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别再假装不理我了。”?
所有在场的梦神,无一不垂首敛目。不论先前是在笑谈还是在飞翔,当那预感降临时,几乎同一时间安静下来,以朝圣般的姿态跪倒在地,与其说是尊敬与臣服,更多的情感却应描述为恐惧。
那是无法直视的坍缩,流淌的空洞,钉扣住梦界本身的概念并删去——一旦显现便会带来绝对的残缺,正所谓失梦的存在。
墨菲斯前去通知睡神修普诺斯了。他是兄弟姊妹中——尽管三千梦神中的许多连性别都不在乎固定——最强大的那个,兼之负责的领域特殊,所以当【祂】降临时,他成为唯一被允许行动的信使。
金发的神只甫一到场,便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他优雅屈膝,并递出一只手。
十秒,或者二十秒,没有神敢凝望的流淌中,慢慢有了一丝成型的波动。从那斑斓的虚无中,“手”与“发”的概念挣脱出来,如蛛丝轻轻挽落,一点一点,积累在睡神的掌中。
此时方算得上沟通建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陛下怎么突然用这种方式进来了?是不方便吗?”修普诺斯依然无懈可击地笑着,只有离得近的神才能从他语气中听出一些揶揄,“真难得,好久没有看到陛下这副模样了。”
肉眼可见的,掌中之物向外撤了撤。
“……您放心,正如您预料的那样。”修普诺斯微拢手指,勾住轻薄虚幻的烟。察觉到不满,这下他不敢再贸开玩笑,“虽然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排查,但大体可以断定斯提克斯丢失的那部分已不在冥府范围内。”
“同时,虽然没有您的吩咐,不过我还是以防万一,让斯提克斯检查了一下冥河通道。”金发的睡神顿了顿,因为有什么给予了他一个小小的触碰。他自然地将其归结为赞许的奖赏,脸上笑容也真诚了些许,“被使用过的痕迹,以及墨菲斯他们追踪的神力外逸,都指向了一个去处——”
【海界】
【朕正在这儿】
更多的概念落了下来。
【朕知道了】
【修普诺斯】
【去通知尼克斯和厄瑞玻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说,前阵子商议的事不如现在就落实】
【叫他们注意点……水中的呼唤】
“我明白了。”
虽然说着明白,但修普诺斯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迟疑片刻,握住——或者仅仅是视觉上的握住——那些部分。
【和那件事有关吗,陛下?】
【那座葬于迷宫与大海的火山】
【……】
沉默便是智者心知肚明的答案。修普诺斯闭了闭眼,再次重复道。
【我明白了,陛下】?
月光自天穹倾斜,洒向粼粼海面。而海底恢弘的宫殿中,水光为晶莹的地面镀上斑斑银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菲特里忒倚在她的王座上,从匣中抓握起一把金币,随即又松开手,任由那些沉船者的财富洋洋洒洒地散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生命比这些固执的死物还要脆弱,再过上百年,那些无名客早已连祭奠的后代都不知所踪了,而淌过了时间的钱币只会比从前更昂贵。
她托着腮,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动作,任由黄金在指缝间转圜如液态的光,漫无边际想些分明与她毫无干系的事,直到她等的贵客驾临。
仿佛这无聊的一日终于来了些乐子,海后慵懒地支起身,依旧没有回头——无需回头,沸腾的浪潮将来者的身份衬托得再明显不过:“怎么……那位就这么难搞定?要你躲到我这儿来筹算下一步?”
她拨弄小臂环绕的珍珠长链,示意其余侍从退下,偌大的宫殿霎时只剩两位年轻的海洋主宰。
“安菲特里忒,”波塞冬低笑一声,面上却几无笑意,“还是先来算算你的账吧。”
王者的靴尖碾过满地金币,那些见证了大地上文明几度辉煌与落寞的古老货币,在他足下发出细弱哀鸣。
“余这些年的脾气是愈发好了,就连被余亲爱的海后当作茶话会上一个精妙的谈资——余居然还在这客客气气地请教……”
“近日鲨群的胃口变大了,不知要多少支船队才够充作它们一日的口粮?”
