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华

第129章(2 / 2)

云不知这才知道,原来江湖上对尹天旷的传闻确然不假,自己本以为在西域时踪迹掩藏得很好,却早就被尹天旷知晓了身份。这姓尹的小子,确然是个厉害角色。他心中想着,坐了下来,却不用自己开口,廿廿早就叽叽喳喳地将这前因后果和一路的遭遇讲了出来,有时候添油加醋的,云不知都觉得有些不耐烦。尹天旷却一直微笑耐心地听着,还时不时地问上两句。

云不知坐在一边确实感到有些尴尬,咳了两声,将廿廿的话打断说道:“尹少庄主,如今这廿廿姑娘已是云某人的义女,那你也便是云某的准女婿。你对廿廿的情义呢,我自是看在眼里。只是……”云不知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接着道,“我陪着廿廿这几日,发现由于你的江湖恩怨,有人将会对廿廿不利。我只要求你能护她周全,我自也会时不时地来看望她。”

“义父,你说什么?”廿廿听云不知说到这里,急了,“什么叫作‘时不时地来看望我’?你不是应该一直和我一起吗?待我们找到娘亲,便一起回忆梅山庄。”说着,用期待的眼光看着云不知。

“义父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一直和你们在一处。再说,你们小两口亲亲热热的,我一直在旁边算怎么回事。”云不知说道,语气中竟是几年来少有的温和。

“但是……”廿廿还想说什么,却被尹天旷拦住了。只见尹天旷道:“云老爷子的嘱托,在下或不敢忘。再说,即使没有云老爷子嘱咐,天旷也是会拿命来护住廿廿的。”

云不知听得出尹天旷言语中的恳切,微微点了点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廿廿与尹天旷久久不能打探出玄心梅的下落,眼看武林大会期限将近,便准备动身去山东参加武林大会。这武林大会却不同于汉王府召开的武林大会,而是武林人士自发举办的,五年一次,旨在遴选一位德高望重又武艺高强之人担任武林盟主。尹天旷之前偏隅西域,从未参加过。这一年却是头一次参加。

尹天旷正在客栈与廿廿商量时,忽地只见星远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叫道:“公子,有了,有下落了!”

廿廿一惊站起。只见星远拉了客栈老板一同进来。那老板的神色间挂着几分慌张,几分委屈和几分惊惧。

只听星远道:“咱们日日都去外面打听,却什么都打听不到。那一日我们在问这老家伙心梅师姑的下落时,我见他神色间有几分不自然,这几日我便用了点法子启发了他一下,他确实还是知道一些的。”

尹天旷微微一笑,知道星远口中的“启发”一定让这店老板受了不少苦头。

“老板,请坐下说。”尹天旷客气地给店老板让座。那店老板不敢坐,转头看了看星远的脸色,这才靠着凳沿儿坐了。

“众位大爷,非是小的不肯说,确然是……”他说着,哭丧着一张脸,语气中透着无奈与委屈,“是小的被吓怕了。”

“无妨。”尹天旷温和地道,又伸手给店老板倒了一杯茶,“你尽管说就好,我们决然不会向其他人透露是从你这里得来的消息。”

那店老板看了看尹天旷,那眼光中虽然流露着真诚,却也隐隐透着一股凛然不可抗的威严,倒是比星远的拳脚更加不容置疑。“唉!”他叹了口气道,“其实小的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小的说的这些事情与你们找的人有没有关系……”

“但说无妨。”尹天旷的语气中没有一丝咄咄逼人,却让人不得反抗。

那店老板道:“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大明的京都还在这南京城,听说汉王爷有一日突然处决了一男一女两个囚犯。汉王爷处置囚犯倒也是家常便饭,奇就奇在那天夜里,两个囚犯的尸首竟然都不翼而飞了。汉王爷大怒,沿街挨家挨户地搜查,一切可疑之人都抓到牢里严刑拷问,但却什么也没有问到,尸首也没有找到。那汉王盛怒之下又命人烧了这一整条街。小人这店,就是被烧了之后,重新盖起来的。”那店家苦涩地说,“汉王还下令,南京所有的店铺的名字中都不能有‘心’字和‘梅’字,小的这店本来是叫做同心客栈,后来才改的叫双福居。”他顿了顿,又道,“小的也只是知道这些,你们找的人,小的不认识,只是汉王下令不让店铺中有‘心’和‘梅’二字,所以想着是否会跟你们找的那位心梅有关。”

尹天旷微微皱着眉头沉吟道:“恐怕这汉王正是看了你之前客栈中的‘同心’二字,才下令烧街的。”直说得那店老板心中一凛,脊梁骨上丝丝冒着凉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尹天旷说着,却不去看店老板,而转头看向廿廿。只见廿廿一直愣愣地,一双大眼睛中空落落的,不知在看些什么。忽地,她转头对尹天旷道:“爹爹和娘亲没有死对不对?一定是有好心人救了他们对不对?”脸色惨白,语气中带着哭腔。

尹天旷冲着星远摆了摆手,星远点点头,把店老板带了出去。

尹天旷握了廿廿的手道:“既然那汉王什么都没找到,一定是有高人将他们救下了。”

廿廿点点头,抹了抹自眼眶中滚落的泪水,有些抽噎地说道:“天哥,天哥,廿廿不找娘亲了,不找了。娘亲和爹爹一直不肯露面,定然是为了躲开汉王的追捕,廿廿若将他们找出来,便是害了他们。他们现在定然在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像廿廿和天哥一样。廿廿不去打扰他们。”

尹天旷只觉得手掌中廿廿冰凉的小手微微颤抖着,他心疼地揽过廿廿抱在怀里,柔声说道:“好,我们不找了。我们这就回忆梅山庄,然后成亲,好不好?”

廿廿不说话,只是躲在尹天旷的怀中呜咽,使劲点了点头。

廿廿没有找到母亲,虽然嘴上说不再找了,但心中不免失落。尹天旷为了哄廿廿开心,回程之时,特别带廿廿走了一段水路。

这天正下着些朦朦微雨,两人乘着一叶轻舟,顺流而去。当真是烟雨入江南,山水如墨染,宛若丹青未干,行舟临秀川。

廿廿哪里见过这等江南秀色,坐在船头一言不发,沉浸在美景之中。尹天旷坐在她身边,轻轻揽住廿廿的肩膀,廿廿顺势将头轻轻靠在尹天旷的肩上,一头乌黑的秀发随风微微荡漾。

尹天旷抽出腰间的笛子,抬手放在嘴边,只听一阵袅袅的轻音悠然而出。仿佛山间俊秀的竹林,又似湖面上朦朦的轻烟,如诗如画,引人遐迩。

两人虽然都不说话,但此时心中都有一个念头:若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该多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但再美好的时光,也终是有结束的时候。武林大会在即,忆梅山庄一行人也不得不匆匆赶路。

与汉王府举办的武林大会相比,这武林人士自发举办的武林大会便显得简陋许多。深山之地,旷野之中,倒是透着武林中人该有的意趣与洒脱。

这比武的地方在一片山谷之中,四面环山,中间好大一片空地,不远处,都是密密的山林,如今绿得正盛。

此时,天色还未明,朦朦的夜色似轻雾一般徜徉。微明的夜色中,武林中人影影绰绰的按着帮派分散在周围各处,或站或坐。有些相熟的人相互聊上几句,却也都不高声。清晨的露水混着尘土的味道在山谷中发酵,无数鸟儿啁啾,似在为这盛会伴奏。

尹天旷带着廿廿找了一个离人群较远的僻静之处,自己随意地在草地上席地坐了下来,给廿廿则放了一个草编的坐垫。怕早上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衣服着了风寒。星远、素弦和碧箫跟在两边,星远远远地望着莅临的各位武林人士,叽叽喳喳地说着些江湖中流传的武林轶事,两人谈笑间,却也是不敢高声,似是怕亵渎了这静谧的夜色。

不久,太阳终于探出了头,将万道霞光刺入夜的心脏,蓦地,湿冷的寒夜褪去,明晃晃的清晨伴着东方天际火红的云朵倏忽而至。人们说话的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

“今年这武林大会倒是别具一格。”只听不远处一个老者捻须说道。那老者大概五十多岁年纪,头发花白,身材微胖,一双眯眯眼,脸上挂着和善。

“老伯,有什么不同呢?”廿廿感兴趣地问道。她是头一次参加这种武林大会,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又见这老者面善,于是饶有兴趣地打听。

“今年这武林大会开在这山谷中,比武场却是不同寻常,你看!”他说着,指了指前面。只见中间那片空地中,九根三丈多高的大木头柱子支起了好大一张网。廿廿皱着眉头盯着那张网看了一会儿,忽地对尹天旷道:“天哥,这张网是不是和平日里你跟老庄主下围棋的棋盘有些相似?”

