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

第二章 前世今生(1 / 2)

活了两辈子,顾青都是孤儿。命运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娘们儿,一次次瞄准他扣动扳机,枪枪命中。

前世的他出生就被扔在福利院门口,跟一群同样是孤儿的孩子一起跌跌撞撞长大,除了缺少亲情,以及必须用粗暴的方式和同龄人争夺有限的生活资源,别的方面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读书,工作,挫折,成长,有过短暂的幸福,也有过无法释怀的心结。

在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半夜,长期失眠的顾青精神崩溃之下,一口气灌了一整瓶白酒,再次醒来时,他已穿过时光的晕轮,来到这个贫瘠的山村。

大唐天宝九年,呵,命运这个疯娘们儿这次打偏了?

这一世的顾青仍然未被世界善待。

他仍是孤儿,事实上这个村子是孤儿、寡妇和老人村的结合。

这年头天下并不太平,西边的吐蕃,北边的回纥,南边蠢蠢欲动的南诏诸部等等,蜀州隶属剑南道藩镇,对外征战颇为频繁,如今大唐的府兵大多是雇佣制的,于是村子里许多青壮便扔了农具,自愿入了府兵,用性命换得军功和粮食。

这些年有的人确实挣了军功,也有升了武官的,带着几十个手下欢天喜地衣锦还乡,第二天便领着父母婆娘孩子离开村子,举家搬到相对繁华的青城县里。

然而,更多的人却战死沙场,战后统计伤亡,官上造册,百文铜钱朝家里一扔算是抚恤。

村里孩子的父亲大多是战死,留下孤儿寡母们苦苦支撑着支离破碎的家,也有侥幸活下来的老兵,但都是缺胳膊缺腿的残疾人。

那么多青壮战死,可村子里的人仍然前赴后继加入府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并不奇怪,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飞黄腾达,年轻人也不会放弃。对他们来说,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山村比刀剑戮身的恐惧更强烈。入了府兵可能会战死,但不会被饿死。

这个山村太贫瘠,青城山下十几亩下等田,要养活全村一百多号人,如此可怜的薄田甚至连附近的地主都懒得吞并,所以唯一的好消息是,村子虽贫穷,但大家基本都属于同一个阶级,嗯,都是贫农,村子里没有地主,田地都由各户人家自己耕种。

这是个看不到希望的山村,年轻人不甘心将自己的一生耗费在这个没有希望的村子里,但妇孺和老人们却希望山村永远平静安宁下去,就此度过半饥半饱的余生。

例外的是,顾青的父母不是战死,而是失踪。

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他的父母将顾青托付给乡邻,然后仓惶离开了石桥村,据说是躲避仇家,因为前途凶险生死未知,夫妻二人不忍牵累顾青,便将他留在村子里,对他们来说,做孤儿总比死了强。

靠着父母留下的钱财,顾青度过了吃不饱又饿不死的童年,年岁渐长,父母留下的伙食费大抵也花得差不多了。幸好除了钱财,父母还给他留了一亩薄田,顾青十岁时便在村里长辈的教导下学着耕种,每年交过官府的赋税后,勉强能养活自己。

至于自己的父母究竟是生是死,他们是什么来头居然有仇家,这些问题顾青丝毫不关心。

大家不熟,各自安好便是晴天。

…………

顾青蹲在门前的石阶上,望着远方的青山发呆,他的目光迷茫,双手无意识地在大腿上来回摩挲。

心情说不出的烦闷,来到这个世界两天了,他仍处于一种莫名懵然的状态,感觉像是在做梦,这个梦仍在无休止地继续着,想醒都醒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根生怯怯地站在他身后,目光里充满了敬畏。

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一夜之间变得如此陌生,令宋根生无所适从,以前的顾青老实懦弱,任何人都可以欺负他,可是从昨日起,一切都变了,顾青不但不懦弱了,还直接废了石桥村金字塔顶端的恶霸丁家兄弟,绵羊瞬间变成恶虎,实现了华丽的反杀。

宋根生此刻的情绪很复杂,他仿佛看到石桥村辞旧迎新的未来,旧的村霸倒下,一代新的村霸如星辰般冉冉升起,从此带领一群狗腿子横行乡里,抢乡亲们篮子里的鸡蛋……

顾青浑然不觉自己在发小眼中的形象已然变成了村霸2.0升级版,他神情迷茫地揉了揉脸,悠悠叹气。

既来之,则安之。不然还能怎样?不甘心被命运摆弄,有骨气你自杀呀。

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是端起碗诚挚地说一句“真香”吧。

“你……小心丁家兄弟。”宋根生嗫嚅着嘴唇道。

“嗯?”顾青回头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探身将脑袋凑在水缸前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又看了看宋根生,露出自矜的微笑。

虽说自己长了一张不高兴的脸,但五官搭配还是很合理的,看起来有种独特的颓丧气质,迷人。反观宋根生,长得就比较普通了。

“你没我长得好看。”顾青盖棺定论,语气不容置疑。

“啊?”宋根生有点懵,频道不对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颜值即正义,所以,以后跟我混吧。”顾青顿了顿,道:“你刚才说什么?”

两句话,三个跳跃,宋根生有点慌了,有种被大浪淘过的惶然。——我被时代遗弃了么?不然为何听不懂他说什么?

“丁家兄弟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要小心他们。”宋根生重复道。

顾青目光闪动,冷笑道:“两个鼠辈而已。”

宋根生呆了一下,道:“你今日差点杀了他们,丁大郎横行惯了,岂能受此大辱,他们一定会报复的。”

顾青无所谓地道:“那就报复嘛,两个只能在村里欺凌妇孺老少的无赖,能指望他们多有出息?”

因为贫穷,反而更单纯。村子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糟心事,乡邻们活得已经很艰难了,根本没有精力拉帮结派,平日里村子的大小事务都由几位年长的老人商议决断,如今的年代,巩固统治维持治安的基层力量大多靠乡村里的宗族宿老,除非出了重大刑案才会上报到县衙。

所以顾青并没将丁家兄弟放在心上,兄弟俩虽是村霸,向来也只是单打独斗,他们的本事组织不起一股黑恶势力。至于如何让丁家兄弟老实,顾青的想法很简单,比狠而已。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顾青就是那个比丁家兄弟更恶的恶人。

见顾青浑不在意,宋根生有心劝几句,但回想起顾青对付丁家兄弟的毒辣手段,宋根生识相地闭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能在自家院子挖个大坑请君入瓮的人,一定是个狠角色,对狠角色一定要尊敬,要仰望。

忽然想到了什么,宋根生忍不住问道:“昨日和今日,你逼丁家兄弟叫的那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青迟疑了一下,然后满脸认真地解释:“‘爸爸’是西域蛮夷的胡语,表示投降臣服的意思,也可以表示尊敬,是失败者对胜利者表达从此不再反抗的一种仪式。”

宋根生恍然,嘴巴张成O型,虽然不明白一个山窝里的穷娃子为何会懂得番邦蛮夷的用语,但这种神秘而高端的仪式瞬间便征服了宋根生。

强者之所以为强者,是因为他们有着坚韧的心性,狠厉的手段,以及,凡人所不知的知识。

顾青变得很陌生,但无疑也变成了强者。对强者怎能不尊敬?

于是宋根生目光灼热地盯着顾青的脸,顾青半晌没听到动静,扭头看着宋根生,二人目光相触,见宋根生的眼神似乎不对,顾青也愣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爸爸!”

宋根生心悦诚服毕恭毕敬朝顾青鞠躬,用新学到的知识向顾青表示臣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见顾青脸色难看,宋根生又解释道:“他们干的事确实丧天良,可这也算是一门行当,听说县城里有专门卖人的行当,叫‘牙行’,都是卖活人的。反过来想想,若是没有丁家兄弟卖人,咱们村说不定会饿死更多人,而且会死全家,说起来丁家兄弟算是积德了。”

顾青瞥了他一眼。

他第一次感受到相隔千年的代沟,大家的三观存在很大的差距,自己认为错误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很正常,作为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顾青无法理解,更无法认同。

人贩子就是人贩子,理由再冠冕,终究是断子绝孙的勾当,洗不白的。

顾青很痛恨人贩子,前世的他在孤儿院长大,见过太多被人贩子拐卖的孩子,得救后却找不到亲生父母,只能送来孤儿院,好好的家庭被人贩子害得骨肉分离,实在是罪孽深重。

“丁家兄弟找了多少外村人来报仇?”顾青忽然问道。

宋根生想了想,道:“我今早随便瞟了一眼,大约五六个人吧,看着便不像善类,顾青,双拳难敌四手,你还是躲一躲吧。”

顾青冷笑:“躲?我是那种遇到危险就躲的人吗?根生,你太小看我了,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了。”

深吸口气,顾青目光湛然生辉,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焰。

“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大丈夫生于世间当纵横天下,无坚不摧,岂有畏缩避难之理!”

宋根生立时送上崇拜的目光,深深觉得那一声“爸爸”没白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半个时辰后,村子后山挖坑的旧地,顾青蹲在灌木丛中,嘴里叼着草茎百无聊赖地打呵欠。

其实那几个外村人聚在大槐树下一直有意无意地监视着顾青的一举一动。

但宋根生毕竟是村里的土著,对地形自然很熟悉,领着顾青进了屋后,二人从屋子的窗户爬出来离开,绕了一段弯路,爬上了半山腰。

宋根生的表情已由崇拜变成了屈辱,怒其不争地瞪着顾青。

“不是说好了不躲吗?不是说好了纵横天下吗?为何我们还是躲在这里了?”

顾青懒洋洋地道:“这叫避其锋芒,敌众我寡,我难道真的一头撞上去跟他们拼命?那不叫勇气,那叫傻。”

转头看着宋根生,顾青道:“若换了你是我,你会不会面对面跟他们拼了?”

宋根生下意识摇头:“我当然不会,会死的。”

顾青一摊手:“你看,连你都不会跟他们拼命,我难道比你更蠢吗?”

宋根生点头,随即觉得这话哪里不对,里面似乎包含满满的恶意,咂摸半晌,决定略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你打算如何?难道一直躲在这里吗?”

顾青想了想,道:“你觉得丁家兄弟和那些外村人会如何报复我?”

“自然是找到你,揍你,或许会废了你。”

“如果他们找不到我,会怎么办?”

宋根生为难地道:“那我就不知了,好人是无法揣测坏人的念头的。”

顾青一愣,从这个老实的好人嘴里居然能说出如此有哲理的话,顾青觉得宋根生可能真的不是文盲。

而顾青自己,前世是读过书的,这一世在外人眼里却是个文盲,这就不好办了。

人设要崩啊。

“你觉得丁家兄弟会如何报复你?”宋根生问道。

“报仇找不到正主儿,当然要用别的法子撒气了。”顾青悠悠一叹:“我住的那间屋子恐怕要遭殃。”

宋根生惊道:“你是说,他们会砸了你的屋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那间屋子家徒四壁,完全没有砸的价值,我估计他们多半会放火烧了。”

宋根生吓得跳了起来:“你的家要被坏人烧了,你居然如此淡定?”

“继续蹲着,冷静点。放心,我吃不了亏的。”顾青很镇静。

“你为何不着急?顾青,他们要烧你的家呀!”宋根生急得额头冒汗。

顾青无所谓地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烧吧,反正我看自己的家也不顺眼,他们若不烧,我迟早也会烧的。”

宋根生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疯子。

顾青和颜悦色道:“天色还早,他们放火估摸要等到天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聊聊人生?”

宋根生:“…………”

你房子马上要着火了,你居然还有心情聊人生?是人哉?非人也。

“要不,我帮你下去看看?你屋子里有甚值钱的物事吗?”宋根生小心地建议道。

“不必了,我屋子里只有一张快散架的旧床,和一个煮饭用的破陶罐,陶碗,除此再无其他……嗯?陶罐?陶碗?”顾青说着说着,神情忽然一动,接着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整个人如同中了冰冻魔法似的凝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根生呆呆地看着他,良久,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顾青还是没动静,心中不由一沉,又伸手在他鼻端前,小心翼翼地试探他有没有呼吸。

啪!

顾青打掉了他的手,横了他一眼。

宋根生捂着生疼的手,讪然一笑。

顾青吁了口气,轻声道:“根生,我问你,咱们村附近有没有陶土?”

“陶土?烧陶罐用的土吗?”宋根生神情迷茫地问道。

“对,也可以用来烧瓷器,你知道附近有吗?”

宋根生摇头:“我不知,咱们附近的村庄好几个,没听说哪个村有陶土,也没听说谁家开了窑口。咱们用的陶罐陶碗都是跟走村串户的货郎换的。”

顾青目光闪动,道:“丁家兄弟这事过去以后,你帮我打听打听,若能找到陶土,说不定有条活路,咱们农户人家不一定非要靠种地才能活。”

宋根生立马明白了顾青的意思,惊讶地道:“你要开瓷窑?”

顾青笑着拍他的肩:“还记得咱们昨日发现的煤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记得,所以,你要用煤来烧瓷器?”

“在这之前,有人用煤烧过瓷器吗?”

宋根生迟疑地摇头:“别处我不知,但咱们青城山附近的村庄里,并未听说有人用煤烧瓷器……”

顾青笑道:“先试试看,不行咱们再换条路走,想过上好日子,首先脑子要活泛,别老想着怎么种好地,古往今来,你听说过谁靠种地发了财的?”

宋根生指了指山下的村落,苦笑道:“你别想太远,眼下这桩麻烦还没解决呢。”

顾青浑不在意地道:“天黑就解决了。”

“如何解决?对方有五六个人呢,就算你擅长挖坑,那得挖多大的坑啊。”

顾青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缓缓道:“你记住了,我,顾.尼古拉斯.正能量.励志.冷酷.青,除了挖坑,还有很多优点。”

宋根生被一长串华丽的名头惊到了,半晌,吃吃地道:“比,比如呢?”

“比如,我还擅长欺凌伤残人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丛林规则里,只相信拳头,拳头便是真理。

孤儿院是最接近丛林规则的地方。

孤儿院里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他们弱小且可怜,并且毫无倚仗,甚至还有很多残疾孤儿。可是孤儿之间瞒着院长和老师私下里欺凌争夺的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着。为了一个馒头,半碗菜汤,一本爱心人士捐赠的童话书,一双合脚的过冬棉鞋,或许什么都不为,单纯的树立群体中的威信和话语权,都能引发一场不见硝烟的恶斗。

顾青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弱小时被人欺凌过,强壮后也欺凌过别人,当他走出孤儿院上学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只丛林里的猎豹,轻易不会出手,出手必取要害,与他为敌的同龄人,基本只有一次挑衅的机会,以后大多是躲着他走的,因为他疯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什么是猎豹?

平时温温柔柔和蔼可亲,像一只谁都能撸几把的大猫,一旦遇到危险它便炸毛,悄无声息躲在一个阴暗偏僻的角落,盯住敌人的咽喉,等待一个机会猛扑上去,一口咬断。

此时此刻,顾青就是一只等待机会的猎豹。

他在等天黑,等那些人放火。

天黑得很快,夜幕还未完全笼罩大地,外村那些人便有些忍不住了。

他们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并且为此而雀跃兴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石桥村是老人村,寡妇村,孤儿村。村中事宜由几位有威望的老人决定,可外村从来不将这几位老人放在眼里。

村庄之间的地位高低靠的也是拳头,青壮太少,拉不出气势,自然只有被邻村欺负的份儿。

所以那几个外村人在石桥村行事肆无忌惮。

只要不闹出人命,怎样都好说,放火烧个屋子不算事。

夜幕悄然降临时,五六个外村人便开始行动了。

村民们似乎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胆大,当看见外村人聚集成群,一边嘻嘻哈哈闲聊,一边看似无意地朝顾青家的方向移动时,村民们悄悄为顾青担心,只觉得顾青必然逃不过一劫了。

外村人走近顾青家的柴扉时,终于不再隐藏目的,几个人同时冲了进去,踹开顾青家的大门,发现里面没人,惊愕过后,外村人气急败坏地叫骂起来。

悄悄跟在远处围观的村民见外村人扑了个空,纷纷松了口气。

村民们懦弱,他们没有拔刀相助的勇气,只有尚存心底的几分无奈善意。

只是村民们万万没想到,这几个外村人扑空之后仍不甘心,当黑夜里亮起了一支火把,并且那支火把在夜空下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铺满茅草的屋顶上时,村民们顿时被吓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放火烧屋,是极其恶劣的行径。

“你们……欺人太甚!”一名年长的老人拖着残疾的腿,拐杖重重地顿地。

外村人投去轻蔑的冷笑。

围观的村民里,不是妇孺就是老人,外村人根本不怕,反而肆无忌惮地笑了。

既然没找到顾青,烧了屋也算是帮丁家兄弟报了仇,当顾青的房子火势越来越大时,几个外村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纷纷朝村外遁去。

做恶的人终究是心虚的,烧屋之举显然激起了众怒,他们也怕被人报官,事情就闹大了。

外村人逃了,村民们不敢拦。怯懦战胜了心底里的正义,当正义需要用自己的生命去维护时,大多数人会选择退避。很正常的人性。

直到外村人走远了,年长的老人才顿着拐杖,大声吆喝。

“发什么愣!快救火啊!分几个人上山,把顾家的娃儿找回来,快去!”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和宋根生没在山上。

当顾家的房子烧起来时,顾青和宋根生却出现在丁家兄弟的家门口。

远处自家的屋子火光冲天,村民们一阵鸡飞狗跳,这些顾青毫不在意,仿佛完全与自己无关。

冤有头,债有主。

房子被烧没关系,先报仇再说,自己受到的损失,终究会有人买单的。

于是,火势大起之时,顾青和宋根生便出现在丁家兄弟的家门口。

毋庸置疑,丁家兄弟就是买单的人。

站在紧闭的门口,顾青神情轻松,仿佛串门访友一般自在随意。跟在身后的宋根生浑身直颤,双手死死攥成拳,两腿打着哆嗦,一副随时掉头就跑的姿态。

对宋根生来说,丁家兄弟强大且邪恶,每次经过丁家的门前,依稀能看到屋子上空凝聚着一团经久不散的乌云,有时候乌云还会摆成汉字形状,赫然写着“邪恶势力”四个大字。

丁家兄弟是石桥村的恶霸,不可挑战的存在。以往的宋根生向来是避而远之的,若是狭路相逢实在没法躲了,宋根生也会毕恭毕敬长揖问好,礼数非常周全,让恶霸找不到任何欺凌他的借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今日此时,宋根生竟鬼使神差般站在丁家门口,一副来者不善兴师问罪的架势,一想到这里,宋根生就觉得腿软,突然好怀念当初见了恶霸便长揖问好的日子,憋屈里透着浓浓的安全感……

“抖啥?你病了?”顾青不满地瞥着宋根生。

宋根生脸色苍白,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表示自己士气高昂,这一丝笑容正是对敌人轻蔑的冷笑……真的好冷,冷得打摆子,无法控计记几。

村子的另一头,火光映亮了夜空里的半边天,伴随着喧嚣杂乱的人声,宋根生不禁扭头,接着大惊失色道:“你,你家着火了!他们果然放了火!”

顾青抬眼一扫,淡淡地道:“不错,火势颇为壮观,挺好看的。你仔细看看那火光的色彩,从火红到血红,鲜红再渐渐趋于黑暗,这种色彩上的层次变化如同晚霞一般引人入胜,情不自禁想到了人生从稚嫩到成熟再到衰老的每一个阶段……”

宋根生瞠目结舌:“…………”

烧的是你家的房子啊,你家房子已经着火了,你居然又聊人生,心这么大吗?

顾青毫不在意,放火的那一瞬起,那个房子便不是自己的房子了。

他的房子在眼前。

负手立于丁家门前,顾青负手打量着丁家兄弟的屋子,口中啧啧有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错的房子,虽然比顾青心目中的豪宅差了许多,但比顾青那间正烧得红火的房子好了无数倍。丁家的屋子竟是厢院结构,墙壁是砖石夯土所砌,更令人愉悦的是,屋顶不是茅草,而是瓦片所覆,看得出,丁家的房子应是整个石桥村最豪奢的宅子了。

一想到这间大房子马上就属于自己了,顾青不禁有些激动,激动得有些忘形,双腿也情不自禁地哆嗦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啊,昨日才给自己定了个盖大房子的小目标,仅仅才过了一天马上就要实现了,难道昨日在石潭里捞的那条鱼是锦鲤?

宋根生在身后看到顾青那双打摆子的腿,神情愈发灰暗绝望。

所以,今晚顾青要对丁家兄弟发起自杀式袭击吗?

那自己跟来的意义是什么?殉葬的坐骑?

读过书的宋根生飞快在脑海里搜索圣贤金句,试图劝说顾青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趁着还没动手,赶紧放弃寻仇报复这个不冷静的决定……

金句还在搜肠刮肚中,顾青却已快步上前,没等宋根生反应过来,他已一脚狠狠踹开了丁家的门,黑夜里传来一道石破天惊的大喝。

“房产证交出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顾青的心情很平静,哪怕昏迷中的丁家兄弟额头的血流了一地,看起来触目惊心,活生生一出灭门惨案似的,顾青的心中亦未泛起丝毫波动。

前世的坎坷经历,他已学会了用拳头来解决问题。

无论是欺负他的人,还是想得到更多的生活资源,拳头都能解决。曾经在他年少之时,他甚至非常偏激地信奉暴力能解决世上一切问题,包括维护世界和平。

绝对的实力碾压过去,将所有的不服全部碾碎,世界没有了反对的声音,这不就和平了吗?

当然,这毕竟是他不成熟的少年心性,后来读了书,参加了工作,被现实扇了无数记耳光后,顾青慢慢懂得了隐忍,他明白暴力已经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了,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是脑子。

然而到了这一世,被丁家兄弟三番两次报复后,顾青觉得对付这种人已经不能靠脑子了,还是拳头比较靠谱,而且解气。

所以顾青激起了久违的暴戾心性,他决定把这个石桥村当成前世的孤儿院,既然不能以德服人,那就以力服人,村霸的位置他要牢牢占住,绝对不能让出去。

与人结仇又如何?伤痕累累两世人,不过多添几道伤而已。

前世的他已学会了孤独地舔舐伤口,学会了怎样用最快的方法自愈,也学会了夜深人静时默数屋檐下的冰棱来排解寂寞。

顾青一直是病人,只是不喜欢把血淋淋的伤口揭给别人看。

“接下来怎么办?”宋根生目光畏惧地看着顾青,指了指面前昏迷的丁家兄弟,苦笑道:“这算是结下死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冷笑:“他们有资格跟我结仇?”

宋根生叹道:“可你不能杀他们,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呀。”

“他们是祸患,祸患必须要铲除,如果铲除不了,那就换个法子……”顾青顿了顿,道:“坏人,需要被教育。”

“教……育?”

顾青没解释,只让宋根生找两根绳子来。

今夜宋根生算是见了世面,见过顾青干脆利落教训村霸的画面后,宋根生觉得自己瞬间成长了,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至少在石桥村范围内,在同龄人的人群里,他会用自认为沧桑的目光看待他们的幼稚。

所以他此刻变得不那么胆小,老实按顾青的吩咐,在丁家宅子里四下寻摸绳子。

顾青环视四周,呼出一口气,眼中露出喜悦之色。

“房子破了点,但也算是不错,好,决定了,以后这房子姓顾了!”

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顾青打量得很仔细,有些地方要修整,有些物事要换掉,屋顶的瓦片似乎有点破了,也要换掉。

快意恩仇之后,善后工作还是要做的,顾青做不到“事了拂衣去”那么潇洒,毕竟这是自家的房子,走不了,走不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根生在屋子里找了很久,终于找来了两根麻绳,像只欢快的小白兔,蹬蹬蹬跑来递给顾青。

顾青没接,神情谦逊地问道:“你是读书人,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顾青面色凝重沉吟道:“如果……我想把一座抢来的宅子合理合法变成自己的,有什么法子?”

宋根生目瞪口呆:“啊?”

这……这是怎样的虎狼之问!

华夏上下数千年,有圣贤教过别人如何抢劫吗?

宋根生呆呆地看着顾青,半晌没说话。

顾青见他没动静,不由皱眉道:“你也不知道?书都白读了?”

宋根生深吸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是这样的,书呢,我是真读过,但书上教的都是世间道理,至于如何将抢来的宅子变成自己的,这个……我发誓,书上真没教过。”

顾青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根生飞快扫了一眼丁家的院子,道:“你欲霸占此宅?”

“‘霸占’这个词,用得不是很准确,应该说‘赔偿’,他们烧了我的房子,自然要赔我一座房子,天经地义,有何不妥?”

宋根生陷入深思。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虽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呃,所以丁家兄弟的宅子以后归你了,是吗?”

顾青点头:“没错,都是我的。”

“丁家兄弟怎么办?他们住哪里?”

“他们当然也住这里,厨房马厩茅房,他们有很多地方可以选择。”顾青顿了顿,又道:“我会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由衷地感到宾至如归。”

宋根生脸颊抽了抽,此刻脑子有点乱。

沉默许久,宋根生轻声道:“你若想将丁家的房子据为己有,除非找到他们的房契地契,再写下一份质卖文书,由丁家兄弟在上面画押按指印,最后交由村中宿老们公证,这座房子便算是归你了……”

顾青喃喃道:“原来我刚刚冲进来时说的那句‘房产证交出来’,是冥冥中上天的指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淡淡朝宋根生一瞥,顾青道:“主意想得如此周全,读书人真坏。”

宋根生嘴唇嗫嚅,事关读书人的清誉,终于还是壮着胆子道:“读书人本来是不坏的,因为怕挨打,只好被迫变坏了。”

顾青大笑,拍了拍他的肩,道:“还是读书读傻了,世上的人岂能只用‘好人’与‘坏人’区分?好人干的男盗女娼之事,比坏人更过分。”

指了指面前的丁家兄弟,顾青道:“他们是坏人吗?当然是坏人,但他们的坏写在脸上,让人第一眼就知道提防他们,躲避他们,害怕他们,这种坏在脸上的坏人其实是最不需要提防害怕的,真正要提防的是脸上写着‘好人’的人,他们若想使坏,轻则家破人亡,重则毁城灭国。”

宋根生目光奇异地盯着他的脸,道:“你的变化好大,以前你不可能说出这些话的,而且懂的道理比我这个读过书的人还多。”

顾青叹道:“道理都是挨了一记又一记的耳光后学会的。懂得多并没什么好处,只会让自己的心性更凉薄更冷漠,反倒不如傻乎乎的活着,像你一样,眼里只有好人和坏人,多烂漫。”

见宋根生懵懵懂懂的样子,顾青道:“以后跟我聊人生要收费,现在,你把这俩货绑起来。”

宋根生为难地道:“怎么绑?”

“你会亚洲式捆绑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从外表上看,顾青和宋根生都是文弱书生类型的少年郎,不过宋根生是真正的书生,而顾青,是个貌似书生的赝品。

两人有个共同点,他们的身材都很单薄,力气也不大,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

绑丁家兄弟费了不少功夫,二人喘着粗气将他们绑好后,顾青将两只大粽子一脚踹下了竹板,自己坐了上去。

叫宋根生用罐子打了井水过来,顾青短暂休息过后,拎起罐子将冰凉的井水浇到丁家兄弟的头上。

丁家兄弟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睁眼便看到顾青笑吟吟地摆着玉树临风的造型,丁家兄弟呆滞片刻,接着“啊啊啊”的惨叫起来。

顾青笑容忽冷,上前左右开弓朝二人脸上狂扇,丁大郎大怒,正待起身还手,赫然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捆得严严实实,这下丁大郎真慌了。

“顾青,我服了!从此以后我绝不再惹你,我愿对天发毒誓!”

顾青浑若未闻,仍然一记又一记地扇着他们的耳光,每一记都那么响亮。

丁家兄弟被扇得嗷嗷叫,二人的脸很快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渐渐膨胀,最后变成了猪头。

“顾青……做事不要做绝了!”丁大郎嘶声道。

顾青终于停下手,不是他不想继续扇,而是手疼得厉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边甩着疼痛不已的手掌,顾青一边打量着丁家兄弟的模样,良久,颇为欣慰地点点头,显然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丁家兄弟看着跟以往截然不一样的顾青,打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

他们知道,顾青果真变了,变化非常大,眼前的这个顾青简直是个冷静的屠夫,视生命如无物,他们丝毫不怀疑顾青真有胆子杀了他们。

顾青坐在竹板上,一边揉着手掌一边道:“我说,你们听,记住了,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插嘴,插嘴的后果很严重,听明白了吗?明白了就点点头。”

丁家兄弟摸了电门似的疯狂点头。

“现在是抢答题,回答慢的那位会有惩罚,第一件事,……你家有肉吗?不管什么肉都可以,现在开始回答。”

丁家兄弟呆了一下,还是丁二郎反应比较快,急忙抢着道:“有!厨房的房梁上挂着晾干的兔肉!”

顾青朝丁二郎报以赞许的笑,丁二郎还没来得及回味被恶人赞许的幸福滋味,忽见顾青闪电般出手,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丁大郎一滚,站在身后的宋根生赫然看见丁大郎满是鲜血的嘴里吐出了两颗牙齿。

顾青扇完之后同情地看了丁大郎一眼,道:“你看,我说过的,回答慢的人会有惩罚,下个问题一定要快。”

丁大郎被扇得连眼皮都肿了,可顾青还是能从丁大郎眼睛的缝隙里看到了仇恨。

多么熟悉的目光,前世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也见过很多这样的目光,后来顾青用拳头让那些仇恨的目光慢慢消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普通人的心里,当自己被绝对的实力碾压了一次又一次后,渐渐就会懂得逆来顺受和俯首帖耳。

这是人的天性,真正英勇不屈顽强反抗到底的人只是极少数。顾青敢拿自己所剩不多的人格担保,丁家兄弟绝不会是这类人。

仇恨没关系,时间和拳头会慢慢把他们驯化成绵羊。

“好,下一个问题,听好了,回答慢了会被惩罚的。”顾青停顿了一下,缓缓道:“你家的房契地契在哪里?开始回答!”

事实证明亲兄弟的感情也经不起生死考验,丁二郎再次抢答成功。

“在兄长的床榻夹层里!”

丁大郎神情呆滞地望向丁二郎,眼神充满了悲愤和控诉。

你怕挨揍,难道我不怕吗?凭什么每次都是我?

顾青转头朝宋根生眼神示意,宋根生马上跑进屋子,没过多久他便兴冲冲拿着几份泛黄的契书跑来。

啪的一声,丁大郎再次尝到了熟悉的耳光滋味。

顾青收回手,甩了甩胳膊,道:“好,最后一个问题,贤伯仲是否愿意将你们房子赠送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次丁大郎终于不负所望,在弟弟之前抢答成功。

“愿意!……啊?不愿意!”丁大郎奋力睁开青肿的眼瞪着他:“顾青,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要太过分,我丁家的房子万万不能给你!”

顾青似乎早料到答案,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拾起那根胳膊粗的门闩,双手握住它,眼睛盯着丁大郎的脑袋,缓缓问道:“我的房子被你叫来的外村人烧了个干净,你怎么说?”

丁大郎一滞,这个问题他竟无法回答。

若换了别人,丁大郎完全不会在乎,眼睛一瞪说一句“烧便烧了,你待如何。”

可顾青不是别人,顾青是比他们更凶戾的存在,若在他面前不讲道理,他更不会讲道理,看看他手里的门闩就知道,此刻的顾青不像是打算跟他们讲道理的样子。

若是跟他掰扯道理,丁大郎更理亏,因为顾青的房子确实是他叫来的外村人烧的,烧了人家的房子,就得赔人家一座房子,这才是讲道理的正确姿势。

丁大郎进退两难,犹豫了很久,语气已经不复刚才那般刚硬:“我……我出钱请人给你再盖一个,如何?”

顾青环视四周,然后摇头,笑容很坚决:“不,我喜欢你家的房子。”

“你……不要欺人太甚。”丁大郎咬牙,脖子上的青筋暴跳。

跟这俩货说了很久的话,顾青的神情已渐渐不耐烦了:“再给你一次机会,房子给还是不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给!”丁大郎豁出去了,怒声大吼道。

顾青赞道:“好,虽然你是坏人,但也算条汉子,每年清明我会给贤伯仲上坟的。”

说着顾青忽然高高扬起了门闩,目光杀机毕露。

身后的宋根生慌了,急忙拽住他的胳膊道:“顾青,你三思啊!不能出人命。”

顾青停下动作,摇头道:“无妨,我想过了,只要尸首处理干净,把他们剐得零碎点,分批次悄悄带出去扔到河里喂鱼,至于骨头,把它们煮熟捣碎,半夜悄悄埋到村子后山,然后对外说丁家兄弟烧了我的房子,怕被我报复于是畏罪潜逃不知所踪,找不到尸首,官府也无法定我的罪。反正丁家的房子我要定了。”

宋根生闻言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丁家兄弟却听得遍体生寒,额头冷汗潸潸而下。

太毒了,不仅要让他们死无全尸,连仇都无法报,凶手仍旧大摇大摆过他的逍遥日子。

丁家兄弟自认已是百里挑一的恶人,然而顾青却令他们深深感到,在恶人这个领域里实在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给了!房子给你,你要什么都给你!”丁大郎嘶声大吼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假想敌的武力值太低,不客气的说,这样的妹纸顾青能打十个。

宋根生吓呆了,张大嘴傻傻地看着顾青,努力在脑海里拼凑顾青刚才这句话的逻辑。

“无法抵挡”是这个意思吗?是不是沟通出了什么误会?