“……”安菲特里忒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堵住那快要冲出喉咙的尖叫,“叫你的鲨群离开!波塞冬!”曾经的海仙女那双透亮的眼瞳已不复如初,华冠、权力与崇拜层层织就的厚裳使她再也无法拥有纯粹的歌喉,与之换来的,则是足以掌控惊涛的实力,和可同海王分庭抗礼的地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此刻,正在几百海里外的水域,她能清晰地用她的权柄看见,即将展开一场针对某支船队的血腥围剿,“停下!好吧,”海之女王不耐烦地打了个手势,这是他们约好的休战符,标志她的认输,“是我,是我考虑得不够妥当。”
鲨群的利齿已触碰到橡木船板,而水手们严阵以待,做好与命运殊死一搏的准备。波塞冬欣赏够了面前这向来傲慢的海之嗣咬紧银牙的不甘,才慢悠悠地指引鲨群离开。
无声的硝烟平息了,抑或是在酝酿下一次?他们谁都清楚,本就针锋相对怨气十足的结盟,不过是各取所需。
最脆弱也最坚固,莫过于此。
“希望你下次发言,能将智慧置于它应处的位置。”波塞冬的指节叩击着自己太阳穴,海蓝卷发在脑后无风自动,“不然我都要替你可惜了。”
一个双重的威胁和讥讽,他真心希望他亲爱的盟友能领略这句的妙处。应当是可以的,波塞冬满怀恶意地想。在大洋神俄刻阿诺斯的悉心教导下,他率领的鱼群最懂得趋利避害的精髓,惯于附着在挑选好的强大主体上度过一切来自命运风暴的考验。
安菲特里忒分毫不让,“那就别将人类扯入你无谓的游戏里,波塞冬!”
她的裙裾因主人激动的情绪,刹那间炸作百千条荧色触须,斑斓剧毒胞囊在波塞冬脚边接连爆裂!
然而比她更迅疾的,是海王的三叉戟!
“这句话该余对你说,安菲特里忒!”只一个呼吸间,在安菲特里忒都无法反应的时间缝隙里,波塞冬的身影骤然放大!锋锐的尖端裹挟重浪贯穿她的抵抗,随之传导进脑海的便是脊椎被狠狠压迫在琉璃柱上的痛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将哈迪斯牵扯进来,当作你们挑衅我的筹码!”
仿佛被触动某片逆鳞般,眼前的神不再是她名义上虚与委蛇的丈夫,奥林匹斯众神熟知的浪漫海王,而是更原始的、充满嗜血冲动的某个暴君。
那与泰坦神只们拼杀过后留在指缝的血腥气味,仿佛再次流动起来。这样的克洛诺斯次子,令安菲特里忒的喘息卡在咽喉。
“还记得俄刻阿诺斯率一众后嗣在我们兄弟驾临海界时,卑躬屈膝的样子吗?”波塞冬瞳孔中翻涌着恶意的漩涡,“你们早已被命运抛弃了。”
安菲特里忒的长甲深深楔入他暴起青筋的手臂,指尖迸发的神力在波塞冬皮肤上灼出焦痕:“他没有——少在这儿胡言乱语——!”
“放肆!”整座神殿在海王的暴怒中发出不堪重压的扭曲变形声,殿内原本光华流转的琉璃与水晶已碎裂如雨四散飞溅。波塞冬的冷笑混着硫磺的气息喷在她惨白的脸上。
“余听说你们甚至准备染指冥界,想争取一个冥后出来?呵,呵呵……”
二神头顶的爱琴海面现在已是电闪雷鸣,惊涛怒吼,船桅倒悬,人心惶惶。此时此刻,彰显威能的大洋主宰露出森白齿列,嗓音温柔而可怖,“胃口真大啊……海界的后位和余的容忍还不能满足你们的野心么?!”
“该闭……嘴的……是你……!”安菲特里忒忍受着痛楚,小臂间那串粉白珠链闪烁不定,最终爆发出短暂而强烈的力量,海后的权柄显现于颗颗内饰之中!