尹天旷微微一笑,尚未回答,只听旁边那老者捻须说道:“这小姑娘倒是聪明,这张网正是十九横十九纵,照着围棋的棋盘做的。暗合围棋的攻伐防守之道。”

“嗬,竟然用棋盘做比武场,也不知道是谁的想法这样清奇,也多亏他想的出来。”星远凑热闹道:“那若是比武比不过,比下棋成不?”他说着,一脸戏谑的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若是比下棋,咱们公子也不会输给了谁。”素弦一脸小傲娇。

旁边的老者听了,向尹天旷拱拱手道:“请问这位公子是?”

尹天旷摇了摇折扇笑道:“在下只是平常人家的子弟,好武而已,今日就是过来凑个热闹。”顿了顿又道,“不过倒是久闻黄总镖头的大名。黄总镖头的和兴镖局在江浙一带开了好多分号,生意当真是越做越红火啊!”

“哈哈,这位公子眼光倒是真毒。”那老者道,“如今我这镖局早已交给孩子们打理了。我已然久不问世事。”

“人家都只道开镖局尚武立威才是第一,所以别家的镖局名字都起的振远、威远之类的,却哪晓得这镖局的生意最是应该和气生财的,不然这一路那许多山头,有多少镖师都不够打的。就像黄总镖头这和兴镖局一样,和气生财自然生意兴隆。”尹天旷笑着说道。

这一番推演甚得那黄总镖头之心,胖胖的脸上不由笑出褶来,像刚出锅的包子,“当真是后生可畏啊,这位公子必将有大作为。”

几人闲聊着,那边比武场上却久久不见有人上场比武,原来是这棋盘一样的比武场众人都未曾见过,都怕第一个上场会吃亏。众多武林人士都只是相互对望、闲聊,却都踟蹰不前,只希望别人能上场一试。

正尴尬间,只见一个灰影倏地“飞”到了比武场上。众人定睛瞧去,只见那人身材瘦小,面容清癯,身上罩了一件肥大的灰色道袍,手中拿着一柄拂尘,却是武当派的掌门人出尘子。

“今日,贫道就当一回这出头的椽子了。”那出尘子声音不大,众人却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着,眼光向下方的众多武林人士挨个扫过去,双目中闪着不怒自威的光芒。众人不由都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那出尘子本来就武功高强,没有人敢贸然出手,更何况又是在这十分考验轻功与随机应变能力的“棋盘”之上。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人上场应战。

那出尘子从嘴角边挤出一个轻蔑的笑:“这场比试竟是没人敢应战?倒是被我这个看破红尘的出家人夺了魁首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出尘子话音未落,忽地听一个女人声音高声道:“同是出家人,今日贫道便陪出尘子过两招。”

众人朝那说话的声音望去,那人却早已“飞”到比武场上。众人定睛瞧去,只见是一个中年道姑。那道姑一身白衣,头上扎着髻子,皮肤白皙,面色清秀,长相倒是个标准的美人儿。只是那道姑眼中神色间寂然冷淡,让人不由望而却步。

“原来是峨眉派的掌门人了然师太,当真不愧为女中豪杰啊!”出尘子说道。

“师兄谬赞。”了然师太道,“你我同为修道之人,心无外物,对这武林盟主未曾挂心,今日只不过给各位武林豪杰打个头阵而已。”

出尘子点头微笑:“如此,就请师太出招吧。”他说着,将手中拂尘一拂,静待了然出招。那了然却也不客气,从腰间拔出佩剑直向出尘子刺将过来。那出尘子将身子一侧,躲了过去,了然紧跟着攻他下盘,出尘子一个翻身又已躲过,双脚稳稳地站在“棋盘”上的两个交叉点上。

了然师太微微皱了皱眉头,一刻都不容出尘子喘息,又将长剑去横扫。那出尘子向后退了两步,了然又向前逼去,出尘子又自后退,如此几次,那出尘子已然退到了“棋盘”边沿,再退无可退。了然师太看到时机,提剑又攻,仰头观武的众人都“嘘”了一声,不由为出尘子捏了一把汗。眼见那利剑马上就挨到了出尘子肥大的道袍,倏忽间却只见那出尘子蓦地向后一仰,却似个蝙蝠般倒挂在了“棋盘”上,众人不由都“噫”了一声。那出尘子身子顺势向前一倾,整个身子似是“贴”在了那张大网上,紧接着手中拂尘一扬,自那张“棋盘”的空洞中穿过,紧紧拴住了了然的一只脚。了然想将右脚抽回,却是纹丝不动,用手中长剑去斩那拂尘,却无奈那拂尘的质地极为坚韧,丝毫不为所伤。

就在了然尴尬的这一会儿功夫,出尘子将手中拂尘向上一扔,一个翻身又翻回了“棋盘”上面,一伸手,依然握住了拂尘的木柄。而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不少人都并未看清,却都跟着叫了一声“好”。

了然师太沉着一张脸,忽地身子向后一仰,将右腿向上一扬,那拂尘自然松开了,紧接着这条腿又顺势向着出尘子踢了出去,出尘子又扬起拂尘去卷,那了然吃过亏,忙又将腿收了回来。

两个人你来我往堪堪战了二十几个回合,还未分出胜负。在场不少人都在心中暗叹:“幸好如今在台上的不是我。”

忽地,不知如何,那拂尘猛然间卷了了然师太手中长剑飞了出去,只见一道银光在阳光下一闪,铛啷啷掉在了地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忽地,不知如何,那拂尘猛然间卷了了然师太手中长剑飞了出去,只见一道银光在阳光下一闪,铛啷啷掉在了地上。

“承让了。”出尘子冲了然师太拱拱手道。了然师太铁青了脸,飞身越下比武台。门下弟子一拥而上,随着了然师太离开了比武场。

原来这了然虽是女子,心性却高,又极爱面子,如今第一场比试便输了,不由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了然师太的功夫也算是极为了得了。”尹天旷看着比武场道,“可惜就是好胜心切,虽占了先机,却输了后招。”

黄总镖头捻须点头:“这了然平日里对于峨眉屈居少林和武当之下便多有不服,打出了光大峨眉的口号,如今这一输,心中不忿也是有的。”

“看来这师太就是太要强了。”廿廿叹了口气道,“大家和和气气的不是挺好嘛,非要争个第一干嘛。就像我做饭的手艺就比碧箫差远了,但也没觉得丢脸嘛。”素弦和星远听了,在一旁偷偷地笑。星远笑道:“若大家都像姑娘这般想,那公子这几年岂不是白忙活了。”顿了顿,又道,“再说了,就你那做饭的手艺,根本就算不上手艺,谁稀罕跟你比呢。”

廿廿一听,冲着星远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回过头来赌气不再理他,小声自言自语道:“天哥说挺好吃的。”

星远嘴快,又说道:“你就算给公子做个没蒸熟的面团,他自然也是说好吃的。他的话,你能信吗?”

“哼!”廿廿哼了一声,一张小脸皱得像包子一样,又小声念叨着:“天哥说的话,自然都是真的。”

尹天旷轻轻摸了摸廿廿的头笑道:“天哥说的自然都是真的,天哥又何曾骗过廿廿呢。”廿廿这才笑了,像初夏清晨衔珠带露的花朵般明媚。星远却小声嘟囔着:“这句话就是在骗她呢。”却被尹天旷瞪了一眼,忙闭了嘴。素弦在一旁偷笑。

黄总镖头看着这一幕道:“这位姑娘倒十分可爱讨喜,是公子的妹妹?”尹天旷张了张口还未回答,廿廿抢先道:“我是天哥的妻子,我们马上就要成亲啦!到时候请您来喝杯喜酒呀!”