“不,不是,我非此意……”宋根生急忙解释。

顾青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你喜欢那姑娘,那姑娘却对你无意,你的满腔深情只能雨打风吹去,不管你和她之间多么狗血,老实告诉你,这忙我帮不上,你自己想办法。”

帮不上忙是真的,顾青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前世从呀呀学语到年少懵懂,他都生活在绝大多数是男孩的环境里,后来上学了,顾青也活得并不轻松,少年时便想方设法勤工俭学,每天不停奔波在学校和工作场地之间,一天下来累得半死,回到学校宿舍倒头就睡。

再后来他毕业了,工作了,在社会上跌跌撞撞为了生存而奋斗,那时起他与女孩的交集似乎渐渐多了些,可顾青的心思只在如何赚钱如何成功上,对周围的女孩完全没注意过,最后他终于成功了,算是小小的事业有成,于是踌躇满志打算谈个轰轰烈烈你是风儿我是沙的恋爱,结果……穿越了。

前世不堪回首,回首全是悲剧,更悲的是,这段悲剧的人生里处处充斥着单身狗的汪汪声。

夕阳武士搂着失而复得的真爱,站在城头上看着孙悟空的背影,说了一句“他好像条狗啊”,不必解读得太复杂,其实就是字面意思,一对甜蜜的恋人撒完狗粮,然后对单身狗的无情嘲讽,这只单身狗浑然不觉,居然还有脸吃条状物水果……

所以对于追求女孩这件事,顾青是真的完全没经验。宋根生不知道,其实顾青拒绝帮他等于是帮了他,帮他逃过一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转身往回走,丁家大宅……以后该改名叫顾家大宅了,刚刚接手宅子,顾青还没来得及清点战果。若丁家兄弟有存钱的习惯那就太好了。

大门外,宋根生呆呆地站在原地,他一会儿看她,一会儿看云,看云时很近,看她时很怂。

慌乱躲避姑娘不经意投来的目光,又忍不住悄悄瞥她,那磨磨唧唧的矫情样子能成功兑换顾青的五顿毒打。

顾青在几间屋子里找了一会儿,从床榻下赫然找到了一个陶罐,里面装着一百多文铜钱,对于身无分文的顾青来说,这可是十足的惊喜,很奇怪,坏人界似乎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比如喜欢记账,比如喜欢把钱藏在床底下……

收获满满的顾青不死心,又在另外几间屋子仔细寻了一圈,很遗憾,再无任何收获了,显然这一百多文钱已是丁家兄弟的全部家当,当然,现在它姓顾了。

默默算了一下开窑口的支出,顾青发现资金缺口仍然很大,光是雇请工匠和附近农户做工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一百多文钱远远不够。

于是顾青走出屋子,进了关押丁家兄弟的柴房,他想试试能不能从丁家兄弟嘴里再掏出点东西,最好是带有传奇色彩的藏宝图之类的。

柴房里,丁家兄弟仍被绑得很结实,冯阿翁站在二人面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似乎在劝说丁家兄弟认栽。

冯阿翁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三十多岁年纪,皮肤黝黑如同画卷里走出来的黑旋风,个子不高,时刻耷拉着眼皮,眼神中流露出佛祖般悲悯的目光。

顾青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冯阿翁已朝他招手,笑道:“老朽跟丁家二位贤伯仲聊了许久,丁家兄弟答应从此以后不会再招惹你了,你宋叔说兄弟俩受伤不轻,想给他们医治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恍然,这才知道旁边这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是宋根生他爹,嗯,亲生的那种爹。

按理,顾青应与他兄弟相称的。

还好克制住了,顾青急忙上前行礼:“顾青见过宋叔。”

宋根的面相很憨厚,脸上时刻堆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摆手笑道:“贤侄莫客气,我家根生这几日总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变化如何如何大,我本不觉得,今日看来,呵呵,根生所言不虚,果然变化很大。”

顾青叹道:“穷极思变,可能是因为我太穷了吧。”

宋根指了指鼻青脸肿额头上血迹未干的丁家兄弟道:“贤侄啊,这俩兄弟已被你整治得够惨了,终归是两条性命,我是悬壶之人,见不得如此惨状,莫如你将他们松了绑,我给他们治一治如何?”

顾青还未说话,迷迷糊糊的丁家兄弟忽然清醒了,使劲挣扎着,尖利地道:“不!不要他治!”

顾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丁家兄弟神情哀恸:“莫让他治,求你了,我们的伤被他越治越重,不如给我们一个痛快!”

宋根脸上的笑容一僵,神情顿时变得难受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有点不忍,站在宋根生这个朋友的立场,此刻他毫不犹豫地决定帮亲不帮理。

快步上前,顾青抬手给了他们每人一记爆栗,冷冷道:“会说人话吗?好心给你们治伤,你们便如此折辱宋叔?”

旁边的宋根伤感地叹道:“其实我的医术确实有些……罢了,不治就不治吧。”

柴房门口挂着几包药,宋根取了过来递给顾青,道:“外伤不敷或可,但内服的药还是要吃的,这是我亲自从山上采来的药,专治内伤,疏通淤脉,五碗水煎成一碗,服五日可见好,终归同乡一场,我尽点本分罢了。”

说完宋根转身离开,背影分外萧瑟。

宋根离开后,丁家兄弟盯着顾青,丁大郎沉声道:“顾青,刚才我兄弟与冯阿翁说好,宅子便送给你,文书我们已画押,房契地契你收好,你我的恩怨是否抵消了?能放我兄弟二人离开石桥村了吗?”

顾青摇头:“没抵消。”

丁大郎眼中冒出怒火,嘶声道:“你还待如何?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顾青缓缓地道:“此时放你们离开,你们将成为我的后患。我不能让两个后患肆无忌惮地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积蓄力量,随时向我报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后患一定要铲除,否则将来受到反噬时将会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

这是顾青在前世便学到的教训。

铲除后患最好的法子当然是杀人,但顾青并没有凶残到那个地步,就算杀人不犯法,递给他一把刀他也不忍下手。

后患不能杀,又不能放。没关系,顾青有很多法子消除后患。

丁家兄弟仍然关在柴房,不仅关着,还要每天接受教育和洗礼。

宋根生在门外召集了十几个村民,村民的成色有点惨不忍睹,有的年纪太小,有的年纪太大,古代人显老,十几个人站成一排就像四世同堂照全家福似的。

顾青看着面前这一排面黄肌瘦的村民,叹了口气。将就着用吧,不缺胳膊断腿就好。

从罐子里摸出一把铜钱,顾青给每人发了五文,告诉他们这是酬劳,而他们要做的便是上山下河,走遍山村附近的每一寸土地,找到一种粘度很高的土,若能遇到便采样带回来,另有酬劳。

村民们面面相觑,神情茫然不解。

顾青只好耐心地解释,告诉他们陶土大概长什么模样,淡红色的略带白色的青灰色的高粘土,这种东西比较常见,河滩边山坡上都有。

条件不够,只能暂时先烧制陶器,瓷器需要专门的瓷土,后世江南地区一个叫“高岭”的地方出的瓷土很有名,如果不知道这个地方的话,“景德镇”想必人人都知道,高岭就在景德镇隔壁。注:大唐天宝年间,景德镇名为“浮梁”

正因为有了高岭土,景德镇瓷器才会闻名于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然,所谓“高岭土”只是一个名称,事实上它是一种矿土,并非只有高岭这个地方才产这种土,大唐很多道州都有产出。

蜀州青城山附近有没有高岭土矿,目前不知,顾青只能烧陶器,但后续还是很有发展前景的。昨日跟宋根生打听过,高岭土这东西在大唐的商人中有流通,也就是说,花钱能买到高岭土。

从东汉时期开始,朝廷便设了一个官衙,名叫“甄官署”,这个甄官署管的事务比较冷门,他们专管建筑材料和装饰用品材料,包括砖瓦,琢石,陶土等等。

大唐立国后,甄官署仍存,隶属于将作监,甄官署在大唐初年只负责皇家和官衙修建材料,开元盛世之后,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甄官署下海了。

如今它也在民间开设了许多流通渠道,南来北往的商人成了它的经销商,负责互通南北有无的各种建筑材料和装饰材料,高岭土也是其中之一。只要找到合适的商人,便能买到高岭土。

“找到陶土就能烧出瓷器了?”宋根生有些兴奋,他不知道顾青接下来要做什么,如何做,但他隐隐察觉,只要跟着顾青,日子一定跟以前不一样。

顾青摇头:“陶土只能烧出陶器,不能烧制瓷器,瓷器要用瓷土烧。”

“用煤烧也不行吗?”

“不行。烧瓷最重要的两样,一是火,温度要足够高,二是土,必须要特定的瓷土。二者缺一不可。”

宋根生失望地挠挠头。

顾青笑了:“不过咱们用煤烧出来的陶器,品质也会很不凡,若能找到合适的商人,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拍着宋根生的肩,顾青笑道:“赚钱没有种地那么辛苦,有了钱,以后你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比如可以给自己盖个大房子,可以给家里买两头牛,看中哪家的姑娘可以轻松拿出纳采的钱……”

前面提的这些,宋根生软耷耷的没什么兴趣,但说起娶婆娘的话题,宋根生精神一振,一扫方才无精打采的颓势。

“对!赚了钱给杨叔母下聘礼去!”宋根生兴奋地抚掌。

顾青目瞪口呆:“你向叔母下聘礼?好个禽兽,原来你好这一口儿……刺激!”

宋根生呆了一下,接着大惊失色:“我非此意!你误会了!不是叔母,是杨叔母的女儿秀儿,我想娶秀儿呀!”

“秀儿是今日你鬼鬼祟祟偷瞄的那个姑娘吗?”

“是,”宋根生垂头闷声道:“不能说‘鬼鬼祟祟’吧?圣贤曰:非礼勿视,我愿为君子,只是有时候忍不住看她……”

“啧!”顾青顿觉牙酸,这股爱情的酸臭味啊……

“根生啊,我们说陶土好吗?说赚钱好吗?”顾青试图转移话题。聊天聊到他不擅长的领域,有种失去话语权的感觉。

然而顾青注定要失去这次聊天的话语权,宋根生沉浸在这酸臭的爱情里不可自拔,自顾道:“秀儿一家很可怜的,杨叔母是寡妇,早年她男人入了府兵,剑南道与吐蕃一战,她男人战死,留下了孤儿寡母艰难维生,丁家兄弟威逼利诱多次,劝说杨叔母把秀儿卖到大户人家做妾,杨叔母抵死不从,受了丁家兄弟很多欺负,就连母女种的地都被丁家兄弟经常拔了苗,好几次我看到她家只能靠吃野菜度日……”

顾青静静地听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别人的悲惨故事,心中有怜悯吗?或许有吧。可是,谁心里没有留下不被善待的伤?伤好了,疤永远都在。

顾青的善意和怜悯藏得太深,两世为人,并无太多美好的经历,他的善良与怜悯不想表现得太廉价。

“秀儿是个很善良的姑娘,我……也算善良。”宋根生不好意思地笑了:“见她们母女度日艰难,我经常偷偷给她家送点米,后来慢慢的她知道是我送的,于是我家门前也经常出现一把刚采的野菜,两条刚捉的河鱼,我们很少说话,可送来送去的东西一直没断过。”

宋根生忽然抬头看着顾青,重重地道:“我想娶她。”

顾青笑了:“人家姑娘愿意嫁你么?”

宋根生泄气地垂下头,叹道:“不知道,除了互相送东西,我和她没怎么说过话,她好像故意躲着我。”

顾青揉了揉额头,有点头痛。

好诡异,刚才不是在聊赚钱吗?为何歪楼歪到娶婆娘这个话题上了?

这个话题真是毫无吸引力呀。

“要不……你先暂时放下儿女私情?我们还是聊聊赚钱吧,赚钱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娶婆娘有什么意思?比赚钱更快乐吗?呵,不存在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没爱过的人对感情的反应比较迟钝,对别人的那点男男女女小情愫更没兴趣。习惯了长久的单身后,顾青并不觉得娶婆娘有什么意义,当然,赚钱也并不一定多快乐,它只是一种提高自身生活质量的方式。

如今的顾青并没有什么凌云壮志,他的足迹甚至未曾踏出过这个小山村。眼中的全部世界便是这片群山环绕的贫瘠之地,所以他不会做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再去考虑有没有能力在这个世界称王称霸。

至于情情爱爱那种东西,对顾青来说不是必不可少的,习惯了孤独的环境,实在无法适应生命里突然多出一个与他共度余生的人。

可是宋根生显然并不这么认为,顾青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春天里的动物的气息。

顾青善良的时候并不多,他骨子里对这个世界其实是很冷漠的,因为世界也曾冷漠对待过他。

因为冷漠,所以顾青没什么朋友,这一世,宋根生是唯一的一个,弥足珍贵。

顾青无法对朋友冷漠,朋友在他心中的分量就像千顷荒漠里的一株胡杨木。

“根生,你很喜欢那位叫秀儿的姑娘么?”顾青轻声问道。

宋根生毫不犹豫地点头:“喜欢。”

顾青想了想道:“我带着你赚钱,钱能解决很多问题,包括你的婚事。人家孤儿寡母过得艰难,你的钱也能改变她们的处境,未来不远,你将是一个有钱的好人,长得有点呵呵,但人老实,又读过书,以你的条件和诚意,相信那位秀儿姑娘会对你倾心的。”

盯着宋根生的眼睛,顾青很认真地道:“你喜欢,我会帮你。”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派出去寻找陶土的人很快回来了,每人带了一把土,有淡红色的,青灰色的,也有略微带了一些白色的,顾青并不太懂选择哪一种陶土,请了村里有经验的老人来看过,老人也不知是不是在战场上被伤过脑子,二话不说抓了把土塞进嘴里,出手之快,顾青都没来得及拦住。

各种土在老人嘴里咂摸一番,呸的一声吐出来,最后肯定地指着那块淡红色的陶土,满脸不容置疑的权威:“这个好,这个味道正。”

顾青犹豫了,他不确定陶土的味道跟烧制出来的陶器质量两者之间是否有必然的联系,毕竟他请这位老人的目的不是美食鉴赏,而是分辨陶土的质量……

但这位老人一脸权威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就好像任何东西进了他的嘴,他都能丝毫不差地分出品质高低,像极了前世股市崩盘前坐在电视里侃侃而谈的财经专家,让顾青暗暗崇拜之余,好想做一次科学实验,比如挑一担大粪从这位老人门前经过……

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顾青向来是抱着敬畏的心理,并且很随和地愿意听取专家意见,尽管这位专家看起来并不那么靠谱。

“那就……选这一种?”顾青迟疑地道。

“选它!保管能烧出好陶器!”老人拍着胸脯道。

宋根生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终于小心翼翼地插话:“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青叹气,读书人虚头巴脑的客套话真多,既啰嗦且虚伪,若是没有这些客套话,华夏文明少说能进步一千年。

顾青微笑道:“你说,说完后我会判断这话究竟当讲不当讲,若是觉得不当讲,我保证不打死你。”

这几日与顾青相处下来,宋根生渐渐对他不怎么畏惧了,闻言也不害怕,沉吟片刻缓缓道:“带来的陶土有很多种,我们为何只能选取其中一种呢?为何不能将每种陶土做个模具送进窑口,等烧出成品后自然知道哪种陶土更好。”

顾青和那位老人顿时都愣住了,二人飞快交换了一下目光,老人仰头望天,一脸凝重,仿佛突然想起某个关乎人类思想和生命的哲学问题,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沉吟,慢慢走出了顾青的视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微微尴尬了一下,马上恢复了自然。

人有失蹄,在所难免。脑子偶尔进一点水,能起到清洁脑部卫生的作用。

“接下来还是需要有人出村找人,找有经验的老窑工,多请几个,帮我们把窑口搭建起来。”

宋根生道:“窑口建在哪里?”

“还记得昨日在山上我打算埋你的那个坑吗?”

“是又想埋我还是打算把窑口设在那里?”

顾青笑了:“都可以,我说过那个坑风水很好,窑口建好后我打算杀个读书人祭天,你有兴趣共襄盛举吗?”

“没有!”宋根生断然拒绝。

顿了顿,宋根生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把窑口建在那个坑上,是因为那里挖出了煤吗?”

“是。”

“烧煤制陶的时候你还打算瞒着别人?”

顾青叹道:“尽量瞒着吧,虽说迟早瞒不住,但能瞒多久算多久,用煤烧陶是我的独创,若被别人知晓,这个秘密也就不值钱了,而且还可能会引来敌人的争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根生严肃地道:“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

两天后,派出去的村民们陆续回来了,顾青分派给他们两个任务,一是找有经验的老窑工,二是在附近的山岭里试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高岭土。

结果老窑工确实找到了一个,是当年青城县郊一个陶窑被废弃后不得不失业回家种地的老汉,大约五十来岁,姓徐,名憨,别人都叫他憨叔。

至于第二个任务,完全失败了。不过顾青也不介意,他知道高岭土并不是那么好找的,能在这个世界发现露天的煤带已经是运气爆棚了,顾青并不奢望自己永远都有好运气。

老窑工憨叔是个很内向的人,顾青试着与他闲话家常拉近关系,往往问他十句他才闷声闷气回答一句,看起来很木讷的样子,闲着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一蹲,肩膀瑟缩起来,像一只遇到危险缩进壳里的龟。

“憨叔,窑口建在半山上,没问题吧?”顾青指着远处那座无名山的半山腰。

憨叔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那座山头,闷声道:“可以,不过周围十丈方圆的树木要砍掉。”

顾青明白他的意思,烧窑要用火,山林里用火必须要提前辟出隔离带,否则很容易引发山火。

“依您的意思,您是行家,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顾青也学他一样蹲了下来,笑眯眯地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建陶窑不是一两个人能完成的事,顾青必须发动全村老少帮忙。

于是顾青当即拜访了冯阿翁,彬彬有礼地说明了来意,顾青的礼貌态度令冯阿翁觉得很满意,他找到了久违的权威宿老的感觉。

“帮!一定帮,全村有力气的都算上,三日内可成。”冯阿翁的话硬邦邦的,仿佛在军营里对大将军立军令状,一言不合提头来见的架势。

顾青急忙道:“不赶时间,请乡亲们尽力而为便是,而且不能白帮忙,只是小子手头不宽松,待陶窑建成后有了进项,小子愿付些许酬金。”

冯阿翁断然道:“同乡之间莫提什么酬金,生分了。左右不过是扛几日石头打几日夯墙的事,不算重活。”

顾青笑了笑,但还是决定付酬金。

村里一共百来号人,除却妇孺老人后,真正有力气干活的大抵只有十几个,按这年头的标准,每人每日付一文钱的酬劳算是正常的,若陶窑三日能建成,总共付出几十文钱,不算贵。

大家虽是同乡,毕竟不熟,顾青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陌生人的人情。

冯阿翁捋着半白长须注视顾青的脸,缓缓道:“顾家娃子,你为何突然想起烧陶了?这可比种地更担风险呀。”

顾青笑道:“村里的地太少,我不愿半饥半饱过一辈子,想给自己找条活路。”

“有把握吗?烧出陶器自然要卖出去的,你可认识外面的商人接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认识,但我有把握能卖出去。”

冯阿翁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道:“若此事可为,能否帮帮乡邻,让他们也过几天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顾青想了想,笑道:“小子若有余力,自然义不容辞,但我不会白送,一切按劳取酬,做多少事,得多少报酬。”

冯阿翁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天经地义的事。”

…………

石桥村的新一代村霸和德高望重的宿老联手动员,全村的老少很快发动起来了。

陶窑建在半山腰上,需要很多人搬运大石块和木材,工程量不大,但很累人。村里能用的劳力不多,众人合力扛着石块,喊着号子从山脚往上搬。

幸好这年头石块和木材并不需要成本,随处采取便可用,不到一天,山腰的窑口已然能看出雏形,顾青的心情愈发欣悦了。

从古至今,劳动人民做事都是勤恳且高效的,顾青一直在观察,这一天每个人都非常卖力地做事,没看到有人偷懒,号子声一起他们整个人就像注入了某种兴奋剂,在号子的节奏声里将一块块石头搬到山腰。

建长城的民族,果真名不虚传。

三日后,陶窑果真如冯阿翁所说,基本已经建好了。顾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参与建窑的村民发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钱不多,每人三文,按这年头的物价,大约能买一升黍米,若是一家三口省着点混着野菜吃,大约够吃小半个月。对村民们来说,这可是不菲的酬劳了。

钱发下去后,村民们看着顾青的眼神都变了。

在这之前,村民对顾青是颇为畏惧的,毕竟是把村霸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强大存在,顾青这人表面上看起来颇为友善,也从来没见过他欺凌乡邻,可村里的人都知道,最近几日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原来的丁家宅子就会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谁都不知道那座宅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顾青一脸微笑将钱发到村民们手中,顾青的形象顿时又不一样了。

残暴一点,凶残一点,那又如何?他对乡邻是善良的,他的残暴只施在坏人身上,这就够了。

石桥村有幸,终于有了一个能给村民平等和公道的少年郎。

领了钱的村民们聚集在顾青四周不肯离去。

顾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心中难免有点小人之心。难道钱给少了?他问过宋根生,这是行价呀。

一名领了钱的村民畏畏缩缩上前,试探着道:“听根生说,若要对你表示尊敬和臣服,只消对你大喊一声‘爸爸’?”

“啊?”顾青失色,神情顿时尴尬起来:“这个,呃,不……不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村民却非常认真地朝顾青躬身,气沉丹田运足了力气,憋得脖子上青筋暴跳,力竭声嘶地大吼:“爸爸——破音”

顾青眼皮一跳,后面的村民们齐刷刷地跟着躬身:“爸爸——!”

声震九霄,惊飞一群栖枝的鸦雀。

顾青吓得倒退几步,顿觉肩上的责任重如泰山。

“免,免礼……都散了吧。”顾青浑身不自在地道。

然后他转身便走,目光左右环视,想杀人,想杀个大嘴巴的读书人祭天。

…………

陶土做的模具已在憨叔手中成型,不愧是大老远请来的专业人士,一块不起眼的陶土在憨叔手中随便捏弄几下,便成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陶碗。

村民们带回来的陶土种类不少,憨叔将每种陶土标了记号,与成型的陶器记号相符,送进陶窑之后,憨叔搓了搓手,道:“东家,差不多成了,现在可以点火了,您是打算用干柴还是用木炭?”

顾青笑了笑:“不用干柴也不用木炭,憨叔,您看起来是个本分人,有件事我能瞒别人,但无法瞒住您,咱们烧窑用点新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憨叔奇怪地道:“什么新东西?”

顾青没回答,招呼憨叔一同挖坑。

奇怪,为何自己跟挖坑这件事如此有缘?

憨叔不明就里,但东家有吩咐,只好跟着一同挖,二人大汗淋漓挖到三尺见方,坑底露出了熟悉的黑色煤炭。

憨叔自然是认识煤的,神情呆了一下,道:“石墨?”

“是煤……算了,不重要。”顾青指了指坑底的煤,道:“咱们用这个试试?”

憨叔的见识比宋根生强了不少,喃喃道:“官府下面的铁匠铺是用石墨炼铁打造兵器和农具,听说石墨炼出来的铁质地精纯耐用,比用干柴木炭炼出来的铁强上不少,老汉一直以为是铁匠手艺的缘故,难不成跟石墨有关?”

顾青解释道:“煤……也就是石墨,它燃烧的温度跟干柴和木炭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温度够高,炼出来的铁自然更精纯,同样的道理,若用它来烧窑……”

憨叔将信将疑,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既然东家说要用石墨,那就用石墨,他是打工的人,不是能做主的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干柴和木炭燃烧时的温度大约在五百到六百度之间,而普通原煤的燃烧温度达到一千五百度以上,优质的煤在燃烧充分的情况下甚至能达到两千度。

嗯,这是知识点。

众所周知,温度越高,能将陶土中的杂质分离得越多,陶瓷的胚胎越紧密,烧出来的品质越好。

这就是顾青为何对开陶窑如此有信心的原因,在这个无人发现煤的妙处的世界里,顾青烧出来的陶器在品质上绝对是大唐的独一份,没有之一。

烧制陶器并不复杂,把陶土捏成型的模具放进陶窑里,点火烧便是,理论上跟蒸馒头差不多。

顾青是外行,尽管想法是他提出来的,事情也是发起的,但最后制陶这一步他完全听从憨叔的意见,绝不干外行领导内行的蠢事。

别人半辈子累积起来的专业经验,比他这个半吊子强多了,人的通病在于总觉得自己比别人强,从国事政治到专业领域,说起来头头是道,真正让这种人去做,结果必然是一塌糊涂。

顾青和憨叔挖了不少煤出来,生上火以后,顾青和憨叔并肩蹲在陶窑外,看着一阵青烟扶摇而起,顾青的心情也愈发期待。

衣食无忧的日子应该不远了吧?每天能吃上大鱼大肉的美好生活在向他遥遥招手。

烧陶是个慢活儿,并非把陶器送进窑里马上就能烧制出来,需要耐心的等候,大约三天左右才能出窑。

顾青等了一阵便觉得不耐烦了,招呼憨叔一同下山,憨叔摇摇头拒绝了。

“开窑以后,窑工不能离开的,这是规矩,要时刻盯着窑口,提防出现意外,稍有不慎,整整一窑的陶器就全废了,既然吃了东家的这碗饭,老汉便不能愧对东家。”憨叔态度坚决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顿时心生敬佩。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工匠精神吧,踏实本分,一丝不苟,纵然没有创新,但是一生都在认真遵守行当里的规矩,半寸不敢逾越。

顾青发现自己对古代人的心态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顾青心情很复杂,对周围的陌生人冰冷以对,总觉得他们代表着愚昧落后,虽然说不上轻视,可他不得不承认,内心里是有一些优越感的。

直到今日,顾青终于渐渐收起了内心的优越感,易地而处,若自己是憨叔这样平凡的老窑工,是否能做到像他这般规矩本分?这样的笨活不考验聪明才智,不考验灵活机敏,唯独只求“耐心”二字。

顾青扪心自问,他做不到。独自守着窑口,忍受漫长的寂寞,重复着单调枯燥的工作,日复一日,顾青可能会疯掉。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而别人做到了,理所当然应奉上敬意。

“如此便辛苦憨叔了。”顾青笑着道:“每日我会让根生给您送饭菜,一日三顿,不少您的。”

憨叔受宠若惊,不自在地道:“两顿够了,两顿够了,东家真是好人。”

“三顿,莫争了。窑口的事您看着处置,您是老窑工,经验比我老道,烧窑方面的事您是前辈,往后别把我当东家,当成晚辈就是,好好干,我若有发达之日,不会亏待您的。”

憨叔感动极了:“东家放心,若烧不出一窑好陶器,我徐憨自己跳进窑里祭神。”

顾青笑了,他知道,多出来的一顿饭以及自己谦逊的态度提高了憨叔的忠诚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值了。

…………

自从穿越以后,顾青发现自己可能有病。

“可能”二字,用得可能不是很准确。

白天与宋根生和村民们相处时,顾青态度和煦,虽算不上热情似火,至少也是如沐春风,关于他的风评,近日在石桥村如同祖坟里冒出的青烟一般扶摇直上,广受全村老少一致好评和欢迎,若是肤浅一点算上颜值的话,无论从外表到内心,他都是全村最靓的仔,兼职爸爸。

然而一到晚上,顾青回到自己的顾家大宅,性格顿时就变了。变得残暴凶戾,丧心病狂。

关在柴房的丁家兄弟对他的这种变化感受最深刻,因为顾青的变化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自从丁家兄弟栽在顾青手里后,悲惨的生活便如恶灵附身一般无法摆脱。

他们每天被关在柴房里,绑得结结实实,晚上顾青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暴打他们,胳膊粗的木棍已经打折了四根,顾青动起手来毫不留情,像极了杀人狂魔,丁家兄弟从最初的刚硬不屈,到后来的骂骂咧咧,然后是哭哭啼啼,最后哀哀求饶,整个过程的变化很有层次感。

最近两天,丁家兄弟又有了变化,他们连求饶的话都不说了,目光变得麻木呆滞,看任何东西眼睛里都泛不起丝毫涟漪,唯独只在看到顾青时眼神会突然变得恐惧惊惶,如同走夜路见到恶鬼一般。

顾青其实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两个鼠辈身上,只是最近与村民的接触越来越多,听到丁家兄弟这些年干过的恶事也越来越多,越听越气愤,于是看到丁家兄弟就忍不住想揍他们,这种冲动纯粹发自内心的情不自禁。

欺男霸女,侵占良田,贩卖人口,欺凌村民致伤致残等等,几乎是无恶不作,所以顾青每天回家看到这俩货总是忍不住想动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晚回家后如往常般痛揍了丁家兄弟一顿,揍完后顾青瘫坐在地上累得直喘气,丁家兄弟双手抱头瑟缩在柴房的稻草堆上,浑身瑟瑟发抖,眼中的恐惧之色越来越浓。

他们离彻底崩溃不远了。

“顾青,杀了我们,给我们一个痛快,求你了,好吗?”丁大郎虚弱地道。

“杀人若是不犯法,你们早该投胎了。”顾青面无表情地道。

“日子终归有个头吧?顾青,我兄弟二人承认害怕你了,求你放我们离开石桥村,从今往后,终此一生,我兄弟二人绝不踏足石桥村半步,我愿以我祖先英灵之名发誓。”

顾青笑了,昏暗的油灯下露出两排洁白的牙,反射出森森白光。

“我不会杀你们,而且我会放你们离开。”

丁大郎仿佛漆黑中看到了一线光亮,忍着伤痛努力直起身子,道:“你……果真愿意放我们离开?”

顾青的笑容变幻莫测:“愿意。”

丁大郎眼中闪过惊喜:“只要能离开石桥村,让我们做什么都愿意,哪怕为奴为仆。”

顾青目光闪动,笑容愈发灿烂:“我能感受到你的诚意,好吧,从明日起我就不揍你们了,不但不揍,我还会尽力治好你们的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幸福来得太快,丁家兄弟有点眩晕。

“你果真愿意放了我们?”丁大郎紧张地盯着顾青的脸。

顾青正色道:“看我的眼睛,看到满满的真诚了吗?是的,我会放了你们,不过要先治好你们的伤。”

丁大郎警惕地道:“你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好心?”

顾青诚恳地道:“你们都误会我了,我不是恶人,揍你们是因为你们太坏,坏人被揍不是天经地义的么?现在我揍累了,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不放了你们难道留你们在家浪费粮食?”

丁大郎迟疑半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以他的智商实在想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

“多,多谢你……”丁大郎垂头道。

顾青说给他们治伤是真的,宋根生他爹留了几包草药,顾青将药煎了,小半个时辰后,顾青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药来到柴房里。

药很烫,顾青将它们搁在一边,蹲下来仔细盯着丁家兄弟的脸。

丁家兄弟被他盯得不自在,又不敢发作,这些天被揍得有了心理阴影,每次看到顾青走进柴房,他们的心情都会瞬间跌落深渊,然后便是止不住的恐惧和绝望,哪怕顾青现在给他们送药,他们也打从心底里感到颤栗。

顾青盯着他们看了许久,然后笑了笑:“还恨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

“我抢了你们的房子,抢了你们的钱,每天折磨你们,你们不恨我吗?”

丁大郎慌忙摇头:“不恨,真的不恨,一切都是我们罪有应得。”

顾青笑吟吟地道:“好,我假装相信你说的是真话。等你们伤好了,你们就见不到我了,开不开心?”

“……开心。”

“惊不惊喜?”

“惊喜。”

“觉得我英俊吗?”

“英俊。”

“我是好人吗?”

“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笑得愈发灿烂:“好了,刚才只是个测试,测试人类在求生时可以无节操到什么程度。”

搁在一旁的药已微温,顾青端过一碗吹了吹,递到丁大郎面前,柔声道:“大郎,喝药了……”

…………

三日后,陶窑内的陶器已烧好,顾青和宋根生上了山腰,憨叔一脸凝重地蹲在窑口,等着陶窑撤火降温。

“憨叔,把握大吗?”顾青顺势也蹲在憨叔身边。

憨叔揉了揉脸,苦笑道:“石墨烧窑,老汉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遭,窑口没开之前,老汉道不出究竟,窑口开了再看吧。”

顾青安慰道:“无妨,就算这一窑烧废了也没关系,我们适当改进一下,终归会成功的。”

憨叔神情忐忑地叹道:“东家莫怨老汉,石墨这东西老汉不懂,若是这一窑烧废了,老汉也不知如何改进……”

顾青想了想,道:“听说烧窑和铸剑一样,讲究个心诚,有这个说法吗?”

这就属于玄学范围了,憨叔愣了半晌,迟疑地道:“有,有……吧?”

顾青瞥了旁边的宋根生一眼,语气遗憾地道:“我早说过,烧窑前最好杀个读书人祭天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根生:???

三人蹲在窑口前等了很久,陶窑的温度终于降下来了。

憨叔拎了把大锤,将封闭的窑门砸开,三人一阵扒拉,将门前的乱石扒开。

一阵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顾青和宋根生一齐往后退了几步。

憨叔却毫不在意,用湿布裹着双手,从陶窑里捧了一只陶碗出来,马上将它放入井水中,顾青二人凑上前,盯着水桶里那只陶碗,待到陶碗完全降温后,憨叔将它从井水里取出来,眯着眼仔细端详它的成色。

顾青看不明白,但也跟着看,陶碗在夕阳的余晖下散发出金黄色的光晕,看起来非常的精致,表面浮现出由明到暗的青灰色泽,颜色层层叠进,直至碗沿。

似乎……不错?

顾青不太确定,于是他放弃研究陶碗,转移目光研究憨叔的表情。

看到憨叔的神情从凝重渐渐变得轻松,顾青的心情顿时也变得欣悦起来。

直到发现憨叔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顾青这才问道:“憨叔,如何?没烧废吧?”

憨叔呵呵一笑,道:“看表面成色,似乎不错,现在要看里面的胚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憨叔忽然举起陶碗,朝旁边一块石头上敲了一下,谁知第一下竟然没敲碎,陶碗仍完好无损,憨叔惊异地咦了一声:“这物件够扎实呀。”

加重了力道又来了一下,这一下终于碎了。

憨叔眯眼仔细观察碎裂的切口,观察半晌,忽然啧啧赞道:“这胚子……好!老汉烧了大半辈子窑口,头一次见到如此紧密的胚子,东家请看,这胚子又白又密,半点气泡都没有,是上品!”

顾青看了半晌,虽然根本没看明白,但也一脸权威地点头:“不错,果然是上品,又白又密……”

憨叔兴奋地道:“好东西!这是老汉这辈子烧出的最好的一窑!死亦瞑目了。”

说着憨叔湿布裹手,又从窑里捧了几样陶器出来,道:“多试几个,东家,若这一窑的品相皆是如此,东家发达之日可期矣。”

狠狠敲碎了几样陶器后,憨叔一件件地观察胚胎,良久,满足地叹了口气。

“石墨,石墨……不曾想竟有如此妙用,长见识了。”

顾青神情一动,微笑道:“憨叔,既然这一窑烧好了,我便正式雇请憨叔来这里做事,我的这个窑口与别处不同,做事要有章法规矩,咱们先签个雇请契书,如何?”

憨叔一愣:“不是早就请了我么?”

“不一样,前几日是试用期,今日起您转正了。转正就应该正式下个契书。往后我若是亏待了您,您拿着契书去官府告我也好有个凭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东家是好人,怎会亏待老汉,成,按东家的意思办。”

顾青停顿片刻,又道:“憨叔,石墨烧窑的法子是我独创的秘方,如今秘方您也知道了,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您可不能将秘方泄露出去,否则您会吃王法官司的,这一条也写进契书里,您没意见吧?”

憨叔是手艺人,手艺人对“秘方”二字是非常敏感的,闻言顿时反应过来,原来这几日自己接触的是人家独创的秘方。

憨叔顿时感动坏了,这是怎样的信任啊,不亲不故的,东家才刚认识自己,一点也不介意把秘方告诉他,就算是民风纯朴的年代,顾青的做法也是非常的大气敞亮,至于签契书的事,憨叔完全没意见,毕竟是人家的秘方,告诉他一人已是莫大的信任,若任凭别人泄露出去,那就不叫大气,叫缺心眼了。

“当签,当签!东家放心,我徐憨对天发誓,今生绝不将秘方对外泄露一个字,连我的婆娘和娃儿都不说。”

顾青知道其实契书也保证不了什么,只是该有的流程还得有,将来若是泄露了自己也不至于太被动。

烧窑成功了,接下来是销售的问题了。

顾青转头看着宋根生,道:“你认识青城县附近的商人吗?”

