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里的偽装者

第十章 [季亭舟](1 / 2)

今天晚上的饭局我哥作东,他必须尽快让云鼎的股价止血,越快越好。。

这也是陈怀驥从日本回来后的第一个饭局,非常紧急地约在了他落地当晚。

他穿着深棕色格纹西装外套,是我去机场接他时,他穿的那一件。

只不过张扬的光已经回到他的眼睛。

他清晰知道:这一次,他又能把别人轻松踩在脚下。

今天饭局人很多,有我哥、刘叡、陈怀驥、骆皓、我、姜青和秦至夏。

秦至夏是最晚进来的人,非常礼貌地和每个人逐一打招呼。

她今天穿着ralphlauren的深蓝色v领毛衣和灰色西装裤,是很南泽的穿衣风格,优雅得体但不惹眼,我却同时注意到:她并没有配戴任何首饰。

就连她以前每天都戴的手鍊也拿下来,只剩下一片苍白。

某种意义上来说,秦至夏融入得很好。

她学会了南泽的精髓:矜贵斯文、疏离客气,为了武装自己杀掉所有可供辨认的情绪和痕跡,今后,她要让人一眼望过去,只能见到捉摸不透的漠然。

璀璨的盛夏在我面前死掉。

陈怀驥帮秦至夏拉开椅子,让她坐在自己旁边。

秦至夏默默坐下,墨黑的眼神空荡荡地,恍若一片曾经茂盛但已经被放火焚毁的草原,寸草不生、明亮不再,所有的年轻气盛都一起化成灰烬。

那把火,是秦至夏亲手放的,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懵懂与青涩。

在她的身上,我看见了自己。

那个自我厌弃也自我放弃的自己,清醒又悲伤地认知到这世界的温柔只会降临在别人的人生里。

餐桌上的谈判没有任何推进。

不管我哥跟刘叡怎么说,陈怀驥都没有答覆。

更准确的说法,是陈怀驥根本懒得开口,只给几个漫不经心的「嗯」跟「哦」来表示自己有在听。

有在听,但不在乎,身经百战的他不可能看不出来这场饭局所谓何来,也绝对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只要他想,他现在就能为自己拿到丰厚的利益。

他是很有能力的人,也清楚知道那样的能力能带领自己去到多远的地方。

出现在这场饭局里的人都看过陈怀驥风光也看过他落魄,但没有人看过他讨好、諂媚、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子用服从换来奖赏。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低头,在他被逐出南泽的那一天,他还是昂首挺胸的交出那张自愿离职申请,留下最后的体面。

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体面,因为没几年之后,被以为会永远消失在遥远异乡的陈怀驥捲土重来,让我哥跟刘叡坐立难安地以输家姿态跟他再吃一次饭。

只是今天的他慵懒、沉默、漫不经心,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

不是胜利者那种高高在上、欣赏失败方垂死挣扎的矜贵,而是真的无所谓。

财富、权势、利益,这些闪亮亮的东西,他一瞬之间,好像都不想要了。

我看见我哥跟刘叡同时皱起眉头。

对于像我哥或刘叡这种城府比地府还深的人来说,对手发火并不可怕。

就算对手原地发疯也无所谓,陈怀驥就这么干过。

真正可怕的,是困惑,完全摸不清桌上局势的困惑。

而现在,陈怀驥成功让我哥跟刘叡感到困惑、非常困惑。

看不出对手想要什么,是谈判的大忌。

刘叡给姜青使了个眼色。

姜青喝了一口茶,尽量装出开朗的语调,「听说陈教授去日本度假啊?」

被点名的陈怀驥淡淡回覆,「日币最近很低就买了一点,花着玩。」

骆皓接着问,「你从日本回来,肯定有买礼物给女朋友吧?」

秦至夏没有任何情绪地瞟了陈怀驥一眼,「恭喜陈教授交女友。」

整张桌子瞬间跟死掉一样,陈怀驥的眼神更是比尸体还冷。

觉得自己大限已到的骆皓火速转移话题,「听说最近联准会要降息啊?」

陈怀驥喝了一口茶,转向秦至夏,「你对联准会感兴趣吗?」

秦至夏没有情绪地回望着陈怀驥,「我没有意见。」

「你是没有意见,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有意见?」

秦至夏非常谨慎地字斟句酌,「我想大家应该比较想知道陈教授的意见。」

陈怀驥撇撇嘴角,轻蔑地笑了,「我就一个来吃饭的,能有什么意见?」

他的话音一落,整张桌子有半分鐘都没说话。

没有人相信陈怀驥就只是路过来蹭饭,我估计他自己都不信。

谈判再度陷入僵局。

我哥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很明显。

我低下头,传了封讯息给秦至夏。

秦至夏萤幕朝下地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她拿起手机时看了我一眼。

顺着她的视线,陈怀驥也看了我一眼。

单凭那一眼,就足以让我不寒而慄。

「季亭舟找你啊?」陈怀驥问秦至夏,眼神里满满都是温柔,就连语气都软下来,暖和细腻得像上好的毛衣。

秦至夏又看了我一眼,然后选择对陈怀驥沉默。

但凡陈怀驥没瞎,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现在要玩到这么脏吗?」陈怀驥看着我,声音很冷,眼神很狠。

我没开口,也没人接话,空气里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血腥味,肯定是我的错觉。

「季亭舟。」陈怀驥漫不经心地念着我的名字,然后瞟向我,扬起笑,笑得我心里发毛,「我知道你是秦至夏的主管,你有一百种方式能够为难秦至夏。」

刘叡火速打圆场,「亭舟不是那样的人。」

陈怀驥笑容阴狠,「别装了,这张桌子上的每个人都是那样的人。」

「不过我今天也没有想道德批判谁,只是想把事情讲清楚。」

陈怀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口后才继续说,「你们要怎么为难我,我都无所谓,毕竟今天大家会坐在这里,也是因为我让别人的日子很难过。」

「但如果你们要用为难秦至夏的方式来为难我,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很寒,如同这亚热带地区入冬后的第一个冷气团,刺骨的冷总能让人一瞬间从阳光洒下的错觉里清醒,「如果我就是想为难秦至夏,陈教授能有什么办法?」

「不会有什么办法。」冷冽如隆冬大雪的声音。

那是来自秦至夏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你怎么知道我没办法?」陈怀驥目光深沉,却还是笑着,看秦至夏的眼神里面,是暖暖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