黄总镖头笑道:“好!”望着尹天旷道:“公子好福气呀!”尹天旷微笑不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几个人闲聊间,比武场上又几有人相继与出尘子交手,却都是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而此时,太阳也渐渐升高,阳光收走了晨露,洒下缕缕温热的光。

台下众人见诸多武林人士都不是出尘子的对手,不由一时踌躇不前。众人正犹豫间,忽地只见一个土黄色的身影飞身上台。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老僧。那老僧不胖不瘦,身子虽然裹在肥大的僧袍中,却隐隐可见健硕的轮廓。他须发已然全白,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面色红润,看不出年岁。五官却长得十分英俊,浓眉大眼,鼻挺口阔。

“玄真法师竟然亲自降临,贫道真是幸甚至哉。”出尘子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微微笑道。

“阿弥陀佛,道长实在是太客气了。”玄真法师双手合十,向着出尘子微微倾了倾身子,接着又道:“自从上次听音阁一别,如今已然悠悠五载,之前与道长对弈的那盘棋还未分胜负,老衲倒是一直记挂在心上。”

出尘子笑道:“若是这样,你我二人将那残局了解如何?”

“甚好。”

玄真法师说着,移步走到那张大网的一角,出尘子则走到另一角。玄真捻须一笑,又向旁边走了一步,却看到那里的结节上正趴这一直极小的飞虫,玄真俯下身用手将那虫子赶走,这才落了脚。出尘子也向旁边跟了一步,口中说道:“大师果真是慈悲为怀。”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走着,也不动手中武器,也没有丝毫攻击防备之意,倒向是在闲谈散步,或者说是用散步来闲谈。台下众人不由都看得莫名其妙。

“天哥,这个大和尚是谁啊?他们两个在干嘛呢?”廿廿问道。

“这位高僧正是少林寺的主持方丈玄真法师,他与这位出尘子道长是在下棋。”尹天旷回答道,“自古就有‘手谈’之说,而此时此景,倒可以称之为‘走谈’了。”廿廿听了一笑。尹天旷却若有所思地接着道:“从目前两人阵型与局势看,这盘残局可真是变幻莫测,输赢难定啊。”

廿廿皱着眉头道:“我怎么看不出什么棋局啊,不过,你瞧!那个穿道袍的老伯伯脸上出汗啦!”廿廿指着出尘子道,说着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这太阳果真是越来越高啦!”此时一近正午,太阳正毒。这片空地上少有树荫遮挡,一切都被照得白花花明晃晃的。

果真,那出尘子脸上已然冒出细密的汗水,额头上结的疙瘩也越来越深。没过多久,向玄真和尚拱了拱手道:“贫道认输了。”

玄真捻须一笑道:“承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出尘子甩了甩拂尘道:“玄真法师棋艺高超,贫道输得心服口服。”

玄真道:“道长过谦了。”说着,又双手合十道:“对弈已结,请道长出招吧。”

那出尘子却淡然一笑:“从棋局便可看出胸襟、眼光,与攻伐防守的谋略。这一局贫道亦认输,不比也罢。”

台下众人听他这么说,尽皆愕然。之前出尘子对比武的对手在招式上都毫不相让,如今却放弃与玄真的对决主动认输,倒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只见那出尘子果真一袭灰衣飘然而下,倒是不由让人对其生出几分敬畏之意。

武林众人虽是久闻玄真法师的名号,但真正与之交过手之人还是了了。见出尘子不战而别,其他人不由跃跃欲试,不一会儿功夫,便有十几个人轮番上台。却也都是接不了几招便败下阵来。那玄真也并未用什么高深的功夫,只是少林弟子人人都会的寻常拳法剑法而已,但到他手中,威力却不同寻常。

十几个人败下阵来,其他武人一时便有些犹豫了。有些人是不敢上台,有些人是想着等其他人上台将玄真的力气都耗干后再捡现成的便宜。一时,这比武场上竟又平静了下来。

玄真和尚在“棋盘”上居中而立,右掌竖在面前,双目瞧向前方,眼神中恍然间有几分疏离,却又瞧不出他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

“天哥,我觉得这个大和尚有些可怜。”廿廿忽然说道,双目望向玄真。

尹天旷愣了愣,随后问道:“为何?”他心中确然猜不透廿廿为何有此想法。

廿廿鼓着嘴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就觉得很伤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尹天旷皱了皱眉头向着玄真望去,还未仔细去看,忽地只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众武林人士都寻声望去,竟然只见呼啦啦地跑进来一队官兵。这些官兵入得谷中,将比武台团团围住。站定后却又一动不动,不做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俺们在这里比武竟是坏了朝廷哪条规矩了吗?”

“这么多官兵,是有人犯了什么事吗?”

“哼哼,这年头,朝廷想抓个人还需要犯什么事吗?”

…………

众人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敢高声说话。而那比武台上的玄真竟是对这些官兵视若不见,一双眼睛连眨都未眨半分。

“今日,我众多武林人士集结在此只是为了切磋武艺而已,却不知为何惊动了官府?”说话的正是缥缈派掌门人越拂云。那越拂云身材高大,须发已然俱白,面色却十分红润,显然是内功深厚。他这一句话用深厚的内功送了出去,压过了所有人的议论之声,整个山谷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官府的事,恐怕还轮不到各位掌门插手。”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紧接着,一行人骑马到近前。忆梅山庄众人定睛一看,那匹黑色的骏马之上,坐的正是汉王府世子朱瞻圻,后面跟着明轩、鬼蜮双蝶和魅姬。

只见朱瞻圻目光冷然地向周围瞥了一瞥,似乎看到了周围众人,似乎又谁都没有看到。直到看到了廿廿,他的目光才稍微停顿了一下,倏忽间却也收回了。

“是小王爷!”廿廿低声叫道,“他来做什么呢?”

“准没什么好事。”星远的语气中有些带着几分厌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里有人犯了大罪,汉王世子特来捉拿!”明轩高声道。

众武林人士一听,无不面面相觑,也有的心怀惴惴。有些相熟的相互议论着,也有些之前做过一些得罪官府的勾当,心中不由担忧,手中紧紧握着武器,寻思着一会儿这小王爷若找上自己该如何应对。

众人正自乱作一团间,忽地只听朱瞻圻道:“二十年前的朱家庄灭门惨案,想必大家都还记得吧!”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纷纷议论道:“难道是寻到了凶手?”

廿廿却是有些糊涂了,问道:“朱家庄的灭门惨案是什么呢?”

那黄总镖头一脸严肃地说道:“这朱家庄乃中原大户,地处河南,曾是名震一方的豪强。三十年前却不知为何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连三岁的孩童都没有放过……”他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廿廿听了,惊讶地看了看尹天旷。尹天旷却并不做声,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却是昆仑派掌门薛青元。

“要说这朱家也是世代练武的世家,那朱老爷子一把八卦刀耍得是威风凛凛,名震四方。不然朱家那么大产业,如何能保得世代安稳。”黄总镖头说道,“但是二十年前却被人一夜灭门,那这行凶之人的武功又更在朱家众人之上了。但那人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竟似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也有人怀疑过是千手屠夫……”

廿廿听到这里,心中一惊,想道:“为何要怀疑是义父呢?”口中道:“干嘛要怀疑一个厨子?”

“厨……什么厨子?”黄总镖头被廿廿问得一头雾水。尹天旷忙道:“没事没事,您接着说。”

黄总镖头接着道:“但千手屠夫当时还在为官府做事,而朱家庄能够在当地立足,自然少不了官府支持。后来查来查去,这一桩灭门惨案,却成一桩无头公案。”黄总镖头顿了顿,又道,“要说这桩案子,当时在江湖上可是掀起了好大的风波。那朱家庄平日里在武林中颇有威望,结交了不少武林豪杰,那些朋友为了替朱家庄报仇雪恨,当真是在整个武林中搅起了一段血雨腥风。不少人为此惨死,但却没有人说得清真正的凶手是谁。”

“替朱家报仇?只不过打着这个名头铲除异己而已。”尹天旷冷冷地说道。却似是在自言自语,眼光紧紧盯着朱瞻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玄真,还不下来伏法!”忽地,只听朱瞻圻高声说道,目光灼灼地盯着比武场上的玄真和尚。此时,那玄真却是背对着他。那玄真却不答话,只低下头口中说了一句“阿弥陀佛”,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神色一如往日般平静。

整个山谷都炸了。众人万万没有想到那朱家庄的灭门惨案,凶手竟然会是一向慈悲为怀,连虫子都不肯碾死一只的少林寺掌门。

“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会是玄真大师?”