宋根生摇头:“我很少出村,这辈子唯一认识的商人就是偶尔来咱们村换货的货郎。”

顾青想了想,笑道:“货郎也行,想想办法找到那位货郎,尽快来见我,有买卖跟他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货郎是石桥村的老熟人了。石桥村所有的村民都认识他,他也认识所有村民,不仅认识,还跟几乎所有村民都有过短暂的交锋,锱铢必较讨价还价,争得面红耳赤之后,双方一副不情不愿吃了大亏的样子完成交易。

贫瘠的山村不可能有人开小卖部,村民想要得到的生活物质只能依靠这位货郎,可货郎太会做生意,经常与村民们闹得不欢而散,然而没过几天,村民们需要生活用品的时候,又不得不想念货郎。

恨他,却情不自禁地想他,像极了多年前甩掉自己的初恋帅气渣男。

宋根生第二天便将这位货郎找来了。

货郎一脸迷茫地走进石桥村,正好看到站在村口迎客的顾青,那张天生的不高兴的脸令货郎不由自主开始反省自己有没有欠他货款,不然为何有一种他乡遇债主的惶然。

货郎是买卖人,买卖人未语先笑是基本的职业素养,于是货郎笑着迎了上去。

“顾家的娃子,哈哈,久违了。”

顾青垂头看了看自己,十六岁的年纪,或许确实可以被称为“娃子”吧,只是总觉得不太自在。

“正常点,莫叫娃子,叫我名字亦可,我叫顾青。”顾青不得不纠正他,“娃子”这个称呼他不是很喜欢,而且对即将开始的双方谈判不利,容易产生地位不对等的误会。

货郎笑容不变:“好,那就叫你名字吧……”

宋根生在旁边实在忍不住了,认真地建议道:“你也可以叫爸爸,我们都是这么叫的。”

货郎愕然:“爸爸?”

顾青狠狠瞪了宋根生一眼,立马道:“不用客气了,还是叫名字吧,我是你永远都得不到的爸爸。走,去我家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头雾水的货郎跟着顾青进了村,发现沿路遇到的村民们都很热情,纷纷主动向顾青问好,而顾青则目不斜视,仍旧是那张不高兴的脸,对别人的问好只是淡淡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回礼。

货郎顿时惊了,自己才几日没来石桥村,为何村里的情况有点看不懂了?

顾家娃子不是那个经常被人追打惊惶逃命的可怜小子吗?为何今日却变得像村里的灵魂人物了?

货郎唯一知道的是上次顾家娃子在自家门前挖了个大坑,把丁家兄弟狠狠坑了一回,所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揣着一肚子问号,货郎来到顾家门前,接着又吃了一惊:“这不是丁家的房子吗?”

顾青头也不回地推开门,淡淡地道:“以前是,现在是我的。进来吧。”

农家的屋子不像权贵家那般设置玄关以及铺木地板,没那么大的讲究,屋子里有几个蒲团,三人鞋子都不必脱便直接跪坐在蒲团上。

货郎神情惊异地打量着顾青,今日的石桥村有太多看不懂的东西了,而这一切似乎都因顾青而起。

“呃,不知少郎君唤我来有何事?”货郎朝顾青拱了拱手,称呼和语气都客气了许多,连礼数也做得很周全,不得不说,买卖人的眼力还是很不错的。

顾青朝他神秘一笑:“来,我给你看一样宝贝……”

说着顾青起身,转身从西侧的柜子上取下一物,递到货郎面前。

货郎凝神打量,此物是一只陶碗,看似平平无奇,但货郎又隐隐觉得与普通的陶碗不一样,他常年走村串户,卖的大多是陶器类的生活器具,对陶器自然是非常了解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过陶碗,货郎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曲指弹了一下碗壁,单手托起它面向屋外的阳光,陶碗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青灰色的光晕。

货郎渐渐认真起来,惊疑道:“这成色……”

顾青笑着接过他手里的陶碗,道:“不必那么小心,里里外外看清楚了咱们再聊。”

说完顾青将陶碗狠狠朝桌上一磕,陶碗应声而碎,顾青将手里的碎片递给他。

货郎仔细端详陶碗的胚胎,神情跟憨叔如出一辙,由最初的惊疑渐渐变得凝重,最后赞叹不已。

“好东西!我走村串户多年,从未经手过如此品质的陶器,少郎君,此物是你烧出来的?”

顾青点头:“今日叫你来便是为了此物,你是买卖人,我跟你谈这笔买卖,你有意否?”

货郎急忙点头:“当然有意,少郎君若愿让我来参与,我必给您卖个公道价钱。”

顾青笑道:“你一个人怕是吃不下,村里开了窑口,每三日能出各种陶器成品上千,你挑着货担每日能卖几样?”

货郎迟疑地道:“少郎君的意思是……”

“东西我给你卖,你能卖多少便拿多少,先货后钱亦可,但是我需要你帮个忙。”

“少郎君请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以前卖的陶器应该是在青城县的商铺进的货吧?你帮忙引荐一下商人,身家丰实一点的,能吃得下整个窑口所产的商人,你想办法将他请到石桥村来,这个忙能帮吗?”

货郎想了想,迟疑道:“倒是认识两个商人,但他们身家丰实,家财万贯,对我这小货郎根本不带正眼瞧的,很难请到人呀。”

顾青笑道:“带几样我们窑口出的陶器去,什么话都不必说,把陶器当面交给他们,只要他们不瞎,应该会主动来的。”

货郎恍然,很痛快地应了。

该聊的事已聊完,顾青伸了个懒腰,轻松地道:“天色不早了,眼看到了要吃饭的时辰,你吃过饭了吗?”

货郎一听这是要留客的意思呀,于是笑道:“出门早,尚未用过饭。”

顾青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那就赶快回家吃饭去,莫误了饭点,饿肚子对身体不好。根生,帮我送客。”

说完顾青朝货郎歉意地笑笑,起身朝厨房走去。

货郎目光呆滞地目送顾青消失在前屋,扭头看着宋根生,吃吃地道:“刚才……不是打算留我吃饭吗?”

宋根生无语望天,改变后的顾青言行处处挑战着他长久以来圣贤帮他树立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而且情况很不妙,三观有崩塌的危险。

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逐,莫蹭我家的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货郎这次没白来,离开前他顺便在石桥村做了不少买卖,其中最大的客户就是顾青。

顾青用家里的粮食淘换了不少东西,豆油和盐是必须有的,这年头的调味品很少,而且味道说不出的怪,顾青还是勉为其难换了一些酱料和醋,厨房里该有的东西顾青差不多都备妥当了。

丁家的肉被顾青吃得差不多了,兴许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初顾青被饿惨了,将丁家的宅子抢来后,顾青将宅子里所有的肉类全都集中起来,像过冬的松鼠一样小心翼翼地藏在床底下,然后便敞开了肚子毫不心疼地胡吃海塞。

如果吃肉算是一种食疗的话,效果很不错。顾青惊喜地发现自己长肉了,胳膊和腿比以前粗壮了不少,腹部也不再像芦柴棒似的那么干瘦了,就连脸都比以前显得更圆润了一些,跟以前那张不高兴的脸比起来,如今顾青的脸看起来……还是不高兴。

前身的上辈子一定被人坑了很多钱,否则不会长得如此苦大仇深。

家里的肉吃得很快,顾青并没有吃独食,经常叫了宋根生来家里一同分享,有时也让宋根生带两块肉回去给他亲爹,丁家兄弟颇为富裕的家底,这些天已被顾青折腾得差不多了,肉快吃完了,钱也花光了,顾青有了一种淡淡的危机感,如果卖陶器的事不赶快解决的话,他又将回到赤贫的状态。

“明日家里就断肉了……”顾青嘴里嚼着一块风干的野鸡肉,忽然觉得没滋没味意兴索然。

正在埋头大快朵颐的宋根生赫然抬头,疑惑地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道:“你家没粮食了吗?”

顾青愁意满面地叹道:“有粮食,但没肉了,对我来说,断肉等于断粮。”

宋根生一梗脖子,圆睁双眼努力吞下嘴里的肉,像一只仰天打鸣的公鸡。

缓了口气,宋根生道:“你昨日送我爹的肉,我爹还挂在房梁下舍不得吃,要不要我把它偷出来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完宋根生一愣,神情惊惧地抿住了嘴唇。

我刚刚说了什么?我说过要偷东西吗?而且还是偷自己家的东西……我读的是圣贤书啊。

宋根生发现自己变了,变坏了。

顾青的表情却很欣慰,拍着他的肩道:“跟你就不必见外了,既然你主动说了,那就去把你家的肉偷出来吧,行事务必鬼鬼祟祟,万万不可暴露行迹,若然事败,你爹追问起来,莫牵扯到我。”

宋根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真让我去偷?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

顾青正色道:“正人君子一诺千金,圣贤没教过你吗?”

宋根生顿时陷入深深的矛盾中不可自拔。

君子自然是要言出必行的,可今日的“言”和“行”是要去偷东西啊,偷东西圣贤肯定是不允许的,所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那么问题来了,究竟应该听圣贤的哪句话呢?

言出必行偷东西,和食言而肥捍卫节操,这是个逻辑悖论。

宋根生呆怔半晌,始终无法取舍,神情挣扎纠结不已。

顾青在旁边半天没听到动静,扭头看着他,好奇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吃肉噎到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根生深呼吸,认真地道:“……刚才我说偷肉的那句话,可以当做我没说过吗?”

“可以啊。”顾青很痛快地道。

宋根生长长松了口气,露出感激之色:“多谢体谅。”

谁知顾青又道:“换个说法也行,我请你去偷肉,可以吗?”

“啊?”宋根生失色。

“朋友有扶危济困之义,这也是圣贤说的呀。”顾青补充道:“你看我,没钱又没肉,家里马上断粮了,算不算‘危’?算不算‘困’?作为朋友的你,不应该帮助我吗?”

宋根生神情再次挣扎纠结起来。

新的逻辑悖论又来了。

成全朋友之义还是捍卫节操不做偷盗之事?

宋根生突然好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读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站起身,宋根生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喃喃道:“莫理我,我想独自静一静……”

顾青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满满的疑惑。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都是这样的吗?傻傻的。

…………

两天后,石桥村又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是个大胖纸,大约两百多斤的样子,远远看去就像山体滑坡时跌落的一个大肉球,无法遏制惯性从山路尽头一直滚到村口。

滚到村口时,胖子已累得不行了,穿着华贵的丝绸长衫也被汗湿透了,黏黏地贴在他肥硕的身躯上,看起来就像一个穿着紧身衣跳操的灵巧胖子。

胖子还带了几个随从,那位走村串户的货郎赫然也在胖子身边,陪着笑给他不停打着扇子。

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巾,胖子擦了把额头的汗,喘着粗气叹道:“过分了啊,你为何不早说那个窑口开在如此偏僻深远的山村里?”

货郎苦着脸道:“郝掌柜,您贵人忘事,小人跟您说过几次了,这个山村很远,山路很难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很远’,‘很难走’,呵,我怎知道竟是如此难法?罢了,进村吧,若非为了那些个陶器……”胖子叹气,没精打采地继续走。

走进山村,迎着陌生村民各色打量的目光,郝掌柜面带笑容,频频朝村民们点头招呼,原本圆滚滚的可爱脸庞看起来更亲切了,让人对他生不出半点反感。

货郎领着郝掌柜走到顾家门前,郝掌柜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其余村民的房子,笑道:“宅子倒是气派,看起来家境不错的样子。”

货郎脸颊抽了抽,没忍心解释。

上次在村里见过顾青后,货郎已打听了村子最近发生的事,包括丁家兄弟的下场,包括顾青鸠占鹊巢……

货郎上前轻轻扣敲门环,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顾青站在门内静静地打量着他们。

郝掌柜第一眼见到顾青,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接着马上开始反省自己。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的表情管理不到位吗?我的穿着打扮不得体吗?

为何这位少年郎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顾青看到门外站着的这个胖子的时候,正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人生哲学问题,——今晚吃什么。

粮食已无法满足顾青的需求,在他看来,饭桌上有肉才是正经的一顿饭,没有肉的全都是耍流氓。

家里的肉吃完后,顾青又有了深深的危机感,没肉吃意味着身体停止发育,停止发育意味着干架干不过别人,干架干不过别人意味着以后会受人欺负,再也不能愉快地抢劫别人的房子和肉了……

逻辑很缜密,后果很严重。

门外的胖子郝掌柜看到顾青的第一眼便是他那张天生不高兴的脸。

这种脸是很不利于社交的,因为脾气好的人看到他会马上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而脾气不好的人看到他,嘴里冒出的第一句话是“你瞅啥”。

郝掌柜无疑属于第一类人,他是商人,好脾气是商人必备的基本素养,要有唾面自干的涵养和死了亲爹仍笑得出来的非凡本事。

见到面前这张不高兴的脸,郝掌柜的眼睛直视顾青,仍然笑得很生财。

顾青不是商人,不需要具备什么职业素养,见眼前这个胖子一直盯着他,顾青冷冷地道:“你瞅啥?”

郝掌柜笑容一僵,旁边的货郎吓得急忙上前引荐:“少郎君,这位是青城县蜀隆昌商号的郝掌柜,我特意请他来看看陶窑的……”

顾青恍然,然后道:“陶窑是商业机密,不能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郝掌柜一愣,咂咂嘴道:“‘商业机密’?这词儿……哈哈,不看便是,少郎君,我们可否商谈一下陶器买卖?”

顾青侧身将二人请入内。

进门就夸是当客人的基本素养,郝掌柜肥短的大腿刚跨进门槛便啧啧赞叹:“好宅子,相比村里其他的房子,少郎君府上可算是非常讲究了,看得出少郎君是一位过日子很精致的翩翩雅士。”

顾青撇了撇嘴,良心得多痛才能说出如此眼瞎的话,这宅子原本是一对无恶不作的村霸的,那俩货至今仍被绑在柴房里叫天天不应,哪点像“翩翩雅士”?

“郝掌柜如此一说,我果真觉得自己是翩翩雅士,掌柜好眼力。”顾青面不改色地道。

旁边的货郎闻言三观一震,嘴唇嗫嚅了一下,没敢吱声儿。

三人进了前屋坐下,顾青这时才正眼打量面前这位胖得不像话的家伙。

外貌的第一印象很重要,而奇特的外貌更容易被人记住,反倒是外貌中平凡无奇的那些器官全被奇特的特征所掩盖,当别人再次回忆时,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往往只有奇特的那一点。

胖掌柜给顾青的第一印象就是胖,非常胖,如果顾青此刻闭上眼回忆郝掌柜的样子,五官丝毫记不起来,浮现在脑海里的只有一堆很夸张的白肉。

顾青打量片刻,心中感慨丛生。

长得这么胖,一定每顿都有肉吃,真是羡煞旁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胖子很容易出汗,郝掌柜跪坐下来后,掏出白色的帕巾擦了擦汗,朝顾青抱歉地笑了笑。

“少郎君面相不凡,必非池中之物,昨日这位货郎来找在下,给我看了几样陶器,我试了试,果真是好货色,足可称上品,听说陶器是出自少郎君之手,今日特来与少郎君结识,临行匆忙,未曾提前递拜帖,还望少郎君海涵。”

顾青点头:“是出自我的陶窑,郝掌柜觉得如何?”

郝掌柜露出推崇之色,赞道:“委实是上品,若交给在下来卖,一定不负少郎君之期望。”

顾青看着他的眼睛,道:“东西是出自我的陶窑,好话呢自然也是人人都喜欢听的,不过郝掌柜是内行人,我想问一问,我烧出的这批陶器可有什么缺点?”

郝掌柜哈哈一笑:“少郎君是个敞亮人,世间万物皆有瑕疵,无法做到尽善尽美,少郎君的陶器好是好,但是莫怪在下直言,有些地方尚有改进之处,比如陶器的表面粗糙,色泽暗淡,显然您的陶窑并未雇请上釉的工匠……”

“在下是买卖人,卖东西嘛,讲究一个卖相,您的陶器是好东西,可它若未上釉彩,看起来便毫无出奇之处,买家见了它大多不会有购买的念头,少郎君若有意,在下倒是认识几个窑口的上釉工匠,要不要给您引荐一二?”

顾青点头,这位郝掌柜是个挺实在的人,虽说也是巧舌如簧的商人,但他的每一句话都言之有物,而且并没有商人那种天花乱坠的坏毛病。自己窑口里产出的陶器,顾青当然比谁都清楚它的优点和缺点,郝掌柜没说错。

前世的顾青大小也是个领导,手下有一支团队,经常跟那些狡猾贪婪无节操的老板打交道,他太熟悉商人是什么德行了。

相比之下,这位郝掌柜倒是实诚多了。

“郝掌柜,你看的陶器是我窑口里烧制的第一批,往后我雇请了上釉工匠再烧制第二批,想必品质会更好,我愿与掌柜合作,不知郝掌柜意下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郝掌柜挺直了身子,露出惊喜之色:“求之不得!我定不会让少郎君失望,价钱都好商量,我也有把握将少郎君的陶器售往大唐各地。”

顿了顿,郝掌柜试探着道:“不知少郎君的窑口能产出多少陶器?”

“陶窑刚建成,目前每三日可产千件,若郝掌柜能将摊子铺开,我的陶窑随时可以扩建,不会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

郝掌柜喜不自胜,道:“少郎君放心,最短半年,我可将您的陶器铺遍蜀州,再给我三年,剑南道亦可被我拿下。”

顾青笑了,到底还是商人,画大饼的本事不小,这种事顾青前世干过无数次了,对江湖老鸟聊利益,对菜鸟聊情怀梦想,若遇到心高气傲又没什么本事的家伙,那就画大饼,画到他花枝乱颤。

顾青当然不吃这一套。

“郝掌柜,都是明白人,痛快点,聊价吧。”顾青懒洋洋地道。

郝掌柜神情一滞,再也不敢欺顾青年少无知,看顾青说话的态度和心智,城府算计至少和他是同一个级别的,不好忽悠。

真是奇怪了,偏远贫瘠的山村里,这个妖孽般的少年从哪儿冒出来的?

郝掌柜当即摆正了自己的态度,正式和顾青以平等的身份聊起了具体的合作事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文五只陶碗或陶碟,一只陶壶,两文一只阔口双耳陶瓶,你陶窑今后所产只能由我一家独售,不可另托他人。”

谈起买卖,郝掌柜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像帅帐里的大将军下军令一般不容置疑,表情凶悍,目光如剑,整个人锋芒毕露,气势很吓人。

再吓人也吓不倒顾青,郝掌柜谈判的这一套都是顾青上辈子玩剩下的。再说,一个胖得跟球似的大胖子,再吓人能有多吓人?

“来来来,郝掌柜,辛苦您今日跑一趟,眼看到饭点了,我不耽误您吃饭,快回家去吧。”顾青将郝掌柜强行从蒲团上拉起来,热情送客。

郝掌柜脸色顿时变了,急忙拽住他的衣袖,道:“好商量,好商量。谈买卖总是要谈的,我出的价你若不满意,我们可以继续聊。”

“不不不,不聊了,我的货整个大唐独此一份,不愁没人来买,您若是欺我年少,存了占便宜的心思,咱们聊不下去,好走好走,不送不送。”顾青一边说一边使劲将郝掌柜往外推。

胖子有个好处,底盘特别稳,顾青推了半天,郝掌柜纹丝不动,只是陪着笑死皮赖脸说好话。

顾青只好放弃送客,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腿,暗暗下决心,以后除了每顿吃肉,还要坚持锻炼身体,身体比赚钱更重要。打熬出力气了,以后推这种肉球般的大胖子时便如屎壳郎推粪球一样轻松趁手,不至于像此刻般丢脸。

“可以聊,可以聊。少郎君,刚才是我错了,向你赔礼,你知道我是买卖人,干的就是讨价还价的事,您若不满意可以还价呀,没必要一言不合就送客吧。”郝掌柜苦笑道。

顾青回到蒲团边跪坐下来,道:“我没做过买卖,所以也没兴趣跟你一文两文的争来争去,我说个价,如果你答应,咱们以后可以合作,你若不答应,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礼数周到送客,你也莫心存怨恚,如何?”

郝掌柜脸色有点难看,顾青这话说得看似稳妥,实际上他这话已完全将谈判的主动权握在手里了,谈或不谈,谈下什么价格,全由顾青说了算,态度很强势,不容任何反对。

然而,顾青的陶窑所产的陶器确实是整个大唐独一份,以郝掌柜的见识之广,他也从未见过胚胎如今紧密,质地如此坚固耐用的陶器,所以郝掌柜的野望并不止于卖陶器,在大唐真正能挣大钱的是瓷器,只要能找到合适的瓷土,想必顾青也能烧出上好的瓷器吧?那可就真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的陶窑对郝掌柜来说很重要,郝掌柜想做大事业,那么眼前的一文两文的价格只能妥协退步,不能跟他计较。

掏出帕巾擦了擦汗,郝掌柜陪笑道:“少郎君您说。”

顾青想了想,道:“我不想跟你一文两文的计较,太费口舌了。这样吧,我们以分成的形式来合作,陶器我给你,先不要你的钱,你在外面怎么卖我不管,但价格我要过问,也会经常去青城县打听,扣除你我的成本支出之后,我要你总利润的七成,你拿三成。如何?”

郝掌柜一呆,接着浑身一抖,身上的肉浪一浪接一浪,气急败坏道:“你拿七成?疯了吗你?我辛辛苦苦忙上忙下,给人鞠躬陪笑,耗费无数口舌心思,我才得三成?而你不过是点火烧个窑就平白得了七成,凭什么?”

顾青不慌不忙,慢悠悠取过一只陶碗,曲指弹了弹碗沿,道:“我不过是点火烧个窑?如此质地的陶器,你烧个窑给我看看?你行吗?”

郝掌柜顿时像被针扎过的球,飞快瘪了下来,颓然叹道:“我不行,不然我为何来找你?”

顾青又道:“我能烧出大唐绝无仅有的陶器,而你,不过是把这些质地上佳的陶器卖出去,我这一部分是无可替代的,而你,莫怪我说话耿直,你是可以替代的,任何商人都能替代你。所以,你拿三成。”

郝掌柜继续擦汗,果然好耿直,感觉有被伤害到……

“三,三成……真的少了点。”郝掌柜脸色难看地道。

“你若真觉得少,此刻应该拂袖而去,既然你没走,说明哪怕只有三成也能带给你巨大的好处,郝掌柜,我的陶窑目前只烧陶器,因为我还没找到瓷土,以郝掌柜的能耐想必找瓷土不难,若我有了瓷土,还会烧瓷器,瓷器的利润可比陶器高多了,你心里打的想必也是这个主意吧?”顾青盯着他的眼睛笑道。

郝掌柜终于服了,漏了气的那啥娃娃似的摊在蒲团上,苦笑道:“少郎君好口才,好心智,在下服了。三成就三成吧,但有个条件毫无商量余地,你的陶器以及将来烧的瓷器,只能由我蜀隆昌一家卖,你不能找第二家,这一点,我绝不妥协。”

顾青朝他竖了一根中指:“一年,我们先订一年的契书,这一年里我只认你一家,顺便我要看看你做事规不规矩,若做了什么不规矩的事,我们马上结束合作,这一点也要写进契书里,若这一年里我们合作愉快,我们可以续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郝掌柜叹道:“你天生应该去做买卖的,我未见过少年郎如你这般老练狠辣,你若为商贾,三十岁前定可富甲天下。”

顾青撇嘴。

富甲天下有什么意义?钱够用就好,赚再多的钱,每天吃进嘴里的肉还是一样多,每天睡的床也就那么大,反而还要比平凡人更操心,背负更大的压力和责任,这些压力和责任定会影响自己吃肉时的心情和食欲,仔细一想,不划算。

事情聊了个大概,剩下的一些合作细则留待以后慢慢商讨。此行的目的达到,郝掌柜今日跋山涉水的辛苦也算值了。

于是二人聊了一些闲话,等到快吃饭时,郝掌柜见顾青跪坐在蒲团上纹丝不动,似乎完全没有留他吃饭的意思,郝掌柜不由失望地叹了口气,起身告辞。

离开前,顾青忽然拽住他的袖子,郝掌柜莫名其妙看着他。

“郝掌柜,你我虽是今日新识,但我对你一见如故,不知郝掌柜之心是否与我心同?”

郝掌柜一愣,神情尴尬地道:“啊,啊!同,我对少年郎也是一见如故,恨不早相识。”

“所以,我们是朋友了吧?”

“当然是朋友。”

顾青伸出手:“朋友有通财之义,借我一百文钱,我买肉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没肉吃如何顶天立地?

顾青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不高,无论贫穷还是富贵,肉是必不能少的。大抵是小时候在孤儿院养成的执念,孤儿院的生活资源有限,孤儿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像外人宣扬的那般和谐友爱,事实上关于食物和衣物等资源在背着老师的时候都是靠暴力来决定分配的。

顾青从懵懵懂懂被人抢,到后来靠拳头抢别人,其中的心路历程不足道,爱吃肉就是前世遗留的后遗症。

从本心来说,他并不觉得肉有多好吃,也没有吃肉增强体质的认知,他只是单纯的想吃肉。

或许,肉能填补上天亏欠他的童年吧。

所以到了这一世,吃肉的习惯也是万万不能变的,它已成了顾青日常生活里的一种仪式。

没钱吃肉怎么办?借钱也要吃。

事实证明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是很脆弱的,像蒲公英一样一吹就散。

郝掌柜很惊愕,他没想到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少年郎居然腆着脸说“一见如故”,而下一句就是借钱吃肉。

我们很熟吗?

商人在日常个人消费上向来都是很小气的,他懂得赚钱的辛苦,所以每一文钱都花得很吝啬,作为一个身家颇丰的商人,郝掌柜当然不会轻易借钱出去,哪怕是“一见如故”的朋友。

一句“没带钱”便搪塞了顾青,然后郝掌柜匆匆忙忙离开了石桥村,仿佛后面有恶犬追杀似的,滴溜溜地飞速滚到了山路尽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站在门口,看着郝掌柜逃命般的背影,怅然若失地叹息。

友谊的小船刚刚离港,这就翻了么?

看来又要去石潭捉鱼了,这次跟村民家借个小渔网,多捞一点,回头做个全鱼宴,红烧的,清蒸的,水煮的,给宋根生留两条,这小子最近被惯坏了,也是顿顿少不了肉。

顾青一屁股坐在自家门槛上,托着腮思考人生,目前他的人生乏善可陈,大多数跟吃肉和如何吃到肉有关。思考人生渐渐变成了发呆,回过神时已是午时后了,顾青神情失落地起身,想了想,举步走向柴房。

柴房里,丁家兄弟仍被关着。

打得没意思,杀又不能杀,顾青发现这俩货最近成了他的烫手山芋。

厌倦了,折磨坏人太累,坏人累,顾青也累。

兄弟二人的伤渐渐恢复,身上仍有外伤,看起来没那么显眼了。顾青觉得是宋根生他爹的草药妙手回春,丁家兄弟打死也不同意这个结论,为此顾青不得不与贤伯仲进行了长达半个时辰的亲切交谈,最后三人终于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下统一了意见。

没错,是宋根生他爹治好的。

见顾青走进柴房,丁家兄弟身躯同时颤了一下,眼中露出熟悉的恐惧光芒。

顾青径自坐在干草堆上,看着面前的兄弟二人叹气。

“没肉吃了……”顾青幽幽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家兄弟:???

你没肉吃了关我们何事?你有肉吃的时候也没见分我们一星半点呀,每天只有黍米拌野菜,俩食肉动物被硬生生掰成了食草动物。

“你们啊,真不会过日子,赚了那么多黑心钱,为何不在家多存点肉?钱能用来吃吗?钱买来的肉才能吃呀。”顾青不满地教训道。

“是,我们错了。”丁大郎毫不犹豫地认错。

顾青进柴房并不是为了跟坏人聊人生,他有正经事要办。

“如果你们没死,未来打算过怎样的日子?”聊人生时的顾青宝相庄严。

丁大郎脸色顿时苍白,颤声道:“你不是说会放了我们吗?‘如果没死’是什么意思?”

“不要那么紧张,你们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当然会放了你们,或许就这几日吧,放心,不会害你们性命,为你们吃人命官司,不值得。”顾青满怀诚意地笑道。

丁大郎仍然忐忑不安:“那你刚才的意思是……”

顾青懒得聊人生了,坏人哪里来的人生?坏人的人生只有赎罪。

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这是前日顾青逼着宋根生写的,早在两天前,顾青已想好了如何处置丁家兄弟。

文书递到兄弟二人面前,顾青指着落款处道:“你们按个指印,过几天就放你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家兄弟不认字,拿着文书看了半晌,吃吃地道:“这……是什么?”

“你们认字吗?”

二人飞快摇头,无知又愚蠢的样子很可爱。

“不认字你们还挣扎什么?房子没了,钱没了,命都差点没了,你们已经惨到这个地步,多按个指印还能坏到哪里去?”顾青不耐烦地道。

丁家兄弟对视一眼,话虽然很扎心,可顾青说的都是实话,兄弟二人如今的遭遇确实已惨得不能再惨了,按个指印又如何?重要的是,如果不按的话,二人的下场可能真的会更惨。

思忖利弊后,兄弟二人还是咬着牙在文书上按下了指印。

顾青露出笑意,收好文书后,看着丁家兄弟眼神也变得友善和煦起来,就像看着两块热腾腾的肉。

“很快就放你们出去,以后好好做人,不要再当坏人了。”顾青说完将二人重新绑好,离开了柴房。

柴房里,丁二郎惴惴不安地道:“兄长,他……果真会放了我们吗?”

丁大郎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想到惨淡无光的未来,想到刚刚被迫签下的那份莫名其妙的文书,丁大郎心头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坏人的话不能信!”丁大郎脸上肌肉直哆嗦,重重地下了结论。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午时分,石桥村又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仍是商人。

这位商人面相颇为凶恶,给人一种错觉,这家伙的成功不是靠经商,而是靠抢劫和恐吓。

商人带了几个随从,进村之后问了几个村民,很顺利找到了顾青的家,敲门敲得很大声,顾青不满地打开门,二人两两对视。

打量了一下商人的面相,和他身后带的几名随从,顾青挑了挑眉:“来打劫?你来晚了,这房子已被我劫下了,去邻村试试。”

商人一愣,马上道:“我是青城县做买卖的,姓石,名叫石大兴,我们不是来打劫的。”

顾青哦了一声。

“阁下是否名叫顾青?”石大兴拱手问道。

“是。”

石大兴的脾气显然不太好,打量了顾青一番,皱眉道:“今日你我第一次见面,我自问不曾开罪过你,为何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顾青:???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顾青感觉自己被人身攻击了,而且是那种最低俗最没素质的相貌攻击。

“天生就长这样,你待如何?”顾青脸色冷了下来,看起来更不高兴了。

石大兴看似脾气不好,但至少是个讲道理的,闻言一愣,马上道歉:“原来天生如此,是我失礼了。给你赔个不是,莫怪我口没遮拦。”

顾青更不爽了,说不出哪里不爽,就是觉得不爽。

“找我有事?”

石大兴道:“一个走村的货郎引荐我来此,他给我看过一件陶器,说是石桥村烧制出来的,今日特意过来看看。”

“你来晚了,别人抢先一步,我已决定与他合作。”

石大兴呆怔片刻,忽然重重跺脚,怒道:“竟被人截了道儿!”

抬眼瞪着顾青,石大兴道:“谁比我早?”

顾青心情虽不爽,但理智还是有的,这家伙的面相绝非善类,还带着几个随从,顾青再不爽也不愿吃眼前亏,于是很痛快地道:“青城县的郝掌柜,你应该认识。”

石大兴怒哼:“我就知道是他!这几年郝东来越来越过分,抢了我好几桩大买卖,今日这桩又被他抢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幸好石大兴的怒气并非冲着顾青,骂了几句后又道:“你跟郝东来合伙是怎么个章程?我还能插一脚进来吗?”

顾青摇头:“郝掌柜与我约定了,只做他一家的买卖,恕罪。”

石大兴摆了摆手:“不怪你,是我时运不济。我再问一句,如果我把郝东来打死了,你的陶器能交给我卖吗?我出的价跟郝东来一样。”

顾青眼皮一跳。

唐朝人竟如此暴躁吗?顾青自认已经够狠了,没想到眼前这位更狠,果然一山还比一山高。

“您看着办,我管不了。”顾青的态度忽然变得很客气。

对狠角色一定要尊敬,顾青不想给任何人跳抬棺舞的机会。

石大兴对顾青的回答很满意,仰天豪迈一笑:“好,等着,待我打死那个肥杂碎,咱们再来聊陶器买卖。”

说完石大兴转身就走。

顾青脸颊抽搐,郝掌柜也算是青城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吧?这位绝非善类的大汉说打死就打死,后台那么硬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着石大兴的背影,顾青忽然心念一动,道:“石掌柜请留步。”

石大兴转身。

顾青的表情不再是那副人见人厌不高兴的嘴脸,换上一副如沐春风的微笑。

“石掌柜,买卖是做不完的,陶器的买卖以后再说,眼前还有一笔买卖,不知石掌柜有兴趣吗?”

石大兴眉梢一挑:“哦?你说说看。”

…………

一炷香时辰后,顾青走进柴房,将丁家兄弟身上绑的绳子解开。

看着满头雾水的贤伯仲,顾青微笑道:“我说话算话,今日便放你们离开,门口有一位大汉,你们跟着他走吧。”

丁大郎一脸不敢置信:“你……果真放了我们?”

顾青不高兴道:“我是个讲诚信的人,你我相处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家兄弟同时露出悲愤之色。

你管这种每天毒打我们的方式叫“相处”?

丁大郎深吸口气,不抠细节了,即将重获自由,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天大的气都忍着,自由最重要。

“多,多谢。我兄弟以后绝不再踏入石桥村半步,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丁大郎神情庄重地发誓。

顾青笑道:“不用发那么毒的誓,怪让人心疼的,我觉得你们以后可能想回都回不了。”

丁大郎一脸莫名,但也不敢多问,当前要务是脱离这座樊笼,从此天高海阔任飞翔。

兄弟二人走出柴房,屋外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二人眯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啊,自由的味道!

门外,石大兴正等得不耐烦了,见三人走出来,石大兴打量了丁家兄弟一番,望向顾青沉声道:“就是他俩?”

顾青笑着点头。

石大兴朝二人挥手示意:“跟我走,抓紧赶路,今夜必须赶到青城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朝顾青招呼了一声,石大兴转身就走。

丁家兄弟脚上的伤还没好,一瘸一拐跟在石大兴身后,丁大郎心念微动,忍不住回首,见顾青正站在大门口,朝他微笑,笑容里的意味怪异莫名。

丁大郎也笑,转过头后,笑容渐渐敛去,久抑的恨意终于肆无忌惮地在眼中跳跃。

夺屋之恨,毒打之仇,焉能不报?

纵虎归山,顾青,你日后便知后果!