波塞冬眉毛一挑,及时松开五指向后倒退,三叉戟发出毫不逊色的威光,两股同源的力量在激烈的碰撞后消弭于空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菲特里忒不受控地弯下腰,抚住脖颈剧烈地喘息着。她知道波塞冬看在他们脆弱的盟约前给了她一个解释的权利,但也不会等太久,于是稍缓过劲便开口道,“别忘了……这件事,正是我通过她转告你的……”
“那又如……”
“别在——”受伤而嘶哑的喉咙因疾声喝止卡住,她猛然露出痛苦的神色再度捂紧咽喉,“咳、咳咳……别在水里说,波塞冬。”
安菲特里忒仍攥着那串珠链,此时不知是下意识还是习惯性地,她的手指熟练到有些神经质地拨弄着。
“……洋流不会把刚刚那段对话泄露出去。”她持续运转着权柄,“但这一小段空白如果被留意到……算了,大不了我就说你把我掐晕了。”
她的合作者还在等她给出一个合理,或者说清白到可以免罪的答复。
“……听着,波塞冬。”她深吸一口气,“我们要换个地方,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
话音未落,二神脚下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与方才波塞冬的怒火不同,这次的反应更加充满破坏性,仿佛整片海底大陆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掰折摇动般!殿内的碎屑残骸随混乱的水流无序地冲撞着,就连二位神明也始料未及,险些无法控制好身形。
“波塞冬!!!这是……?!”安菲特里忒仍然扶着坍塌的某块墙面,但她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令波塞冬明白她也同样感知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谁在那儿?”波塞冬厉声质问。
“……是俄刻阿诺斯!那个方向,近日里只有俄刻阿诺斯在那附近的消息!”安菲特里忒原本还有些犹豫,可下一秒无数生灵因其赖以生存的海境发生意外而突遭横难的惨状令女神攥紧十指。
“啧!”波塞冬用神力匆匆检视,兄长果然不在海王神殿内了,除了碎裂的洋柱外……波塞冬原本将要向外奔去的脚步顿住,侧头冷睨安菲特里忒一眼,“你接待的小东西,也敢放她去找哈迪斯的麻烦?”
“回头再跟你算账!”脚尖一点,海洋的霸主即刻乘御万千水流赶赴冲击的源头。?
或许是与克洛托达成契约的后遗症罢,他素来鲜少沉湎于往昔——毕竟他所熟识的神明之中,已有一位坐拥着整个希腊最万全的记忆。
然而,当环世之河的伟力裹挟着灭世之威咆哮倾轧而下时,那些与兄弟姊妹的旧日交谈,竟莫名地溯流而上,清晰地浮现在他心头。?
【哈迪斯,有时我宁可不去揣测你究竟意欲何为……】
【但朕成功了。】
【诚然……诸神皆蒙在鼓里。你看似冷淡疏离于纷争之外,实则,你才是我们之中最激进、最疯狂的那个。】
【你想说什么,赫斯提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想说……谢谢你。这句话,也是替那个已然遗忘了一切的她说的。】
【如果有空,我想我会去你那儿看看她的,只是不知道我是应该叫她德墨忒尔,安涅西朵拉,还是……】
【潘多拉,从那以后,她就是潘多拉了】
【我明白了,你赋予了部分的新生,叫她们藕断丝连】
【那另一个呢?你想要如何挽救他?】
【你未曾混淆我的记忆,你选择让我成为同谋。因此,我如此清晰地记得那片动荡昏冥的海域、那滋生邪恶的孤岛、那隔绝众神的屏障……彼时,连宙斯的雷霆之怒都比你直白!哈迪斯,我不信你对波塞冬的遭遇无动于衷!】
【……】
【是的……朕准备——】?
亿万顷海水咆哮奔腾,山峦般嶙峋的巨大水兽自深渊腾跃而起,攀附于滔天巨浪之间。
浪峰之巅,隐约可见一枚映照着潮汐永恒涨落的巨瞳,正穿透混沌水幕,牢牢锁定着下方那渺小的身影。今夜,沉寂的海床正在祂的意志下沸腾、嘶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准备什么呢……
他丝缎般的墨发挣脱了重力的束缚,在无形的风暴中舞动。
头顶,一轮杳白清月孤悬,冷光照彻万里乾坤。在这浓稠得令人窒息的不祥黑夜里,在足以将他碾为齑粉的滚滚海潮与沉默的黑暗之间,那道伶仃的身影渺小得几近消融。?