“定然是玄真哪里得罪了官府,硬给他案了这样一个罪名。”

也有胆大的向玄真喊道:“大师,不必担心,有何冤屈尽管讲来,官府也不能没有证据胡乱硬加罪名。”

…………

一时间,整个山谷中乌压压沸腾成一锅熬开的粥。

那玄真却面色平和,站起身道:“多谢各位同道,那案子,确然是在下犯下的。”他说这话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而每一个却又都像一个响雷般轰然炸响。

众人再也想不到那样的惨案,凶手竟然是德高望重的玄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众人再也想不到那样的惨案,凶手竟然是德高望重的玄真。

此时众人的震惊远远大于了疑问,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高声问一句“为什么”。

廿廿看着这一幕,虽然近在眼前,却觉得离自己很遥远,她歪着头对尹天旷道:“天哥,小王爷是不是搞错啦?这位大师父看起来很慈祥和蔼的。”

尹天旷摇了摇头道:“有些人,有些事,其实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又或许……他有难言的苦衷吧。”

“万事皆有定数,这一刻,贫僧已然等了二十年了。”只听那玄真和尚沉静地道。蓦地,他又抬起头仰望着清朗朗的天空道:“嫣然,一别二十载。今日,终是要相见了。”他说这句话声音很小,不少人都并未听到。

尹天旷却注意到了,小声嘀咕道:“嫣然?”

那黄总镖头听到尹天旷的话,忽地道:“那朱家庄二十年前新娶进门的华家的儿媳妇闺名就叫作嫣然。这华家也是当地的豪族,相传那位小姐在嫁人之前曾与庙里的和尚私定终身……”黄总镖头说到这里,忽地反应过来,“莫不是……”顿了顿又道,“据说那位僧人靖难之役时投了军,助铁铉将军镇守济南城。这位华嫣然小姐要死要活等了三年,终还是被家人逼迫不过,这才另嫁他人。”

尹天旷若有所思地道:“听说,那姑娘嫁到朱家之后,没过两年便去世了。说是病死的。但自此之后,朱华两家却再无往来。而这姑娘死后不久,朱家便遭逢了这桩灭门惨案。当时也有人传说是死去的华家姑娘来索命的,因为听说……听说那姑娘是被朱家人害死的。但这也都是一些传闻罢了。”

廿廿愣愣地看着尹天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哀痛。

此时,却见玄真大师静静地盘膝坐在高高的比武场上,面色平静,当真似一尊无欲无求的佛。那些比武场下的士兵将他团团围了起来,却又都不敢上前,只是静静地仰着头望着他。

朱瞻圻也坐在马上看着玄真,眼神里难得的没有了平日的轻蔑,却依旧冷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只见玄真默默地念了一段经文,眼前忽地出现了一个红衣少女的身影,笑嘻嘻地望着他道:“待你归来,娶我可好?”

而这一问,竟是永别。从此,菩提树下再无她。

玄真忽地微微一笑,说了声“好!”缓缓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直到一个人喊道:“玄真大师圆寂了。”

一时间,却没有一个人再说话。偌大的山谷一片静寂,只偶尔听到夏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此时也似乎瞬间清冷了起来。

廿廿此时已然是泪流满面。尹天旷将他揽在怀中。廿廿抽泣道:“天哥,我今日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师父,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好难受。廿廿觉得这位大师父好可怜。”

尹天旷轻轻拂着廿廿的头,却没有出言安慰。因为他只觉得此时此刻,在这样的悲剧面前,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

且说玄真圆寂之后,朱瞻圻却并没有走,而是在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坐下,跟随而来的士兵齐刷刷地站在两旁。只听明轩高声道:“我家世子说了,王爷尚武,这里又是汉王的封地,各位要选谁做武林盟主,需得掂量好了。”

此话一出,众多武林中人又都纷纷议论起来,大部分人心中都多有不满。只见一个虬髯汉子高声道:“我们江湖中人自娱自乐的勾当,不涉朝局半分,却是关汉王爷什么事?”

明轩朗声道:“王爷自有王爷的道理,大家听命就是了。”

这时,只听另一个瘦小的汉子冷哼一声道:“狼子野心,谁人不知,是还想再来一次靖难之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那瘦小汉子竟应声而倒,紧接着众人只闻到一股火药的气息。

“是火器!”黄总镖头惊道,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不安。

“既然说了不涉朝局,又提什么靖难之役。”只见朱瞻圻将手中一个黑黝黝的家伙交给一旁的士兵,拍了拍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他,一时间竟无人敢站出来应声。

“继续比武吧。”朱瞻圻随口道,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像说继续吃饭、接着睡觉一样平常。

“小王爷大驾一到,我武林同道一连死了两人。今日可是来立威的?”只听一个硬朗朗的声音说道,那声音有些苍老,却十分坚定有力。说话的却是缥缈派掌门人越拂云。

他话音还未落,只见朱瞻圻身边铁器营的士兵蓦地掏出铁器,齐刷刷对准了越拂云。朱瞻圻冷冷地说道:“是又如何?逆我者亡。”

那越拂云大笑一声:“小王爷倒颇有乃父风范。可我们武林中人自来不受朝廷管束,小王爷的的手伸的未免有些长了吧?”

朱瞻圻沉着脸,冷冷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我大明子民还有不受朝廷约束的吗?”

越拂云冷哼一声:“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想这汉王倒是以皇帝自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圻凛然看他一眼,那眼神深得似是要刺到人心里。饶是越拂云闯荡江湖几十年,心中却依然一颤。

只见朱瞻圻面无表情地说道:“缥缈派从什么时候荒了武业,开始逞口舌之能了?”顿了顿,又道,“就让我这身边的女人同你比一比吧。”说着,摆了摆手,从他身后走出一个女子来,却是魅姬。

这魅姬曾在汉王府的武林大会上露过面,当时惊艳一时,不少人都认得她。只见她缓缓走到越拂云面前,浅浅一笑,媚声说道:“越掌门,小女子有礼了!”

那越拂云却连正眼都懒得看她一眼,冷冷说道:“我不与女人比武!”

那魅姬抿着嘴笑道:“越掌门若果真不屑与我们这些小女子为伍,为何还与贵掌门夫人一下子生了八个孩子?”

魅姬此话一出,其余众人都不由在一旁偷笑。

“你……”越拂云在江湖上的名声一向正派且刚正不阿,何曾被别人拿着自己的闺房私事开过玩笑,此时一张脸气得铁青,右手食指指着魅姬,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却气得说不出下文。蓦地,只见他脸色一下子由青转白,一翻白眼轰然倒地,竟是就此气绝身亡了。

这一出变故是谁人都不曾料到的,所有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魅姬也有些慌了,收起笑容怔怔地站在那里。缥缈派众人一时间全都围了上来,围着越拂云大叫“师父”,却再也无法将他唤醒。

乱了一阵,忽地那缥缈派大弟子站起身来,指着魅姬一脸恨意道:“是你害死了师父!”那大弟子名叫寻路,身材高大魁梧,个子比寻常男子高出了一个头。

魅姬冷笑一声道:“你师父瞧不起我女流之辈,不肯与我比武,我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半分,如何害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寻路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道:“他是被你气死的!”

