹的她，她虚弱地对我笑着，曾经灵动美丽的双眸，被下垂的眼皮遮住了大部分，但不要紧，不妨碍我看到她眼中满足幸福的光芒。

“玥玥，还记得我说过，我会把这个美好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我们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直到你满脸皱纹，牙齿掉光；直到我腰都挺不起来，头发一根不剩；直到我们的孙子都结婚生子，儿孙满堂吗？”

她的笑容更灿烂了，一滴浑浊的泪水流了出来。我伸手，帮她拭去了泪水。

“你真的没什么头发了，但我，还有牙齿。”她有点艰难地慢慢说道。

我笑了。

“别怕，你先走一步，我很快就会去陪你，好吗？”

她点头。

“小存，能遇见你，我很幸福，很满足，我爱你。”

“我也是，玥玥，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人。”

我低头亲吻着她那只苍老的，只剩下乾枯的皮包着骨头的手。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安详而寧静，如沉睡过去的睡公主。

泪眼模糊中，依稀看到，她慵懒的身影，倚靠在露台的护栏上，伸展着身子，风轻拂过她乌黑的发丝，阳光闪耀在她洁白无瑕的脸庞上，美丽得如梦如幻，不真实。

她从上往下俯视着我，对我甜甜地笑着。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