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星夜甩开徐启芳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突然就不走了:“不是说要去华大看月季吗?我们为什么会来医院?”
徐启芳哎呀一声,扫了一眼四周,脸上有点过不去,但还是好声哄着:“你别那么敏感,之前不是说你的腿有点肿吗?来都来了,就顺便来看看,看了就走,我们也不多留,听话。”
要是放在往常,徐启芳肯定就要说“你这么大人了,别在这儿耍小脾气,丢不丢人啊”这种话了,今天不知怎么,突然改了性子,这让敏感的连星夜本能地警觉,觉得他们别有用心。
但姑姑也牵着他的手,好声好气地劝,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甚至周围已经有大人朝连星夜投来了嫌弃的视线。
连星夜脸上挂不住,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怀疑姑姑,抿着唇问:“真的就只是看腿吗?”
姑姑满眼真诚:“真的啊,不信的话,你跟我们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连星夜半信半疑地上了楼,挂了号。
真的只是单纯地看腿。医生让他把裤腿撸到了膝盖上,抱着他的腿又摸又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开了一些单子,让他去检查。
大伯说:“医生啊,我们大老远从别的城市过来的,您看看方不方便开个住院,孩子这两天检查也方便。”
“行吧,我们现在的床位也不吃紧,他这种情况,留下来再观察一下不是不行。”
连星夜不明白只是腿上有点浮肿,为什么还要住院,他甚至责怪起医生来,觉得医生的评判轻率又荒谬,十分离谱。但他被一群大人扛着,跑东跑西地做着检查,又是抽血看肾,又是拍片子,一整天下来精疲力尽,只好在医院睡下了。
医生嘴里所谓的床位不吃紧,就是在已经挤满了人的屋子里,又加了一张折叠床,甚至连块隔开床位的遮挡布都没给他留下,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
连星夜像一具尸体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医院硬邦邦的床单上,被子也硬得像纸壳,跟他还真是天生一对。
医院的床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气味,人们说这是消毒水的气味,但连星夜却觉得,这更像是生命的气味。
一床惨白的被子,不知盖过多少被病痛折磨过的人们的身体,它吸收了无数凄惨痛苦的哀嚎,见证了无数渺小的生命来了又走,如今这床被子又盖在了他的身上,他也成了被见证苦难的人之一。
大人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和其他大人迅速打成一片。
三个大人以连星夜的腿为谈资,和病房里的其他家属交换了自家病人的隐私,谈笑间便其乐融融了,留下一群病患麻木地垂下眼。
一个人一旦生病了,不只失去了自理能力,仿佛连尊严也一道失去了,也难怪很多老人宁愿死在家也不愿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