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静是那种心里揣不住半点事儿的人,像只装满了火药的爆竹,稍不留神就能炸出一片火花。赵不琼虽然比她沉稳些,可心里也像塞了团乱麻,千头万绪亟待理清。然而,要想弄明白这些,还得找故事的当事人蔡紫华才行。
车子驶入岗心路,陆静一脚油门轰得引擎咆哮不止,可车速却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拽住了,慢吞吞地爬行着。刚过十字路口,东村食街的热闹扑面而来,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拥堵得像条被塞满的沙丁鱼罐头。陆静不得不放慢车速,嘴里嘟囔着:“这破路,怎么比咱们的心事还堵?”
赵不琼四处张望,一眼就瞥见了潮汕尤记砂锅粥餐厅的霓虹灯招牌,红绿交错的光影在夜色中格外醒目。陆静似乎也注意到了,猛地一脚刹车,赵不琼的脑袋差点撞上仪表板,吓得心跳都快停了。陆静转过头,一脸歉意:“四师姐,饿了没?要不咱们先吃点再回去?”赵不琼拍了拍胸口,心里暗骂陆静的车技简直是“马路杀手”,脸上却笑眯眯地点头:“好啊,正好我也饿了。”
陆静瞄了眼路边的停车位,眉头皱得像打了结的麻绳。她估摸着要是自己倒进去,八成又要刮到别人的车,只好无奈地下了车,把驾驶位让给赵不琼。赵不琼坐上驾驶座,一把方向盘,车子稳稳当当地倒进了停车位,心里忍不住感叹:“这么宽的位置,小师妹怎么就发怵呢?难不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两人停好车,并肩走进潮汕尤记砂锅粥店,找了个靠路边的位置坐下。店里的烟火气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粥香和炭火的味道,像是某种温暖的召唤。
没过多久,圆脸老板娘就端着菜单和一壶热腾腾的开水走了过来。她边走边跟赵不琼打招呼:“四师姐,今天怎么俩人一起来啦?想吃点什么呀?”
赵不琼一边拆着一次性碗筷,一边拿起开水壶给餐具烫烫消毒,随口问道:“哎,你认识我老师啊?”老板娘笑呵呵地摇头:“不认识啊,昨天你们来吃饭时,我记得你的朋友是这么叫你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我们店的砂锅粥是用白粥做底的,今天要不要多加点粥油?”
陆静接过赵不琼递来的开水壶,也给碗筷消了毒,听老板娘这么一说,忍不住好奇:“老板娘,那你知道我是谁吗?”老板娘拿起茶壶,给赵不琼洗好的茶杯倒上茶,才慢悠悠地说:“你呀,你是小师姐嘛。”陆静一听就乐了,调皮地眨眨眼:“那咱们就点跟昨天一样的菜吧。”
老板娘转头看向赵不琼,问道:“粥水按三人份做,半斤开边虾,半斤青养,烤生蚝一打要全熟的,没错吧?”这次轮到赵不琼惊讶了,她心里盘算的分量竟和老板娘说的相差无几:“可以,但昨天我们点的不是这个量啊,你怎么算出来的?”老板娘给陆静的茶杯也倒上茶,笑呵呵地说:“哎呀,我哪会算啊,平时好多客人点餐都是这么搭的。”说完,她在菜单上飞快地写下餐点,又念了一遍让赵不琼确认。赵不琼点头后,老板娘就转身去厨房安排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老板娘的趣事儿,不一会儿,热乎乎的烤生蚝就上桌了。生蚝的香气像条无形的钩子,勾得两人食指大动。陆静咬了一口,蚝肉的鲜甜在舌尖炸开,她眯着眼,像是尝到了人间至味。赵不琼也不遑多让,两人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烤生蚝的壳就堆成了小山,活像一座微型贝冢。
陆静拍拍鼓鼓的肚子,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平时我吃三个生蚝就差不多了,这两天竟然翻倍吃,老板娘还说大多数客人都这么点,真是笑死我了,说谎都不带眨眼的。”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像是揭穿了某种市井智慧的把戏。
赵不琼点头附和,心里却对老板娘生出几分佩服。也许只有这样的小老板,才能在竞争激烈的食街里长久地做下去吧。她忽然想起无问僧的话:“越是卑鄙险恶的人心,越渴望一个光鲜亮丽的形象。”老板娘这“谎话连篇”的本事,不正是某种生存的智慧么?
