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走的一路,乔卿回想起那本《没有你以后》。
周水云发表这自传体小说时,司裕生已经去世五年。他们相识于美术学院,司裕生是工艺美术系的教授,周水云是他的学生。她毕业后去米兰进修,又一次遇到来参加当代首饰展的司裕生,二人坠入爱河。这枚木目金的戒指,是司裕生带去米兰的展品之一,也是他给周水云的婚戒。
婚后他们有了司予淮。司予淮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给家里带来许多快乐,但是夫妻间仍是争吵不断。故事里的司裕生风流蕴藉、放达不羁,当年令情窦初开的周水云着迷,日后也学不会拒绝那些为他奋不顾身的女学生们。
司然出生后不久,二人协议离婚。司裕生转去濑川大学任教,带着两岁的司然搬离湖城。再过三年,父子在去山区旅游的巴士上出了车祸,司裕生丧生,司然却幸运地活了下来。小儿子回到了母亲的家里,日复一日地,周水云渐渐无法克制对他的恨意。
“从那时起,我有多少次在想,如果许多年前我并未穿上那条镶着玫瑰花形状纽扣的灯芯绒长裙与他在充满阳光的大房间里相拥,那么那个人【小儿子】或许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又有多少次想要知道,如果那个人从未出生,我和丈夫的余生会不会像是浪花与海鸥炽热而强烈的搏击,忠实地陪伴彼此到坟墓,甚至更深远更长久?
“而我日夜咀嚼却无法捉摸的残酷真相是为什么死的是他?如果上天必须带走一个人,为什么不能是那个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第一人称的叙事让乔卿感到阵阵寒意卷过四肢,透进肺腑。她不知道司然有没有读过这段文字,知不知道母亲对儿子的残忍背后是对父亲的痴狂。乔卿的喉头不住地颤抖。她记起年初在格雷姆疗养院,自己翻过桌子,双手掐上司然的脖颈。彼时她愤怒地想,为什么死的是周予淮,她要司然替他哥哥去死。
“犯过同样的错误,不代表你们是同样的人。”巴克利博士坐在咨询室沙发对面的皮椅里,“从自己的痛苦里跳出来,不再做懵懂的受害者,开始理解你的意图和情感,反思你对周围的人的态度,这是情绪上成熟的体现。”
“对别人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他已经听到我说……”她停顿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听到我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巴克利没有立即回答,像是在等她独自消化完这段情绪。过了半分钟,他才开口:“所以我们更不应该逃避,而是要主动承担修复关系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