魅姬怒极反笑:“呵呵,这倒是天大的笑话。被我气死的,你们缥缈派的气量都如此狭小吗?我看你现在比你师父刚刚还要生气,怎没见你被我气死?”顿了顿又道,“哼,一个堂堂的掌门人被一个女人的一句话给气死了,当真不怕成为江湖上的笑柄。”她说着,一张俏脸上满是不屑。

那大弟子一时竟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恶狠狠地瞪着魅姬,气得呼呼地喘着粗气。缥缈派其他弟子也都愤恨地看着魅姬,手按刀柄大战一触即发。

正在焦灼时刻,只见尹天旷对素弦说了两句话。随后素弦点了点头,缓缓走了过来。“我来看看吧。”素弦平静地对缥缈派大弟子道。

那大弟子瞥了素弦一眼,问道:“你是谁?”语气中带着反感与敌意。

素弦却不以为意,依旧平静地说道:“我是忆梅山庄的素弦,颇懂些医术,公子派我来看看。”

忆梅山庄用毒的本事和医术在江湖上倒是都有几分名声的。且缥缈派众人听说过忆梅山庄与魅姬在汉王府比武之事,料想对方不会与魅姬是一伙的。于是众弟子让开,容素弦去诊视。

素弦在越拂云的尸身旁蹲下身去,仔细检视了他的眼睛、皮肤、口鼻等处,又掀开他的衣服,看了看他的身体,眉头不由越皱越紧。

“怎么回事?”众弟子问道。

素弦站起身道:“这越掌门是中毒而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在场众人全部都“咦”了一声。

“中毒?”缥缈派众人听后,立刻将魅姬团团围住,剑拔弩张,齐声道:“定是这个女人害的!她用毒的手段最是阴狠。”

魅姬正想开口分辩,却见素弦摇了摇头道:“不然,越掌门所中之毒乃兰伽罗,这种毒毒性不大,一下子是害不死人的,除非……”她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道,“除非是有人日日在他的饮食或者密切接触的地方下毒,日子久了,毒侵五脏六腑,再遇到外界的什么事情激发毒性,这才会一招毙命。”

众人一听,全场哗然。朱瞻圻却定定地看着廿廿,仿佛对其余的一切浑然不见。而廿廿则在玄真圆寂后就被尹天旷喂了些安神的药,如今正在尹天旷怀中沉沉睡着。尹天旷知道朱瞻圻来者不善,必定有一场大的杀伐,他不想让廿廿看到这些,但这么重要的比武自己又不能离开,于是干脆将廿廿哄睡了。尹天旷还生怕热着了她,拿着扇子轻轻帮她扇着。

“若此时,她是躺在我怀里,也许我就不会来这个山谷,来这个什么武林大会了吧。只在家里静静地守着她,看着她睡觉就好。”朱瞻圻心中想着,竟想出了神。

忽地,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说是不是,好侄儿?”

朱瞻圻一愣,不知何时朱盘烨站到了自己面前。朱瞻圻颇有几分厌恶地皱了皱眉头,说道:“皇叔追姑娘又追到这里来了?”

朱盘烨嘿嘿一笑,脸上竟现出几分羞赧:“侄儿如何知道的?小莲回去之后倒是消停了几天,但这几日不知受了谁的蛊惑,非来这个什么劳什子武林大会凑热闹,说是要找武林盟主拜师学艺,免得以后被我欺负,你说这女人的心思……”

朱瞻圻哪有耐心听他唠叨这些男男女女婆婆妈妈的情事,摆摆手打断他道:“皇叔刚才说什么是不是?”

朱盘烨收了刚才的话茬说道:“哦,刚才他们都在议论越掌门中毒的事,都说怎么可能有一种毒只是日日挨了皮肤就会死人。我跟他们说有。这种毒产自高丽,是高丽进贡的美女丽妃从家乡带来的,她为了争宠便用这种毒将当时最得宠的颖妃毒死了。后来成祖皇帝去世,要丽妃陪葬的时候,她才说出了实情,说是自从害死了颖妃,便日日心虚害怕,这一死,倒还是解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圻对这些后宫争斗也无甚兴趣,又打断朱盘烨道:“你的那位小莲姑娘呢?”朱盘烨向人群中一指,哭着一张脸说道:“因为只是个丫头,母妃不愿让我纳她为正妃,小莲性子却执拗,跟我闹过好几次,又是离家出走又是上吊自杀的,当真是头疼。”

朱瞻圻远远地望向那小莲姑娘,确然是风姿楚楚,清秀可人。他不由幽然说道:“皇兄该当庆幸才对。”他说着,眼光又不由转向廿廿,眼底难得的温柔:“若是她也能跟我这样闹,该多好。”

两人这边闲话,那边缥缈派众弟子已然炸开了锅。原来是找到了下毒的凶手,就是缥缈派的大师兄。原是因为素弦说了一句,若是日日接触这毒的人,即使没有食用,只是皮肤挨到了,日子久了,也会中毒,时间短的一般会疯癫,而长的多半也会致死。

那大师兄听了,神色立刻现出异常,被素弦追问了两句,便露出馅来。

“这毒是从高丽传到了宫里,缥缈派平日里修道家功夫,从不用毒物伤人,这么冷僻的毒药,这缥缈派弟子如何会用?”只听朱盘烨皱着眉嘀咕道。

缥缈派其他弟子听了,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纷纷道:“背后定有人指使!”“杀师灭祖,到底是何目的?”众弟子一个个声色俱厉地逼着大师兄说出主使之人。

那寻路刚刚对魅姬咄咄逼人之时气势很足,如今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却一下子怂了,愁眉苦脸地开口道:“他……他说能保我接替掌门之位。”

“他是谁?”众人抓住不放,连忙继续逼问。

“是……”大师兄寻路刚一开口,却不知从哪里射出一只冷箭,一剑贯穿了他的太阳穴。寻路只说了一个字,便气绝身亡了。死时,兀自瞪着惊恐又迷茫的眼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是……”大师兄寻路刚一开口,却不知从哪里射出一只冷箭,一剑贯穿了他的太阳穴。寻路只说了一个字,便气绝身亡了。死时,兀自瞪着惊恐又迷茫的眼睛。在场众人的注意力刚刚全都在缥缈派的这场热闹上,竟无人注意这箭是从哪儿射出来的,又是谁射的。

这比武大会进行到这儿,已然死了好几个人,却都不是死在比武场上,而是死在种种阴谋诡计中。武林中人大多是豪横的汉子,不由觉得甚是无趣,再加上有朱瞻圻坐镇、朝廷插手,都有些失了比武的兴致。只剩下唏嘘慨叹而已,却没有人上场比武。

比武场正冷清间,忽地只见一个人飞身而上,对台下的魅姬道:“罗姑娘尚未上场,对手便辞世了。在下便陪你走两招,顺便将之前的恩怨也了解了。”

众人一齐朝着那人看去,只见那人一身深蓝色长袍,头上包着深蓝色头巾。脸上的皮肤疙疙瘩瘩的似啦蛤蟆一般,而且呈紫红色。他的一双眼睛却是青灰色,似乎全是眼白,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魅姬脸上先是现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惊讶之色,随后又恢复了之前惯有的媚笑,张开涂了鲜红胭脂的唇说道:“原来是师兄,好久不见。”那句“好久不见”,声音中竟带着一丝隐隐的颤抖。原来来者正是忆梅山庄副庄主兰沛。尹天旷、星远、素弦见了都面露诧异之色。

自尹天旷认识兰沛,他就一直深居西域未曾到过中原。尹天旷心中揣度兰沛可能是因为长相丑陋,不喜外出,也未曾问过他。而且兰沛向来性子孤僻,平日里和忆梅山庄众人交流都甚少,跟外人更是多一句话都没有,对于武林中这些排位争斗也从不放在心上,也从未想过要跟谁一决高下。却不想如今这兰沛竟千里迢迢地从西域赶来参加这武林大会。尤其是魅姬口中的那一句“师兄”,令众人更是又惊又疑。这兰沛与魅姬天南地北相聚如此之远,却是什么关系?