不一会,两人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阿紫身上。陆静拿起手机,屏幕上还沾着烤生蚝的油渍,她擦了擦,脸上带着几分期待:“不知道五师姐听完录音没?是你打视频还是我打?”
原来,赵不琼点餐那会儿,陆静已经把无问僧讲的阿紫悟空的故事录音发给蔡紫华了。俩人原本打算开车直接回深圳,路上随便对付一口的。可为啥突然改变主意,急匆匆地停车下来,跑砂锅粥店吃饭呢?一来是真饿了,二来更关键,她俩都好奇得要命,想知道无问僧讲的那个阿紫悟空的故事,阿紫本人会不会把这魔幻仙侠故事当真。车上跟阿紫视频通话不方便,所以陆静一看到砂锅粥店,就决定停车,一边填肚子,一边解决这个“好奇害死猫”的问题。
赵不琼想了想,说:“录音是你发的,还是你打吧。”
陆静点头,拿起手机,拨通了视频通话。不一会儿,屏幕上就出现了蔡紫华温暖和煦的笑容,像是冬日里的一缕阳光,驱散了两人心中的阴霾。陆静跟蔡紫华打了个招呼,然后把手机竖起来靠在餐桌号牌架上,这样两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寒暄几句后,陆静盯着屏幕上的蔡紫华,一脸认真地问:“五师姐,老师讲的那个‘阿紫悟空’的魔幻故事,你觉得是真的吗?”
蔡紫华眼里闪着思索的光,反问道:“那你觉得,啥才算真实呢?”
陆静一听,转头看向赵不琼,然后往后挪了挪,把屏幕前的位置让出来。赵不琼靠近屏幕,表情严肃地说:“五师妹,我以前觉得吧,‘真实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事实’。但听了老师的‘阿紫悟空’后,我这观念有点动摇了,所以才想问问你呢。”
蔡紫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靠近屏幕,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却深邃,像是透过一层薄雾看透了什么。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嗯,几年前,我跟你想法一样。但后来研究老师的‘商品三体移库理论’越深入,我这看法就开始变了。”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等待对方消化她的话:“商品不光是市场上、超市里、交易所里买卖的那些东西,还包括服务。这理论,其实都适用的。我甚至开始琢磨,人要是作为劳动力或人才进入交易市场,是不是也算一种商品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像是揭开了某种荒诞的真相:“想得越多,困惑也越多。慢慢地,我领悟到,不光是劳动力,只要一个人有了名字,他就会呈现出商品的三法体化特征。”
她微微倾身,镜片反射出一道光,像是某种启示:“所以,我稍微改了下你刚才说的定义。我觉得,‘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所折射出的客观事实的投影更为真实’,这就是我现在的看法。”
陆静向来对那些晦涩难懂的定义不感冒,但这次,蔡紫华的话她算是听明白了——故事虽然魔幻,却蕴含着“真实”。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找到了某种灵感的火花。悟到这点,她就不再纠结蔡紫华后面的话,满脑子开始盘算:这么魔幻的故事都能是真的,那咱们得怎么把这事儿玩得更嗨、更有趣呢?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像是准备大干一场的赌徒,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给“烂片时代”加点料,让它更出彩。
赵不琼还在和蔡紫华深入探讨,她对这种哲学层面的思考特别上心。刚才蔡紫华的用词是“更真实”,“更真实”与“真实”的区别,她听得很仔细。“真实”是实实在在的,而“更真实”则是人心里的那份认同和真实的感受。
她追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迫切:“五师妹,那你说咱们的‘烂片时代’是该展示那些实实在在的真实故事,还是那些让人心里更有感触的‘更真实’故事呢?”
蔡紫华没想到赵不琼能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她愣了一下,然后从屏幕上消失了一小会儿,再回来时,脸上换了一副爽朗的笑容:“四师姐,老师讲的阿紫悟空那故事,虽然听起来跟神话似的,但我现在觉得,那里面藏着的描述的人生是更真实的,这是一种人的内心对真实升华的渴望。哎,对了,去年我去澳门办完事,心里一堆疑惑,就跑去沙湾古镇找老师聊聊。他那天说的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很适合用来回答你,我还让老公写成字帖,挂家里最显眼的地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希望被仰望,却不希望被探究,但没有探究,就不会有仰望。”
赵不琼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明白了蔡紫华话里的深意。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解开了某个困扰已久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