丁大郎赫然抬头,发现那位长得很凶恶的魁梧大汉也正在对他笑,丁大郎心头咯噔一下,然后马上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顾青叫他们兄弟二人跟这个大汉走,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跟他走?他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丁大郎眼皮直跳,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暗暗咽了咽口水,丁大郎朝石大兴拱手强笑道:“还未请教足下……”

石大兴懒洋洋地道:“我叫石大兴,以后是你的主人,你叫我老爷亦可,叫我掌柜的也行……”

丁家兄弟愣住了,丁大郎吃吃地道:“主,主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把你二人作价三十文卖给我了,这里有你们自愿降籍为奴的文书,以后好好伺候我,莫打逃走的主意,你们若敢逃我便报官,官府按逃奴论处,后果很严重。”

说着石大兴朝他带来的几名随从示意了一下:“看紧这二人,那少年郎说这俩货干过不少丧天良的事,而且心眼既多且坏,不能大意了,回头关几日,饿几日,再打几日,约莫就乖巧了。”

丁家兄弟的心瞬间坠入不见底的深渊,丁大郎呆滞片刻,忽然双膝跪地,双臂向天张开,嘶声凄厉大吼:“不!不——”《一剪梅》BGM

…………

顾青站在门口,掂了掂手里一个黑色的布制小钱袋,里面传出叮叮当当的铜钱响声,非常悦耳,闻之令人心情舒畅。

掏出钱袋里的钱,顾青一枚又一枚数得很仔细,数了两遍确定数量无误,于是收起钱,整个人洋溢着欢欣快乐的神采。

“今晚有肉吃了!”顾青激动得不能自已。

转身进门,顾青走到院子中央,冷不丁蹦了一下,跳得老高。

“开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三十文是个很无奈的价格。

顾青开价很高,但石大兴不同意,青城县有牙行,里面除了卖乖巧伶俐的小女孩,也卖高大老实力气大的昆仑奴,昆仑奴虽然贵一点,但性价比高,丁家兄弟不仅瘸了腿,还是一对坏坯子,白送都不想要,何况还要给钱。

顾青苦口婆心相劝,价钱一压再压,要不是嫌弃养丁家兄弟太浪费粮食,这笔买卖早谈崩了,无论前世今生,顾青谈买卖从未如此卑微过。

不过想想反正是废物利用,能卖三十文也不错。

拿到钱的顾青第一时间跑去村民家买肉了。山村里没人开肉铺,有些善于打猎的村民家有存货,都是在山上打来的野味,这些存货对村民来说很珍贵,大多不舍得吃,将它们挂在房梁下晾干,偶尔才吃一点点,而猎物的皮毛则被剥下来卖给货郎,换取一些粮食或是生活用品。

那么珍贵的肉,顾青没钱的时候自然不好意思去村民家借,如今有了钱便有了底气,拜访了几户村民后,顾青花了二十文钱收获满满地回家了。

两只野兔,四只山鸡,还有几斤野猪肉,这些够吃一阵了。

顾青决定省着点吃,毕竟这是丁家兄弟的卖身钱,每吃一口都觉得饱含了丁家兄弟的血泪。但是有一说一,吃起来真香。

丁家兄弟被卖,很多村民都看到了,大家的心情很复杂。

石桥村少了一对为非作歹的村霸,笼罩多年的阴霾一朝散尽,顿觉天清气朗,阳光满地。然而,凶戾如丁家兄弟者,竟落到被人活生生卖掉的下场,委实令人难以接受,村民们对顾青更多了几分敬畏。

连村霸都敢卖,就问你怕不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肉要做得好吃才有食欲,才能吃更多。顾青如今烹肉的方式也比以前高端了很多。

家里没铁锅,煎炒炸之类的方式比较困难,只能在蒸和煮上下功夫。肉要肥瘦适中,切成薄片,撒上少许盐巴和酱料,密封腌制半个时辰,然后放进陶罐内小碗隔水,温火慢蒸,一个时辰后,肉蒸得熟透了,揭罐后满室飘香。

蒸好的肉上面撒上几许切碎的野菜末儿,竹箸轻轻一夹,肉片晶莹剔透流淌着浓浓的汤汁,连吃五碗饭不在话下,若能有一小坛米酒就更完美了。

宋根生的吃相不太好看,明明是读书人,吃肉竟能吃出饿狗抢屎的架势,也不知他亲爹在家时怎么饿着他了。

顾青放下竹箸,忽然没有吃肉的心情了。与这种吃相的人一起吃饭,总会给自己一种与猪同槽抢食的错觉,猪可以吃得很开心,也不介意别的猪跟它抢,但顾青忍受不了。

吃肉需要愉悦的心情,以及良好的进餐环境,两者必不可少,否则肉吃起来就缺少了灵魂,缺少灵魂的肉固然能吃,但味同嚼蜡。

生活过得再贫困,终究还是需要一些仪式感来证明自己活着。

“我蒸肉已经蒸得非常鬼鬼祟祟了,想不通你是怎么恰好出现在我家的……”顾青黯然叹道。

宋根生头也不抬,一片肉吸溜一声进了嘴,含糊道:“闻着味儿过来的,你做的肉特别香,半个村子都能闻到,有做肉的秘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想知道吗?”

“想。”

“蒸的过程千篇一律,主要是腌肉的环节很重要,腌制时要在肉上面撒上盐和酱料,最关键的是,抹上少许的猪尿,有助于盐和酱料入味……”

“噗——”宋根生喷了一地,赫然抬头错愕地盯着他:“莫闹!”

顾青面无表情地挟肉入嘴,下手的动作快了很多。好神奇,恶心了别人后,自己的食欲忽然变得特别好。

“真……放了猪尿?”

“嗯,肉这个东西,尤其是野味,天生有股膻味,猪尿能缓解这种膻味,而且能让肉质更嫩更爽口。”顾青淡定地道。

宋根生脸色发青,张大了嘴似乎想吐。

“出去吐,不然你会挨打。”顾青头也不抬道。

宋根生忍住了,不知是害怕挨打还是舍不得刚刚吃进肚里的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继续吃啊,别客气。”顾青热情邀请。

宋根生狐疑地看了看肉,又看了看顾青的表情,总觉得自己被他忽悠了,犹豫半晌,终究没有勇气继续吃。

忽然想起了什么,宋根生问道:“你真把丁家兄弟卖了?”

“卖了,可惜卖便宜了,才三十文。”顾青手起箸落,语气却很惋惜。

“知道这个消息后,全村人好像对你的议论更多了,有人拍手称快,说你为民除害,是个好人,也有人说你是比丁家兄弟更恶的坏人,以后大家可能会受更多的欺凌。”

顾青吃着肉,鼻孔里哼哼两声。

一个小小的山村都能产生两极分化的舆论,看来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已经在村里有了影响力,若是顾青愿意,只要把村民们召集起来,大喊一声“我,石桥村村霸,打钱”,敢不掏钱的人应是极少数。

“所以,得罪你的人通常都会被你卖掉吗?”宋根生小心翼翼地道。

“不一定,要看价钱如何……”顾青漫不经心地挑着碗里的肉,想到丁家兄弟只卖了三十文,他便觉得有些扼腕,现在回忆一下,跟石大兴谈判时其实并没有发挥好,若能将丁家兄弟的性价比吹嘘得更夸张一点,至少能多卖十文。

宋根生却暗暗坚定了自己绝对不要得罪顾青的决心,然而如今的顾青性情大变,自己跟他走得那么近,实在有点不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不会有朝一日也把我卖了吧?”宋根生惴惴地问道。

碗里的肉已经吃完了,顾青意犹未尽地咂嘴,幽怨地瞪了宋根生一眼。

“宋叔,也就是你亲爹,他有没有想过卖掉你?”

宋根生断然摇头。

“那我也不会卖你,放心。”顾青不怀好意地笑。

宋根生皱眉,总感觉这句话满满的恶意,又不知恶在何处……

“根生,想跟我一起赚钱,想过好日子,想要风风光光迎娶秀儿,从明日起,你要帮我的忙了。”顾青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

“你说,我一定帮。”

“明日挑一些老实本分的乡亲,让憨叔教他们捏陶器的手艺,你知道的,咱们跟郝掌柜的买卖谈成了,马上要正式合作了,陶器的产量一定要跟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当初建窑的时候顾青便留了心眼,陶窑规模建得比普通的窑口大,他很清楚煤炭烧出的陶器会是怎样的质地,酒香不怕巷子深,好东西终归会被人哄抢的,产量问题一定要未雨绸缪。

事实证明顾青没错,陶器还没对外售卖,青城县已经来了两位商人,而且看情形两位商人之间会为了争夺陶器经营权打出脑浆子。

石桥村基本是老弱妇孺,能干活的村民很少,顾青别无选择。他对这个世界报以戒心,如果一定要在陌生人里面选择的话,他只能选择相对比较熟悉的本村村民。

在这个年代,手艺也是一门知识产权,就像孔子教授学生也要束脩一样,憨叔捏陶烧陶的手艺自然也是知识产权,想要学它,顾青必须有所表示。

顾青的表示很实在,拎了几斤肉和一些粗粮,还有一些从货郎那里淘换来的瓶瓶罐罐,都是生活里用得着的,满满当当装了好几袋子,爬到山上送给憨叔,几句彩虹屁将憨叔夸得心花怒放,面子实惠都有了,憨叔大手一挥,教!

矮个儿里面拔高个儿,宋根生选了十几个村民上山,交给憨叔教手艺。一边教一边生产,两样都不耽误。

陶窑的产量渐渐提高,陶器成品的形状也越来越完美。

石大兴回到青城县后,两位商人杳无音讯,到了第三天,石大兴和郝东来两位掌柜联袂来到石桥村,顾青看到二人的累累伤痕就知道他们的争斗有了结果,今天就是过来通知他结果的。

“少郎君你还是拿七成不变,剩下的三成我拿两成,郝胖子拿一成。”石大兴坐在顾家前屋,大马金刀地道。

顾青无所谓,反正不影响自己的利益就行,扭脸看了郝东来一眼,郝掌柜今日的气色不佳,一个眼眶发黑,嘴角带着些许淤青,像一只发福严重又落了水的斑点狗。

石大兴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脸上一边的颧骨微见青肿,眼眶倒是不黑,不过印堂有点黑,不知是最近走霉运还是被人迎面拍了一板砖……

两位商人面若平湖,但顾青能想象这几日的青城县经历了怎样的火并甚至械斗。

商人为了挣钱也蛮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咳,二位如何分润我不反对,你们谈妥了就成,不过二位能告诉我这两日发生了什么吗?纯粹好奇,不影响咱们合作。”顾青凑过脸打量着他们。

石大兴的做派很豪迈,闻言不在意地摆手:“无甚新奇之处,不过是双方纠集各自店铺的伙计,约在青城县东市大打了一场,结果我赢了,他输了,所以我拿两成,他拿一成……”

说着斜眼瞥了瞥郝掌柜,石大兴露出轻蔑的笑:“郝胖子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郝掌柜一张肥脸涨成猪肝色,咬牙道:“你真够卑鄙的,买通了我隆昌记的伙夫,约架当日早上在饭食里下了泻药,少郎君你是没看到那场景,可怜我那几十个生龙活虎的店伙计,被这匹夫的手下揍得一边抱头鼠窜一边跑肚拉稀,一边哭喊一边喷溅……”

郝掌柜说着眼角泛起泪花,仰天长叹道:“纵是英雄末路,未免也太不体面了,石大兴,你真是丧尽天良!”

顾青脸色也有点难看,虽未亲眼得见,却仿佛能闻到味道……

“事后不仅我输了买卖,还被县令训斥了一番,并勒令我出钱出力,将东市打扫干净,否则治我伤风化之罪,我真的是……太苦了。”郝掌柜掩面哭泣,哭得像个三百多斤的孩子。

石大兴却毫无愧疚之色,反而洋洋自得地望天。

顾青看看二人剑拔弩张的姿态,心中渐渐明白了什么。

看来二人的身家和在青城县的影响力不小,虽说古代的商人地位向来是卑贱的,连农户都不如,但毕竟钱这个东西很有用,它能潜移默化地改变很多现状,尤其是在开元盛世之后,商人的地位比唐朝初期高了不少,至少在青城县内,石大兴和郝东来这两位商人应该是颇有地位的。

“既然分润之事已谈妥,那么接下来咱们该干正事了……”顾青看了看二人,道:“两位是合伙人,烧窑的事由我负责,但上釉的师傅和经验丰富的工匠,还是要靠两位的人脉帮我征选,日后陶窑所产皆运进青城县,二位可租用库房囤积存货,各自派出账房打理库房账目,如何买卖便是二位的事了,我只负责产出。”

石大兴点头:“聘请师傅工匠的事包在我身上了,库房我家有现成的,拿来便用。”

郝掌柜的心思却更远一些,道:“购置瓷土一事可交由我,我认识甄官署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石大兴神情微动:“瓷土?这么快便打算烧瓷了么?”

郝掌柜偏过头没理他。

顾青笑道:“瓷器可比陶器的利润大多了,你不乐意?”

“当然乐意!哎,如今咱们三人算是自己人了,明人不说暗话,若非少郎君你的陶窑烧的东西太好,让我有信心能烧出同样上好的瓷器,仅靠陶器挣的那点钱我还真不屑去做,图的不就是以后么。”

郝掌柜冷冷道:“不屑做你可以不做啊,谁逼你了?是你死皮赖脸抢了我的买卖,现在又装什么清高。”

石大兴瞥了他一眼,没理会郝掌柜的挑衅,反而露出胜利者不屑跟失败者计较的优越笑容。

顾青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二人,并没有任何居中调解二人恶劣关系的举动。

前世毕竟带过团队,他很清楚一个团队的内部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团结友爱,而是互相竞争。

如今这两位掌柜似乎积怨已久,又同时看中了一桩买卖,不得不捏着鼻子忍着恶心选择合作,这在商业上很常见。顾青亲眼见过许多不共戴天之仇的公司为了一个项目不得不坐到一起的例子,而最后那些项目大多也顺利完成了。

究其根本,要看这个临时的团队里有没有能镇住场面的领导。

顾青即将成为眼下这桩陶器买卖的领导,他年纪小,德不高望不重,两位掌柜能混到如今的身家,也都不是省油的灯,那么,他靠什么镇住两位掌柜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陶窑烧出来的陶器比别人烧的好,自然是有秘密的,这个秘密若是无人知道,那么顾青的陶窑永远都是天下最好的陶窑,一旦被人知道,包括如今的两位合伙人,那么顾青将会变得毫无价值,两位合伙人绝对不会跟顾青再有任何形式的合作,而顾青想出来的烧窑法子也将不再是秘密。

对顾青来说,这是一个很紧迫的危机,如果处理不当,不远的将来或许会成为某个剧烈冲突的导火索。

幸好眼前这两位合伙人有很深的积怨,顾青不知道他们以前究竟为何结怨,但从双方剑拔弩张的态势来看,他们之间的仇恨大抵等于老爹被杀,老婆被抢,孩子不是亲生,以及过大寿时对方送了一口棺材那种程度。

三人在前屋商量合作细节,下午时分差不多有了大概的章程,按正常人的礼节,这会儿顾青该开口留客吃饭了,于是石大兴坐姿渐渐轻松,开始聊一些家常闲话,显然他在等开饭。

相比之下,郝掌柜理智多了,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然后果断起身告辞。

已经吃过一次亏了,郝掌柜很清楚顾青不会留客吃饭,而且还要提防这小子忽然开口借钱,早走也好避免双方的尴尬。

顾青喜欢懂事的人,尤其是那种不随便蹭人家饭的懂事的人,从郝掌柜的表现来看,懂事长当之无愧。

郝掌柜突然的告辞令石大兴有点懵,见到顾青笑意吟吟的神情,石大兴也终于明白了,于是只好也跟着起身告辞。

走出顾家门口,郝东来与石大兴并肩而行,石大兴看了看身后的顾家大门,又看了看郝掌柜面无表情的胖脸,石大兴拽了拽他的衣袖:“哎,郝胖子……”

“莫拉扯,跟你不熟!”郝掌柜挣脱他的手,加快了脚步。

石大兴仍拽住他:“恩怨归恩怨,买卖归买卖,你越活越回去了。”

郝掌柜目光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石大兴笑道:“一个农家小子,不过掌握了一点与众不同的烧窑窍门,居然对你我发号施令,你心服吗?他凭什么?”

郝掌柜冷笑:“就凭他掌握了与众不同的烧窑窍门,不服也得服。”

“我不觉得他掌握的窍门多深奥,郝胖子,两个人的合伙买**三个人合伙买卖赚得多,我就不信你没动过心思。”

郝掌柜面无表情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非要我挑明了说,那我就不瞒你了。咱们找个心腹之人偷偷来石桥村,夜里上山,探一探他的陶窑,我想看看这小子究竟什么成色。”石大兴露出傲然之色:“你我的身家在青城县是首屈一指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与咱们合作,咱们两家的钱,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平白分走的,你说呢?”

郝掌柜冷笑:“我当作什么都没听到,石大兴,与你这种心术不正之人为伍,是我郝东来的耻辱。你若不想干,尽可以退出,把份子让给我。”

石大兴也冷笑:“你可想清楚了,我若探到了什么秘密,陶窑我一个人也能开,与你再无干系了。”

“悉听尊便!”

二人再次不欢而散。

…………

顾家前屋。

“陶窑要动工扩建,根生,马上召集村里人手上山伐木,然后将陶窑方圆二十丈围成栅栏,顺便堆一些干柴在陶窑前后掩人耳目。最后将全村的狗都征用,全部调到陶窑栅栏周围,选十个壮劳力日夜守在那里,我从今天起也守在那里。跟村民们说,我会付他们报酬的,以后除了农忙时节,其他时候大家可以来窑口做事,能贴补家用,若是收成不好不至于饿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根生有些懵:“为何?”

顾青揉了揉脸,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既然选择跟人合伙,就应该承担相应的风险。眼下这个风险快来了。”

宋根生毕竟读过书,闻言吃惊地道:“你是说,那两位商人会……刺探陶窑的秘方?”

“一个天大的利益砸在你头上,你却不得不跟别人分享,换了是你,你乐不乐意?”

宋根生傻傻地点头:“乐意啊,本来就是凭空砸下来的,跟别人分享有什么干系?得多得少都是赚。”

顾青叹道:“你怎么不按套路聊天呢?真累……根生,你这性子啊,一辈子发不了财,但你一辈子都会很干净,不错。”

宋根生愣了一会儿,气道:“他们……怎可背信弃义!太过分了!”

顾青瞥了他一眼,道:“跟你说实话你别介意,若换了我是他们,我可能也会这么干,财帛动人心,更何况他们是商人,对利益尤其狂热,别跟我说什么圣贤和道德,我是文盲,听不懂。”

“所以,我能理解他们的做法,从本质上来说,我和他们半斤八两,大家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人,因为理解,所以了解。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我很清楚。”

宋根生皱眉:“你打算怎么办?”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他们终归是商人,不是官府,他们也怕把事情闹大,商人在官府眼里终究是卑贱的,所以我要给他们一记狠的,来个杀鸡儆猴,以后想必他们就会老实很多,哪怕只能镇住他们一年也好。再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以后,他们就算想造我的反也不是那么容易了。”顾青的目光在日暮的金黄色光晕里阴晴不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商人做事往往效率很高,行动也很快。

动员全村老少在陶窑周围圈起了栅栏,并借来了四条看门狗栓在陶窑的四个方向之后的第三天夜晚,顾青正在临时搭建的低矮小木屋里跟憨叔天南地北聊天。

两道穿着黑衣的人影悄悄同时接近陶窑,两人显然不是一路人,他们相隔有点远,毫无呼应配合的意思。

越接近陶窑,两人愈发小心,他们猫着腰,用半蹲的姿势前行,每走一步都要停一下,警惕地观察四周,然后再走一步。离陶窑越来越近,已经能看见栅栏内那间小木屋的油灯忽明忽暗的光亮。

两人正打算翻过栅栏时,忽然周围一阵焦躁的狂吠声,立时惊动了山村的夜。

紧接着两个穿着黑衣的人赫然发觉自己的四周点亮了火把,十余支火把代表着十几个人,这些火把的前方,四只威猛的看门狗正朝他们露出尖牙狂吠。

二人吓得心神俱裂,两腿一软,情不自禁瘫在地上。

火光与黑暗的交界处,一道年轻的身影朝他们缓缓走来,他的半边脸被火光映亮,另半边脸藏在无边的黑暗里,看起来像来自地狱的索命无常。

“二位,你们让我久等了,呵,看来你们的掌柜很沉得住气,我原以为你们昨晚便该来了。”顾青嘿嘿冷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顾青对这个世界仍不熟悉,他甚至没走出过山村。所以他尽量不违反大唐的律法,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遵守游戏规则,除非有强大的实力改变规则。

若是迫不得已不得不违反规则,那也要偷偷摸摸的违反,神不知鬼不觉,不能给人留下话柄。

不过处置今夜来刺探陶窑的俩货,顾青觉得可以高调一点,因为是别人首先违反了游戏规则。

第二天中午,十来个村民抬着两个由布条和木棍临时做的简陋担架进了青城县。

顾青没露面,村民们抬着担架进城后分开,分别将担架抬到了隆昌记和兴隆记两家商铺门前,村民们一声不吭,放下担架便迅速消失在人海里,商铺里的伙计没反应过来,门前便只剩下两个捂着腿哀哀痛呼的人。

半个时辰后,兴隆记商铺内,郝东来匆匆赶来,仔细观察了兴隆记门前被打断腿的那名伙计,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进了商铺,与石大兴打了个照面,二人进了内堂密室。

“听说你的隆昌记门前也有一个被打断了腿的伙计?”石大兴沉着脸问道。

郝东来不发一语,阖目养神。

石大兴脸上露出冷笑:“好个少年郎,真是小觑了他,手段真狠。”

转头望向郝东来,石大兴缓缓道:“有件事估摸你还不知道,我第一次见顾青时,他卖给我一对兄弟,讨价还价后,作价三十文,还有一份兄弟俩自愿降籍为奴的文书,你猜猜那对兄弟是什么人?”

郝东来仍未出声,但眼睛已睁开,显然石大兴的话题引起了他的兴趣。

“那对兄弟曾经是石桥村有名的恶霸,他们欺男霸女侵占农田无恶不作,废在兄弟二人手上的村民已有好几个,因其恶名昭著,村民敢怒不敢言,任由二人欺压,谁知有一天,那个名叫顾青的少年郎忽然性情大变,对兄弟二人下了狠手,两次冲突之后,兄弟二人被顾青关在柴房,每日施以毒打,把他们折磨得不成人形后,索性折价三十文卖给了我……”

郝东来脸色立变,抿紧了唇不知在想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石大兴又道:“这些都是那兄弟俩告诉我的,说来真不知该同情他们还是痛恨他们,作恶多年,竟落得如此报应,如今他们还关在商铺后面的柴房里,每日仍要挨一次毒打,磨一磨他们的性子后再看看能不能用。”

悠悠一叹,石大兴道:“顾青此子虽年幼,然心性之狠毒,手段之冷酷,石某生平仅见。此子……不凡。”

郝东来终于开口了,未语先叹息:“我们走错了一步。”

“嗯?”石大兴面带笑意。

“大意了,以为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农户小子,不知哪里弄到的偏门法子烧出了陶器,想当然便没做过任何打探,径自派了人去刺探秘方,这一步走错了,若事先了解了他的为人和手段,我不会如此冒失。”

石大兴冷笑:“上次是谁跟我说,不屑与我这心术不正之人为伍,结果转过身就派了人去刺探秘方,若论心术不正,郝胖子,你比我强多了,我至少比你坦荡,你却是当面正人君子,背后偷偷打闷棍,你这种人才是真的可怕。”

郝东来面不改色:“小人喻于利,既是商人,便自承小人,小人干出任何事都是无可厚非的,你拿这个说事有何意义?你我都是同类人罢了。如今咱们要想的是如何走下一步。”

石大兴笑容渐淡,阖目沉吟半晌,道:“他今日将我们派去的伙计打断了腿,扔在咱们商铺门口,一声不吭也未上门兴师问罪,那些人扔了伙计就走,顾青此举有何深意?”

郝东来皱眉:“警告?宣战?杀鸡儆猴?”

“他有何凭仗?有何资格对我们宣战?”石大兴思索许久,缓缓道:“可能……他只是警告我们?”

郝东来望向他:“陶窑的买卖你还做不做了?”

石大兴目光带笑:“郝胖子,又开始对我耍心眼了?你是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出了这事儿,以顾青那小子的心性,怕是很难再信任我们了……”郝东来抬头,肥脸布满了真诚:“要不,我们同时撤了份子,都不干了吧,让顾青那小子自己玩去,我就不信整个青城县除了你我,还有谁敢接他的买卖。”

石大兴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郝胖子,这些年你耍心眼的本事愈发精进了,哈哈,当石某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省省力气,要耍心眼去顾青面前耍,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没用,顾青的陶器我要定了,若刺探不到秘方,我就老老实实跟他合作,至少在刺探到秘方以前,我会一直老实下去。”

“这可不像你的性子,你做买卖向来霸道,能抢则抢,为何不索性多派些人过去占了顾青的陶窑呢?”

石大兴冷笑:“还耍心眼,我们是商人,不是官府,大明大亮派人去抢陶窑,我不怕王法吗?黄县令虽说表面上对咱们礼遇,可心底里一直是看不起商人的,我若敢把事闹大,黄县令定然不会饶我。郝胖子,你胆子比我大,要不你去试试占他的陶窑?”

郝东来脸色瞬间阴沉,怒哼一声起身,连告辞的话都没说便拂袖而去。

二人积怨不小,若非为了利益,彼此都不愿多说一句话。

石大兴见郝东来离去,他也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吩咐伙计准备礼品,乘上一辆马车匆忙出门,朝城外行去。

刚出了青城县的城门,后面一辆马车也匆匆赶来,石大兴掀开马车帘子,赫然发现另一辆马车上坐着郝东来,郝东来也恰好掀开车帘,二人的目光瞬间相遇,一眼千年。

郝东来又惊又怒,如同捉到老公出轨的原配糟糠之妻:“你好卑鄙!背着我去找顾青!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石大兴也气坏了:“你坐着马车出城难道不一样吗?呸!无耻之徒!”

二人很有默契地重重甩下车帘,形同陌路一前一后赶往石桥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宋根生大部分时候都像读书人,偶尔也有不像的时候,不但不像,反而比正常人更猥琐。

此时此刻,他就进入了猥琐男模式。

整整一上午什么事都没干,像个痴汉一样远远跟在秀儿后面,看她挎着竹篮采野菜,看她哼着俚俗歌谣走过林间小径,看她悄悄脱了鞋子,将脚泡在清澈蜿蜒的小溪里,舒服地仰头闭上眼,与山林溪涧融合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宋根生就这样静静地远远地看着她,目光痴迷,嘴角带笑,像观音菩萨座下的黑熊怪忠心守护紫竹林一样守护着她。

看到秀儿穿上草鞋,整理衣着后回家,宋根生急忙跟上。

一直到秀儿走回村子,遇到相熟的村民,停下脚步寒暄,宋根生便悄悄躲在一堵废弃的土墙后,探出头偷偷瞄她。

一记巴掌拍上宋根生的肩,顾青的脑袋凑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好奇地道:“你在做贼还是在做淫贼?”

宋根生吓得啊地大叫,惊惶扭头发现是顾青,这才长松了口气:“正人君子是不会在后面吓人的。”

宋根生有些羞恼。

“我不是正人君子,只是个普通人,有时候干的事或许连人都算不上。”顾青无所谓地道。

宋根生一愣,劝道:“不论是君子还是普通人,都应爱惜羽毛,你怎可如此诋毁贬低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名声这东西是枷锁,我不需要,别转移话题,你在偷窥谁?”顾青探头看了一眼,看到远处的秀儿,顾青恍然:“衣冠禽兽啊,大白天就干这种偷窥小姑娘的事,这种事不是应该晚上干的吗?居然好意思教我做正人君子……啧!”

宋根生脸涨得通红:“我,我不是偷窥,是……是在保护她!怕她遇到坏人。”

“村里的坏人只有丁家兄弟,他们已被我卖掉了,还有谁是坏人?”

宋根生没说话,只用笃定的眼神看着顾青。

顾青倒吸一口凉气:“我是坏人?”

宋根生缓缓道:“你自己刚才说过,有时候你连人都算不上。”

读书人除了读书,大抵都要练嘴皮子功夫的,怼人的话说得好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顾青脑海里想了好几句反击的话,然而终究杀伤力太弱,于是呆怔片刻,接着仰天长笑,单手摁住宋根生的脖子,把他的脸按在土墙上摩擦,摩擦……

片刻后,宋根生面无表情坐在土墙后揉脸,顾青神清气爽地伸着懒腰。

“是你最近飘了还是觉得我扛不动刀了?”顾青斜眼瞥着他。

“你已摩擦过我了,快帮我想想办法,如何才能让秀儿对我倾心仰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沉默,又是这个该死的话题,他完全不擅长。

“不知道你们求偶是怎样的章程,反正我所知道的是,送花啦,烛光晚餐啦,月下散步啦,还有在她门外弹琴唱情歌什么的,听起来是不是很土?没错,确实土,但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宋根生眼睛亮了:“土?怎会土?我听都没听过,好像很新奇的样子……她若对我有意,会怎样暗示我呢?”

顾青努力回忆前世电视剧里的情节,然后道:“她……大概会说最近新茶上市,邀请你去她家喝杯茶吧。”

“茶?村里没人喝这东西呀。”

“喝水也行,重要的不是喝什么……你这种钢铁直男我真是服了。”

“何谓‘钢铁直男’?”

“我不想跟你解释如此深奥的问题,只有一个问题问你,你喜欢秀儿为何不直接请人上门提亲呢?聘礼准备丰厚一点,秀儿她娘一定不会反对吧?”

宋根生摇头:“我希望先两情相悦后再去提亲,若秀儿不喜欢我,我提亲将她娶过来,岂非欺男霸女行径?此非君子所为也。”

顾青含笑看着他,宋根生这人单纯,儒雅,也有一些迂腐的书呆子意气,顾青对他好不仅仅因为他是朋友,更多的是,顾青从他身上看到很多自己所不具备的性格品质,宋根生就像是一个互补式的存在,恰好将顾青性格里缺憾的一面补上了。

远处的秀儿终于看到土墙后的顾青和宋根生,挎着竹篮快步走来,离二人五步距离时又站定不动,怯生生地看着顾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秀儿这才慢慢走近。

宋根生的表情顿时有点慌,顾青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都加重了不少。

秀儿朝顾青和宋根生微蹲福礼,这令顾青颇为惊奇,秀儿的家教礼仪似乎做得不错,贫瘠的山村里很难看到如此识礼数的姑娘了。

“秀儿见过顾家兄长,见过宋家兄长。”秀儿轻轻柔柔地道。

宋根生手足无措,紧张得脸望向别处,努力端着兄长的架子嗯了一声,脸已一片通红。

顾青瞥了他一眼,笑道:“找我还是找根生?”

秀儿怯怯地道:“找你。”

“都是同村乡邻,有事直说。”

“听村里的长辈们说,顾兄长的陶窑召集村里的劳力帮忙做事,是有酬金的,对吗?”

“没错。”

秀儿脸蛋通红,垂头低声道:“我,我娘说……她也想去陶窑做事,她说她也算劳力,男人能干的事,她也能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愣了,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提了这个请求。

见顾青久久不语,秀儿急道:“我也能顶半个劳力,我和我娘一起做事,酬金可以少一些,行吗?”

顾青皱眉,看秀儿焦急的样子,想必她家已是非常穷困了,否则不会抛头露面去陶窑干苦活儿。

然而一想到陶窑里干活的都是些糙汉子,整天光着膀子一边干活一边说些荤素不忌的玩笑,秀儿母女处在那个环境里,实在很不妥。

旁边的宋根生也焦急得不行,红着脸两眼期待地盯着他。

顾青眨眨眼,决定送个顺水人情,于是转头看着宋根生道:“陶窑呢,应该暂时不缺劳力,而且女人干那种糙活儿未免不妥,根生,你说要不要给秀儿母女安排个活干呢?”

宋根生忙不迭点头:“要,要!当然要!”

秀儿望向宋根生,眼神浮上感激之色。

顾青笑道:“看在根生的面子上,秀儿,你和你娘干脆给陶窑的劳力们做饭吧,粮食我每天分配给你们,秀儿你辛苦一下上山采野菜,你们母女每天做一顿便可,我给你们每天两文钱酬金,如何?”

秀儿大喜过望,急忙朝顾青行礼道谢,抬起头时,脸上已挂满了泪珠。

“顾家兄长,您的大恩大德,我和我娘一生铭记在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一把将宋根生扯了过来:“谢他吧,原本不打算请人了,根生帮你说了好话,我才改了主意。”

秀儿又朝宋根生行礼:“多谢宋兄长。”

道谢过后,秀儿告了声罪,挎着竹篮蹦蹦跳跳回家了,看得出她的心情很雀跃,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娘。

宋根生感激地道:“多谢你帮我。”

“顺嘴一提的事,莫客气。”

宋根生尴尬地道:“为了帮我,你每天除了付村民酬金,还要多付出一顿饭,这可是不小的开支。”

“终归是乡邻,多给点好处我不吃亏,再说,我多付出的部分自然有人帮我付账,何乐而不为。”

宋根生好奇:“谁?”

顾青望向村口的山路,努了努下巴,嘴角露出了笑意:“他们。”

山路尽头,两拨人马缓缓朝石桥村行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两拨人马是老熟人,“熟人”的意思不单单是指朋友,也能解释为仇人。

派探子刺探陶窑秘方,这样的行径算仇人吗?

对顾青来说,不一定。顾青了解人性,包括他自己在内,人为了利益干出任何事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而对于郝东来和石大兴两位,顾青的态度是静观其变。

他允许身边的任何人犯错误,但前提是犯了错要改,死不悔改的人才会成为他真正的仇人。

现在顾青等着两位商人拿出态度,今日进村是诚恳认错还是死不悔改,他们的态度决定顾青的态度。

石大兴和郝东来走得很快,山路崎岖漫长,二人走得满头大汗,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似乎在吵架。二人各自带的随从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老老实实垂头走路,神仙打架他们不敢掺和。

顾青微笑迎了上去,朝二人拱手:“两位掌柜来得好巧,我刚好吃过饭。”

石大兴:???

郝东来很淡定,他知道顾青话里的意思,“来得巧”的意思是,幸好他吃过饭了。

“哎呀,少郎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是想煞我也!”郝东来热情地迎上前,一个圆滚滚的胖子认真笑起来,亲和力不是一般的高,简直人见人爱,让人情不自禁产生巨大的好感,恨不得把他的名字写在牌位上,每天三炷香以示喜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石大兴暗暗骂了声无耻,也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顾青好奇道:“二位掌柜为何突然来此?有事吗?”

二人一愣,我们为何突然过来,你心里没数吗?

仔细看了看顾青的脸色,却看不出任何端倪,顾青一副浑若无事的样子,那无辜且茫然的表情甚至给了二人一种错觉,他们的伙计被打断腿与顾青无关,真凶另有其人。

“呃,少郎君昨夜难道没发生什么事?”郝东来目光闪烁,试探着问道。

顾青似笑非笑:“你希望我发生什么事?”

“当然不希望,我和石掌柜一直希望少郎君无病无灾,咱们的陶窑万年永存。”

顾青笑道:“那就没事了。”

郝东来神情惊疑不定,迅速看了石大兴一眼。

石大兴显然没那么沉得住气,而且做人也比郝东来磊落些,见二人打哑谜似的一来一去,石大兴不耐烦了,上前一步大声道:“少郎君,明人不说暗话,我昨夜做了见不得人也对不起你的事,是我不讲究,我错了,今日来跟你赔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颇觉意外,原以为还要跟他们再打一阵太极拳才能把话挑明,没想到石大兴先说了。

小人固然是小人,但做人做事倒也光棍。嗯,这位的节操虽说被狗啃了几口,至少还剩了一点。

至于郝东来,节操这东西大约从来没长过。

见石大兴认了错,郝东来终于也没办法了,垂头叹道:“是,昨夜我也干了不讲究的事,今日特意来向少郎君赔礼的。”

顾青笑了,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巡梭,缓缓道:“二位掌柜,贵号的两位伙计,他们的腿还好吧?不会终生残废吧?”