“确实是好久不见。”兰沛说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那是曾在一次意外中被毒坏了嗓子。

魅姬飞身上了“棋盘”的比武台,站在兰沛对面,向他仔细瞧着,对他的相貌却并未露半点惊异之色,就仿佛在看一个普通人一般。

“师兄这几年……过得可好?”魅姬看着兰沛露在深蓝色头布外面的点点鬓白说道,语气中竟夹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关心。

兰沛回望着魅姬说道:“师妹倒是保养得甚好,二十多年过去了,竟还是老样子。”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一缕沧桑,仿佛看到了魅姬二十多年前的模样。

魅姬的身子微微颤了一颤,随后浅浅一笑道:“样子还是老样子,心却也还未变呢。”

尹天旷等人听着兰沛与魅姬的对话,当真是一头雾水。他自认识兰沛后,对方从未说过以前的事情,他究竟和魅姬是什么关系,两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兰沛只字未提过。就连魅姬这个名字,他都从未说过。不对,刚刚兰沛叫魅姬“罗姑娘”,看来这魅姬应该是另有其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师兄一向不爱凑热闹,而今日这武林大会是江湖上最热闹之事,却是为何来此啊?”魅姬眼波一转,说道。

“专门为你而来。”兰沛依旧话不多。

魅姬脸上竟然微微一红,说道:“师兄说笑了。”

“没有。”兰沛道,“二十多年的恩怨,今日了结了吧。”

魅姬听了这话,一张俏脸转为惨白,眼神中泛起一丝绝望。但这绝望只是一瞬,她随后又恢复了往日神情,娇声道:“师兄远道而来,难道是为了取我性命?当真是心狠呀!”

兰沛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冷冷地道:“有你的心狠吗?”

那魅姬脸色一变:“师兄若果真不念昔日情谊,那今日师妹就陪你走两招。”

兰沛冷哼一声道:“昔日情谊………哼”他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向魅姬攻去。只是那“软鞭”甚是奇怪,众人看了一会儿才惊呼出声,原来兰沛手中拿着的“软鞭”竟是一条青黑色吐着红色信子的活蛇。

“师兄终是练成了这驭蛇术。”魅姬叹了一口气道,语气中掺着一丝哀愁。她说着,接连躲闪了两下,忽地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黄色粉末,抬手朝着那蛇挥去。只见一阵黄色的烟雾,众人只闻到一股浓烈的雄黄的问道,眼前一片雾蒙蒙的。

却见那蛇对这黄色烟雾一丝都不惧。依然精神抖擞地朝着魅姬咬去。魅姬一愣,赶忙向旁边躲去。“它……怎会不怕雄黄?”

兰沛也不去理她,继续操了蛇向魅姬攻去。魅姬随手洒出一把毒针向那蛇和兰沛洒去,那蛇却也不躲,身中了毒针却是一点事都没有,兰沛对于这些毒针也是轻而易举地就躲过了。两个人就这样来来往往地打了好几个回合。武功到是没什么新鲜惊艳的,有的时候两个人甚至站着不动,只是不停地冲着对方洒点药沫药水毒针之类的,但比之那些激烈的拳脚功夫却又凶险万分。

大多数人都躲得远远的,偏是朱盘烨带来的小莲,不晓得其中关窍,见那魅姬容色绝美,武功又好,便想着都是女人,这魅姬的武功路数自己应该可以学得一二,于是就向前凑了凑,想看得更清楚些。却不料魅姬与兰沛互相斗毒之时,一阵夏风吹来,竟将一些药沫吹到了小莲身上。只听小莲“啊”地一声大叫,蓦地将双手捂住了脸蹲在地上。朱盘烨连忙跑了过去,只见小莲穿的那身粉紫色衣裙已然被毒药蚀掉了大半,捂着脸的双手烂掉了些皮肉,向外渗着黄色的汁液。朱盘烨伸手去掰开她的双手,看一看她脸上的伤势,小莲却只是捂着脸哭,怎么也不肯放下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盘烨无法,只得硬生生地将小莲的手掰开。这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整个胸口都凉飕飕的。只见原本一张俏丽的脸蛋如今竟是被毒药蚀去了一半,整个左脸血肉模糊,颧骨处隐隐地透出白骨。朱盘烨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足无措。小莲看到朱盘烨这个样子,更是既痛苦又绝望,站起身来看准了一块大石头就跑了过去,想要一头撞死。朱盘烨忙拉住了她,但小莲的衣服却早已被毒药腐蚀,那裙摆一拉便断了。朱盘烨慌忙跑到她前面拦着,一下子将冲过来的小莲拥到了怀里。

“让我去死!”小莲哭闹着,脸上的血水蹭到了朱盘烨银灰色的锦袍上。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朱盘烨不顾自己的锦袍,紧紧地抱着小莲,不让她挣脱。

“天下漂亮的姑娘多的很,我死了,你再找一个便罢了。”小莲绝望地道。

“天下漂亮姑娘确实多得很,可再无一个蒋晓莲。”朱盘烨的声音也带着绝望。

小莲听到这句话,蓦地抬起头来看着朱盘烨。朱盘烨被吓了一跳,忙松了手臂。只见小莲的眼光从未这样坚定,她定定地盯着朱盘烨说道:“小王爷,你看看我,你看看如今的我。你喜欢的只是我的容貌而已,如今这容貌没了,甚至是可憎的,你还拴着我干嘛?是怜悯吗?不忍看我死,然后把我带回去随便配给一个家奴,以显示你堂堂世子殿下的慈悲与大度?我不要!”

她最后说“我不要”三个字时,已然声嘶力竭。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更加可怖。

朱盘烨却没有说话,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小莲,等着她说完,朱盘烨一把抓住了小莲的双臂,将她揽到自己身前,低下头,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小莲一慌,要向后躲,朱盘烨却用右手用力托着她的头,不肯让她离开半分。不论小莲如何推他,捶他,他就是不放手。小莲彻底被朱盘烨俘虏了,顺从着也回应着去吻朱盘烨,两个人深拥在一起。

“你当真这样看扁我。我若只爱你的容颜,你可曾想过,若你老了,该当如何?”朱盘烨待小莲情绪稳定一些,松开了她,柔声说道。小莲决绝地道:“若是老了,便也是一死。”

朱盘烨绝望地一笑:“你若死了,可曾想过我?”

小莲语塞,只是呆呆地望着朱盘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我从江西一路追你到南京,如今又一路跟随你到山东。我若只为了你的容貌,王府中难道只你一个漂亮女子吗?你三番五次向我要名分,我为此已然和母妃反目,我若只是为了你的容貌,长得漂亮又听话的女人多的是。”

“那你爱我什么?”小莲痴痴地问。

“可能我就是喜欢追着你吧。”他顿了顿又道,“如今,你也跑不动了,我也追不动了,咱们便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可好?我也不再是什么世子,你也当不了你想要的世子妃了,你可愿意?”

“可我的脸……”小莲哭道。

还未待她说完,忽地只见朱盘烨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剑,扬手向自己脸上划去。瞬间,那张英俊的脸立时血肉模糊。

“小王爷。”小莲惊呆了,忙伸手去夺朱盘烨手中短剑,可已然来不及了。

“这样可好?丑八怪配丑八怪,你便安心了吧?”朱盘烨笑道,伤口中的鲜血流入口中,一股又咸又甜的味道。

“你这又是何苦!”小莲哭着抱住朱盘烨的腰,涔涔的泪水打湿了朱盘烨的衣襟。

“还好,咱们两个本来都是长得漂亮的,将来生了孩子,一定是顶俊俏的人物。”朱盘烨笑道。

小莲哭着埋怨道:“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说着,抬起头来心疼地看着朱盘烨脸上的伤口。

朱盘烨拉了小莲的手,却朝着尹天旷走了过来。尹天旷怀中抱着尚自熟睡的廿廿,不方便站起,面对这等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是不好说什么,于是只向着两人拱了拱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盘烨将刚刚划伤了自己脸的短刀递给尹天旷,说道:“尹公子,在下这就要与心爱的女子归隐了,这柄短刀乃江湖中珍贵之物,在下不方便带在身边,还是托您保管吧。”

尹天旷点点头道:“放心。保重。”虽然只有区区四个字,眼神中写满了珍重。

朱盘烨也不多说,向尹天旷拱了拱手,便拉着小莲转身离去。尹天旷目送他们离去。只听朱盘烨远远地对小莲说道:“我追了你大半个大明疆土,如今,终是将你拴在身边了。”

朱盘烨与小莲这边虽然上演了一幕撕心裂肺、生死相依的痴情戏码,但除了尹天旷,却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兰沛和魅姬身上。而此时,那魅姬已然被兰沛手中的蛇咬了一口,娇喘吁吁地倒在地上,脸上颜色发青,一双嘴唇已然发黑。

“师兄……”魅姬侧身倒在地上,吃力地仰着头,一双美目凝望着兰沛,“死在你手中,兰儿终是不悔。”原来,那魅姬的本名叫作罗兰。

兰沛看着她,不动手,也不说话。

“师兄,你还记得我初入师门的模样吗?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就向她一样。”魅姬说着,虚弱的眼神向着熟睡的廿廿望了望,“跟着师父学艺十余载,我却为了掌门之位向我最深爱的师兄下毒手。呵,”魅姬说着冷笑一声,“谁不想天真无邪,不想能有人时时将自己护在怀里呢?”