【哈迪斯!斯提克斯受阻!冥界闸门已开,但海界被无形的力量彻底封锁!】
【她正在尝试强行突破!】
【啧!哈迪斯!赫尔墨斯踏遍整片海域,竟未寻得涅柔斯或欧律比亚的半点踪迹!】
【所有河神、海仙女,要么茫然无知,要么讳莫如深!雅典娜甚至代她的信者质问于我:为何近日福耳库斯与刻托的子嗣异动频频,异常活跃?】
【陛下!宙斯的神谕已由我协助显现在罪人梦境,代达罗斯也已成功潜入那片岛屿。然以现世凡人之力,纵有我等干涉,至多也只能遏制灾祸于地中海一隅……】
【波塞冬那家伙还是没有消息吗!哈迪斯!就连你也……得不到他的音讯?他不会真的出】?
迟来的悔恨、暴怒、锥心的痛楚与不甘,如熔岩般冲破了记忆女神昔日设下的藩篱,瞬间将那对碧瞳浸染,燃起淋漓霜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仅仅是因为深渊之下未尽的污秽正再度泄露,若不及早遏制,恐酿成二次浩劫;不仅仅是因为于宴会上,瞥见了那在无边黑夜中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手——为了保护他,只能让他对自己曾险些遭遇的毁灭一无所知;也不仅仅是一次次抽身远离风波,试图做那清醒执棋之人,却终究深陷局中,甘愿成为搅动命运的那颗棋子!
他于虚空中一握,便握紧了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剑柄。刹那间,冠以他之名的长剑自汇聚成形,剑光如水引动皎皎星河之力融于幽锋之上。
天海之间,一道细微的白芒乍现,随即以雷霆万钧之势迅猛扩张!刹那间,分海为壑,怒潮辟易,连肆虐的雷霆都为之噤声!
被斩断的暴雨悬停空中,并未落回海面,反而凝聚、塑形,化作一匹庞大无匹、通体闪耀着粼粼水光的骏马。祂并非凡间脆弱的生灵,也不似子女所化的小巧,鬃毛状的水流在它肌肉发达的颈项缓缓流动着,昂起的古老马首带着原始的粗犷。
祂是奔腾江河的野性之魂,是环绕世界的生命脐带。但此刻的祂,不止是孕育万水的慈父,更像一位手握权柄、目光如炬的审判者。
【克洛诺斯之长子……】祂的声音如同亿万水滴共鸣,沉吟着。
“是哈迪斯。”长剑挽出一道清冷的弧光,他微微颔首,平静纠正。
【仅止于此,尚不足够。】
“朕亦非轻易便压制了那灭世之兆。”
祂骤然爆发出撼动寰宇的大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哈哈哈哈哈……好!既然你执意要代你、代他们,向这混沌/吾等讨一个公道!】
【那便——继续了!】
“来吧!”?
黑夜编织着牢笼,黑暗吞噬着喧嚣。
夜之女神尼克斯,与她的伴侣黑暗之神厄瑞玻斯,两位最古老、最神秘的原始神只,他们的身影并未完全显现,只是在那片深邃的帷幕边缘,投下了无法言喻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威压轮廓。
那片被无形力量封锁的海域边缘,则环绕着大洋之神的亲族与盟友——他的妻子兼妹妹忒堤斯、女儿欧律诺墨、海中老人涅柔斯与他的妻子多里斯、一部分他们的女儿也就是涅瑞伊得斯们、善变的海神普罗透斯……
惊疑、愤怒、恐惧的低语在众海神间蔓延。上一刻,他们或深潜于各自的领域,或响应着海洋主宰异常的躁动,下一刻,便被海床的震荡搞得神仰马翻。
“怎么回事?!”