郝东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大夫看过了,只是骨折,将养些日子就好了,不会残废。”

顾青悠悠道:“老实说,你们认不认错完全不重要,因为我不信任你们了。咱们的合作结束,我已选了两位伶俐的村民,他们下午便动身去蜀州,寻找别的商人合作,当然,一定要找到比你们更有钱有势,而你们也得罪不起的商人,我就不信我的陶窑少了你们就开不下去了。”

二人大惊失色。

如果说之前他们的认错是迫于形势,心中仍存侥幸的恶意的话,顾青这番话说出来他们可真急了,因为顾青要踢他们出局,实实在在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少郎君三思!”郝东来急得声音都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石大兴脸色难看地道:“少郎君何必如此,我们发誓从此以后绝不生二心了,做生不如做熟,请了蜀州的商人过来,谁能保证他不是坏人?”

顾青冷笑:“我做买卖的阅历少,不过我倒是头一次看见合伙人吃里扒外的,真不知你们是真蠢还是假蠢,或者说,你们之前没打听过我的为人?我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就算你们真偷走了我的烧窑秘方,你们猜猜我会怎么做?”

顾青龇牙一笑:“我会马上把秘方公示天下,让所有的商人都知道秘方,既然我玩不成了,你们也别想牟利。偷到秘方你们就能独吞了?呵,太天真了。”

二人闻言愈发冷汗潸潸。

郝东来迅速瞥了石大兴一眼,二人脸上满是苦笑。

是的,这一步走错了,他们真的低估了这位少年郎,年纪虽幼,但为人处世老辣果决,滴水不漏,这一次完全栽了。

郝东来和石大兴交换了一下目光,二人同时躬身朝顾青行礼,石大兴神情诚挚地道:“少郎君,我们真的知道错了,还望少郎君不计前嫌,谅恕宽容,我们以宗族姓氏发誓,绝不再生二心,违者天谴之。”

以古代人对祖宗姓氏的重视,这个誓言可谓很严重也很有诚意了。

顾青其实也想换合作的商人,可他也不确定换来的新商人是不是更坏,更有野心图谋。

眼前这两位虽说心术不正,至少暂时能镇得住他们,归根结底,顾青羽翼未成,无权无势无人脉,纵然与虎谋皮也是逼不得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沉吟半晌,顾青缓缓道:“仅此一次,绝无下次,二位,踏踏实实挣钱才是正道,贪欲过盛,往往一无所得,你们是商人,合则两利的道理比我懂。”

二人连连应是。

顾青露出了笑容:“既然二位来了,那就正式合作吧,陶窑新近产出各式陶器两千多件,可以运进青城县了,该我做的部分我已做完,接下来要看二位能帮我挣多少钱了。”

…………

石桥村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变化的不是风景建筑,而是人。

村民们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日子似乎也跟以往不同了。顾青的陶窑烧了好几批陶器后,村民们赫然惊觉自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男人们偶尔能吃上一顿肉了,妇孺们也有底气跟货郎大声讨价还价,最后高傲地从手掌排出几文钱,换几尺粗布做新衣裳。

曾经死气沉沉的山村,如今焕发出一股朝阳般明朗的生气,山村仍是那个山村,看不出哪里变了,可它确确实实变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石桥村已不是以往的石桥村了。

连顾青都清楚地感受到它与以往不同,当初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醒来,收拾过丁二郎后,他第一眼打量这个世界,周围的村民们事不关己,远远地看着热闹,他们的脸上带着笑,但顾青看得出他们的心是麻木的,像极了鲁迅先生笔下看砍头的看客。

顾青没怪过他们,因为他们只是陌生人,他从未对陌生人有过任何期待,陌生人也不负所望,果然不值得他期待。

后来顾青用拳头征服了丁家兄弟,也在石桥村里立了威。村民们开始对他敬畏,一个人在群体中树立了威信后,会发现自己赫然多了许多不得已的社交。只要出门遇到村民,便能收获到他们诚惶诚恐的行礼,以及尴尬到极致的尬聊,“敬畏”二字成了牢牢贴在顾青身上的标签。

顾青并不介意别人在他身上贴什么标签,事实上他直到现在仍将村民们当成陌生人,对陌生人不需要倾注太多个人情绪。

可是,村民们对顾青的印象渐渐变了。

顾青铲除了村霸,顾青建起了陶窑,顾青请村民去陶窑做工,给他们付酬金,贴补贫困的生活,顾青甚至将村里最穷的杨家母女请来做饭,为此他不得不多付出十几个人每天一顿饭,以及杨家母女的酬金……

其实顾青做这些事的时候根本没有别的意思,铲除村霸只是因为他们招惹自己了,建陶窑只是因为他想赚钱买肉吃,请人做工是因为陶窑的生产不能耽误,一切的一切只是顾青顺本心而为,但看在村民们眼里,这些都是一桩桩善举。

不论出发点怎样,顾青事实上给了石桥村所有人更美好的生活。

村民们已不再为温饱发愁了,种地的粮食不够吃,他们还能用劳动挣钱买粮食,甚至还能吃得起肉,穿得起新衣裳。

顾青无意的举动,改变了一个村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顾青还是顾青,他没有变。前世见多了人情冷暖,亲历过人心善恶,他对别人仍存戒意,像一只迷了路的彷徨小兽,本能地拒绝一切伸向它的善意的手。

天气有些闷热,炎夏的晚风里带着几许凉意。

顾青吃过饭,瘫坐在院子里,仰望天空发呆。发呆时不一定非要思考什么,让脑子放空,在一片空白中虚度光阴未尝不是人生幸事。

夏天快过去了,或许该去青城县里逛一逛,给自己添置几件冬衣,如果手头宽裕的话,顺便给宋根生买一些纸笔,读书人喜欢写写画画,这年头的纸笔属于奢侈品,亲爹买不起,顾青只好担起这份沉甸甸的责任。

家门被敲响,敲门声很轻,隔着一扇门顾青都能听出小心翼翼的意味。

肯定不是宋根生,那家伙发现顾青不轻易揍人后,胆子渐渐壮了,进出顾家的门从来不会敲门,真正的宾至如归。

所以此刻敲门的不是宋根生。

“自己推门进来。”顾青瘫在院子中间动都没动,连眼皮都懒得抬。刚吃过饭,有点犯困。

门被推开,冯阿翁拄着拐杖一步一颠地走了进来。

冯阿翁的脸色比以前红润了许多,显然最近日子过得不错,以他的年纪和残疾的身体,自然不可能去陶窑做工,可谁叫他是村里德高望重的宿老呢,顾青见他一个人过日子可怜,吩咐了杨家母女每日做了饭菜后给冯阿翁留一份。

陶窑卖了几批,顾青的收入渐渐多了,昨天数了数自己的存钱,竟然有一贯之多,这可是一笔巨款,揣在怀里走路可以带风,多管一位老人的饭算不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冯阿翁今日登门很有礼数,手里居然拎着礼物。

拄着拐杖吃力地走到院子中间,冯阿翁将礼物搁在矮脚桌上,顺势坐在蒲团上,轻轻捶打自己的腿。

顾青朝矮脚桌上看了一眼,冯阿翁带了一些干果之类的东西,顾青着实迷惑了,带干果啥意思?你是来动物园看猴王吗?

见顾青一脸懵然,冯阿翁笑了:“傻小子,今日过节你都忘了?”

“啥节?”

“中秋呀,中秋要拜月的,拜月之后再赏月,可是大节日,不敢怠慢了,你独自居住,我知你肯定马虎对付了,给你带了些祭品,拜月神一定要心诚,空手拜神怎能算心诚?”

顾青恍然,原来唐朝人过中秋要拜月神的,相比逼别人叫爸爸,这种仪式显然更神秘更高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月饼呢?不吃月饼吗?”顾青好奇问道。

冯阿翁一愣:“何谓‘月饼’?”

顾青比划了一下:“圆圆的,面粉做的,里面有馅儿,豆沙或者莲蓉都可,反正不能要五仁的,否则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冯阿翁满头雾水:“‘月饼’一说,老汉倒是从未听过,依稀记得南边有人过中秋吃太师饼,据说是纪念商朝太师闻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月饼的中秋节是没有灵魂的。

不过顾青并不在乎,前世已习惯了孤独,基本上所有的节日都是独自过的,渐渐的,他对节日已没有什么概念,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是孤独的,节日尤甚。

当然,基本的社交礼仪还是要有的。

“多谢冯阿翁。”顾青微笑道谢。

冯阿翁却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坐在蒲团上双腿伸直,侧头看着顾青,眼中满是怜惜和愧疚。

“这些年,你都是独自一人过节吧?”

顾青笑了笑,没说话。

冯阿翁叹了口气:“咱们这个村太穷了,穷到温饱难济,穷到人情冷漠,你爹娘扔下你就走了,从小到大不知受了多少欺负,可我们这些大人却无法顾及,村里的孤儿太多了,大人们连自身都难保,哪里顾得了别人,顾青,你莫恨我们,我们不坏,只是饿久了,忘记如何做人了……”

顾青笑得很温和:“我不恨。”

冯阿翁又叹道:“第一次对丁家兄弟奋起反击,估摸你是真的忍无可忍了,其实全村人都很庆幸你被老天忽然开了窍,正因为你的性情大变,我们才有了好日子,这些都是拜你所赐,可是日子过得越好,大家对你越愧疚,很多乡亲都在恨自己,为何这些年没有对你多一点点关照,在你受欺负的时候站出来维护你,你从小到大吃尽了苦楚,最后我们这些大人反倒还要沾你的光,说来真是无地自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顾青浑身不自在。

他很不习惯与人在如此温情的气氛下聊天,感觉自己在参加某个寻亲类的狗血综艺节目,而寻亲的对象恰好琼瑶戏精附身。

前身在这个世界曾经受过的欺负和委屈,他无法感同身受,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反正他来了以后基本没受过欺负,受欺负的是丁家兄弟。

饿久了,忘记如何做人了。冯阿翁这话说得实在,人性可不就是这样么?饿着肚子还能坚持做好人的实在是屈指可数,事实上人在饿极了的时候,大多已不算人了。

顾青真的不恨这些村民,一来他对他们曾经的冷漠并无深刻的体会,二来,他理解饿着肚子的人有着怎样的人性。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人在吃饱了穿暖了,真正的本性才会显现出来,才能区别出谁是天生的好人和坏人。

陌生人对他好不好,顾青并不在乎,本就未曾被世界善待过,自己过的日子全靠自己争取,与旁人无关。

冯阿翁未残疾的那条腿盘了起来,看样子并不打算走,一副要与顾青一同赏月的样子,顾青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他,嘴唇嗫嚅几下,想逐客。

月亮是公共资源,你在自己家赏月不也一样么?

“拜你所赐,乡邻们都过上了好日子,顾青,你是个善良的娃子,乡邻们都很感谢你,往后啊,整个石桥村都是真正的一家人,比亲人还亲,那些没爹没娘的孩子,我们这些大人轮流照顾,肚子填饱了,总要干点人事。”

顾青无所谓,但该死的社交礼仪令他不得不面带微笑:“冯阿翁费心了,咦?我家的月亮好像不太完整的样子,冯阿翁您家的月亮一定又大又圆……”

冯阿翁皱眉:“怎地突然不灵醒了?月亮不都是一个模样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院子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顾青叹了口气,中秋节注定无法消停。

这次没人敲门,大门猛地被推开,顾青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宋根生。

这家伙最近越来越不怕自己了,真以为叫了声爸爸就肆无忌惮了么?根本不是亲生的好不好。

“顾青,今日中秋,我爹让我带一坛酒来,呃,冯阿翁也在……根生见过冯阿翁。”宋根生规规矩矩行礼。

冯阿翁见到宋根生手里拎的那坛酒,眼睛不由一亮。

“你爹酿的酒?”

“是,我爹经常进山采药,顺便在山里采了些野果,酿了几坛果酒……”

冯阿翁大笑:“来来,取碗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汉可有年头未曾沾酒了。”

宋根生苦笑,今晚中秋,原本他打算与顾青二人对饮赏月,学书里的古人那般风雅一番,谁知冯阿翁非要掺一脚,这坛酒怕是不够三人喝。

不过宋根生还是老老实实取了碗,倒了三碗酒,宋根生端碗后双手平举,面向冯阿翁:“根生为阿翁寿,饮胜。”

说完一口饮尽。

“哈哈,饮胜。”冯阿翁迫不及待一口喝光,长呼一口气,神情非常满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单手端过碗,先闻了闻味道,然后皱眉。

一股腐烂的果汁味儿,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酒味,这玩意真能喝吗?自酿的酒,卫生达标了吗?验过大肠杆菌了吗?

于是顾青放下碗,观察眼前的二人。

宋根生好奇道:“你为何不饮?”

顾青气定神闲:“你们先饮,我先酝酿一下酒量……”

你们若喝不死我再喝。

冯阿翁和宋根生又饮了几碗,顾青见二人脸都没红,更没有摇摇欲坠闷头就倒的迹象,这才小心翼翼地端碗浅啜了一口。

味道很古怪,有点酸,酸中带甜,一丝淡淡的酒味在舌尖萦绕,若隐若现。

顾青皱眉,这东西也配叫酒?完全是果汁呀。

宋根生他亲爹酿酒的手艺难道跟医术一样感人?

想了想,反正喝不死人,于是顾青一仰脖饮尽。

冯阿翁和宋根生一齐喝彩:“痛快!是条汉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顿觉尴尬症犯了,喝了一碗果汁而已,你们要不要给自己加那么多戏。改天你们撒尿的时候我在茅房外面给你们鼓掌加油好不好?

门外又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顾青又叹气,感觉自己成了副本里的小BOSS,任何玩家都想来刷一下……

宋根生打开门,门外站着很多村民。

顾青愣了,搁下碗迎上前,拱手道:“不知各位乡邻……”

一名五十来岁少了一只胳膊的老人站出来笑道:“今日是中秋,我们想着你一人在家过节,怪孤单的,大家商量了一下,给你送点应节的东西,你莫嫌弃。”

顾青呆怔着接过老人手里的东西,和冯阿翁一样,他送的也是一些干果。

老人用仅有的手握着顾青的手腕,拍了拍,叹道:“以往……是我们做长辈的不地道,给你赔罪,你赶走了丁家兄弟,又给了我们好日子,顾青,你是大德之人,我们都托了你的福。”

摇摇头,老人满脸愧色,转身走了。

人群里,又一名村民站了出来,是位寡居多年的寡*妇,村民们带的礼物似乎没什么创意,都是一些干果。

寡*妇将干果递给顾青,朝他笑了笑,赫然看到冯阿翁和宋根生坐在院子里,寡*妇啊了一声,道:“原来你们在饮酒,哎,早说呀,你们慢点饮,我去给你们做点菜,我家小子昨日在山上猎了两只山鸡,正好给你们下酒。”

说完寡*妇转身匆匆离去,一边走一边回头叮咛顾青慢点喝。

顾青呆呆地站在门口,木然地接过村民们轮流交到他手上的礼物,接受村民们诚心诚意的愧意和道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股陌生的情绪在胸腔内旋绕,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暖。

秀儿和她母亲最后一个上前,母女二人一齐朝顾青微蹲福礼。

杨叔母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有些苍老憔悴,这些年她被生活折磨得不轻。

“顾青,多谢你照顾我们母女,因为你,我们母女才有了活路,原本……秀儿打算卖身给大户人家为妾的,多谢你……”杨叔母眼眶渐红,声音哽咽。

旁边的秀儿忽然双膝跪地,朝顾青大礼拜下。没等顾青反应过来,秀儿迅速起身,躲到杨叔母身后不发一语。

村民们都散去,顾青手上多了一堆干果,他仍怔怔地站在门口不言不动。

心底深处的那道坚固的防线,悄然裂开了一丝缝隙。

转身进屋,顾青单手抄起酒坛,朝嘴里大口灌酒,搁下酒坛时,顾青已有些微醺,不知是酒精还是心情作祟。

重重将酒坛朝桌上一顿,顾青仰头望向皎洁的满月,忽然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前世,今生,不必再纠结,此心安处是吾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习惯承受苦难的人,反而承受不起幸福。

顾青像一个常年处于黑暗的人乍见到一缕阳光,慌乱,失神,手足无措。

前世已是隔世,可前世仍有无法释怀的心结。今生或是新生,可今生的顾青并不想接受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他害怕善意只是短暂的停留,害怕有一天陌生人对他重新冷漠后,承受不起巨大的失落。

半坛酒入喉,借着微醺的酒意,顾青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

他永远冷静,对他来说,异常的情绪波动是失败或厄运来临之前的征兆。

疲惫地瘫坐在蒲团上,顾青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宋根生两眼发直,神情仿若痴呆,喃喃念叨。

冯阿翁好奇地看着二人的神态,不解地挠头,见宋根生嘴唇蠕动,冯阿翁凑近了才听清楚,宋根生嘴里念叨的是顾青刚才说的那句话。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冯阿翁有些懵,这是一句诗吗?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良久,宋根生醒过神,推了推顾青,颤声道:“顾青,顾青!你回回神!”

顾青抬头瞥他。

“顾青,你果真没读过书?”宋根生一脸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样子,陌生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

“没读过,怎样?我骄傲了吗?”顾青不耐烦地道。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句,是你刚作的诗?”宋根生兴奋地道。

顾青皱眉:“我刚作诗了?”

“作了,绝妙之句,我想知道全诗,能告诉我吗?”

“你疯了吧你,我是文盲啊,怎么可能作诗,读书人的脑子如此脆弱吗?一喝酒就懵。”顾青毫不留情地怼道。

宋根生这次却没上当,用力地拽住他的胳膊,笃定的眼神直视顾青的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作诗了,冯阿翁也听见了。”

冯阿翁犹豫了一下,道:“老汉刚才确实听见顾青说了一句话,不过老汉不识字,不知他说的是不是诗……”

“是诗!”宋根生斩钉截铁地道。

灌了半坛果酒,顾青此时已有些后劲上头了,不耐烦地揪住宋根生往门口走。

“你喝多了,回去睡一觉,醒来你就会为今晚说的蠢话后悔痛哭,快滚。”

一脚将宋根生踹出门,送他离开,千里之外。

然后顾青转身,看着冯阿翁,冯阿翁急忙起身,拄着拐杖道:“老汉自己走,自己走,不劳相送。”

顾青恢复了温文的样子,微笑行礼:“冯阿翁好走。”

一位残疾老人以异常矫健之姿飞快离开,顾青关上门,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满足地叹了口气:“终于安静了,真好。”

桌上的酒还剩小半坛,顾青不喜欢果酒的味道,但他今夜忽然很想独自醉一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陶窑的生产如火如荼。

郝东来和石大兴或许算不得好人,但在赚钱这方面他们是专业且高效的。

陶窑的第三批成品送进青城县后,石大兴从青城县郊各个窑口挖人,很快给石桥村带来了一百多个人,大多是青壮劳力和经验丰富的老窑工。其中包括上釉的工匠,烧窑的工匠,以及各种做杂活的帮工。

久寂多年的石桥村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顾青照单全收,并动员大家在窑口附近的半山腰开辟出一块百丈方圆的平地,给新来的工匠和窑工们搭建房屋,同时扩建陶窑,将窑口四周的重要核心地带全部用栅栏围起来,派本村村民日夜看守,新来的工匠未得允许不得私自入内。

至于工匠们的工钱,仍按一人一天一文钱算。

热火朝天生产的画面颇为壮观,顾青蹲在工地边,看着工匠们合力打夯墙,村民和工匠的欢喜情绪并未感染到他。

事业做大了,挣钱也越来越多了,可顾青却忽然有了忧患意识。

有钱却无权,在外人眼里等于是一直待宰的肥羊啊。必须要打通跟官府的联系了,否则迟早有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秋之后下了一场雨,雨后泥泞的郊道上,丁家兄弟互相搀扶,一瘸一拐地仓惶逃命。

丁家兄弟终究还是逃出来了。

石大兴是商人,也是奴隶主,总之他绝非善类。跟顾青老老实实合作是因为不得已,因为顾青比他更会算计,下手更狠。

但石大兴对丁家兄弟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也不知从顾青手里买了这俩货后,石大兴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觉得便宜没好货,所以不打算珍惜,每天让人对丁家兄弟往死里打。

曾经叱咤石桥村风云的村霸兄弟骤然跌落人生低谷,原以为栽在顾青手里每天被打已是谷底了,落到石大兴手里才发现自己的人生下面还有十八层地狱等着他们。

好怀念当初被顾青毒打的日子,虽然痛,但人家至少管饭呀。

石大兴也管饭,管得很有技巧,每天只给他们维持活下去的基本饭量,丁家兄弟每天处于饿不死又没力气活的状态。

作为反面人物,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丁家兄弟已没有力气反省人生,他们深深发觉,若想活下去必须要逃走,否则他们活不了多久。

于是在中秋后一个雨夜,趁着看守柴房的杂役半夜困极打盹的机会,丁家兄弟互相配合松脱了绳子,悄悄从柴房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跑多久,兴隆记商铺的伙计便发现丁家兄弟不见了,打着火把敲锣打鼓追来。

丁家兄弟仓惶逃命,踩着泥泞的郊道跌跌撞撞,跑到青城县外郊道旁一间破败废弃的山神庙时,丁二郎双膝一软倒在地上,意识已接近昏迷。

“不行了,跑不动了,兄长,我兄弟二人此番命休矣。”

丁大郎焦急地望向身后,隐约看到远处的火把和叫骂声,丁大郎愈发惊惶,咬了咬牙,奋力将二郎往山神庙里拖。

费尽力气将二郎拖到庙内,这座庙虽说废弃已久,好在里面还算干燥,丁大郎顾不得许多,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躺倒。

寂静的庙里,只听得二人粗重的喘息声,二人惊恐的目光不时朝外面张望,生怕追兵寻到此处。

忽然,一道清脆而懒散的声音从二人的上方传来。

“你们,太聒噪了。出去!”

二人大惊,赫然抬头,发现山神庙的房梁上,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神情慵懒地躺在上面,一手搭着膝盖,另一手倒拎着一个酒坛,正冷漠地俯视着他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雨湿轻尘隔院香,玉人初著白衣裳。

白衣女子半躺在房梁上,眉如新月目如星,薄唇轻抿,神情淡漠,白皙的脸颊因饮酒而泛起两团红晕,雪白的裙角从房梁上垂下,随风微拂。远远看去像一位偷喝了琼浆玉露而被贬下凡间的仙子。

丁家兄弟此时如惊弓之鸟,被这位白衣女子吓坏了。

深更半夜,废弃的山神庙,一位白衣如雪的美貌女子……

这幅画面越看越诡异。

“鬼啊——”丁二郎尖声嘶叫。

白衣女子目光一寒,忽然飞身而下,一手拎起一个丁,轻松一甩便将二人扔到庙外的院子里,摇摇欲坠的门被大力关上。

然后白衣女子飞身跃上房梁,恢复了刚才半躺的姿势,拎起酒坛灌了一口酒,长长呼了一口气。

接着女子又从怀里掏出一面小巧的铜镜,对镜顾盼,纤手弄鬓,皱着黛眉喃喃道:“瞎了么?哪里像鬼了?”

想到有人居然说她是鬼,女子不由愈发气愤。

院子内又传来急促的拍门声,丁大郎惶然的声音在深夜的山神庙内尤觉凄厉。

“姑娘,姑娘!刚才是我兄弟冒犯了,多有得罪。姑娘莫与小人计较,我向姑娘赔罪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二郎也虚弱地道:“是,姑娘,是我瞎了眼,给姑娘赔罪了。求姑娘救救我们。”

庙内女子皱眉,浑若未闻,半躺在房梁上一口接一口地喝酒,然后阖目假寐。

丁家兄弟仍不放弃,庙门被拍得啪啪响。

女子一手一个把他们扔出去后,丁家兄弟赫然惊觉这位女子应是位高手,身手很是不凡,此时后面的追兵甚急,能救他们的只有这位女子了。

不知拍了多久,女子的脾气终于爆发了,从房梁上飞下来,猛地打开门,面若寒霜瞪着他们。

“你们想死,我便成全你们。”

下一个瞬间,丁家兄弟发现自己飞了起来,而且是倒飞出去,以平沙落雁的惊艳之姿重重落在院子中央,落地以后兄弟俩才感到腹部钻心的疼痛,捂着肚子惨叫起来。

女子目光平淡地瞥了他们一眼,转身走进庙门。

丁大郎挣扎着起身:“姑娘且慢,且慢!小人见姑娘孤身一人,身手不凡,应是行侠仗义之辈,可否请姑娘救我兄弟一命?姑娘,我兄弟二人已是走投无路,后面还有凶手追拿我们……”

话没说完,女子已走进庙里关上门,扔出冷冰冰两个字,“没空!”

丁大郎的心顿时坠入深渊,嘶声道:“姑娘明明身手高绝,为何见死不救?游侠皆是仗义之辈,姑娘岂可如此凉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里面没声音,女子似乎懒得理他们了。

丁二郎拽了拽他的袖子,凄声道:“兄长,莫指望她了,我们还是快逃吧,估摸他们快……”

话没说完,院子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五六支火把照亮了夜空,很快丁家兄弟被人团团围了起来。

“哈哈,有胆!石掌柜买下的人,你们也敢逃,不想活了自己投井不好吗?折腾咱们兄弟追这么远。”为首一名粗壮汉子嘿嘿冷笑走近。

丁家兄弟面色惨然,眼神绝望,长叹口气。

怀念在石桥村的夕阳下奔跑的日子,那是他们逝去的青春……

今日此刻,命休矣!

兄弟俩连挣扎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闭上眼认命地仰头等死。

这时前方的庙门忽然打开了,白衣女子缓缓走出,黛眉皱得更紧了,众人愕然望着她,女子已走到众人身前,一阵香风带着一丝淡淡的酒味,萦绕在众人鼻端。

“你们,真的很吵!扰我清静,出手薄惩,不违侠义之道。”

女子说完,轻盈的身子忽然动了,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闪过,紧接着后脑一痛,下一瞬间,众人已躺倒在地昏过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唯独剩下丁家兄弟呆呆地看着她,女子分辨出谁是强势谁是弱势,对丁家兄弟这对貌似的受害者网开了一面。

“追杀你们的人已被我收拾了,你们赶快离开,再不走莫怪我出手无情。”

女子说完正待转身,丁大郎情知机会难得,急忙拉着二郎扑通跪地,朝女子重重磕了一个头,惨然道:“姑娘留步!求姑娘为我兄弟主持公道!”

女子轻叹口气,今夜,怕是清静不了了。费心找了个废弃的山神庙,只想享受孤独的时光,独谋一醉,没想到这偏僻的旮旯地界也会如此热闹,早知如此,今夜该在青城县找家客栈住下。

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边已现鱼肚白,快天亮了。

女子神情淡漠地道:“给你们半炷香时辰,说完快滚。”

丁大郎急忙从石桥村说起,从顾青挖坑刺穿他们的脚,到顾青抢夺他们的房子,并将他们囚禁毒打,更过分的是,最后将他们卖给青城县的商人,兄弟俩被卖掉后仍旧每天被毒打,明明算是跳槽,待遇却没有丝毫提高……

说了一炷香时辰,丁大郎说得很详细,只是其中篡改了许多,明明是他们兄弟作恶在先,丁大郎却把自己描述成了无辜的受害者,无端被欺凌的老实人。

丁大郎说完后仍跪在地上,垂头时眼中露出仇恨之色,低声道:“我兄弟遭此大厄,皆拜那顾青所赐,此贼横行乡里无恶不作,石桥村民皆恨之入骨,还有那个叫石大兴的商人,视我兄弟性命如草芥,每日毒打凌虐,我们实在是生不如死,姑娘若不能除恶务尽,我兄弟纵然今夜逃了,也逃不过石大兴的追杀,和官府通缉逃奴的文书,天下之大,已无我们立锥之地。”

女子眼中却露出深思之色,轻启朱唇喃喃道:“他也姓顾?只知他在蜀州地界,难道会在石桥村?不会那么巧吧……”

回过神,丁家兄弟正眼巴巴盯着她,女子打量了二人一番,道:“我不能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辞,而且看你们的面相,似乎不是善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家兄弟想哭,虽说他俩确实不是善类,但是以貌取人未免太伤人了,凭什么看相貌就说我们是坏人?我们只是丑而已……

“石桥村我会去一趟,待我查清楚了事实真相,再决定要不要给你们报仇。”

女子说完不经意瞥了他们一眼,发现兄弟二人眼中闪过几许惊惶心虚,女子毕竟是走南闯北的侠女,处事虽然偶尔犯点小迷糊,但见识阅历不少,见二人神色顿起疑心,想了想,忽然出手将兄弟二人拖到院子中间的一株大银杏树下,找了两根绳子将二人绑结实。

丁家兄弟被女子的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拍了拍手,女子道:“既然你二人不似善类,我便须不枉不纵,待我查清楚真相,若发现你们骗我,莫怪我废了你们。”

说完女子转身离开,雪白的衣袂飘扬,消失在庙门外的小山林里。

丁家兄弟心虚地互相对视,还没等想出办法脱困,忽然间看到院子里横七竖八躺满的兴隆记商铺伙计,兄弟俩心里咯噔一下,发现大事不妙。

二人被绑得结结实实,但院子里被打昏的人随时可能会醒,然后呢?看见五花大绑的兄弟俩,就跟投案自首似的等着他们来收拾,那是何等的惊喜。

冷汗顺着额头滚滚而下,丁大郎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嘶声大叫起来:“快回来把我们松开!你这女人有病吗?”

“求求你做个人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生活品质是随着经济实力的变化而变化的。

有了钱还啃窝窝头那是情怀,但不是常态,除非这个人有钱的同时还有病。

无数狗血桥段里,霸道总裁坐在路边摊吃臭豆腐,只不过是强行给霸总加的人设,给他接下来的装逼打脸做个铺垫,若以为霸总天天都吃臭豆腐那就太傻了,除非这位霸总开的是皮包诈骗公司。

有多大的实力吃怎样的美食,这是人之常情。

顾青最近有了钱,具体多少没太数,他对钱没兴趣,他没碰过钱,他最怀念当初没钱时河里捞鱼的日子。

顾青今天最高兴的是,他终于从货郎那里淘换来了一个铁锅。

铁锅是特意请城里的铁匠订做的,这年头的锅大多是用来煮和蒸,也有铁锅,不过是“鼎”的形状,与顾青需要的相差甚远。

顾青订做的铁锅跟现代的一样,货郎将铁锅送到家的时候,顾青的心情比挣了一贯钱还愉悦。

好奇的货郎留下来打算看看顾青如何用这口怪模怪样的锅,顾青却不客气地将他打发走了。

被人蹭饭这种事,要防范于未然,若等菜下了锅再赶人,未免有点不礼貌,所以要提前赶走。

先在灶台生火,铁锅放上去加热,烧到快红的时候,放上一点豆油,用勺将豆油布满锅面,继续烧,烧了一阵后再将锅拿离灶台,冷却后将锅洗一遍,再放点醋,继续在火上加热,最后洗一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口锅就算驯服了。

铁锅的用处很大,煎炒炸红烧焖煮无所不能,比普通的陶罐强多了。

准备好姜葱和一条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鱼,油沸以后将鱼下锅,两面煎至金黄,姜切成片入锅去腥,再放入适量的酱料,起锅后撒葱,一道红烧鱼完成。

顾青对自己的杰作表示非常满意,压低了声音深沉地道:“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一个肥脑袋凑了过来,惊叹道:“好香!少郎君好手艺,烹饪之法我竟从未见过。”

顾青吓了一跳,见这个肥脑袋的主人是郝东来,顿时失落地叹了口气。

还以为有人这么客气送来一只猪头呢,白高兴一场。

“郝掌柜今日来有事?”顾青刻意避开食物的话题,顺便将那条红烧鱼也挪远了些。

“有,昨日我托人找了蜀州甄官署的一位掌事,瓷土的事大约有着落了,不过那位掌事开口不客气,要了不少孝敬才答应。”

顾青皱眉:“成本高了咱们烧出的瓷器还有赚吗?”

郝东来笑道:“相比瓷器的利润,打点甄官署的那点孝敬不过是九牛一毛,蜀州向来繁华,有不少吐蕃商人和西域胡商,他们对咱们大唐的瓷器可是推崇备至,只要咱们烧得精细,再高的价都能卖出去,少郎君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嗯了一声,道:“一切交给两位掌柜打理了,我只负责烧瓷器,瓷器出了问题,尽可找我,若是账目出了问题……”

眼睛朝郝东来一瞟,郝东来急忙道:“我拿项上人头担保,账目绝不会出问题,不过……石大兴那边我可就不知道了,他那人向来诡诈贪婪,背地里动账目的手脚也说不定的……”

顾青笑了:“真巧,上次石大兴把我单独叫到一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说你可能会在账目上动手脚。”

郝东来一呆,接着肥硕的大脸气得直哆嗦,脸上的肉浪翻滚,一浪接一浪。

“构陷!污蔑!丧尽天良啊!我郝东来做人做事向来规矩本分,从来不屑行小人之举,石大兴背后污蔑我,卑鄙小人,无耻之徒!哈——啐!”

顾青笑着叹气,为何商人都一个德行,好像经商前都统一进过某某培训中心似的,专门教他们如何卑鄙无耻地构陷争夺,煽风点火,巧舌如簧……这些都是商人的专业技能呀。

桌上的红烧鱼冒着热气,顾青起身朝郝东来招了招手,一脸神秘的模样。郝东来一愣,以为顾青有机密大事相告,急忙兴冲冲地跟着顾青走到院子里。

顾青脚步不停,郝东来的脚步也不停,就这样傻乎乎地跟着顾青走到大门外,顾青这才拍着他的肩笑道:“有件大事必须告诉你……”

郝东来打起精神:“你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中午了,快回去吃饭。我就不留你了。”

说完顾青转身,关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郝东来呆呆地站在门外,然后温柔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怎么忘了这家伙是个护食的性子,自取其辱啊。

…………

顾青坐在前屋,给自己盛了碗饭,竹箸首先探向鱼的腹部。这是顾青吃鱼的习惯,先选最嫩的部位下手,鱼腹刺少肉嫩,是他最喜欢的部位。

鱼肉入嘴,顿觉整个人飘了起来,顾青露出满足的神情,嘴角微微勾起,噙着一丝幸福的笑意。

这才是生活。

刨了几口饭,一条鱼只剩了半边,顾青正打算再来一碗饭,一道雪白的身影无声地飘落在院子里,静静看着正在吃鱼的顾青。

顾青忽然觉得耳根子发痒,扭头一看,见院子里正站着一位白衣少女。

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眼如画,清冷孤绝,她一手拎着一个小巧的酒坛,另一手握着一柄短剑,像一位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不染凡尘。

顾青打量一眼后,指着门道:“你怎么进来的?”

少女没说话,指了指身后的围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恍然:“爬墙进来的?你不会敲门吗?”

少女忍不住道:“我是飞进来的。”

顾青嘴角一扯:“这是我家,可否请你再飞出去?”