兰沛低声道:“路都是你自己选的,又能怪谁?”

魅姬的眼中闪过一丝悔恨:“当日师父说,咱们两个比试只能活一个,我虽然赢了,但这许多年活得却如行尸走肉一般。若重来一次,我宁愿倒在你怀里,换你一世悔恨与思念。”

兰沛的手指动了一动。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魅姬。眼前这个女人,依稀还是十来岁初见时的俏丽模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兰沛的手指动了一动。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魅姬。眼前这个女人,依稀还是十来岁初见时的俏丽模样。

“师兄,兰儿欠你的,今日终算是还了。你可还肯再唤我一声兰儿?”说着,眼神转为落寞,“自你离开后,便再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啦!兰儿,兰儿好想听师兄再唤我一声。”她说着,目光殷殷地仰望着兰沛。

“兰……兰……”兰沛嗫嚅了两声,终究还是没有叫出口,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扔给魅姬,只说了两个字:“解药。”

那魅姬灿然一笑:“师兄终究还是舍不得我。”说着,拿起解药吃了下去。

“自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兰沛说完,转身欲走,魅姬却忽地站了起来,从背后一把将兰沛抱住。“师兄不要兰儿了吗?”

兰沛站住,没有说话。眼神中却思绪万千。

“师兄,你永远都记不住师父最重要的那句话,”魅姬将红唇放到兰沛耳边轻声说道,“学毒术,心毒比药毒更重要。”说着,一点红唇向着兰沛的的后颈吻去,口中的一枚毒针深深扎进了皮肉。

兰沛的眼神中却没有惊愕,似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第一次为了活命和掌门之位,这一次又是为何?”兰沛沉着声音问道,面色平静。

兰沛的这种反应倒是让魅姬很是意外,他没有想到当自己第二次再加害这个男人的时候,对方的语气中竟是没有一丝惊讶与怨怼,有的是什么?是失望。魅姬只觉得心中一凉,说道:“为了铲除忆梅山庄,光大我百花圣教。”

“你倒是得了师父真传。”兰沛说完这句话,便慢慢地倒了下去,魅姬托着他的身子,一起慢慢坐了下去。

而魅姬此时在想什么呢?与兰沛两小无猜的过去?百花圣教名扬江湖的锦绣前程?不知道,众人只看到她抱着兰沛的尸体愣愣地出神,口中念着:“你既已猜到,为何不躲?为何不躲?”浑然不见尹天旷飞奔而来的身影,和那两枚淬了剧毒的金针。瞬间,魅姬的双眼血流如注,顺着雪白的脸颊流了下来,似两行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尹天旷飞身跃到“棋盘”上,冷着脸对魅姬说道:“他用了一生去深爱你、用了千百种借口去原谅你,你却又一次要了他的命!”兰沛对你不忍,我尹天旷跟你可没什么交情。

魅姬放下兰沛的尸体,缓缓站了起来,轻启朱唇说道:“你杀了我,给他报仇吧。”

尹天旷冷笑一声:“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刚才那两枚毒针是我替兰爷送给你的,虽不至死,但会慢慢侵蚀大脑,夺去记忆,你会慢慢忘记过去的一切,包括你自己是谁。倒最后和一个白痴没什么两样。”顿了顿,又道:“这毒,是兰沛为自己准备的,但终究是没忍心服下。若是当初他真的自己吃了,今日又何必死在你这个毒妇手中。”

魅姬没有说话,惨然一笑:“忘了也好。”

“尹少庄主这样欺负一个女人,未免有些太小气了吧。”忽地只听一人说道,紧接着一个灰影飞向比武台。尹天旷定睛一看,却是薛青元。

“薛掌门倒是沉得住气,这个时候才出来,想是这些七七八八的高手死的死,走的走,伤的伤,这个时候上台倒是时机最好呢。”尹天旷摇着折扇笑道。

薛青元却并不生气,说道:“尹少庄主也是这个时候上台。”

尹天旷笑道:“彼此彼此,大家心思一样。”说着,招呼星远抬走了兰沛的尸体,这边薛青元也命人将魅姬扶了下去。

薛青元道:“借着今日比武的机会,咱们之间的账也该清一清了。”说话的语气倒是平静,可话语后面却暗流涌动。

“好说,好说。”尹天旷拱拱手道,说着,一挥手,一把金针洒了出去。此时太阳已然西斜,金红色的阳光下,点点耀眼的金黄。

薛青元没想到尹天旷这么快就出招,连忙向一旁躲去。尹天旷紧接着又一把金针洒了过去,薛青元大袖一挥,那些金针呼啦啦落在比武场两旁,场下之人多有躲闪不及的,被金针误伤了。尹天旷见了,摇着头连说可惜。“这可是专门为薛掌门准备的,倒是便宜了其他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薛青元一声不吭,拔出腰间佩剑,如疾风一般向尹天旷刺来。尹天旷侧身躲过。也拔出腰间玉笛迎战。

当真是好一场比试,只见双方你来我往,招招取对方性命,一个不留神就是命丧当场。不少人都知道忆梅山庄和昆仑派的宿怨,不由都为两人提了一口气,这场比武当真看的心惊肉跳。倒是也有不少人幸灾乐祸的,希望两人同归于尽才好。

最近几年忆梅山庄渐渐做大,而薛青元则投靠了汉王爷,两人在江湖上的势力都不容小觑。所谓树大招风,自然不少人看他们不顺眼。如今这同归于尽的打法,却正中了这些人的下怀。

“薛掌门,今日是比武选武林盟主,咱们没必要非要了对方性命,让其他人看笑话吧。”尹天旷说道,手中招式却丝毫没有放松。

薛青元“哼”了一声,依旧步步紧逼。

尹天旷又道:“薛掌门,你若为了报仇与尹某人同归于尽,这辅助汉王登位的大业谁又去做呢?将来封侯拜相、封疆列土却又是谁去受君恩呢?”

薛青元听到这里,表情依旧木然,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终于开口说道:“你待要如何?”

尹天旷道:“薛掌门,咱们先罢手,在下自有一番道理。”

薛青元沉着嗓子道:“咱们两人同时罢手。”

“好!”尹天旷说着,两人同时向后退了几步。尹天旷随手理了理刚才打斗时乱了的衣服和头发,随后拱拱手说道:“尹某人听闻薛掌门精通棋艺,今日这比武场恰恰设成了一张棋盘,想是这设置比武场之人也是想将棋道与武艺相结合。”

尹天旷看了看在场众人,人人脸上都一脸迷茫,薛青元也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于是又继续说道:“在下不才,对于棋道也稍有涉猎,在下是想,不如将下棋的规则与比武相结合,这样比起来也能文雅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薛青元冷冷地道:“你待如何结合?”