“俄刻阿诺斯大人!”
“是冥王!是哈迪斯的气息!他竟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尼克斯?还有……厄瑞玻斯?!”
冥府的那三位大神,竟一下出动了两位,而且还牢牢把持着二神冲突外围的控制权,叫一众海神不敢轻举妄动。
一些力量较弱、但因为身在附近便也赶过来一探究竟的海仙女,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瑟缩着不敢言语。年长的海神如涅柔斯,则眉宇紧锁,忧虑的目光穿透那黑暗的帷幕,试图理解俄刻阿诺斯与哈迪斯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有暴躁如刻托、刻薄如克吕墨涅……波塞冬抵达时,远远便看见这几位向来就令他心烦的老东西,因不满于黑夜神夫妇的阻拦,出言指责他们贵为至高原始的神明,却为哈迪斯一个小辈护航,纵容他挑衅俄刻阿诺斯。
他停下步伐,尼克斯与厄瑞玻斯对兄长的照看与爱护之情,他曾辗转从宙斯那儿听闻一二。看到二神出现,他焦躁的心情也缓解了些许,此刻反倒抱臂而立,饶有兴致地观赏起这出“好戏”来。
那深邃的帷幕仿佛微微波动了一下。并非愤怒的震颤,而是一种近乎慵懒的、带着古老威严的涟漪。
黑夜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并非从某个方向传来,而是直接在每一个试图窥探或挑衅的海神灵魂深处响起,冰冷、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讥诮。
尼克斯可不像她的丈夫那样惫懒于纷争,恰恰相反,她对唇枪舌剑的较量显然兴致盎然。言辞之辛辣,讥讽之精准,让旁观的波塞冬都不禁暗自咋舌:莫非是在冥府沉寂太久,疏于磨砺口舌,此番逮住撞上门来的克吕墨涅之流,权当是活动筋骨、消遣取乐?
他敏锐地察觉,场中几位尚有头脑的,譬如涅柔斯,已然看穿黑夜女神不过是将他们视作解闷的玩物,此刻已是一副无可奈何、不忍卒睹的神情。
然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波塞冬的目光扫过屏障边缘——那位忧心如焚、紧挨着黑暗帷幕、翘首等待丈夫身影的忒堤斯时,心头竟掠过一丝微妙的共鸣。
旋即,他又忍不住自嘲:哪儿能一样?那是名正言顺、伉俪情深的夫妻。而哈迪斯对他……?
他心知自己此刻的模样定然狼狈不堪。
当尼克斯与厄瑞玻斯撤去隔绝天地的黑暗帷幕,并未即刻离去。夜之女神的身影在远处踟蹰,仿佛在犹豫是否该上前搀扶一把这伤痕累累的冥王。
然而,未及她做出决断,一道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冲破残存的夜色,将他重重揽入怀中!那怀抱如此用力,几乎碾碎了他残存的气力,也瞬间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只余下鼻尖萦绕的、那缕熟悉到刻骨的气息。
“——!————”
自身轰鸣的心跳吞噬了对方的话语……不过,无妨。
思及最后那几近玉石俱焚的重击,想必令俄刻阿诺斯的境况也未必比他好上几分,一股近乎残忍的愉悦感竟悄然漫上心头。?
【波塞冬……与你们不同。】
【你们利用他的骄傲,蒙蔽他的双眼,让他对这片海域深处、混沌/卡俄斯遗留的隐患一无所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们赌的,便是他身负海王的尊严,纵使识破陷阱,也绝不会如你们一般龟缩苟且,放弃这片大洋!】
意识开始模糊,紧握剑柄的手指因脱力而颤抖。因为竭尽全力,金红的神血再度自崩裂的伤口中汩汩涌出,如同熔金灼烧着残躯。
神也是会疼的,那一定是遭受了难以抵挡的恐怖力量。
然而,他仿佛全然无视了躯壳的碎裂与精神所忍受的凌迟般的痛楚,爆发出毫不逊色的神力。亡者的疆域与毁灭之道在祂剑锋之下森然展开,剑光分海开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刺向俄刻阿诺斯那已被撕开防御的要害!
