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里的偽装者

第五章 [秦至夏](2 / 2)

我没有太多时间细想这个问题,因为眼前的陈怀驥瘫痪了我的思考能力。

陈怀驥西装笔挺,甚至还工整地打了领带,光从穿着上来说,他跟我十八岁时遇到的那个人没有太多不同。

但除了穿着以外的每一点,都让我反覆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他也瘦太多了吧!?

不是勤运动后的精瘦,而是病态的消瘦,瘦到脸颊凹陷、眼里无光,他这几年到底经歷了什么非人道的折磨?

「陈教授好。」我礼貌地打招呼,并把作为伴手礼的茶叶递出去。

陈怀驥接过茶叶,一眼看穿我脸上的震惊所谓何来,「我最近有点感冒。」

但凡能活过两次感冒的人都知道陈怀驥这状况绝对不是感冒,「陈教授身体还好吗?」

「一个小感冒而已,看个医生很快就会好了。」陈怀驥本能性地扬起笑,笑里却只有被残酷现实摧毁过的枯槁,那完全不是发自内心的笑,而只是习惯性用来武装脆弱的表情,遮掩掉他如今的坠落。

大概是不想继续面对我的提问,陈怀驥把视线转到季亭舟身上,「刘叡叫你来的是吧?真是听话的乖孩子。」

被这么明目张胆地羞辱,季亭舟眼含厉色、面露阴沉,却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当场失控,那是一种被逼到墙角却又不甘示弱的表情,但他在瞥到我身上的项鍊时,却又笑了起来。

他指着我身上的项鍊,语气近乎挑衅地问陈怀驥,「好看吗?」

陈怀驥瞟了我身上的项鍊一眼,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你买的啊?」

季亭舟笑得更深了,「是啊,我买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跟秦至夏一起来。」

陈怀驥勾起一个充满嘲讽地笑,冷静提问,「你们都不熟了,为什么还要一起来?」

季亭舟的笑容瞬间破裂,应该没想到陈怀驥竟然是这般反应。

虽然眉眼不再锋利,但陈怀驥身上还是留了点无可无不可的野气,「你该不会天真到觉得我的学生不戴鑽石项鍊是因为买不起吧?」

但季亭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迅速整理好情绪,精准打击,「买精品跟念博士其实很像,看着谁的背影就会做出什么样的决策。既然陈教授是秦至夏的老师,那你觉得秦至夏不唸博士,是不是因为看着自己老师的背影?」

陈怀驥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我知道他被戳到痛处了。

季亭舟当然也知道,所以他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换个人跟也不错,你说是吧?」

我没有回答,季亭舟也不在乎,逕自走了,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到底在跟陈怀驥争锋相对什么。

「你还好吗?」季亭舟走后,陈怀驥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这个。

「我?我没事啊?怎么了?」免费看了一场唇枪舌战能有什么不好?

「没事就好。」见我还一脸困惑,陈怀驥才补充,「你看起来有点被吓到了。」

我撇撇嘴,是不屑也是要强,「我才没那么脆弱。」

陈怀驥笑了笑,把桌上摆着的星巴克递给我,杯子上封口的胶带还没动过,「喝一点热的吧?外面下雨,应该很冷。」

我喝了一口,是已经有点冷掉的伯爵茶那堤,以前我去旁听陈怀驥的课时常喝这个。

「饮料有冷掉吗?」陈怀驥问我,他面前也有一杯星巴克,杯子的标籤上写着:浓缩咖啡,还又多加了三份浓缩咖啡,这咖啡因下去,心脏还能撑住也是人体奇蹟。

「没有冷掉。」我回答,同时也困惑:我不记得陈怀驥是一个这么注重细节的人啊?

他现在身体虚弱到看起来都快死了,还有心情关心我的饮料热不热?

「在想什么?」陈怀驥温声问,我这才发现他一直看着我,眼神从来没离开过。

我别过眼神,随便掰一个答案,「陈教授的西装外套很好看。」

虽然这回答是我胡乱掰的,但我也因此特别注意了一下陈怀驥的外套,是黑色的外套,不是季亭舟照片里那件。

重点是:陈怀驥外套上也没别针啊,什么装饰物都没有。

「你对我的外套很感兴趣啊?」陈怀驥把他的外套脱下来,递给我,「那你好好研究一下。」

「这东西有什么好研究的?」说归说,我还是把那外套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想找出胸针到底在哪。

没有胸针,也没有任何装饰物,我就是被季亭舟骗了,果然是南泽养出来的人,城府比地府还阴森。

「你在找什么?」陈怀驥问我,眼神里是明晃晃的笑,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只是想听我说出来。

我偏不要,「没找什么。」

陈怀驥笑了笑,也不生气,只是轻声叹气,「你现在也会对我说谎了?」

「对你诚实有什么好处?」

「你要好处啊?」陈怀驥刻意停顿,假意沉思了几秒后,才说,「把这个交给你算不算好处?」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赫然就是季亭舟照片里那北极星样式的胸针,「你刚刚就是在找这个吧?」

既然已经被看穿,那我也就直话直说了,「这胸针的样式跟我手鍊的坠饰一样吗?」

陈怀驥看着我,眼神里各色情绪交杂成深沉如海的晦暗,「你不会想知道答案的。」

我笔直回望他,语气不自觉地沉下来,「如果你不希望我在南泽里不明不白被弄死,就告诉我答案。」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陈怀驥没有问我口中的「他们」是谁,而是问,「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你喜欢我,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陈怀驥躲开我的眼神,「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么骯脏的事情?」

我没有允许陈怀驥的闪躲,而是紧紧对牢陈怀驥那双墨沉沉的眼睛,「喜欢我,让你觉得很骯脏吗?」

陈怀驥回望着我,曾经倨傲得能把世界踩在脚下的人啊,现在被现实压得连眼睛里都只剩阴影。

「是我,秦至夏,骯脏的人是我,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自私地说喜欢你?」

我怔怔地看着陈怀驥,明明他说的就是中文,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觉一道炸雷毫无徵兆地在我耳边爆开。

那惊雷混乱了我的心跳,更是直接碾碎我的思考能力,「你刚刚说什么?」

大概是被我剧烈的情绪起伏吓到,陈怀驥也有些慌,但还是努力安抚我,「我没说什么,别在意。」

殊不知他那话无异于提油救火,更让我生气,「你说不在意,我就不能在意是吗?还叫我诚实,你都没对我诚实了,凭什么让我诚实?我已经为了你牺牲多少,你要不要算算看!如果不是你谁想去南泽?」

陈怀驥低着头,不反抗、不解释,只是道歉,「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陈怀驥还是低着头,声音凄冷地透出来,「你走吧。」

「你要我走!?」我直接站起身,说起狠话来更是不知轻重,「我也想走,早知道就不要认识你。」

「秦至夏。」陈怀驥叫住我,但我没回头。

陈怀驥走到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秦至夏,你是不是真的希望从来没认识过我?」

我尽力压抑住我的情绪,「陈教授,你自己好好想想。」

陈怀驥明显也在竭力保持冷静,「我想听听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我能怎么想?我就是不会想才把赌注下在你身上。」我霹靂啪啦地骂了很长一串。

从头到尾,陈怀驥都任由着我骂,甚至还说,「你就骂吧,别心软。」

我死死瞪着他,觉得愤怒的同时也觉得可悲。

陈怀驥这种人根本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