少女略过他这句话,指着桌上的鱼道:“你吃的是什么?很香。”

“红烧鱼,分量太少,就不邀请你了,下次请你。”护食已是他的本能。

少女举起了她手中的酒坛,道:“我拿酒和你换。”

顾青犹豫了,鱼呢,当然好吃,但酒更好喝呀。前世经常做噩梦,不得不靠酒精催眠,久而久之有了酒瘾,这一世原本没什么瘾头了,可中秋那晚喝了半坛不伦不类的果酒后,顾青发现自己的酒瘾又犯了。

少女手中的酒坛,确实很诱人。

犹豫半晌,顾青点头:“好,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少女在桌边坐下,很爽快地搁上酒坛,顾青拿了两只陶碗,将酒斟满。

少女盯着那盘红烧鱼两眼发亮,迫不及待地举箸下手,一口鱼肉入嘴,少女露出赞叹陶醉之色,仿佛被灯光师特别打了一束光,整个人布灵布灵的。

顾青看都没看她,端碗一口饮尽,发出长长的叹息。

酒是米酒,度数很低,而且酒质很浑浊,但味道比宋根生他爹酿的果酒好多了,顾青饮了一碗,忍不住又饮第二碗。

少女埋头吃鱼,一条鱼本来只剩半边了,少女却毫不嫌弃,一口接一口。

两个人都十分投入专注,前屋内一时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良久,少女面前的那盘鱼只剩了一条骨架,连鱼头都被她啃得干干净净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搁下竹箸,粉嫩的舌头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真好吃,你是怎么做的?”

顾青加快了喝酒的速度,他怕少女染指他的酒。

少女见他不回答,也不介意,用竹箸沾了沾盘里仅剩的汤汁,放进嘴里咂了又咂,发现汤汁也很美味,妙目一转,拿了只碗给自己盛了小碗饭,将汤汁泡进饭里拌匀,美滋滋地吃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一边喝酒一边叹气,不是说好了用酒换鱼吗?为何连饭也不放过?

少女的吃相不算太文雅,有点毁仙子的形象,呼哧呼哧几下就吃完,不满意地看着他:“菜少,饭也少。这点东西用来喂猫吗?”

顾青眉眼不抬:“本来打算用来喂狗的,不过……算了,你高兴就好。”

少女听出他在骂她,黛眉一蹙,然而想到自己刚刚吃了人家的饭,实在不好意思马上就砸人家的锅,于是冷着脸道:“知道我是谁吗?”

顾青露出同情的眼神:“我听说无家可归的流浪女脑子基本都有点问题,……所以你不记得你是谁了?”

“你……”少女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想破坏某件物品来立威。

顾青看出了她的意图,急忙道:“你厉害,你好厉害,可以了,我被你吓到了,不必毁我家的东西来表达你很厉害的事实了。”

少女有些后悔刚才为何要吃顾青家的饭,现在吃人嘴软,想教训他一顿似乎有违侠义之道,很憋屈。

顾青看了看院子外的围墙,好奇地打量她:“你有功夫?飞来飞去的那种功夫?”

少女清冷地道:“何谓‘功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比划了一下:“就是……打架很厉害,一个能打十个的那种。”

“那叫技击,不叫打架。”少女皱眉。

“你能打几个?”

少女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这样的,大概能打一百多个吧……”

顿了顿,少女飞快瞥了他一眼,道:“如果让我吃饱饭,大概能打二百多个。”

顾青闻弦歌而知雅意:“所以,我再给你做条鱼,给你煮点饭?”

少女两眼一亮,故作端庄地道:“可以,多点汤汁。”

顾青哼道:“把你喂饱了然后你打我二百多次?”

少女认真地道:“不打你,我可以给你钱,想吃刚刚那种鱼。”

说着少女掏出一把铜钱,数也没数便拍在桌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飞快扫了一眼,大约十几文的样子,给她做顿饭足够了。

虽然不认识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女,但顾青对她这种吃饭给钱的行为表示很赞赏,如果人人都给他一把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不客气地收好钱,顾青露出了服务式假笑:“您稍等,饭菜马上就好。”

少女矜持地点头,随即追着他身后叮咛道:“多汤汁!”

顾青脚步一顿,想了想,转过身认真地道:“汤汁有秘方,得加钱。”

趁火打劫的行为令少女很不爽,但还是咬牙又掏了一把铜钱给他。

顾青接过钱,微笑转身。

确定了,这女人脑子有问题,而且很有钱的样子,如果她最近几日留在石桥村不走的话,顾青有很大把握能把她榨干。

顾青家不缺鱼,他特意烧制了一个大水缸用来养鱼,有的是自己和宋根生去石潭捉的,有的是村民特意送的,顾青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村民送的东西,鱼或野菜,细心的村民看出顾青爱吃肉,最近几天送肉的人也不少,虽然分量不多,也是情分。

米饭煮好,又做了一条红烧鱼,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少女急不可待地盛饭,吃鱼。每吃一口便露出满足的神情,完全颠覆了仙子的形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坐在桌子对面,慢悠悠地喝酒。

良久,少女终于吃完了,掩嘴打了个小嗝儿,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巾擦了擦嘴,优雅的样子很迷人,仿佛桌上的一片狼藉完全与她无关。

顾青眯着眼笑了,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少女的姓名,不知道她来石桥村的目的,从见面到此刻,他和她的共同话题只有吃。

“吃饱了?聊聊吧,来石桥村作甚?”喝了酒的顾青神情有些慵懒。

少女擦嘴的动作忽然一僵,接着睁圆了眼睛,惊道:“差点忘了,我是来替天行道的!”

顾青也惊了:“你替天行道为何飞到我家里?用了过期的军事地图吗?”

少女瞪着他:“你是不是姓顾?”

“对。”

“那就是你了,我要替天行道。”少女认真地道。

顾青继续惊:“替天行道这么草率吗?不再查证一下?万一村里有别的人也姓顾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女呆了一下,立马问道:“村里有别的人也姓顾吗?”

顾青想了想:“没有,只此一家。”

“你是不是欺负过一对姓丁的兄弟?”

“欺负过,我还抢了他们的房子,打了他们很多次,最后把他们卖了。”

少女咬牙:“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如此痛快利落承认干了坏事的坏人,很好,我今日便除了你。”

“慢着,替天行道之前你不问前因后果的吗?”顾青狐疑地打量她:“你真是行侠仗义的女侠?我为何觉得你是草芥人命的女魔头呢?”

少女气红了脸:“贼子胆敢辱我!”

身形一晃,只见一道雪白的影子瞬间出现在顾青面前,那只雪白纤细的手如闪电般掐住顾青的脖子。

“等一下。”顾青不慌不忙地道:“吃了我的饭就打厨子,你们行侠仗义界都这么毫无廉耻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吃完饭不能打厨子,放下筷子不能骂娘。

这是食客界的基本素养,显然行侠仗义界不是很懂,隔行如隔山。

少女的手仍掐着顾青的脖子,二人对视良久,少女的眼神越来越心虚,最后悻悻然松开了手。

“吃我的,喝我的,吃完喝完还掐我脖子,女人果然都是不讲道理的。”顾青喃喃自语,他不由庆幸自己前世今生都是单身,这类生物不好惹,主要是自己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惹到她们。

怀念前世自己当领导的时候,团队里也有一两个女下属,她们就比较讲道理了,在自己面前完全没有蛮横任性的表现,唯一不好的是,她们老喜欢在下班后邀请他一起吃饭,说什么汇报工作,顾青一次都没去,工作的事上班的时候不说,偏偏要下班才说,这是办事效率有问题,训斥了几次后,她们果然老实了,再没邀请过他,但是办事效率有了飞跃性的提升。

这就叫领导有方,哪怕穿越到这一世,顾青也常常情不自禁的想夸夸自己。

眼前这位号称要“替天行道”的少女,其实顾青也不知道她的功夫到底多高,只看她能够轻易从围墙飞下来不发出一点声响,想必功夫不弱。若她没有功夫的话,顾青有把握半炷香时辰内把她训哭,然而她有功夫的话,顾青还是决定说话客气点。

“你听一对姓丁的兄弟说我的罪行?丁家兄弟不是被我卖了么?”

“他们逃出来被我遇上了。”少女的解释很简洁。

顾青哦了一声,心里默默给石大兴减去十分。看起来那么厉害,连两个人都看不住,这人做事可能比较马虎,暂时不可托以重任。

“然后呢?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了?大老远跑来石桥村替天行道,结果啥事没干吃了我三碗饭和一条半鱼,吃饱了又要除掉我这个厨子……”顾青侃侃而谈,不知不觉中把整件事的逻辑分析给她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听我说,看我说的对不对。你,一位行侠仗义的侠女,对吧?行走江湖途中遇到一对兄弟,他们说受了我的欺负,你一听顿时正义感爆发,发誓要将我这个恶贼除掉,跑到石桥村先吃我的饭和菜,吃饱了不问青红皂白要除掉我……”

“整件事是不是这样?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其实是个带有几分混账气质的傻子?你品,你细品。”

少女顿时踌躇起来,神情渐渐露出几分羞惭。

其实她对丁家兄弟的话本来是不太信的,没办法,那俩货太丑了,丑到连说话都失去了诚意,可她来到石桥村吃饱喝足后,想都没想就打算对顾青动手,仔细思索一下,好像真的有几分混账味道……

少女有点慌了,她发现自己侠女的人设要崩。

“你……你难道没欺负那对兄弟吗?你自己也承认了,抢了他们的房子,每天毒打他们,还把他们卖了,这难道不是恶霸行径?”

顾青叹了口气:“只看后果,不问前因,你的混账气质愈发浓郁了……我呢,就不跟你解释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你去村里走一圈,随便问哪个村民,问问他们前因后果,问我和丁家兄弟之间的事,问完了你再回来,那时你若还要杀我,我绝不反抗,引颈就戮。”

少女咬了咬牙,道:“好,我去问清楚,问完回来再除掉你,反正你跑不掉。”

顾青打了个呵欠,挥手:“快去快去,对了,走门,别飞来飞去,大白天跟鬼似的。”

少女一惊,当场就想掏出镜子看看自己究竟像不像鬼,犹豫了一下,忍住了,转身离开前屋,走的是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午吃饱适合睡个午觉,睡半个时辰后起来,去半山的陶窑逛一圈,指导一下陶窑的工作,然后无所事事地找宋根生一起混时间。

跟宋根生混时间其实很无聊,这个书呆子很闷,跟顾青在一起时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能喘气的活人,顾青的乐趣都是自己找的。比如去石潭捉鱼,去山上挖坑设陷阱,树上摘几个熟得快烂掉的野桃子,最无聊的时候拉着宋根生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看完后又有点淡淡的羞耻感,觉得两人就像两个成年弱智……

没有娱乐没有夜生活的古代山村,除了这些,还能干什么呢?顾青也别无选择。

今天仍是无聊的一天。

下午去陶窑逛了一圈后,拉着宋根生在石潭边蹲了一阵,顾青做了根鱼竿,试着钓了一会儿鱼,然而钓鱼技术有待提高,一个时辰都没钓起一条,顾青不耐烦了,索性用小渔网一通乱舀,被他捞起来几条肥的,最后顾青在思索鱼竿这个东西有什么必要出现在世界上的同时,与宋根生下山回家。

今天的宋根生有些无精打采,闷头闷脑像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大鹅,这种被人掐住脖子的感觉顾青感同身受。

“秀儿又拒绝你了?”顾青难得有了八卦之心,至少比看蚂蚁搬家有意义。

“没有……”宋根生摇头,随即反应过来:“为何说‘又’?”

“因为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至少被女人甩过十八次。”顾青怅然叹息:“我这张不高兴的脸应该长在你脸上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根生语重心长地劝慰:“你何必妄自菲薄,你只是看起来不喜庆而已,不耽误过日子,但是村里有人成亲的话你最好别去,你的脸会给人一种参加葬礼的错觉……”

顾青仰头深呼吸,真好,被一个长的比自己丑的人伤害了,而且还那么扎心。

照例,必须亲切友好地沟通一下,否则意难平。

半晌之后,顾青神清气爽伸着懒腰,宋根生捂着肚子既乖巧又委屈。

“颜值即正义,意思是,我可以讽刺你丑,但你不能评论我的长相,要评论也必须是阿谀奉承之辞,否则便是人民的敌人。”顾青正色告诫道。

“知道了。”宋根生忍气吞声接受不平等条约。

“捞了三条鱼,你拿一条回去,给你爹尝尝鲜,走了。”顾青递给他一条最大的鱼,然后转身就走。

宋根生忽然拽住了他的袖子,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发誓中秋那晚我真的听到你念了,这句诗是你作的吧?你一定读过书,对不对?”

顾青顿时有些慌,仿佛被人指着鼻子责问“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一样,明明没做亏心事,可就是觉得有点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有的误会没法解释,像一道老师出错的试卷题,题目是错的,怎么可能有正确答案?

顾青读过书这个问题,明显就是老天爷出错了试卷,准确的说,他整个人的存在都是个无法解释的错误。

书呢,当然是读过的,虽然前世也是孤儿,但孤儿也有读书的权利,顾青甚至读到了大学毕业才工作。

但读的书的内容肯定跟宋根生的不一样,宋根生读的是经史子集,而顾青是数理化,两者没什么可比性,大抵就是两人目光对视,都觉得对方是文盲的那种眼神。

“我读过书……吗?”顾青迟疑道。

宋根生盯着他:“是啊,你读过书吗?”

“我跟你说过,脑子受了伤后很多事不记得了。”顾青忽然发现这个借口简直是万金油,万用万灵。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读没读过书难道我不知道?”宋根生有点混乱了。

“难道你的脑子也受伤了?”

宋根生神情无比困惑:“你若不曾读过书,为何能作出如此精妙的诗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中秋那晚以后,我时时刻刻在咂摸着这句诗,越品越觉得妙不可言,简直能够流芳百世,此诗锤炼之精绝,用字之讲究,意境之深远,当世绝句可列三甲,我试着推敲几日,短短十字竟无一字可易,实在是难得之佳作,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句诗居然是你作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居然”这个词,很伤人。

顾青很想物理伤人一下。

“觉得好你就多读几遍,快回家去,多想点有用的事情,比如如何帮我多赚点钱,哪怕多想想你跟秀儿的亲事也行。”顾青仰头看天色,时辰不早了,又到了愉悦的晚餐时间,没功夫搭理书呆子。

宋根生仍沉浸在绝妙的诗句里不可自拔,闻言哦了一声,乖乖地拎着鱼往家里走。

走了两步又顿住,转身拽住顾青的胳膊:“不对,刚才我说的重点是,你究竟读没读过书,还有,我想知道这首诗的全句,能告诉我吗?”

“没空,作诗哪有吃肉重要,乖,快回家去,我耐心不好,已经有点忍不住想揍你了。”

宋根生犯了执拗:“你揍死我没关系,我只想知道答案,否则今日必不与你干休。”

顾青深呼吸,他开始反省今日撞了什么邪祟。世间最不好惹的两类人,一是女人,二是书呆子,今日他都被惹上了。

如果把女人和书呆子关在一间屋子里,像养蛊一样让他们去厮杀,不知道最后活着走出屋子的人是谁……

顾青发现自己越来越心软了,毕竟在这个世界他只有这么一个朋友。

“走走,我送你回家,你家有读书的地方吧?那就行,我马上告诉你答案。”顾青不由分说拉着宋根生就走:“走快点!莫耽误我吃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根生跌跌撞撞跟着顾青回到自己家,顾青跟宋根生他爹行礼打过招呼后,进了宋根生的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是一间逼仄的小杂屋,看起来以前像是猪圈或是柴房之类的地方,宋根生他爹打扫干净后添了一张桌子一个蒲团,就成了书房,连个书柜都没有,许多书就那么凌乱地堆在桌上,桌子中间只剩了一块小小的空白地带用来写字。

屋子里没有油灯,大概是点油太浪费,宋根生的读书时间应该只在白天。

进了书房后,顾青嫌弃地啧了一声,指着桌上凌乱的书,道:“这些都是你读的书?”

“是,书不多,大多是我祖父留给我的,我读过的书也只有这些,别的书买不起,所以没读过。”

“为何不参加科考?”

宋根生苦笑:“只读了这几本书,哪里有资格参加科考。”

“所以,你这个读书人其实是个水货……好了,你先出去,我在你书房里待一会儿。别露出你那带问号的表情,很蠢。出去!”

宋根生出门,还很有素质地把门关上。

刚转身走了两步,书房的门突然打开,顾青从里面走出来。

宋根生脱口道:“你好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误了饭点,顾青憋了一肚子火终于忍不住了,当着宋根生他爹的面,抬脚将他踹了一个趔趄。宋根生他爹显然是个老实人,问都不敢问,猫着腰躲进房里。

“把嘴闭上,我给你变个戏法儿。”

宋根生茫然点头。

“你以前不是说我没读过书吗?没错,是没读过。但刚刚我在你书房里待了那么一瞬间,你猜怎么着?我居然无师自通,才高八斗了,不仅认字,而且还会作诗,神不神奇?”

宋根生果然被神奇得吓到了,目瞪口呆半晌,方才缓缓道:“顾青,在你眼里,读书人究竟有多蠢?”

“反正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不相信没关系,我马上作诗给你看。”

说完顾青又进了书房,从桌上找出一张干净的纸,毛笔蘸了墨,刷刷刷写下了那首中秋夜作的水调歌头。

顾青捧着墨迹未干的新出炉的词,出门朝宋根生手里一塞。

“看看我作的词,就是那首‘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好好看,看完了马上撕掉,此事不准告诉任何人。”

宋根生迫不及待将纸展开,只看了一行便愣了:“长短句?”

“是词……算了,不重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根生一句句读下来,身子情不自禁地打起摆子,不知是激动还是尿急。

读完了一遍还不够,又读一遍,然后闭上眼,旁若无人地回味推敲,最后睁开眼,再读一遍,如此反复。

“好,好!好句子!”宋根生脸孔涨得通红,疯了似的不停哆嗦,接着脸色一变,弯腰捂住胸口,嘴里“呕”的一声。

顾青吓了一跳,急忙拍他的背:“你吃坏东西了?”

宋根生虚脱地道:“不,不是……主要是你的字,太丑了。呕——”

顾青:???

好怀念当初刚穿越时那个被吓得无比乖巧的宋根生啊……

宋根生沉浸在诗词的世界里不可自拔,浑然不觉顾青正用杀人的眼神瞪着他。他仍在如痴如醉地看着顾青作的词,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好句子,真是好句子,千古佳句,名垂万世,好句子啊。呕——字太丑了,太丑了,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前世有个很迷的选择题,如果必须做出选择,那么屎味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屎,你选哪一个?

这道题逼疯了很多人。无论选哪一个都是一生的阴影。

宋根生此刻也快疯了,词作得绝佳,字却丑得如此脱俗,就像选择了一块屎味的巧克力吃了下去。

顾青眯着眼,目光刷刷喷着杀气,观察半晌,发现宋根生不是演戏,他是看到很丑的字真的很想吐。

这是什么毛病?

不知道揍一顿会不会治愈……

顾青有些犹豫,随即反省自己的犹豫。

为何要犹豫?胆敢如此侮辱自己,当然要揍啊,不揍留着过年?

于是顾青便上前揍他,一套完整版的降龙十八掌下来,宋根生被揍得哇哇惨叫,宋根生他爹躲在房里吓坏了,眼睁睁看儿子挨打,既心疼又胆怯。

顾青没顾忌那么多,人生在世快意恩仇,一句惹毛我的人有危险……

施暴过后,顾青照旧神清气爽,宋根生奄奄一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觉得是好词就专心夸,莫牵扯不相干的话题,字丑招惹你了么?”顾青也有点累,喘着粗气道。

宋根生虚弱地道:“我还是不懂……你究竟何时学会认字读书的?还会作诗,作出来的长短句竟然如此绝妙,真的想不明白啊……”

“天生就会,你信不?”

“不信。”

顾青惊异道:“咦?居然不蠢了。”

宋根生大怒,接着颓然泄气:“我打不过你,你怎样说都行。”

“不要纠结这种小事,认不认字,会不会作诗,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诗词只是小道,而且沉浸太深会染上许多我很厌恶的毛病,文人的毛病。”

宋根生不高兴了:“文人有啥毛病?”

“文人又酸又腐,清高孤傲又眼高手低,脾气又臭又怂,天下太平时一副高瞻远瞩的样子指点江山,天下大乱时又成了墙头草,美其名曰‘良禽择木而栖’,你还想听吗?文人的毛病我张嘴能说一个时辰不重复。”

宋根生真的有点生气了:“文人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文人是最有风骨的人,忠于天子,忧思社稷,临危不惧,视死如归,我所知道的文人皆是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奇怪地道:“你为何生气?你以为自己也是文人吗?你这个文人只是水货呀。”

宋根生一惊,然后一脸懵懂使劲眨眼,开始陷入纠结,是啊,自己只是个水货啊,刚才为何那么生气?

随即宋根生一激灵,反应过来了:“不对,哪怕只读了一天书,我也是读书人。”

“真正的读书人认同你是读书人吗?”顾青发出灵魂之问。

宋根生再次呆住,神情渐渐变得颓然。

顾青看着他,笑了:“根生,你还想继续读书吗?”

“想。”

“我会托人给你带书回来,你自己好好读,还有,你读书是为了什么?为了治国平天下,还是为了当官?”

宋根生犹豫了一下,道:“若欲治国平天下,就得当官,两者并无冲突。”

顾青认真地道:“根生,你的性子当不了官,会置你于险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想学以致用,造福一方,做个干干净净的官,就算性子不合时宜,就算置身险地,我也不后悔。”宋根生神情坚定地道,随即沮丧苦笑:“只是随便说说,当官要科考,我怕是过不了这一关。”

顾青想了想,道:“做事要达到目的,方法不止一个,你就是太执拗了,如果你真想当官,便再等等我,说不定我会有办法。”

“你能有甚办法?”

“当官要科考,但是当一个官衙小吏不需要,你先在本地读书人当中养一养声望,在士林中有了声望,有些事情就好办了。”

宋根生苦笑道:“声望岂是那么容易养成的,我虽未与本地读书人有过交道,但也清楚,有声望的皆是渊博达学之辈,我这年纪,读的书也不够多,哪里有资格养声望。”

顾青叹道:“你啊,脑筋太死,不懂变通,居然还想当官,我总觉得你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告诉你一个办法,我刚刚作的词,你可以拿出去,当作是你作的,在那些读书人面前显摆一下,我也会请郝东来和石大兴花钱雇人,帮你宣扬一下名声,养声望这种事,其实就是挑起舆论而已,有何难哉。”

宋根生涨红了脸:“这是你作的词,我怎可据为己有?太厚颜无耻了,我断不能为!”

“我对这东西并无兴趣,留着也是浪费,不如索性送你,我再告诉你一句大实话,想当官,不靠学识,不靠能力,最重要的是脸皮要厚,我这个原作者都不介意送人,你有什么羞愧的。尽管拿出去显摆,显摆够了我这里还有一些诗作,都是很不错的,到时候我再给你写一些,你拿去继续显摆。”

拍了拍宋根生的肩,顾青叹道:“有理想是好事,我们如此年轻,不能一辈子待在山村里,我们要走出去,用各自不同的方式走出去。虽然我不是很赞同你当官,但你的人生自己做主,无须听别人的建议。”

说完顾青转身离开,已经快天黑了,肚子饿得不行,为了这桩事浪费太多时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根生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目光无意识地盯着手里的那首水调歌头,神情挣扎而扭曲。

要走出去么?用别人的诗作走自己的路?

良心与名利,反复煎熬着他的心。

十六岁的宋根生,猝不及防来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顾青说,做大事不拘小节。良心说,你无耻。顾青又说,你的良心好碍事,捅死它。

…………

顾青回到家时已天黑了,推开大门,前屋里竟然点了灯,顾青吓了一跳,抄起一根门闩小心翼翼朝屋里接近。

前屋中央,那位白衣少女坐在油灯下,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把玩着一柄小巧的匕首,像小时候课堂上百无聊赖地转笔似的,小小的匕首在她手里飞快翻转,雪白的刃身折射昏黄的灯光,屋子里寒光乱闪四射,仿佛置身于前世的迪厅。

顾青放下门闩,不高兴地道:“你怎么又来了?”

少女仍旧那副矜持高冷的样子,仿佛女王在命令她的仆人:“我饿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行走江湖的侠女或侠客,他们的武功并不一定需要多高,但一定要具备自来熟的天赋,否则很容易饿死在行侠仗义的途中,成为江湖豪杰们的笑柄。

白衣少女的武功多高,顾青暂时没见识过,但她的自来熟本事却不小,明明中午时还掐着他的脖子宣布要替天行道,晚上便若无其事地跑来说她饿了。

就好像她的身体里有两个人格,中午掐顾青脖子的是另一个人格,与晚上的她完全无关。

顾青有点适应不了这出神入化的演技,他认真分析了一下,觉得此时此刻他与白衣少女的关系应该是仇人,或者是受害者与杀人未遂的关系。

现在杀人未遂者对受害者说她饿了,意思是要受害者赶紧做饭给她吃?那么问题来了,此刻的形势算不算杀人未遂者对受害者进行第二次加害?加害的内容是以生命为威胁,挟持受害者必须给她做饭……

最后一个问题:报官的话,衙门会受理这个案子吗?

顾青觉得好累,这位少女只说了三个字,而他却想了好多,——主要是打不过她,否则一砖迎面拍倒扔出门外,哪里用得着想那么多。

暴力能解决世界上绝大部分问题,但是当自己的暴力值不如别人的时候,顾青也会非常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她讲道理。

“我若不给你做饭,你会不会杀了我?”顾青心平气和地问道。

少女想了想,道:“不会杀你,但我心中难免不悦,揍你一顿怕是免不了的。”

顾青揉了揉脸:“太欺负人了……”

“你对丁家兄弟不也是如此吗?”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表情依旧清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今日在村里打听清楚了吗?关于我的罪行。”

少女顿时露出赧然之色,随即神情坦然道:“是我错了,我冤枉了你。丁家兄弟不是好人,你是为民除害。”

顾青突然对她另眼相看了,知错认错,坦坦荡荡,倒是跟“侠”字沾了点边儿。

“也就是说,我是良善好人了?”

少女犹豫了一下,道:“观你面相,你亦非善类。只是你看起来没那么坏而已。”

顾青叹道:“姑娘,教你一个做人的道理,饿着肚子的时候最好不要骂厨子。当然,吃饱了最好也别骂。”

少女无辜眨眼:“如果给厨子钱,他会给我做饭吗?”

顾青正色道:“士可杀不可辱!……你给多少钱?”

少女当即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数都没数便拍在桌上,拍钱的动作特别豪气,没抢过五个地主绝对拍不出如此豪迈的气质。

顾青盯着她的XIONG,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感到很好奇,为何一个身材如此纤瘦的女子,能随时从怀里掏一把铜钱,而且好像永远掏不完一样,仿佛她的那啥是个储物空间,像机器猫一样随时给人惊喜。

顾青收起了钱,道:“好吧,想吃什么?”

少女期待地道:“还能选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能,只有鱼。”

少女泄气:“那就吃鱼吧,鱼也不错。”

一头牛也是牵,两头牛也是牵,顾青反正自己也要吃饭,不介意分量多做一点,至少能给自己创造点收入。

于是顾青走到院子里蹲下来杀鱼,少女自来熟的本事显然很高,在确定不需要替天行道后,少女主动走到顾青身边蹲下,看着他娴熟的杀鱼动作,表情很新奇的样子,如此天真单纯的模样,很难想象这样的姑娘单枪匹马行走江湖居然能活下来,而且看起来没受过什么欺负挫折的样子。

唐朝的江湖,顾青完全不懂。

“江湖是什么样子的?”顾青埋头杀鱼,嘴里淡淡地问道。

“何谓‘江湖’?”少女懵懂地问。

“江湖就是……各种武林帮派,各种绝世武功秘籍,各种身怀国仇家恨的少侠,以及各种没事找事,一本秘籍能掀起武林风浪,一颗丹药能掀起武林风浪,一场武林大会也能掀起武林风浪,感觉武林这个地方的人没正经事做,一天到晚光顾着掀风浪了……”

少女越听越迷茫:“你说的‘江湖’和‘武林’,是指我们这类人吗?会技击之术的人?”

“不然呢?难道是说我这种不招灾不惹祸的良善之人?”

鱼杀好了,从水缸里舀了盆水冲洗一番,用盐在鱼的表面抹了一层,装在盘子里腌制等待入味,然后顾青又从米缸里舀米冲洗。

少女淡淡地道:“‘江湖’,‘武林’,好奇怪的字眼,不过……无所谓了,我们很少跟民间普通人打交道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忙着洗米,抽空抬头瞥了她一眼,道:“你行走江湖多久了?你这样的性子和江湖经验,居然没被坏人算计,祖坟葬在龙脉上了?”

“我出来半年了,从长安来的,长安到蜀州这一路上,我都住在官驿里,好像没碰到过坏人。”

顾青吃惊道:“住官驿?你是官宦之家出身?”

少女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与你何干?”

“你从长安来到蜀州作甚?”

“与你何干?”

“你能吃几碗饭?”

“与你何……呃,三碗。”

顾青摇头叹息,一个姑娘家的饭量居然比他都大,真觉得有点羞愧了。

顾青羞愧的同时,少女也有点羞愧,画蛇添足般解释道:“我是练武之人,每日要耗费许多体力练功,饭量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只大了一点点,我知道很多人什么都不干都能日食三升,我比那些人差远了。”

强行解释的样子有点可爱,不过顾青并未发现她的可爱。

他只觉得这位女子是个麻烦,而且他突然还想到一个更麻烦的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时已入夜,这位女子吃完饭怕是无法离开村子了,那么,她今晚住哪里?

难道蹭了我家的饭还不够,还要蹭我的床?

这就过分了。

顾青暗暗决定,吃过饭后绝对不能再妥协,哪怕她用武力要挟,也绝不让她睡自己的床。

行走江湖总要有底线吧?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难道都不学,家里就放心让她闯荡江湖?

“你会轻功吗?不吊钢丝飞来飞去的那种。”顾青冷不丁问道。

“嗯?”

“从这里飞到青城县需要多久?”

“你是说赶路吗?加快脚程的话,一个多时辰吧。”

顾青突然加快了做饭的速度:“吃完饭快赶路,快的话你还能赶到青城县泡个热水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想到做这顿饭的目的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床,顾青莫名多了一股干劲,一通操作猛如虎,做饭的动作立时变得行云流水,很快一顿完美的饭菜一气呵成。

少女静静地观察着他做饭的动作,顾青用来煎炒的铁锅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的目光大多放在那口铁锅上。

饭菜做好端上桌,顾青擦了擦手,道:“快吃,吃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快,天色不早了,吃完快回青城县。”

少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顾青催促的痕迹太明显,少女仿佛有了逆反心,盛了饭后偏就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看着少女一粒米一粒米挑着吃的样子,顾青不由焦急不已。

这分明是想蹭他的床啊,岂能让她如愿?

“我家的房子啊,你知道的,从丁家兄弟那里抢来的,抢来以后我才知道……”顾青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而阴沉地道:“……这房子闹鬼,每天半夜能听到厉鬼哭嚎之声,丁家兄弟造的孽太多,报应在这房子上了,我自从搬进来以后,几乎没睡过一晚好觉。”

少女两眼一亮:“闹鬼?”

接着少女冷笑起来:“从来没见过鬼的样子,我倒是想见识一下,放心,我会技击之术,鬼亦难近身,今夜管叫它有来无回!”

顾青呆住了,忽然好想扇自己耳光,跟宋根生相处久了,难道被传染了愚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脑子飞快转动,顾青试图挽大厦之将倾:“不,不必了,我和鬼最近相处颇为和谐,那些灵界的朋友们其实不算坏,我们就……不必打扰它们了吧。”

少女摇头:“原本打算吃过饭便离开的,但你这么一说,我今夜非要见识一下它们,在外行走多日,难得遇到一栋鬼宅,怎能错过增长见识的机会。”

啪!

顾青下意识出手轻轻扇了自己一记,仰头四下张望,神情布满疑惑:“奇怪了,中秋都过了,为何还有这么多蚊子……”

少女看着他,眼中浮起几许笑意。

“你慢慢吃,我去给你准备点心和水放在院子里,今夜你便坐在院子里等鬼出现,稍停我便洗洗睡了。”顾青起身,不想跟她待下去了。

少女忽然道:“且慢,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是孤儿?”

顾青看了她一眼:“是,怎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姓顾?”

“对。”

“所以令尊应该也姓顾吧?”

顾青抿唇,懒得回答废话。

少女目光直视他的脸,轻声道:“能否告诉我令尊的名讳上下?”

顾青张了张嘴,有点尴尬。

这个问题……太难了,太难了。

穿越至今,他根本没在意过自己前身父母的姓名,这些与他无关,他也从未与那对未曾谋面至今不知是死是活的父母有过任何感情,他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连父母的姓名都不知道,说出来是不是有点不孝?

面对少女若有深意的眼神,顾青尴尬地道:“这个问题略过,下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能否告诉我令堂的名讳上下?”

顾青呆滞片刻,正色道:“姑娘,你独自行走江湖太久,大概忘了如何与别人愉快的聊天了,这样不好,要改。我曾见过一个不会聊天的人,后来被人活活打死了。”

少女面色变得清冷起来:“我只知道别人若不回答我的问题,会被我活活打死。”

顾青真心觉得聊天无法继续下去了,这姑娘情商太低,很容易把天聊死。

看了看屋外的天色,顾青强行转移话题:“你先吃饭,吃过饭无论回青城县还是留在这里捉鬼都可以,我去睡了。”

说着顾青匆忙离开前屋回了卧房。

先下手为强,顾青决定先占住床,就不信她敢进单身男子的房间,敢摸上单身男子的床。

大唐是有法律的!

少女看着顾青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微笑。

“顾青,顾青……难道真是他?可他这品性,跟他的父母完全没有一丝相似呀。”少女喃喃自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二天一早,顾青打着呵欠走出卧房,揉着惺忪的睡眼。

前屋的矮脚桌上杯盘狼藉,院子里空空荡荡,伊人已杳无踪迹。桌上压着一张字条,顾青好奇拿起来,字条上字迹娟秀,写的一笔很灵动的行书,上面若有若无飘荡着一股沁人的芳香。

“我走了,下次带酒与尔共饮,另,你家根本没鬼,你是个骗子!”

顾青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还要来?这是被讹上了吗?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

随即顾青的思维又跳跃了,这位女子很神奇,纸和笔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又是她胸前的储物空间?

两辈子第一次,顾青有了研究女孩子XIONG部的念头,纯学术性的。

上午郝东来又来到石桥村,这次带来了好消息。

他终于打通了甄官署的路子,从一位掌事的手里买到了瓷土。价格不便宜,另外还付出了不菲的贿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一批瓷土有五车,郝东来雇了苦力从青城县运到石桥村,大车停在村子中央的大槐树下,许多村民和山上的窑工工匠们围在四周看热闹。

见顾青走来,人群自觉分开,顾青径自走到大车旁,盯着车上一堆堆白色掺杂些许青灰的瓷土。

郝东来眉开眼笑,心情非常愉悦,面上隐隐带着几分得色。

“少郎君,弄这些瓷土可费了郝某不小的力气啊,你是不知道,光是给甄官署的官员递拜帖,就被他家下人扔出来七八次,郝某忍辱负重,陪了无数笑脸,这才见了那位掌事的面,又是宴请又是送钱,歌舞伎也送了几个,人家这才松了口……”

郝东来神神叨叨给自己邀功,反过来又给石大兴扎刀:“那个石大兴倒好,什么都没干,瓷器烧出来平白要分他好处,他还要分两成,我如此辛苦奔波,受尽委屈,却只能分一成,少郎君,此事怎么都说不过去……”

顾青笑道:“我倒是不介意改变一下分成比例,问题是,石大兴那边你去跟他说?”