【再敢算计我的弟弟……】
冰冷的狂焰在那双碧绿瞳孔深处烧灼,冥王孤傲狠厉的面容,在巨浪化作的海之重锤的骇人光华中,绽放出叫人心颤的毁灭性的美丽。
【朕便将你,连同你血脉相连的子嗣,将这浩瀚大洋中所有袖手旁观者……全都杀去往生路!!!】?
意识如潮水般缓缓回涌,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陌生的海蓝穹顶——波塞冬的宫殿。哈迪斯心中早有预料,他那固执的弟弟绝不会轻易将他交予尼克斯与厄瑞玻斯带回冥府休养。但他还是忍不住皱眉:只希望潘多拉他们不要过多担心,还有冥界的一应公务……也不知这是昏迷了几日,但愿没有堆积成山。
他轻轻叹了口气:“波塞冬。”
“嗯?”身后传来慵懒的应和。海王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他散落的发尾与苍白修长的手指,那指节上还残留着神力激荡后的细微裂痕。“怎么了,哈迪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还敢问?!
哈迪斯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条从身后环抱而来、肌肉虬结如古铜雕塑般的手臂,更别提此刻浑身赤裸、肌肤紧贴的窘迫状态!倘若他拥有兽类的皮毛,此刻定然根根倒竖,炸裂开来。
“你……”强压下翻涌的恼意,他尽量维持声线的平稳,“……算了。朕的衣物何在?”
指间的把玩骤然停顿。
“你的伤尚未愈合,这便要走?”
直觉如警铃般尖啸,提醒他此问需慎之又慎。哈迪斯不动声色地微微挣动,所幸,周身并无神力禁锢的迹象。
“朕不习惯……赤身露体与人交谈。”更何况你如此紧拥。忆及先前那场远超预想的变故,额角便隐隐作痛。
“你……还在生气吗,波塞冬?”
未被束缚的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轻轻抚上海王那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的侧颊。
波塞冬并未回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入兄长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麻痒,令哈迪斯本能地想后缩。环抱的力道却骤然收紧,如同深海巨蟒缠绕猎物,带着一种绝望的、要将彼此骨血都熔铸一体的偏执,仿佛自此便能永不分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感受到弟弟周身弥漫的沉郁心绪,哈迪斯阖上眼帘,选择了沉默。
久违重逢的神只,在难得的寂静中依偎。尘世的喧嚣、亟待解决的纷扰,皆被暂时抛诸脑后。此刻,只有彼此的存在,仿佛时光倒流,重回那在无尽黑暗中相互依偎取暖的岁月——而这一次,天地间,唯余他们二神。?
“你还爱我吗,哈迪斯?”
是的,我爱你。但并非你所渴求的那种情爱意味……这本应是他脱口而出的答案。
可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长久追随在他身后、期盼他回眸的身影,所承载的孤独与灼热渴望。他分辨不清,究竟是源自血脉亲情的怜悯,是身为长兄的包容,还是……在那场几乎彻底失去的浩劫里,自己所经历的、那份足以吞噬神魂的痛楚、恐惧与悔恨,早已将他推向了无法回头的深渊……
“是的,我爱你,波塞冬。”最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回答。
“那就解除冥界对我的禁令,”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埋首于他颈间,“别再……留我一个了。”
他想起为他敞开却只余死寂回音的冥府大门,第一次没有抗拒弟弟的索求。
“你也是。”?哈迪斯轻声回应,默许了这份沉重的羁绊。
如果你消失的话……我也会感到寂寞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当真同他说明白了?”
