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卿垂下眼皮。她认识的司然鲜少让人知道他真实的想法。触怒过他的事情,他不宽恕。早该埋葬的过往,他不遗忘。生命中来来往往的人不曾善待他,他也对他们嗤之以鼻。
乔卿猜测在《尤箴》的事情上,司然有其它的考量,或许和季氏的试验药物有关。但季子文被父母保护得很好,她未必知道。
转念一想,乔卿又笑话自己小肚鸡肠。司然和自己的锱铢必较,可能是因为十三年前那个错误的开始。面对季子文,他自然可以是诚恳慷慨的。
在soho分别前,季子文拉着乔卿的手说两周后是《尤箴》的启动仪式,希望能请司然过去。“我周末给司然发消息,他没回复。他露个面,领导也更重视我们。”季子文晃着乔卿的手撒娇:“亲爱的,你能来的话,司然就不好拒绝了。”
手心有暖意传来。乔卿默了会儿,把手抽回来。她平静地说:“你发到周予淮手机上的那些图,他给我看过。”
季子文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乔卿说:“你想做事情,走什么样的路都可以。但我们做不成朋友的。”
第22章
错过了末班渡轮,乔卿晚上住回周予淮在上东区七十二街的房子。打开门,乔卿旋开屋顶吊灯。玄关洒落昏黄光影,木地板堆着过期报纸,桌台上花瓶是空的,客厅里只剩三两家具。十几个封好的纸箱在壁炉两侧靠墙叠着,应该是司然找人来收拾过。
乔卿回想年初自己从格雷姆出院后第一次回到这里,那天她快要溺死在大大小小的半空纸箱中间。就像她从来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周予淮的行李箱一样,她无所适从地摸索每一个橱柜每一个房间。她坚信只要把他留下来的东西都放进箱子裹上厚厚的胶带,那么连同对他刻骨的思念也可以一并封装起来。
第二天清晨她被司然摇醒,发觉自己抱着周予淮的球鞋躺在楼梯旁睡着了。前晚手里抓着那双鞋,她告诉自己丢掉它,没有用的,丢掉它。那个想法已经令她精疲力尽。
司然在她身后的地板上坐下,说要不你去我那边住一阵子。
乔卿左脸贴着被眼泪浸湿的地面,眼睛望向凸窗外。新英格兰冬季清晨的天空沉抑如铅。她轻轻眨眼,没有转身看他。她质问司然你怎么不哭,你不难过吗,他不是你哥哥吗。
司然没再说话,一言不发地坐到天光大亮,挽上大衣离开。关上大门前,司然漠然告诉她:“下午六点,我来接你。”
回忆走到这里,乔卿站在凸窗前,手指陷进沙发靠背,指尖泛白。原来她的悲伤不是清白无辜的,它有锐利的刀锋,也曾扎伤别人。
窗外是安静的夜。一辆轿车无声驶来,刺目的远光灯晃眼。车身滑过街区,四周再次陷进夜幕里。瞳孔还未适应黑暗,乔卿隐约瞧见街角银杏树下有道枯瘦的身影。她再去看,人影消失不见了。乔卿觉得多半是自己眼花。上周米勒医生又给她的安眠药减了量,这些天她睡得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