郝东来被噎住了,翻了个白眼儿没吱声。

“郝掌柜,你知道我和你,以及和石掌柜分别签的是一年的契书,这一年是咱们互相磨合的一年,但是,也只有一年。这一年里你们怎么做的事,做了多少事,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第二年若要再续约,我们三人的分成比例会重新谈,明白我的意思吗?”

郝东来一愣,接着面露惊喜,像一个欢欣雀跃的肉球滚来滚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郝东来太明白顾青的意思了。

三个人的合作关系比较复杂,如同东汉末年三国的魏蜀吴,与谁结盟,与谁敌对,远交近攻,合纵连横,无数种方式的变化能让三方的关系错综复杂,变幻莫测。

顾青掌握核心垄断技术,又是最大的股东,所以他最有发言权。而两位商人虽说身家比顾青丰厚多了,但他们在这段关系里的地位却是不如顾青的。比狠比不过人家,比阴谋诡计也比不过,大不了顾青舍了核心技术,将秘方公开,大家都别干了。

在这种情势下,顾青的倾向就很重要了。刚才的这番话,在郝东来的理解看来,顾青是有意倾向他的。

这是很明显的信号。

“少郎君放心,往后每月所需瓷土用量,我郝东来包了。”

顾青目光闪动,笑道:“让郝掌握一人辛苦,我和石掌柜坐享其成未免太说不过去了,日后若有机会,我也应该登门拜访甄官署的官员,到时候还望郝掌柜不吝引见。”

郝东来笑容一僵,接着急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顿了顿,郝东来补充道:“给少郎君引见是郝某分内之事,只是……石大兴就不必引见了吧?他贵人事忙,怕是顾不过来。”

顾青微笑道:“依你所言,只你我二人拜会那位掌事便是。”

然后顾青和郝东来相视而笑,笑得各怀鬼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烧窑的工匠被从山上请下来,站在大车旁,工匠抓了把瓷土放在手指间拈弄,闻了闻味道,仔细研究半晌,朝顾青和郝东来点头。

“是上好的瓷土,可烧制瓷器,成型的话,需要工匠捏弄,三到四日可烧出一批。”

顾青笑道:“那就把瓷土运上山,你们开工吧,新开的几个窑口不能全都烧瓷器,至少留一个窑口接着烧陶器,先不用管利润的事,两条腿走路终归走得稳妥些。”

郝东来附和道:“少郎君言之有理,实在很难想象以少郎君的年纪,心思却如此老练沉稳,郝某走南闯北多年,似少郎君这般稳重之少年,郝某生平第一次见到,此生怕是也难得再见第二个了。”

顾青微笑,彩虹屁听起来还是很令人愉悦的,当然,听完之后最好冷静点,千万莫把别人的彩虹屁当真,商业互吹模式仅限于商业,谁当真谁傻。

不等顾青招呼,山上的工匠杂役和村民们上前,主动将一车车的瓷土用竹篮装了,靠人力往山上运。

顾青打算上前帮忙,被几名村民客气地拦住了。

“粗活儿留给我们干,你留着力气多琢磨大事,村里乡邻的好日子都指望你呢……”一名缺了只手掌的老村民笑着用光秃秃的胳膊拦开了他,道:“夜里给你送两只野猪腿,还是去年打山货存下的,挂在梁下风干了大半年,有嚼头。”

另一名村民挑起了担子,迈了两步回头笑道:“顾家娃子,没事多去宋根生家走走,他爹常年进山采药,老滑头治病不怎么样,采的野果子倒是不少,悄不出声的酿了不少酒,你尽管上门开口,老滑头对别人小气,对你可不会,他家娃子天天追着你屁股后面混,不敢得罪你的。”

顾青哈哈一笑,当即表示今晚就抱着抄家的目的去宋根生家串门,一定满载而归,敲诈几坛好酒与大家共享。

与村民们一阵笑闹,顾青的心情很不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前世孤独的来,孤独的走,生命里那么多过客,也停留过无数的港湾,营碌半生始终只是一个没有归宿的游子,一颗心怎么也无法安宁下来,钢筋丛林里日子过得那么充实享受,可他却像个迷路的孩子不知所措,尤其害怕年节时阖家团聚的日子,对他来说是百倍的孤单。

可是这一世生活在这个贫瘠的山村里,顾青却莫名觉得很亲切,他已习惯了这里山水,这里的村民,不知何时起,他已将这里当成了真正的家乡。

冯阿翁蹲在顾青身旁,眯眼看着热火朝天的景象,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一嘴黄牙。

“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奔头了。”冯阿翁感慨地叹息:“一个月之前,家家户户穷得揭不开锅,去年地里收成不高,交了官府的税后,剩下的顶多支应到冬天,我还在发愁冬天怎么办,难不成全村老小到县城里要饭去,幸好你突然转了性子,又建了陶窑,村民们有了活干,多少能攒点家底了,老汉估算了一下,莫说今年,哪怕明年不种地了,也能勉强撑得过去,何况陶窑建在咱们村,活儿是干不完的,钱也挣不完的,哈哈,有盼头,真是有盼头了。”

凑在顾青耳边,冯阿翁神神秘秘地笑道:“听说昨日有外村的媒婆来村里了,说是要给村里的娃子说亲,十里八村未出阁的女娃,模样俊俏,能持家能生养的,都愿意嫁到咱们村来,哈哈,多少年没听说过有女娃愿意主动嫁来咱们村了,以往这些年,咱们村可是处处遭人白眼呀,只听说女娃拼命嫁出去的,没见过女娃主动嫁进来的,好事!咱们村眼看要发达了。”

顾青也笑了,他喜欢听村民跟他唠叨这些家长里短的闲话,也喜欢冯阿翁一脸得瑟跟他炫耀村子又多了什么变化,听这些事并不陌生,也不反感,就像在说自己家人的琐事一样,平淡,却真实,有一种血浓于水般的亲情。

“阿翁放心,往后啊,更好的日子还在等着咱们呢,眼看要烧瓷器了,瓷器挣得更多,我正考虑往后乡邻们干活的工钱适当提高一点,只要干活卖力,将来娶婆娘生娃都不是问题。”

冯阿翁喜不自胜,一拍大腿道:“这是好消息,难得你发了家还念着乡邻的情分,大家都记着你的恩呢。”

顿了顿,冯阿翁又道:“按说你今年十六岁,该娶门亲了,昨日媒婆来时我本打算先给你说个亲的,可我总觉得你非池中之物,前程不可限量,若娶个农户女娃,将来怕是配不上你,也就息了这个心思。你……不会怪我吧?”

顾青笑容一僵,沉吟良久,缓缓道:“冯阿翁,你差点恩将仇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烧制瓷器比烧陶器复杂很多,无论工艺流程还是烧制工序,都比陶器繁琐。

幸好顾青这个外行人不必掺和内行事,郝东来请的工匠足够胜任,顾青完全可以退居幕后,只等分钱。

大唐的瓷窑有两大类别,各地瓷土矿物含量和烧制温度的不同,被分为越窑青瓷和邢窑白瓷,有“南青北白”之称。但由于煤这个东西还未被用于烧制瓷器,邢窑的白瓷烧制出来往往质地比较粗糙,颜色也失之黯淡,故而世人大多青睐于青瓷,当世有“邢不如越”的说法。

顾青采用的瓷土和烧瓷的燃料皆是上选,烧出来的质地自然是上乘,关键的就是上釉和纹饰技术,这就要看工匠的手艺了。

瓷土运上山后,顾青就没管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外行人指挥内行人一定坏事。

背着手像领导视察一样嗯嗯啊啊几句,不懂装懂露出权威的神情,最后顾青在一群工匠的恭送下离开。

四天后,第一批瓷器烧制出窑。

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郝东来和石大兴都到场,亲眼见证第一批瓷器被工匠们小心翼翼地捧出窑口。很多人聚集在窑口的栅栏外,只因顾青下过令,栅栏内是“生产重地”,除工匠外任何人不得擅入,其中“任何人”也包括郝东来和石大兴,顾青就差没敲锣打鼓的告诉大家,防的就是这两个人。

郝东来和石大兴也不介意,商人脸皮厚,自尊心不是很强,既然顾青曾经把话挑明了,就算他们得到了烧陶瓷的秘方也没用,大不了一拍两散,把核心技术分享给整个大唐的商人,郝东来和石大兴立马歇了心思,权衡利弊之下,当然是垄断技术赚钱,他们是商人,又不是窑工,有钱赚就行,不是非要得到核心技术不可。

烧出来的青瓷降温后,在阳光下折射出玻璃质地般的釉色,淡青色的瓷器表面,高明的工匠描绘了一棵松树和一只仙鹤,随着阳光的折射角度,松鹤仿佛在瓷器的表面起舞飞翔,纹饰之华美精湛,可称精品。

周围一众人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顾青手里的这件阔口双耳瓶,郝东来和石大兴激动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发出声响,生怕惊碎了它。

啪!

顾青抡起这只双耳瓶在旁边石头上使劲一磕,瓶碎了,郝东来和石大兴的脸颊同时狠狠抽搐了一下,接着痛苦地捂住了心脏,他们的心仿佛也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仅是他们,旁边的工匠们也露出痛苦的样子,好像瓷器里镶嵌了他们的灵魂,瓶碎了他们也就魂飞魄散了。

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顾青不解地回头看着他们。

这帮人怎么了?中邪了么?

招手示意郝东来和石大兴过来,三位老板凑在一起,仔细观察瓷器的胚胎。

“好!好东西!这坯子又密又白,表面光滑,弹之清脆有声,纹饰构图精巧,少郎君,咱们烧出了好东西,郝某行商多年,不谦虚的说,这件瓷器是郝某生平仅见,当世第一当之无愧,说句犯忌的话,纵然是进贡长安皇宫的越窑精瓷,比咱们烧出的瓷器亦大有不如。”

石大兴也一脸兴奋地点头:“郝胖子没说错,果真烧出了好物件,确实比市面上的越瓷强了许多,至于邢瓷,那更是没法比……”

二人越说越小声,然后飞快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的眼神都是那么的诡异。

平日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两位仇人难得有了共同的默契。

“这一批瓷器不能拿出去!”郝东来和石大兴忽然异口同声道。

顾青吓了一跳,接着道:“你们疯了?烧出来的瓷器又不差,为何不能拿出去?”

石大兴瞥了郝东来一眼,示意他来解释,郝东来笑道:“少郎君,咱们马上要飞黄腾达啦!”

顾青眯着眼:“啥意思?”

“少郎君,郝某实在没料到咱们烧出的瓷器居然如此精细,可谓当世绝代,如此精妙的瓷器,若只用来赚钱未免可惜,为何不能将它们用作进身之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进身之阶?”顾青也不蠢,马上猜到了郝东来的用意:“贡品?”

郝东来高兴地一拍掌:“没错,贡品!既然咱们的瓷器比市面上的都强,为何不能用作贡品?”

顾青斜眼乜着他:“贡品那么容易的吗?瓷器的质地虽说没问题,可是贡品可就牵扯太广了,需要官府人脉,需要民间口碑,更需要宫里的太监……什么来着?宫里负责采购的部门……”

郝东来急忙解释道:“司宫台,顺圣皇后在位时改内侍省为司宫台,司宫台下的内府局专司出纳宫藏之事。”

顾青摊手道:“你看,想作为贡品送进皇宫多麻烦,这么多关系人脉要打通,你再有本事,手能伸进皇宫里去?”

郝东来摆手:“可不敢胡说,什么伸手进皇宫,是大唐子民对天子进献忠心,世上的好物件唯有德圣天子享之,纵然再难也要一试。”

石大兴摸着下巴乱糟糟的胡子,道:“郝胖子的话我赞同,总要试一试的,不然浪费好东西了,少郎君,咱们的瓷器若是被定为贡品,可比赚钱实惠多了,有好物件在手,我们有底气,无非上下使钱罢了,从青城县到蜀州,从蜀州到长安皇宫,咱们一路用钱砸过去!”

郝东来道:“故而我们刚才说,这一批瓷器不能拿出去,咱们再烧一批,烧制的工序稍微差一点,差的瓷器拿到市面上卖,用以打出口碑,若将来果真被皇宫定为贡品,宫里对贡品的要求是很严格的,必须比民间用的要好,到那时咱们手里攒着这批质地更好的,心里也就不慌了。”

顾青疑惑地道:“我读书不多,你们别乱说。进贡皇宫的瓷器不是必须要官窑所出吗?咱们这个只能算是民窑吧?”

郝东来和石大兴愕然:“何谓‘官窑’‘民窑’?少郎君,咱们大唐有这说法?”

顾青亦愕然:“大唐没有官窑民窑之分?”

郝东来想了想,道:“没听说什么官窑民窑,只听说有‘官监民烧’的说法,就是若被定为贡瓷,官府会派员下来监督咱们烧瓷器,但不会参与具体烧瓷事务,只是烧出来后验查一番,不出纰漏便可运送长安了,当然,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这都不叫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青城县只有东市,城内商贾大多集中于此。东市大街两边街道商铺林立,其中最大的两家便是石大兴的兴隆记和郝东来的隆昌记。

说是两家,实际上开了不少店铺,绸缎瓷器南货北粮应有尽有。如今这年代行商大多还是很讲诚信的,也有那偷奸耍滑之徒,讽刺的是,有胆子偷奸耍滑的商人基本都是成功人士,比如石大兴和郝东来。

盛世之风靡靡,却已不复唐初贞观年的纯朴无华,然而表面上看,繁华就是繁华,这是唐初贞观年所无法比的。

蜀州之地西邻吐蕃,北接西域,南临南诏,青城县虽只是县城,东市街上却也是人潮攒动,南来北往的胡商和吐蕃商人牵着骆驼和马匹,穿着各式奇怪的衣裳,与东市的商人们争得面红耳赤,偶尔还能看到脾气暴躁的商人直接上手,对胡商们又打又踹,恨恨骂几句粗鄙蛮夷,胡商们有还手的,也有忍气吞声的,最终双方还是回到主题,继续讨价还价。

今日的东市街上尤其热闹。

兴隆记和隆昌记两家商铺的伙计们在门口奋力地敲着锣,吸引来往的胡商驻足,门前摆了一排长桌,桌上摆满了各种形状的瓷器,从日常用的瓷碗瓷盘到装饰用的双耳花瓶,博山香炉等等,瓷器大多是青瓷,被阳光折射出一道道如玻璃质地般光滑柔润的光芒,饱满而华贵。

瓷器旁边还有一个小碟,上面是一些瓷器的碎片,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许多路人惊艳于这批瓷器的华美精细时,早有内行的胡商们上前拈起瓷器碎片,仔细端详碎片的内胎,这一端详便是久久不愿放下。

无须夸张的宣传,瓷器的质量在内行人眼里是一目了然的。于是两家商铺门口顿时轰动起来,无数胡商吐蕃商人声嘶力竭地吼着要面见掌柜,要谈大买卖,早有准备的伙计准备了木筹发给商人们,公平公正,排队叫号。

一切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商铺内院,石大兴和郝东来乐得合不拢嘴,两两相视,再次一眼千年,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曾经的仇怨似乎都消淡了不少。

汹涌如潮的东市大街上,却有两名农户打扮的汉子冷冷地盯着两家商铺前的那一排瓷器,看着争先恐后谈买卖的胡商们,两名汉子露出嫉妒的目光。

“这应该是石桥村新建的瓷窑烧出来的吧?”一名汉子问道。

另一名汉子哼了一声道:“这一个多月总是听说石桥村如何如何,原以为不过是建了个烧陶的窑口,没想到连瓷器都能烧了,还跟青城县最大的两家商人勾搭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兄长,听说石桥村正缺人手,咱们邻村好多村民都去打听了,人家好像不收干杂活的,杂活包给了他们本村的村民,缺的是有手艺的工匠,也不乱收,据说还要查风评,看人品才收,咱们怕是分不了羹了……石桥村眼看着就富了呢,咱们村好多闺阁里的姑娘家都悄悄托了媒婆去石桥村说亲,唉。”

年长一些的汉子神情愈发妒忌:“听说是一个叫顾青的娃子建的陶窑,与两家商人合作也是他的主意。”

“顾青?难不成是当初那个……”

“没错,丁家兄弟请咱们去教训的那个少年,后来他跑得快,咱们把他的屋子烧了,就是他。”

汉子啧啧称奇:“一个少年居然能干出这等大事,厉害!”

年长的汉子似乎对他的三观很不满,皱眉道:“哪里厉害了?不过是个少年罢了,误打误撞干出了一点事,丁家兄弟也是废物,膀大腰圆的汉子竟被一个小小的少年收拾了,居然还被他卖了,这事儿我想了好几天都没想明白,他究竟是如何把丁家兄弟卖掉的。”

另一名汉子仍旧满脸羡慕地看着前方的人山人海,叹道:“就算只干杂活苦力,一天也有一文钱还管一顿干饭呢,若我接了这活,再苦都乐意,存上两个月的钱,明年就算不种地我也饿不着了。兄长,能想想办法托人去石桥村说说么?我干活很卖力的。”

年长的汉子愈见愤怒,重重哼了一声,道:“莫忘了我们烧过他的房子,石桥村的村民都见过我们,你觉得他会答应么?再说,凭什么要我们去求他?看上的东西抢过来不就行了么?石桥村再富裕,村里也不过是些老人和寡妇,我们带些青壮过去闹点事,还怕那顾青不乖乖给我们钱使?”

“这样……不好吧?若是闹大了,官府不会放任的,顾青跟那俩商人有钱,若是打点一番,咱们会吃大亏。”

年长的汉子目光闪动:“那就换个法子,听外村的人说,顾青的窑口烧瓷是有秘方的,他让人在窑口四周围了栅栏,就是为了防外人查看,咱们若带了村里的青壮直奔窑口,冲进去看个究竟,然后转身就跑,就算闹上县衙公堂,我一没偷二没抢,只看了两眼,县令也无法判我重罪,待我出来后,照原样也建个窑口烧瓷器,找商人合伙,哈!正大光明的过上好日子,岂不美哉?”

另一名汉子被他的念头惊呆了,盯着他久久没出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走走,回村找人,多找些青壮,不怕石桥村那些老弱病残敢拦我们。”

…………

顾青来瓷窑的次数不少,毕竟无所事事,除了这唯一的陶瓷事业,其余的时候跟宋根生打发无聊时间,打发无聊的时间多了,于是打发无聊时间的行为也变得无聊起来。

两个成年人总不能天天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吧,有趣是有趣,可总有一种淡淡的羞耻。

于是打发无聊时间之外,顾青大多是上山送饭。

郝东来请来的窑工和工匠们被安排在瓷窑西侧的平地上,那里正在建房子,栅栏之内的瓷窑则还是交给了憨叔和本村的一些村民,都是人品靠得住的。而憨叔和村民的工作就是给窑口添煤。

栅栏之内是禁区,顾青很早就跟窑工和工匠们说过,大家知道顾青不好惹,没人敢违他的话,一直以来憨叔和工匠两方的相处都是互不干预的,连吃饭都不在一起吃,窑工和工匠那头是自己开伙。

顾青送饭主要是给憨叔和村民们送,杨家母女做好了饭菜,顾青便挑着担子上山,也算是顾青对自己的锻炼,来到这个世界后,顾青越来越发现暴力其实很重要。而增加实力的方法便是锻炼身体,增强体力,让自己变得更加暴力。

顾青每次送饭上山,憨叔都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搓着手迎上前,忙不迭接过顾青的担子,连声说着“东家辛苦了,愧不敢当”之类的客气话。

憨叔和村民们吃饭的时候,顾青便蹲在他们旁边,笑眯眯地看他们吃,吃完后闲聊一阵,顾青再挑着空碗空碟下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憨叔吃饭的样子很像一只兔子,饭菜扒进嘴里,抿唇嚼个不停,一边嚼一边抬头四顾,就像随时有人会冲过来抢他的饭菜一样。

顾青笑看着他吃饭,心里情不自禁在想,这位老窑工童年时究竟被人抢过多少次食物,才会造成如今这副吃饭的模样。

想想自己的前身在村里曾经受过的欺凌,若自己没穿越的话,前身吃饭时应该也是这个模样吧?

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这些年在村里吃着百家饭,他是如何在贫困和欺凌的煎熬中咬着牙长大的?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仍在仓惶奔命,直到他的头磕上了一块石头,如若灵魂存在,如今的他,是解脱了还是心有不甘?活得那么辛苦那么用力,终究还是没能等来好的结果。

顾青忽然为自己的前身感到心疼。

他是否也曾有过美好的梦想?他是否幻想过自己垂垂老矣子孙绕膝的那一天?他寂寞的时候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曾经数过屋檐下的冰棱?

两个不同世界的灵魂,应是遥相呼应的吧?否则怎会有如此玄妙的缘分。

不同的是,顾青不会走和他一样的路,懦弱的性格会比敌人更快一步杀死自己。

“今日的菜不错,肉越来越多了,味道也好。”憨叔吃完后打了个饱嗝儿,搁下碗筷,叹道:“东家待我太厚道了,其实给工钱就好,不必再管饭的,每次吃完总觉得有愧,老汉只干了这么点活儿,得到的却太多了。”

顾青浑不在意地道:“憨叔尽管吃吧,几顿饭吃不穷我。您是老窑工,许多事还得靠您拿主意,给您多少酬劳都是应该的。”

憨叔摇头:“我老了,其实手艺也很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扬头指了指瓷窑工匠那边的驻地,憨叔道:“他们很多人比我强,老汉只烧过陶器,没烧过瓷,不懂怎么上釉,也不知如何把控火候,东家这碗饭,我怕是吃不长久了。”

顾青严肃地道:“憨叔千万莫这么说,东家用人,看重的是信任和情分,本事反倒是其次了,在我心里,您比那些工匠重要。”

憨叔惊愕地看着他,顾青的回答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东家,您这……”

顾青笑道:“踏实做事,踏实吃饭,您是我请来的第一个人,我们主雇的情分一定善始善终,哪天您老到再也干不动了,我风风光光送您回家颐养天年。”

憨叔感动地道:“东家放心,老汉别的不会,但这片窑口,还有东家的秘密,老汉到死都不会漏出一个字,从今往后,窑口便是老汉的性命。”

顾青摇头:“莫说得如此严重,憨叔您再干些年头,我送您一笔丰厚的养老金归乡,您再辛苦几年,好日子还等着您呢。”

憨叔咧嘴笑了,目光满是憧憬:“我家离此不远,家里有两儿一女,女儿早嫁了,大郎也娶了婆娘,只剩二郎没个着落,待我挣够了钱回家,大大方方地给二郎说门亲,这辈子便没有遗憾了,哈哈,快了,老汉算了算,再攒半年的钱,约莫便够了。明年若能说下亲事,还请东家屈尊来我家喝杯喜酒,我家的好日子全拜东家所赐,这杯酒一定要喝。”

“好,一定喝,我还会送上大礼,保证让您脸上有光。”

与憨叔聊天令顾青心情很舒坦,他已渐渐喜欢这种家长里短的闲聊,也喜欢上这些纯朴无华的人,他们单纯无邪的本性是顾青两辈子都不曾接触过的,而他们那种身处贫困却永远心怀希望的劲头,也是顾青一直缺乏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前世那些不愁吃穿工作学习又清闲的人,却活得那么丧气,好像每天在地狱中煎熬,明明日子越过越好了,精神却越来越贫瘠了,他们究竟缺了什么呢?

…………

入夜,窑工驻地的工匠们都沉沉睡去,干杂活的村民们也陆续下山回家了。

偌大的陶瓷窑口只留下憨叔一人看守。

憨叔或许没有太大的本事,但他做事的态度是非常严谨的。打着火把将所有的窑口从头到尾巡视了两遍,尤其是挖出煤的坑口,更是小心地在上方堆满柴木用以掩饰,将散落在地的煤打扫干净,最后将栅栏内的几只狗松了缰,做完这些后,憨叔这才打着呵欠走进他的小屋子。

屋子里没点灯,点灯耗油,憨叔舍不得让东家浪费钱财,农户人家朴实,他们总会想方设法用零成本的方式将日子过下去,从来不考虑生活质量的问题,对他们来说,能活着,能吃饱饭,便已经是最高的生活质量了,有没有灯并不重要。

临睡前,憨叔躺在硬木床榻上,胳膊枕着头,望着夜空里的星辰,忍不住悄悄幻想,若是能年轻几岁该多好,他便可以跟窑口另一头的工匠们央求学点手艺,烧瓷,上釉,纹饰,随便哪种手艺都行,手艺学成后给东家干活,每月领的工钱便不那么心虚惭愧了。

是啊,年轻几岁该多好……

憨叔叹气,然后又笑。罢了,如今这样也好,人到这把年纪,没几年活头了,便愧领些工钱吧,想想家里的二郎还没说亲,憨叔对顾青的愧疚心理又少了一些,以后好好干活,多干点活,终归不能太愧对东家,欠下的情分,只能欠下了。

憨叔终于渐渐入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深夜里,秋风乍起,隐闻风雷。

栅栏内的几只狗忽然变得焦躁不安,在栅栏内飞快地跑来跑去,不时伏低身子,朝某个方向露出獠牙,低沉地发出吼声。

十几道人影如鬼魅般出现,轻松地翻过了栅栏,朝窑口方向逼近。

看守的土狗们终于大声狂吠起来,有两只狗已冲上前,朝其中一道人影狠狠咬去,刚腾空而起,却被一记重棍狠狠敲落在地,再也没了知觉,其余的狗顿生畏意,再也不敢靠近,隔着老远朝那些不速之客狂吠。

狗吠声终于引起了附近工匠驻地的警觉,火把一支支地亮了起来,朝窑口栅栏接近。

不速之客们顿时有些慌张了,为首一人急忙道:“莫慌,来都来了,窑口究竟啥秘方必须要看一眼,否则白犯了如此风险,快!”

众人于是纷纷加快了速度朝窑口跑去。

快到窑口时,众人身形一顿。

漆黑的夜色下,一支火把忽然点亮,憨叔那张老迈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姚贵堂,你带着这么多人来石桥村,意欲何为?”憨叔显然是认识为首之人的,向前踏了一步,沉声喝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首那人见自己被人认出来了,顿时有些吃惊,接着面露狰狞,阴沉地道:“不关你的事,让开,我不偷不抢,看一眼就走。”

憨叔摇头:“这里是石桥村,是东家的窑口,未得东家允许,任何人不准擅入。念在同乡之情,你们速速退去,我当你们没来过便是。”

后面的工匠们打着火把离窑口越来越近,姚贵堂也有些慌了,咬牙道:“你快让开,我不想伤你……”

憨叔也有些害怕,这场面他一辈子都没经历过,然而短暂的畏惧过后,终究还是向前踏了一步,语声发颤道:“老汉领了东家的工钱,便该忠东家之事,快退去,否则莫怪我明日告官!”

“告官”二字彻底激怒了姚贵堂,于是忽然抡起手里的木棍,冷不丁砸向憨叔。

憨叔年纪大了,根本反应不过来,猝不及防下,木棍正砸中了他的额头,鲜血顿时汩汩而下,憨叔圆睁双目,一声不吭倒地。

跟随姚贵堂来的同乡也吓到了,手足无措地道:“贵堂,杀人了,出人命了!你……你可没说过是来杀人的,是你干的,你莫牵扯我们!”

说完姚贵堂带来的人呼啦一声四散跑开了,姚贵堂又惊又怕,跺着脚嘶声道:“他没死,没死!我没杀人!”

一边说一边拔腿便跑,再也顾不上窥探窑口的秘密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顾青赶到山上时,姚贵堂等人早已没了踪影。

窑口栅栏内,工匠们打着火把,无声地围成一个圈,宋根生他爹正跪在憨叔面前,一把又一把的草药捣成泥状,往憨叔的额头上抹。

血止不住地流,一把草药刚敷上去,马上便被鲜血冲散,宋根仍未放弃,一边敷着药一边催促旁边煎药的人,一碗药汤很快端来,宋根托起憨叔的后脑勺,试图将药灌进憨叔的嘴里,憨叔已没了意识,死死咬着牙,药汤全流出了嘴外。

顾青脸色铁青,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憨叔躺在地上,额头流出的鲜血已满脸都是,眼睛闭得紧紧的,胸膛的起伏也渐渐变得微弱。

伤口很宽很深,仿佛被刀劈开了一样,憨叔的身躯一阵阵的抽搐,面色苍白如纸,牙齿无意识地咬得格格响。

顾青前世见过死亡,他知道死亡是什么样子的,憨叔此刻的样子已离死亡不远了。

浑身冰凉,很想给自己加件衣裳的那种冰凉,顾青看着宋根徒劳无功地努力挽救憨叔的生命,旁边一圈人打着火把静静地围着,四周安静得可怕,每个人都发不出声音,生恐惊走憨叔即将离躯的魂魄。

宋根满头大汗,仍不放弃地给憨叔的伤口上敷药,或许是憨叔头部的血已流得差不多了,血终于被止住,宋根两眼一亮,急忙又抹了厚厚的一层药泥敷在额头上,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血终于不再流出了,宋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露出虚脱的笑容。

“血止住了,止住就没事了,死不了,肯定死不了!”宋根一遍遍的说着,仿佛给周围的人打气,也仿佛给自己增添信心。

周围的工匠和村民们不懂,闻言纷纷露出了庆幸的笑容,然后乱糟糟地夸起宋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有顾青仍面色铁青,站在憨叔面前浑身直颤。

作为一个多少有一些现代医学常识的人,顾青知道憨叔挺不了多久,他的致命伤根本不是额头的伤口,而是砸在头上的那一棍,那一棍力道实在太可怕了,再坚硬的头骨也难抵挡,此时的憨叔,已非常接近脑死亡的状态了。

更令他无力的是,憨叔即将在他面前死去,而他,作为一个现代穿越的人,竟毫无办法救他的命,那种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的感觉,如同他自己的身世一般,想改变,却无可奈何,只能留下一生的阴影。

究竟是怎么了啊。

明明中午时还在与憨叔畅快谈笑,聊家长里短,聊那些陈旧的情怀和谨慎的梦想,聊他的家人,也聊瓷窑的未来,那双苍老浑浊却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眼睛,此刻却已没了神采生韵,只剩了一具能喘气的躯壳。

世事多变,祸福无常。可是横祸为何非要降到这位无辜的朴实的老人身上?

顾青很自责,自责为何不多派一些村民在窑口轮流巡夜,为何不将憨叔留在村里过宿,为何不对那些可能出现的危机提前做出预判和布置。

他终究低估了人心,代价是憨叔的命。

顾青环视四周人群,声音很平静地道:“知道是谁干的吗?”

工匠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当时一片漆黑,唯有憨叔与他们正面相遇,可离得实在太远,根本没人听清双方说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笑了,他自己都奇怪,这个时候居然能笑得出来。

“没事,不怪你们,是我疏忽了。”顾青望向地上躺着的憨叔,眼神变得很哀伤。

宋根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憨叔,神情茫然失措,显然他对自己的医术也没多大的信心,刚才的欢呼不过只是一句祝福而已,此刻憨叔的脸色已蒙上一层淡淡的青灰,那已是死人的脸色了。于是宋根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哀伤,他从未似今日此刻般痛恨过自己浅薄的医术。

顾青跪坐在憨叔身前,帮他抚去一缕乱发,垂头握住他那没有温度的手,静静地陪他度过生命里最后一刻的时光。

周围的工匠们渐渐从喜悦中清醒过来,因为他们看到顾青的表情,他的表情毫无喜悦,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所谓的“死不了”不过是一句可笑的呓语。

“宋叔,能帮我叫醒憨叔吗?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刻也行。”顾青的表情一直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怒吼,语气轻柔如一缕掠过平湖的微风。

宋根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支长针,道:“我试试。”

一针出手,不知刺到憨叔头部的哪个部位,憨叔的眼皮颤了颤,手指也无意识地动弹了几下。

顾青深深看了宋根一眼。以前听说再差劲的大夫多少都有一门压箱底的看家本事,此刻宋根的这一针,约莫便是他唯一的看家本事了吧。

顾青朝周围的工匠们笑了笑,很客气地道:“各位都散开,若有心的话,帮忙在附近方圆的地上找一找,看贼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工匠们听话地四散开来,宋根嘴唇嗫嚅,欲言又止,迎上顾青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宋根顿时浑身一凛,也低着头走远。

地上躺着的憨叔呼出一口浊气,眼皮仍未睁开,但嘴唇不停蠕动,顾青心中一喜,看来是暂时恢复意识了。

凑到憨叔耳边,顾青的声音低如耳语:“憨叔,告诉我,是谁害了您。”

憨叔嘴唇仍在蠕动,顾青几乎将耳朵贴在他的嘴唇上,却仍听不清一个字。

顾青眼睛泛了红,轻声道:“憨叔,是我对不住您,您辛苦一下,声音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憨叔奋力吸了口气,胸膛的起伏有些急促,嘴唇不停张合,顾青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他的嘴唇上,这一次,他终于听清了,眼眶蓄满了泪,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了,表情看起来有种诡异的惊悚感。

耳朵离开憨叔的嘴唇,顾青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好的,憨叔,我听清了,放心,您的家人亲眷我会照料的,还有二郎,我会帮他说一门亲,您所有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事,我一力担之,顾青在此向您发誓。”

声音压得低若蚊讷,顾青悄声道:“您的大仇,我必报之。憨叔,安心去吧,这一世是我欠你的,下一世我还你。”

憨叔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淡笑,随即呼吸骤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憨叔就在顾青的眼前逝去,那嘴角微扬的面孔永远停留在顾青的脑海里。

周围的工匠们再次围拢起来,除了致憨叔于死地的那根木棍,他们没找到任何线索,看着死去的憨叔躺在地上,工匠们有人叹息有人愤怒。

顾青仍面无表情,不见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他从人群里找到了宋根生,让宋根生办理憨叔的后事。

首先要给憨叔净面换衣,准备棺木,让他干干净净地走。其次派人向憨叔家报丧,憨叔有两儿一女,全都请来石桥村。再去请青城山上的道士下来,在憨叔的家乡搭起灵台道场,为憨叔做足法事……

一件件后事交代下来,宋根生一一记住,当他问起要不要报官时,顾青拦住了。

“不报官,憨叔村里的里长宗亲问起来,就说是意外,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赔钱,多赔,尤其是憨叔的家人,以后他们一家子的衣食我管了,二郎的亲事我也管了,憨叔丧事办完之前马上找媒婆说亲,找良善之家的闺女配给二郎,钱敞开了用,一定要丧事办完之前找好,办完丧事后三年服孝,耽误二郎年纪了。”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用成熟沧桑的语气条理分明地安排一位老人的后事,连他的家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看起来显得有点古怪,只是此时此刻大家的心思没在这上面。

宋根生有点奇怪:“可憨叔明明是被贼人所害,怎能不报官?”