赫卡忒的目光如探针般在哈迪斯脸上来回检视,企图捕捉一丝破绽。可惜,她面对的,是全希腊最善于将心思隐藏于表象之后的存在。
“嗯。”哈迪斯低应一声,视线依旧黏在指间流转的水球上,那幽蓝的光泽映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眸。“他或许窥见了一角。至于安菲特里忒……想必猜到的信息更多。毕竟她的双亲……”他喉间逸出一声冰冷的轻哼,“耳濡目染些海界的秘辛,她能串联起来,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他指尖微动,水球无声地起伏,“朕拎着那只小斯提克斯一同去‘拜会’过她了。波塞冬嘛……他选择视而不见。他与朕立了誓约:不会主动探询,更不会在未告知朕的情况下,去触碰那些危险的‘知识’。”
哈迪斯顿了顿,声音里竟透出几分微不可察的惋惜,“朕原本开出的条件是——‘未经朕允准,不得触碰,亦不得了解’。”
“哦?”赫卡忒眉梢一挑,“那你怎么松了口?”
“许是当时,”哈迪斯的目光终于从水球上抬起,望向虚空某处,带着一丝罕见的困惑,“那个充作誓约见证的小东西……不知为何,脸上的表情,实在过于……惊骇了。”
确实。赫卡忒在心底无声附和。你对划入自己羽翼之下的存在,无论生者亡灵,那份控制欲——简直强得令人窒息啊。
“等等!”赫卡忒猛然回神,懊恼地发现自己又被这家伙轻描淡写地带偏了方向,“不对!我是要问你——你和他,之后究竟打算如何相处?这关系又打算如何界定??”
“维持现状罢……”哈迪斯轻叹一声,仿佛终于放弃了一场徒劳的推演,双手轻轻一拍,象征着无所不能的冥府之主竟也有束手无策之时。“虽仍不明到底何处出了纰漏,但既为兄长,弟弟这点无伤大雅的胡闹……便由着他罢。所以……”他倏然转身,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摩涅莫绪涅!你在你那堆记忆里找到教程了吗?这玩意到底该怎么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找到了找到了!很简单啊我看,”摩涅莫绪涅的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从里间探出头来,“他们都说三天一换水,五天一换鱼。”?
“对了哈迪斯,我有个问题。”
在哈迪斯对摩涅莫绪涅的一番“修理”后,克托尼俄斯们终于坐了下来,品尝起黑夜女神新配制的饮品。谢天谢地,这次没有加入什么奇怪的矿石粉末或鸟的羽毛,这让向来寡言的厄瑞玻斯都有了开口的动力。
“请讲。”
“你是不是谈上了他们海界的哪个女神还是海仙女?”
摩涅默绪涅一口水没喷出来全呛喉咙里了,在一旁痛苦地咳嗽。
哈迪斯略有无言:“……为什么这么说?”
“就上次我和尼克斯去海界帮你清场的时候,你体内当时不止冥界的力量吧?感觉还有点他们海唔……?”
话未竟,尼克斯已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丈夫的嘴。
“笨蛋,”她嗔怪道,眼神示意,“这种事怎么能当面问出口?岂不是让小孩子难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黑暗之神粗大的神经显然未能领会妻子挤眉弄眼的深意,但既然尼克斯不让说,他便顺从地缄口,只用那样澄净而带着纯粹困惑的眼神,安静地望着他的妹妹。
“哎呀……”尼克斯心尖一软,没忍住捧起哥哥那张历经千年却俊美如昔、让她百看不厌的脸庞,在他左右眼睑各印下轻柔一吻。
“为什么突然亲我?”厄瑞玻斯不解。
“想亲就亲咯~不可以嘛?”
“可以。”他认真道,“那我也要亲你。”
尼克斯笑着把脸颊递过去。
一旁的小辈们对黑暗神夫妇这般旁若无人的亲昵早已司空见惯。在赫卡忒的帮助下缓过劲来的摩涅默绪涅,立即扭头对着哈迪斯郑重告诫:“你,将来可不许变成这副不值钱的样子!”
慢半拍才领悟记忆女神所指为何的哈迪斯,下意识地以手掩唇,低声应道:“……不会的。”
“你就放心吧。”赫卡忒轻拍摩涅莫绪涅的肩,抬手指向门外,语气促狭,“更不值钱的来了。”
——“哈迪斯!我来见你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声饱含欢欣的呼唤早已穿透门扉,在座诸神皆闻。他们心照不宣,笑容揶揄地看向端坐着的冥府之主。
“去吧去吧,记得把你精心准备的那份礼物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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