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不开灯?”周予淮的语调已是稀松平常。
同先前和司然解释时一样,她的语气像乐器发出的声响般轻轻柔柔,足以拭去任何阴影,回答说装修重新走的线,还没通电呢。周予淮朝窗前伸手一把拉开了遮光帘。刺眼阳光倾泻进来,空气里翻卷起无数灰尘微粒。乔卿掩着鼻子咳嗽两声。
仿佛先前静谧的对峙只是一场臆想,周予淮不再顾她,大步走上来揽过司然往屋外去,笑骂:“就点撒尿和泥的事儿,你小子躲一个月不见人!”
迈进阳光里时,司然回头,看进乔卿的眼睛。她神情中的劫后余生令司然发笑。刚刚那一幕不会到此为止。
周予淮的疑心从不消退,一时的光亮令它匍匐回黑暗里,佝偻窃喜着迎接身边窸窣爬出的惨白同类。周予淮有耐心,它们也是。
第19章
傍晚,一客厅高矮胖瘦都到齐了,陶教授年轻的伴侣像是关在笼子里的蜜獾一样四处刨挖起八卦来。翘着兰花指品茶的教授不得不连连客串十八世纪的英国礼仪教师,“不要问别人家有多少英亩。”“不要再问他们‘做什么工作的’。”“把你的记事本和笔收回去,你像个小报记者。”“不要给别人递你包里的擦手纸。”“不要夸别人太太的穿搭。”
阿夏受不住陶教授被邀访白金汉宫似的一本正经,与他的争吵声盖过了露台上的四重奏乐队。
周予淮来到露台时,阿夏倒没忘了赠些溢美之词,表扬道:“你的家布置得真不错。”陶教授像是快断气似地翻了个白眼,羞惭得掩面转开头去。莫尼揶揄这哪能是周予淮的审美,亏得他娶到位颇具艺术气息的太太。周予淮笑答这确实是自己至今为数不多的成就之一。三言两语愈加鼓励阿夏仿佛女主人般慷慨地向大伙儿讲解如何判断家具木料的产地。
乔卿掩没在布艺沙发、油画和黑胶唱片里。她话少,偶然的笑颜只是出于客套。她交谈时吐字很轻,令人不由自主地倾身靠近,而那似乎令她紧张,不清不楚的呓语更没了下文,不过多数人坚持把这认作这身份的女人理应的高贵谨慎。
晚饭前布扎的机构股东克里斯向周予淮介绍季方良夫妇。丈夫掌舵季氏制药,太太杜先觉是格雷姆精神疗养院院长。季氏想收凯莱制药,在祝瑞那里吃了憋,辗转找上周予淮。
周予淮先前没少听祝瑞埋汰季方良“做不了良心药又挣不着黑心钱”,多年后季方良短浅的视野也确实掐断了祝瑞所有值得一提的研发计划。但彼时凯莱急需资金和市场渠道,前期小打小闹的筹资经不住上下几十口高级知识分子糟践,全靠季氏的橄榄枝活过了最艰难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