顾青笑得很诡异:“听我的,别报官,跟憨叔的家人好好解释,钱给够,总之别报官。”

宋根生听出顾青话里的坚决之意,只好讷讷点头应了。

回头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憨叔的遗体,顾青沉默地独自走下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世虽是少年的身体,可灵魂毕竟已是三十多岁了。真正成熟的成年人遇到任何事不会太冲动,憨叔死了,顾青的心情自然是悲痛的,可没到刻骨铭心的程度,毕竟他与憨叔认识的时间不长。

说什么悲痛欲绝未免太给自己加戏,顾青悲痛之外更多的是隐而未发的愤怒。

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顾青现在要做的是帮憨叔报仇。之所以阻止宋根生报官,是因为他信不过这个年代的王法,在人治大于法治的年代,一桩人命官司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反转实在太多了,而顾青做事喜欢用最简单的方式达到目的,不想平添太多波折。

“姚贵堂”这个名字,已深深印在顾青的脑海里,憨叔拼尽最后一丝余息说出来的名字,若让他死得太痛快便是违了顾青在憨叔面前发下的誓言。

第二天一早,憨叔的两个儿子来了,跪在憨叔的遗体前嚎啕痛哭。冯阿翁一边安抚,一边解释憨叔的死因。在顾青的授意下,憨叔的死因是一次意外,山上流石滑坡砸到了头,顾青当场掏了一贯钱赔罪,并表示以后憨叔的家人每年都给一定的抚恤。

悲痛却无可奈何的两个儿子只好接受了事实,接下来便是入棺和道士做法事。

未尽的后事交给宋根生处理后,顾青独自出了村。

村口的山路边,宋根生匆忙跑出来,拽住了顾青的胳膊。

“你要去给憨叔报仇?”宋根生盯着他的眼睛。

顾青笑了:“读书人突然不傻了,我有点难以适应……”

“你不能去!”宋根生加重了语气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虽说你还不算千金,但以你的本事,迟早要腾达的,莫为了一条人命把自己搭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平静地道:“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这是官府该做的事!”宋根生执拗地拽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

“我对憨叔发过誓,要亲手为他报仇。”

“顾青,你莫冲动,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你已是石桥村的脊梁,多少乡邻村民要靠你吃饭,你若有了闪失,整个村子又要回到食不果腹的从前,为了一条人命,值得吗?”

顾青想了想,认真地道:“值得。”

“很多人活着是为了吃饱饭,我不是。”

…………

与石桥村相隔二十多里地的翠江村,村头三里外的山坡上,顾青坐草丛里,嘴里咬着一根草茎,眯眼望着村子参差错落的房屋。

顾青在思索行动计划。

首先,要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帮憨叔报仇,保全自己是前提。顾青不会真的热血上头不管不顾冲进村里大杀四方,最后被官府判个斩立决。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成年人做事有做事的章法,冷静的计划,缜密周全的铺垫,一丝不差的行动,不留痕迹的善后,所有这一切加起来,才是成年人世界的游戏规则。

除了憨叔,没人知道凶手是谁。这是一个对顾青有利的条件,所以顾青才会决定不报官,甚至对外解释憨叔是意外而亡,这一切都是铺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顾青从憨叔寥寥数字的遗言里找到了翠江村,仇人就是这个村子的。

那么接下来,就是具体的行动计划了。

在来的路上,顾青对计划已有了大致的轮廓,说不上天衣无缝,若官府铁了心要深挖下去的话,还是会暴露一些不利的线索。然而世上原本就没有毫无漏洞的犯罪,顾青能做的是尽量减少痕迹,最大限度地将痕迹消弭于无形。

山坡上坐了一个多时辰,顾青终于等到了一位路过的村民,村民头缠白巾,背着一捆干柴,显然是上山砍柴的樵夫。

顾青拦住了他,笑得很和善:“敢问你是翠江村的吗?”

村民一愣,还是很和气地道:“正是。”

顾青仍然笑得和风细雨:“我是外村的,想跟足下打听一个人,你们村是否有一个名叫姚贵堂的人?”

村民顿时露出惧色,看得出这位姚贵堂在翠江村也是一个村霸,难怪跟丁家兄弟认识。

“兄台莫慌,我不认识姚贵堂,只是受人之托来翠江村给他捎句话,可我听说姚贵堂此人有点……凶,我胆子小,不敢进村,在此处坐了一上午,正是进退两难呢。”顾青苦笑道。

村民好奇地打量他,嗯,长得干瘦干瘦的,看起来很不扛揍的样子,而且天生一张不高兴的脸,确实很容易挨揍。

“你要给姚贵堂捎句什么话?”村民是个善良的人,见顾青踌躇的模样有些不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大约十几文的样子,塞到村民的手中。

村民顿时受宠若惊,被这突然来临的幸福惊到了。

“兄台高义,在下感激不尽,这点小意思请兄台笑纳,只消给姚贵堂带一句话,就说昨夜之事已事发。”

村民神情茫然地跟着念道:“昨夜之事已事发?”

顾青笑得愈发和煦:“没错,就这一句。他若问起是谁说的,你就说是一个不认识的外村人带的话。”

村民此刻满脑子问号,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太有悬念了,可手里那满满的一把铜钱告诉他,问号再多也别问,老老实实传话便是。

村民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正打算离开,顾青指着山下的一条羊肠山道,问道:“这条路是否能出村?”

“是的,而且出村只有这一条路,否则只能爬山绕过去,那就太辛苦了。”

顾青笑道:“多谢兄台,还请兄台将话带到,在下告辞。”

村民兴冲冲下山,顾青微微一笑,也跟着下了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顾青严格地执行着自己定下的计划,每一步都走得严丝合缝。

首先肯定不能冲进村里杀人,那是自取灭亡。所以必须要把姚贵堂逼出村,逼他出村后顾青才有下手的机会。

能把一代村霸逼出村的法子很简单,村霸毕竟只是村霸,这种人跟丁家兄弟一样,只敢欺凌一下乡亲村民,他们不是土匪强梁,没有杀人的胆子,顾青很清楚这类人的本性,他们是卑贱且猥劣的,在老实的百姓面前他们作威作福,一旦钢刀加颈,他们却跪得最快最彻底。

所以顾青相信如果那句话被村民捎回村子,姚贵堂一定会坐不住的。

昨夜他对憨叔下手是怎样的力道,唯有他自己最清楚,憨叔倒地后姚贵堂仓惶逃离,回到家后他必然在忐忑猜测憨叔是死是活,此时的姚贵堂正如惊弓之鸟,生恐事发。而顾青的这句话无疑能让这只惊弓之鸟吓得飞走,如果他离开村子,那就正中了顾青下怀。

村民下山带话后,顾青也跟着下山,他的脚步很快,沿着唯一的一条山道蜿蜒而行,走了十来里地,来到山道边一座小山脚下,顾青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打量四周环境,良久,点了点头,喃喃道:“这里的风水不错,适合杀人,也适合埋人。”

说着顾青上了山坡,默默测算了一下海拔距离,然后四下环视,找了一块半人高的大石,顾青独自一人将大石又滚又拖,搬运到一个陡峭的山崖边,用一棵小树暂时固定住,顾青试了试力道,确定一推之下能将石块推下山崖,且正好能砸在山崖下的小道上。

准备工作还没完,顾青又掏出一把菜刀,菜刀是自家切菜用的,这次把它带出来,找了几根树枝用菜刀不停削,每根树枝都被削得很尖,削了四根后,顾青将它们斜插在腰带后。

这些削尖的树枝是他做的第二手准备,若石头推下去没砸死姚贵堂,那么顾青便只能选择用菜刀和树枝弄死他。

一切准备好后,顾青又回到山道上,一边仰头看着山崖处的石头固定点,默默计算石头被推下后大致的速度和落点,一边推算姚贵堂离开村子后的心情,心情决定了他的行走速度,顾青暂时将自己代入成姚贵堂,试了好几种不同的行进速度,算好了当姚贵堂走来时,大致应该在什么时间点推下石头。

测算了好几遍后,顾青觉得大致满意了,于是回到山上,隐藏在茂密的树林里,静静地注视着山道尽头的动静,脑子里将所有的计划再次演练了一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抬头看了看天色,顾青觉得差不多到时间了。以姚贵堂这种恶毒小人的心理,带过去的那句话绝对能让他坐立难安,最后沉不住气逃离村子。时间不会太久,命案在身,没人能淡定地待在家里等官差上门拿人。

顾青的猜测没错,一盏茶时辰后,山道尽头匆匆行来一道人影,人影慌张疾步而行,跌跌撞撞不时踉跄一下,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显然是匆忙收拾的行李。此人必是姚贵堂无疑了。

至于他的面相,顾青懒得观察了。反正这个人已经是个死人,死人无论长什么样子都不重要,怎样弄死他更重要。

顾青此刻愈发冷静,像一只藏在丛林里的猎豹,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姚贵堂的脚步,心里一次次测算最佳的时间点,随着他行走速度的更改,顾青再一次次地更正时间点。

待到姚贵堂已走入他预判的距离时,顾青的嘴角微微一勾,双手按上了石头。

…………

石桥村。

山村依然平静,很多人甚至未发现顾青离开了村子。

山道尽头,袅袅行来一位白衣女子,女子神情淡漠,无视村民们投来的各色目光,进村之后径自走向顾青的屋子。

在她眼里,虽然顾青不太像好人,但他做的红烧鱼却特别好吃。

这是白衣女子再次来到石桥村的原因,当日她离开后,在青城县里找遍了所有的酒肆饭堂,试遍了所有店铺的鱼,终究与顾青做的相差甚远,女子现在闻到别人做的鱼都觉得反胃,越是如此,她对顾青做的鱼愈发念念不忘。犹豫挣扎了好几天后,终于还是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次她打定了主意,形象一定要高冷一点,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专门为了吃鱼而来,一定要用很无所谓的语气,平淡地让他做一顿红烧鱼,如果顾青拒绝,那她……还是要高冷,不过可以用别的东西来换,大家平等交易。

所以女子这次的准备很充分,她带了酒,带了青城县最好的酒,大大小小四五个酒坛,一路带过来,饶是她身负武功,多少也有点累了。

进村之后,女子越想越高兴,想到马上能吃到那道红烧鱼了,纤细的喉咙不由蠕动了一下,吞下了一口口水。若汤汁能多一点,用那汤汁泡在米饭里,香喷喷的饭……哎呀,不能想了不能想了,会失态的,说好的高冷呢。

女子马上管理自己的表情,眼里的笑意很快隐去,换上一副淡漠冷酷生人勿近的表情,一路从村口走到顾青的家门口。

门口无人,大门敞开着,门槛上垂头丧气坐着一个人,不时长吁短叹,一脸焦虑。

女子皱眉,她不认识门口这个人,很讨厌,耽误她吃鱼。

“让让,莫挡门。”女子脚步不停,浑然无视门口坐着的宋根生,脚一抬正对着宋根生便打算跨进去,如果此刻宋根生不让开的话,女子的脚可能会踩着他的头顶进门。

宋根生吓了一跳,平日迟钝的反射弧此刻如有神助,就在女子的脚马上要落在他头上时,宋根生刷地一下平移到旁边,与此同时,女子的脚也恰好落在门槛上,就差那么一瞬……

宋根生吓得脸都白了,这是什么情况?为何有一个陌生女子要踩着自己的脑袋进门?

“你,你你……”宋根生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指着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子没理他,跨进门后四下张望,发现屋里没人,女子的神情不由有些失望,恨恨地咬了咬牙。

直到这时,她才看到门槛上坐着的宋根生,见他一脸惊愕又长得老实巴交的样子,女子顿时有几分不喜,指了指他,道:“你,认识顾青吗?”

“认识……”宋根生下意识道,女子气场有点强,看气质就知道必是强者,让人忍不住想叫爸爸。

“顾青为何没在家?他去哪儿了?”

宋根生迟疑了一下,马上抿紧了唇。

爸爸只能有一个,不能背叛顾青,尤其是他知道顾青正在做一件犯法的事,打死都不能说。

“不知道,不清楚,不晓得。”宋根生立马否认三连。

然而宋根生刚才迟疑的那一刹,女子眼尖捕捉到了,顿时黛眉一蹙,然后冷笑。

打死不招的英雄好汉?呵,英雄好汉是那么好当的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宋根生这种读书人胆小怕事,但也有读书人的执拗脾气,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天王老子都拿他没办法。

白衣女子也拿他没办法,终究是顾青的朋友,不可能毫无道理的揍他一顿。于是女子当着宋根生的面表演了一些娱乐节目,比如单手劈木,单手劈桌椅,单手劈陶罐,能劈的东西都劈了。

劈完以后女子用“我很厉害”的挑衅眼神瞪着宋根生。

宋根生吓得跟鹌鹑一样瑟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可他还是紧紧抿着唇没说一句话。

二人眼神碰撞,女子颓然叹气。

确认过眼神,这是个不会招供的人。

“你真是顾青的朋友?”宋根生畏畏缩缩地问道。

女子想了想,自己吃过顾青做的鱼,顾青喝过她带的酒,两人还有过愉悦的交谈……

“当然是朋友。”女子肯定地道。

宋根生摇头:“不,你骗不了我,你应该是他的仇家。朋友不会进门把他的家拆了,你刚才劈了好多东西,顾青回来会跟你拼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子愕然回首,看着碎了一地的桌椅陶罐,顿时有些心虚了。

“我会赔他。”女子高冷而淡定地道。

“顾青究竟去哪儿了?”

宋根生又抿紧了唇。

女子叹了口气,出门了。

其实只是为了吃一顿鱼而已,女子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大费周折,居然有闲心先去追查做鱼的那个人的蛛丝马迹……

高端的美食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吃到的。

找了个妇女聚集人数多一点的地方,女子像路人一样来回溜达了两圈,很快便知道了村子里最近发生的事。

然后女子的脸色变了,飞快回到顾青的家里,宋根生仍坐在院子中间的蒲团上发呆,女子闪身进门,二话不说单手拎起了宋根生。

“顾青去杀人了?”女子语气瞬间变得很阴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宋根生大惊:“你怎么知道?”

“昨夜你们村死了个老窑工,死得不明不白,今日顾青便不见人影,他去做什么这很难猜吗?”女子冷笑。

宋根生讷讷不能言。

女子揪住他的衣襟往外走,冷冷道:“杀人多大的干系你知不知道?你还帮着他隐瞒,将来顾青上了法场你高兴了?”

宋根生忍不住道:“你究竟是谁?再说,就算告诉你,你能如何?”

“他不能杀人,我能。”女子忽然踹了他一脚,道:“快带我去找他,否则我先把你杀了。”

…………

顾青站在山道上,与姚贵堂两两对视,二人的距离不过一两丈。

人算不如天算,顾青推下的石头终究还是落空了,它并未砸到姚贵堂头上。计算得再精细,总免不了意外,这种刺杀的机关本就是随机且多变的。

汉代名相张良也曾干过刺秦的事,一切计算得比顾青更周密,可大力士那必杀的一锤击中的却是秦始皇的副驾,最终功败垂成,亡命天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也是如此,本来计算得很精细,可石头推下山崖的瞬间,姚贵堂慌张赶路的脚被路上突起的石块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于是停下来低声咒骂了几句,就在这个当口,一块大石从天而降,重重砸落在他面前,姚贵堂侥幸逃过一劫。

姚贵堂停下脚步时,顾青的心一沉,他知道已失手,然而石头已推下,无法挽回。只好暗叹一声,飞快下山朝山道跑去。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尤其是不知一手准备的人。顾青在等姚贵堂的时候已经削尖了几根木棍,以及自己随身带了一把菜刀。

身怀利器,杀心立起。

姚贵堂一脸懵然,傻傻看着横在路中间的大石,此时的他还没搞清楚状况,顾青便已跑到山道上,二人四目相接,互相打量。

姚贵堂呆怔了很久,才指着大石恍然道:“是你弄的?”

顾青笑得很歉意:“出了点意外,没能砸死你,抱歉。”

姚贵堂又呆住,这句道歉好真诚,可……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你,你想杀我?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杀我?”

“昨夜你在石桥村杀了一位老窑工,这么快便忘了?”顾青的笑容渐冷:“杀人偿命,这个规矩你不会不明白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姚贵堂顿时全明白了,脸色苍白地道:“刚才托人传话的人也是你?你为了把我逼出村子,方便在此处杀我?”

“真聪明,不过晚了。”顾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忽然迈开步朝他走去,嘴里道:“不说废话了,彼此拼命吧,谁生谁死看本事。”

说完顾青已走到姚贵堂面前,手往腰背一探,抄出一把菜刀,突然朝姚贵堂的额头劈去。

姚贵堂大惊,下意识地一闪,躲过了这一刀,顾青扬手又一刀跟上,姚贵堂趴在地上原地打了个滚儿,二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站起身,喘着粗气的姚贵堂惊恐地注视顾青,此刻他才终于确定,这家伙是真要杀他,刚才那两刀完全没留手。

“你是那老窑工的什么人?不沾亲不带故的,为了他犯上人命官司,值得吗?”姚贵堂嘶声道。

顾青没说话,欺身而上再次劈出一刀。

姚贵堂忽然仰面躺倒,四脚朝天的姿势,双腿奋力一蹬,顾青手里的菜刀被他蹬中,刀脱手,顾青已是赤手空拳。

这时姚贵堂也不客气了,反正他已有人命在身,不在乎多杀一个,于是起身冲向顾青,顾青连连后退,手探向腰背,却来不及抽出削尖的木棍,姚贵堂的拳头已重重击在他脸上。

顾青只觉头冒金星,脸部一阵麻痹后,疼痛随之而来,嘴里一股腥咸味,可能牙齿出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晃了晃头,顾青咧嘴朝姚贵堂一笑,笑容扯动了脸上的伤,疼得脸颊直抽。

姚贵堂微微躬腰,双手前伸,保持戒备的状态,瞪着充血的双眼道:“无亲无故的,你到底为了什么?我昨夜杀人是无意,情急之下失了分寸,你今日若杀我,你也是杀人凶手,会被官府杀头的!”

顾青懒得答话,生死相搏之时,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要集中在如何杀死敌人上面,多余的废话只能减弱自己的战斗力。

只是顾青有点遗憾,姚贵堂是个魁梧壮硕的汉子,而自己却瘦弱无力,在体型和力量上自己吃了大亏,如何杀了眼前这个大汉,委实是件很困难的事。

以后还是要多吃肉啊。顾青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这个念头,随即从腰后抽出一根削尖的木棍,以棍为矛,全力朝姚贵堂刺去。

姚贵堂大惊,他没想到顾青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有了菜刀还不够,竟然还有削尖的木棍,你是有多闲!

手脚的反应比脑子更快,姚贵堂几乎下意识地抓住了顾青手里的木棍,一人执木棍一头互相对峙。

顾青咧嘴一笑,反手从背后又抽出一根尖木棍,狠狠刺向姚贵堂的腹部。

姚贵堂惨叫后退,尖木棍入腹寸余,顿时血流如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生死相搏,拼的是狠。

顾青前世打过不少架,虽然没杀过人,可每次也是以命相搏,关于打架的经验,他比普通人懂得多。

从概率上来说,胜利往往属于豁得出性命的人,唯有不怕死,才有资格活。

当然,相搏之前的准备工作也非常重要,这一次顾青正是因为准备工作做得充足,才占到了便宜。

尖木棍入腹,姚贵堂惨叫后退,顾青也累得不行,弯腰双手扶着膝盖喘气,一边喘一边盯着姚贵堂的一举一动,不敢丝毫分心。

姚贵堂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随着血越流越多,他由惊惧到恐慌,最后露出凶戾的表情。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情势,眼前这位陌生的少年郎不是恐吓,不是玩笑,是实实在在的想要他的命。现在必须以命相搏了,否则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咬着牙,姚贵堂脸上的肌肉剧烈颤动,一颗颗的汗珠顺腮而落,他双手握住插在腹部的尖木棍,嘶声咆哮着将它硬生生拔了出来,木棍尖锐的那头淌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尘土里。

姚贵堂撕开了一截衣襟,打算缠上流血的伤口,顾青又动了,再次从身后抽出一根尖木棍,狠狠朝姚贵堂刺去。

不能给敌人任何喘息和疗伤的机会,你死我活之时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顾青拼命时没有招式,他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往敌人身体的要害上刺去,从眼睛,太阳穴,咽喉,再到心脏,腹部,包括下阴,都是他的攻击重点。

一通胡乱的刺扎,姚贵堂被吓傻了,手忙脚乱地不停后退,闪躲,尽管他比顾青的块头大,可顾青搏命的气势已稳压他一头。

腹部不停在流血,姚贵堂只觉得自己的体力随着鲜血的流逝而渐渐耗尽。不拼命不行了,或许顾青的下一次攻击就会命中他的要害。

于是姚贵堂大吼一声,奋力挡开顾青的一刺,紧接着伸脚朝前一踹,正好踹中顾青的胸口,顾青身子往后飞,手里的尖木棍也脱手了,仰面倒地后,顾青胸口火辣辣的痛,正是武侠里常用的那个形容,“喉头一甜”,努力地咽下喉头那股甜味,顾青知道自己可能受了内伤,那一脚说不定踹断了自己的肋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我素无仇怨,何必你死我活?”姚贵堂两眼圆睁嘶声道:“今日各自放一马,给彼此留条活路不行吗?”

顾青已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身体太瘦弱,体力也不足,刚才的一阵乱招进攻已耗尽了他的体力。

从动手开始,顾青就没有一句废话,此时更不想说废话了。

微躬着腰急促喘息,顾青努力趁他说话的当口恢复些许体力,恢复一丝也好。

他还要进攻,今日不死不休。

姚贵堂说了半天,见顾青毫无反应,再看顾青的眼睛,眼里居然有笑意,可笑意却也那么冰冷,姚贵堂的心瞬间也冰冷了。

那是一双杀意盎然的眼睛,绝无半点妥协畏惧,只有一个字,“杀”。

姚贵堂不由仰天苦笑,这位少年郎究竟跟昨夜那位老人什么关系?只不过失手杀了个老窑工而已,何至于闹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腹部的血已渐渐凝成血块,算是暂时止住了,姚贵堂咬了咬牙,忽然从地上拾起了那根刺伤自己的尖木棍,暴起身形朝顾青冲去。

顾青咧嘴一笑,不退反进,也迎了上去,二人很快厮缠一起。

姚贵堂的体力和身型终究比顾青强得多,二人近身相搏后,姚贵堂眼疾手快忽然掐住了顾青的脖子,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顾青的脸涨成青紫,呼吸愈发困难,仍毫不畏惧地朝姚贵堂的腹部狠狠刺了一下,姚贵堂啊的一声惨叫,掐住顾青脖子的手未松,另一只手抓住了顾青手上的尖木棍,武器被制,要害被制,顾青知道自己已陷入绝境,可仍倔强地抬脚狠狠朝姚贵堂的腹部踹去,嘴上也不放弃,张嘴便咬向他掐住自己的手腕。

毫无章法毫无招式,此时两人已成了街头泼皮无赖的打架姿势,能伤害敌人的武器都用上,哪怕是牙齿。

然而终究是一个体弱的少年对上身强力壮的魁梧男子,顾青渐渐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浑身越来越没力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许,今日又是自己的死期吧,顾青想笑,这算不算史上最短命的穿越?就像段子里说的那样,刚睁开眼,发现自己穿越成了武大郎,而病榻前的金莲刚给自己喂完药……

姚贵堂的脸离他近在咫尺,顾青能看清他脸上每一道狰狞的褶皱,然后他的视力渐渐模糊,眼中的天地越来越暗,如同夜幕降临。

快失去意识时,顾青忽然听到姚贵堂发出一声闷哼,接着顾青发现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力道越来越松,最后那只手无力地垂下。

顾青睁开眼,半晌才恢复视力,赫然发现姚贵堂已倒地,地上一滩暗红色的血,而他的后面,站着一位白衣女子,手执利剑,剑尖下垂滴着血,正关切地看着他。

白衣女子的身后,宋根生脸色苍白,盯着地上的姚贵堂,正不停地打摆子。

顾青笑了,喉头又是一甜,这次无须再忍,顾青弯腰吐了口血,然后黯然叹息,果然受了内伤。

女子上前关切地道:“你还好吧?会死吗?”

顾青大口呼吸,从来没觉得空气竟如此珍贵。喘了半天才摇摇手:“……还好,再晚半刻你们大概能给我请专业的抬棺团队了。”

女子没听懂,看了看地上姚贵堂的尸首,又看了看他,发出嗤的一声:“真是厉害,今日才知你竟是亡命之徒的性子,敢跟一个魁梧汉子拼命,你以为自己是万人敌吗?”

顾青蹲下来仔细端详姚贵堂的尸首,死状不算惨,有点遗憾,致命伤是白衣女子从他身后刺出的一剑,那一剑正好贯穿了他的心脏。

女子的杀人手法很专业,一招致命绝不落空。显然是个杀人的行家,有点奇怪,这样的女子为何一次又一次跟自己产生交集?她最应该去的地方是龙门客栈或黑木崖才对……

“你确定他死了?”顾青仍旧狐疑地道:“要不你再补几剑?若等咱们走后他又活了,可就给我留了一个巨大的祸患了,来,给个面子,补几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以命相搏时完全忘了身外的一切,一心只惦念着将敌人置于死地。

敌人死了,顾青的心气骤然松懈下来,整个人软软往地上一瘫,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嘴角流下一缕血丝。

女子皱眉道:“你受内伤了?”

顾青懒得回答,仰天阖目休憩,脑子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两辈子第一次杀人,此刻顾青的心情很乱。恐惧,后怕,作呕,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姚贵堂虽未直接死在他手上,至少也是因他而死,如果他是个副本BOSS的话,顾青至少已将他打到残血了,最后被女子捡了漏,经验值和装备全归了她。

憨叔的大仇,算是报了吧?

可惜让他死得太痛快了,一剑穿心,又痛又快,真是好福分。顾青原本的计划是用石头砸死他,让他死得既痛苦又难看,绝非现在这般安详。

一颗黑褐色的丹药递到顾青面前,女子扫了他一眼,道:“吃了吧,治内伤的。”

顾青忽然警觉地看着她,道:“不必了,回家养息几日便好。”

女子皱眉:“你不信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喜欢吃药,而且从小便被乡亲们教育,饭可以乱吃,药不能乱磕。”

顾青胡说八道张嘴就来,心里确实对女子有些戒意。

莫名其妙与她认识,今日她竟追来翠江村外,还帮他杀了人,无亲无故的,对他这么好,凭什么?就凭他长得帅吗?

——当然,也不能否认有这个可能,或许这个女人确实这么肤浅。

但顾青还是有着本能的戒备,一个只见过一次的女子给他一颗药,能吃吗?敢吃吗?

女子的表情有些冷意:“不吃你的内伤会越来越重。”

顾青微笑:“无妨,我们村有大夫……”

指了指一旁呆若木鸡的宋根生,顾青道:“他爹就是大夫,我可以找他爹治伤。”

女子不耐烦了,忽然伸手捏住顾青的两颊,将他的嘴捏成一个O型,将那颗丹药扔进他嘴里,然后合拢他的嘴,食指不知点了咽喉的什么部位,那颗丹药顺势一滑,入肚了。

顾青大惊,随即安静下来,好吧,其实内心里觉得这女人大概率不会害自己,毕竟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顾青不愿吃药只是出自本能的对外人的戒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坐在原地休息一会儿后,顾青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摇摇晃晃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善后,都来帮忙。”

女子犹豫了一下,道:“人是我杀的,其实不必善后……”

顾青头也不回道:“朝廷给你发了杀人许可证?不管谁杀的人,做好善后是基本的职业道德。”

女子茫然看着他,顾青嘴里经常冒出一些无法理解的新词,有的很有道理,有的完全听不懂,真是个神秘的少年。

顾青做事向来有章法,事前事后都有规矩,尤其是做坏事。“善后”便是最重要的一条,连渣男提上裤子后都知道扯几张纸巾扔给对方擦擦,杀了人当然更应该做好善后了。

起身深呼吸,顾青仍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痛,女子给的丹药见效没那么快。

扭头望向宋根生,这家伙仍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目光失焦地盯着某处,脸色比地上躺着的姚贵堂还难看。

顾青蹒跚上前,使劲拍了他一下:“别愣了,过来帮忙。”

宋根生猛地一激灵,再次看到地上的尸首,不由失声大叫:“杀,杀人了!杀人了!要被官府砍头了!”

顾青皱眉,一巴掌扇得他一趔趄,宋根生终于清醒过来,恢复了理智,但还是不敢看地上的尸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指了指路中间那块大石,道:“根生你把石头推到山道旁,然后把地上的血迹用尘土盖住,还有带血的木棍,菜刀,都收拾好,不要留下任何惹人注意的痕迹,你先做,我稍停下来检查。”

然后顾青又对女子道:“你帮忙把尸首抬上山坡。”

女子不满道:“为何要我做?”

顾青好整以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根生,道:“我受了内伤,而那货,你觉得能指望他吗?”

女子不情不愿地扛起尸首朝山上走去。

宋根生也老老实实留在现场处理痕迹。良久,终于处理完毕,顾青仔细检查了一遍,又将几个忽略的细节部分掩盖住,直到这条路跟以往的样子没什么区别,顾青这才放心拉着宋根生上山。

尸首被女子扔在山坡上的小树林里,树林里种着许多竹子,里面茂密阴暗,丛草没膝。

顾青忍着伤痛前后观察了一番,指着一块较为平缓的空地道:“就在此处吧。”

说完顾青上前蹲下,开始挖坑。

宋根生迟疑了一下,也蹲下跟着挖。一边挖一边神情仓惶地道:“顾青,我们杀人了,官府若追查到,我们会被杀头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青埋头挖坑,道:“放心,官府不会追查的。”

“为何?”

“因为昨夜来瓷窑的不止姚贵堂一人,他的同村都看见他犯了人命官司,今日他收拾行李匆匆忙忙出村,同村人看见会如何想?”

宋根生似有所悟:“认为他畏罪潜逃?”

“没错,我选择大白天行事就是这个原因,所有人都看见他畏罪潜逃了,从此无人知道他是生是死,官府要查也是查憨叔的死因,最后做的结论必然是凶手潜逃,不知所踪,从此成为悬案。”

宋根生恍然:“原来如此,那我们没嫌疑了?”

“你在家读书,我在山林里独自哀悼憨叔之死,除此我们还干了什么?”

女子被二人的对话吸引,若有所思地看着顾青道:“你在杀人之前便谋算好了一切,包括事后误导官府的缉查方向?”

顾青叹道:“谋算有什么用,终究力不如人,今日差点栽了。”

转头望向女子,顾青认真打量着她:“你以前杀过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杀过。”女子坦然承认。

随即女子又补充道:“我杀的都是败类,都有该杀的理由。”

顾青无所谓地道:“与我无关,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失礼……”

“为何失礼?”

“你看啊,你吃过我做的鱼,我喝过你带的酒,你还救了我的命,帮我杀了人,你我勉强算生死之交了吧?可我却连生死之交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就过分了。”

女子毫不忸怩地道:“我姓张,名叫怀玉,韶州人氏。”

顾青睁大了眼睛,盯着她久久无语。

张怀玉被他盯得有些恼了,目光不善地道:“你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以张姑娘飒爽之英姿,我一直以为你应该叫李建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顾青眼里无性别。

张怀玉的名字好听,但顾青觉得不够威猛,配不上她的身手,如果他是她爹,一定给她取名叫建刚,或是铁锤,傲天什么的。姓什么不重要,名字一定要响亮。

这么高的功夫,配这么弱的名字,可惜了……

三人合力挖坑,没有工具,徒手很费时间。挖了一个多时辰,只挖出一个浅浅的坑,连人都装不下。

宋根生累得不行了,颤着双手伸给顾青看,手上打出了水泡和伤痕。顾青也把自己的手给他看,示意大家的遭遇是一样的,你不要矫情。

宋根生只好埋头继续挖,张怀玉奇怪地看着二人的互动,见他们似乎能在沉默中交流诉苦,不由有些好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根生告诉你的?”

“来之前我打听过,你们村里那位老窑工被害了,猜到你可能会来报仇。”张怀玉叹了口气,道:“为了一位不算熟识的老窑工,你宁愿背上杀人的罪名,甚至不惜以命相搏,值得吗?”

顾青埋头挖坑,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为何每个人都会问我值不值得,根生问过,你问过,甚至连旁边这个死人也问过……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必须去做的问题,杀人偿命不懂吗?”

“为何不报官?让官府砍他的头不行吗?”

“我不信官府,虽然没跟官府打过交道,但我总觉得如今的官府花点钱就能买命,而这个人若不死,我会留下一辈子的遗憾,于是我决定亲自收他的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怀玉直视他的脸:“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说为了世间的公理正义未免太高抬自己了,我没想过那些,只是坏人闯到我的地盘上,杀了我的人,而且是一位无辜的老人,这样的人若不杀,我有何颜面去面对老人的亲眷家人?”

顾青抬头看着她:“你行走江湖时若遇到该杀之人,难道也要问该不该杀,为什么杀,这么矫情吗?”

张怀玉眼中露出笑意:“我没那么多问题,觉得该杀便杀了。”

“没杀错过人吗?”

“杀人之前查清楚,事后才不后悔。”

似乎不想在杀人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张怀玉站起身,道:“如此挖坑,怕是天黑都挖不完,太慢了。你们且等着,我去附近农家偷两把锄头。”

说完张怀玉吠的一声消失了。

宋根生这时才有胆子说话,悄悄道:“那个女子,你何时认识的?”

“前几日我在家做鱼,她闻着味儿来了,吃了我的鱼后还想占我的床,被我果断赶走。”

宋根生想了想,点头:“你做得对,吃完人家的东西还想睡人家的床,这个真是太过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顿了顿,宋根生又道:“不过以后跟她说话还是客气一点,这位女子的身手很高,看得出是游侠儿之流的人物。一言不合就揍人,比你还残暴。”

宋根生不自在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在顾青家被她逼问的记忆仍历历在目,他整个人被掐着脖子升到半空,差点断气。要不是担心她认字,今晚必须写一个志怪神鬼故事,写死她。

“游侠儿是什么人?”顾青好奇道。

“一群无法无天之人,不惧王法,不怕官府,号称铲尽世间不平,无名无分却以正义自居,前朝时便有之,那时的游侠儿大多是泼皮无赖之流,冠以‘侠’之美名,开元之后,游侠儿倒是颇多身手高绝之辈,然则仍是良莠不齐,常有犯禁之举,为当朝者所鄙。”宋根生不易察觉地撇嘴。

顾青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看来在读书人的眼里,游侠儿这类人是被他们看不起的,古代人讲究名正言顺,简单的说,没有朝廷的任命就别想当什么法官,更无权判别人的罪,这是逾越。

摇摇头,顾青没再说话。

其实,他与宋根生的想法不一样,以他的性格倒是颇为欣赏甚至羡慕张怀玉这类人,觉得她无拘无束,天地四海为家,有武功能够惩恶扬善,何其潇洒。当然,前提是本性要善良,看事看人要冷静客观,否则就真成了宋根生嘴里那种无法无天之人了。

等了小半个时辰,张怀玉扛着两把锄头回来了,走在山坡上身姿袅袅,白衣飘飘,一副不染凡尘的样子,肩上却扛着两把非常接地气的锄头,画面很违和。

有了锄头,做事的效率便快多了,三人很快挖好了坑,将姚贵堂的尸首埋进去,最后将土填满,细心的顾青还在移了一块草丛种在上面,仔细布置一番后,顾青再次检查了一下,看不出与周围的地方有什么不同,于是满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