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里的偽装者

结局 [季亭舟](2 / 2)

陈怀驥轻啜了一口星巴克,淡淡开口,「秦至夏的事情是我自己猜到的。」

我扬起眉,当我三岁小孩啊,「那陈教授猜得还真准。」

陈怀驥耸耸肩,似乎没听出我话里的讽刺,「秦至夏很好猜,不要听她说什么就好。」

不听她说话那是要听什么,听天由命吗,「陈教授很擅长猜测别人?」

「如果需要的话。」陈怀驥很快把话题转回秦至夏身上,「我跟秦至夏最近相处得不是很愉快,她应该是因为这样才会选择辞职。」

很合理的解释,没有陈怀驥当靠山还要面对刘叡跟骆皓这两个老江湖虎视眈眈,只要是还留着脑子的现代智人都会马上明白逃避不仅不可耻还有用,而且最好现在就用。

不过,「陈教授怎么会想到要跟我说这个?」

陈怀驥回答得很快,「因为你是秦至夏的主管。」

「就这样?」我一愣。

陈怀驥也是开门见山,「我希望你能压一下她的辞呈。」

我很欣赏这份直白,「你希望我压多久?」

「法规应该允许你压一个月。」

「我帮你压半个月。」

陈怀驥知道我想为难他,也不生气,还礼貌道谢,「谢谢季教授。」

「你找我还有其他事吧?」陈怀驥问我,明明是内收着的眼神却有着能一眼看穿表象的锋利。

陈怀驥真的很聪明,所以我也没什么好隐瞒,「有些事我哥不方便亲自问你,所以叫我来问。」

「这么不方便,那不如不问。」

「如果陈教授想的话,我也可以让秦至夏来问。」

陈怀驥的脸色肉眼可见得难看,「为难秦至夏很有趣吗?」

「为难她不有趣,但用她来让你觉得为难就很有趣了。」

「这么追求有趣啊?」陈怀驥微微牵动嘴角,眼底积了一层冰,冰下是阴沉幽暗的深渊,刺骨地寒意直探我心底,「我不介意为了秦至夏再多玩几局。」

我知道他不介意。

他被践踏、被为难、被当疯子都不介意,怎么还会介意多玩几次他最擅长的游戏?

当然,这样的他,也完全不介意去不择手段地把别人往死里打压。

不是不知轻重,而是何谓轻何谓重对他来说已经丧失意义。

他没有感觉,从很多方面来说,他比秦至夏更冷血。

冷血,所以可怕,而秦至夏是他唯一的弱点。

我笔直凝视着陈怀驥那双表面张扬实则空洞的眼睛,「你为什么喜欢秦至夏?」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需要跟人解释这种事情,」陈怀驥自嘲地笑了笑,「但如果我不解释清楚的话,你哥不管砸再多钱在我身上都不会安心吧?」

「只要是个人都不会相信你只要钱。」

陈怀驥撇撇嘴角,张扬又不屑,「那是我的问题吗?而且要钱很奇怪吗?钱多很好,越多越好。」

在这边跟我装傻是吧,「大家都知道你除了钱以外,还可以要很多别的,但你没要,只有你没要,为什么?总不可能只是因为秦至夏吧?」

陈怀驥轻轻笑了,一眼看出我那提问底下流动的潜台词,「大家总觉得我这样一个人,不可能很认真、很单纯地去喜欢另一个人,为什么?」

「因为南泽里没有那样的人。」

「我就是不够像南泽里的人才会被刘叡扫地出门吧?」陈怀驥耸耸肩,对曾经降临在他身上的残酷无所谓,「当初进南泽的时候,我就想要最顶层的那间办公室,结果到现在也没拿到。」

「你现在还是有机会拿到吧?」

「我再努力点的话可能可以吧?不知道,也不重要,这些事情跟我没关係了。」

我继续追问,因为陈怀驥的行为太荒谬了,「你千里迢迢从匈牙利回来就是为了说一句没关係?」

「我回来,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做得到,也配得上。」

「配得上什么?院长办公室?」

陈怀驥笑了起来,荡漾起连绵不绝的温柔,「当然是配得上秦至夏。」

我的嘴巴比我脑子更快,「秦至夏又不喜欢你。」

说完话的那秒鐘,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差别只是插在心脏上的那把刀会是我哥还是陈怀驥捅进去而已。

没想到陈怀驥不仅不生气,还附和我,「你讲得是事实,秦至夏确实不喜欢我,因为她觉得南泽走出来的人,都是你讲的那样:没血没泪、不择手段。」

「但你不是那样的人?」那两样特质以及衍伸而来的残酷,我可在陈怀驥身上见识得太多。

「大家都觉得我是,但我的喜欢不是。」陈怀驥笑了起来,笑里面没有恨,反而宽容得很和煦,「我终究是个人,有感情、会心动的、活生生的人。」

「秦至夏以前跟我说过一段话,大意是:你在是一个教授之前,先是一个人,只要是人,就会有知道跟不知道的时候,不用逼着自己什么都知道。」陈怀驥柔软地笑着,笑里没有权衡更没有权谋,只有温柔,「你说秦至夏不明亮了,这点我可以同意,但我觉得一个人真正的性格不会改变。」

「我对一个人的喜欢,也不会轻易改变。」他说这话时,胸口的北极星胸针闪闪发亮。

陈怀驥就是这样的人,从不认命、绝不低头,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到底。

但我不是,我认命了、低头了,开始接受有些事情就是抹不掉。

那个二选一的选择题,我选了云鼎。

陈怀驥喝了口咖啡,换了个话题,「对了,听说你要转进政治系啊?」

我也直言不讳,「是啊,就前几天的事情而已,你消息很灵通啊。」

「这圈子也不大,什么事情都传很快。」陈怀驥耸耸肩,笑了笑,「不过政治系挺好啊,每届社科院的院长都是政治系。你哥也希望你继承这优良传统吧?」

「政治系不只擅长选院长,还很擅长其他游戏啊。」

「那倒也是,云鼎擅长玩的东西可多了。」陈怀驥的手指轻敲桌面,像在思考着什么,「如果我的印象没错,你最近新闻版面很少。是夜店集体失火了吗?」

「我之后就是云鼎的人了,总得形象好一点吧?」

陈怀驥勾起笑,「就不怕有人把这些都挖出来寄给媒体?」

「那就是我的退路了。」我很熟悉的退路,因为这条退路,我已经走得太久。

对我来说,逃避是人生的主旋律。

为了逃避本来就该落在我身上的责任,我去念哲学系;念到不能再念后,我又常常上夜店,却还是服从安排进了南泽。

那些逃避过的,终究回来找我了。

我的叛逆期结束了。

「祝你步步高升。」陈怀驥最后对我这么说。

我笑了起来,笑得很苦很涩很认命,「我也祝自己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