尹天旷道:“咱们下棋是下棋,但又不是全然在下棋。平日里对弈之时,黑白双方想落子哪里便可落子哪里,对方不得干涉。但今日尹某人与薛掌门下的这盘‘武棋’,一方却可以用武力来干涉另一方落子。可以阻止对方棋子的进攻,当然也可以将对方棋子逼到死地。但干涉之人只能站在原位,双脚不能落到其他位置,否则便是犯规,判输。同时也不能故意将对方逼下比武场地,若有一人掉落到场外,只算是平手,再继续来过。最终谁赢了这盘棋,便是胜出。”

薛青元冷哼一声:“也就你们姓尹的,花花肠子如此之多。”但言语中却没有反对,便算是默认了。在场其他武林人士都是头一次听到还有这种比法,有些心思粗犷的汉子不由觉得矫情,一些自命风雅之人便在心中叫好,不过倒是人人都兴致勃勃地瞧着这一局,都想看看这场不同寻常的“武棋”究竟是如何比法,最后又究竟是谁能胜出。

小王爷朱瞻圻竟也带着几分兴致向这边瞧着。这世上能够引起他的兴趣之事倒真的不多。

此时已近黄昏,太阳渐落西山。天边,闹哄哄一片火热的红色,像热恋中少女的腮红。

尹天旷和薛青元两人先是在东西两边正中的木桩上站定。只见尹天旷开口道:“薛掌门是前辈,您走黑棋。”

薛青元倒是毫不客气,一跃便站了天元之地。在场江湖中人有不少颇通对弈之术,见薛青元第一步下到了天元,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是死地啊,第一子落到这里如何能活?”尹天旷却微微一笑,猜到了薛青元的心思,若是平常下棋,这一步确然并不高明。在如今在这场“武棋”当中,薛青元这一步却是占据了整个棋盘中的最中间位置、最有利地形,也就等于掌握了对整个棋盘的操控能力。

尹天旷见薛青元下完,轻轻一点脚,站到了棋盘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星上,正是在西北角。薛青元看尹天旷的眼神中现出一丝疑惑,随后一跃,站到了左手边正西方的星上,堵住尹天旷进攻之路。尹天旷则随后又跃到正北方之星,薛青元则又站到东北之星,阻住了尹天旷向东之路。

“薛掌门是一条活路都不给在下留啊!”尹天旷笑道,眼神和语气中却还是一副满不在乎之意。说着,纵深一跃,向南飞去。薛青元见尹天旷向南,显是要占据西南之星,进入自己腹地。薛青元忙一把袖箭扔了过去,却不想尹天旷中途便落了,正落在薛青元在正西方之星的北边一个目上。薛青元暂时不顾西边之子,径直向南占据了东南之星。

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薛青元的“黑子”基本占了大半个棋盘,而尹天旷则偏安西北一隅,眼见便要落败。尹天旷却并不惊慌,自西北之地步步向北边蚕食。

薛青元一上来便忙着抢夺地盘,在大部分方位都布了棋子,待见尹天旷已然牢牢地盘踞西北,又向东南蚕食之时,便有些沉不住气了,几次阻挡尹天旷“落子”。尹天旷侧借机将薛青元一步步引向自己的地盘,吃掉他不少“黑子”。薛青元这才有些慌了,尹天旷要在哪里落子,他必去哪里阻挡。尹天旷却算准了他会阻挡,常常使用声东击西之法,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真正的意图,再伺机占领要地做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两人这一局棋恰似忆梅山庄与昆仑派的真实写照。先是薛青元夺了昆仑派掌门之位,尹青山被逼出走,自立门户,建了忆梅山庄。薛青元并未将这忆梅山庄放在心上,只一心扩张昆仑派的势力,待得尹青山父子苦心经营忆梅山庄多年,声势逐渐壮大。薛青元才慌了,反过来要“并派”,但闹了几次都未成行,反而将自己的儿子搭了进去。

诚然,棋局如人生,下棋之人的做事风格和心态必在棋局中表露无疑。而下棋也是在算棋,高手却是在算心,将对手的心思和性格都算了进去。

而这一局,薛青元又是输了。

“薛掌门,承让了。”尹天旷见大局已定,冲着薛青元拱拱手道。薛青元利剑一般的眼光射到尹天旷身上,一句话也不说,蓦地转身,飘然飞下比武台。

台下众多武林人士不由轰然叫好。这一场别开生面的“武棋”,尹天旷赢得漂亮。而其他众人也自少林、武当、缥缈等大的门派相继落败或出事之后,也再无人能与尹天旷相争了。此时,底下忽地有人高声喊起来:“武林盟主!武林盟主!武林盟主!”却都是被忆梅山庄收服的那些小门小派,此时见“主子”得胜,忙不迭地力表忠心。其他不少人也或真心或假意地跟着轰然喊了起来。只听到“武林盟主”四个字响彻整个山谷,那谷中的鸟儿都被震得呼啦啦飞了起来,遮云蔽日。

远方,是一轮血红的残阳。

尹天旷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比武台上,看着脚下的众人,带着青草味道的夏风扑面而来,一时间忽地有一种眩晕感。他此刻豁然明白了汉王朱高煦为何要心心念念谋取帝位。这种感觉,是会上瘾的。

尹天旷心中忽地有些不安,向下面众人拱了拱手,说了两句客套话,便飞身下了比武台,直朝着廿廿走去,此时廿廿依然睡着。尹天旷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心中并不愿意让廿廿看到自己刚才那高高在上的样子。

走到一半,廿廿却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笑眯眯地看着尹天旷,就像小时候一样。“天哥!”廿廿叫道。尹天旷不由加紧了脚步,廿廿站起身来,伸出双臂等着他,也如儿时一般。尹天旷纵身一跃,将廿廿抱在怀里,刚刚还有些不安的心此时变得无比踏实。忽地,却只听廿廿“啊”了一声,声音中满是惊恐,尹天旷心知有异,忙抬头去看,此时廿廿却将身子一转,将尹天旷挡在了自己身后。就在这转身的一瞬间,尹天旷只见一柄利剑蓦地刺了过来,正中廿廿胸口。拿剑之人,正是薛青元。

这一瞬,尹天旷的心似撕裂一般。他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廿廿被人重伤,而且是在自己怀中。自责、懊恼、心疼、仇恨,种种情感洪水般涌了上来,却只化作一声声音微微颤抖的“廿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尹天旷的心中自责、懊恼、心疼、仇恨,种种情感洪水般涌了上来,却只化作一声声音微微颤抖的“廿廿”。

星远、素弦忙都围了过来,小王爷朱瞻圻也忙赶了过来,随后大声命令手下将薛青元拿下。那薛青元此时什么都没有了,他这才孤注一掷,想趁尹天旷不备要了他的性命,一来能为儿子报仇,二来铲除自己在武林中的绊脚石,却不想也失了手。他现在一无所有,只剩下汉王一个靠山,若再得罪了,便当真是丧家之犬了。于是不敢再生事端,武功虽好,却丝毫没有反抗。

廿廿躺在尹天旷怀中,冲着他灿然一笑,虚弱地说道:“天哥,你没事就好。”尹天旷听了,一颗心都要碎了。此时素弦已然帮廿廿查看过伤口,上了药,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可那鲜血却依然一层一层地渗过纱布,染到了尹天旷雪白的衣服上。

“你放心,天哥一定会治好你的。”尹天旷强忍着心中的痛,沙哑着声音说道。他紧紧握着廿廿的手,仿佛在握着她的生命。而那只平日里温暖的小手,此时由于失血过多已然冰凉。

“廿廿伤的很重。”素弦一脸凝重地说道,“需天山雪莲续命不可。”

“我有,我有天山雪莲,王府里要多少有多少。”朱瞻圻连忙说道,此时就像是一个要失去了最珍爱玩具的孩子,慌乱得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冷峻与淡漠。他说着,连连吩咐明轩回王府去取。

明轩却站着不走,一脸为难地说道:“此地离京城尚有三百公里,这一来一去,恐怕廿廿姑娘已经……”

“闭嘴!”小王爷站起来冲明轩吼道,“那你就去找,去山东府去找,去这里的豪绅家里去找,能献上天上雪莲的,必定重重有赏!”小王爷神情可怖,一双眼睛通红,本来帅气的一张脸此时竟有些扭曲。

明轩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心疼,忙领命去了。他刚走不久,忽地只听有人远远地道:“天山雪莲,我知道哪里有!”就这短短的一句话,那声音便倏忽间到了近前,众人定睛望去,却是千手屠夫云不知。

“前辈请明示。”尹天旷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忙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云不知一边仔细看了看廿廿的伤势,一边心疼地道:“我这几日不在这丫头身边,你们竟把她连累成这个样子,真是没用!”

廿廿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张开失了血色的双唇吃力地说道:“义父,别……别怪天哥………”说完,竟晕了过去。尹天旷心中已然是万分自责,听了云不知的话更是心如刀绞,说道:“前辈放心,若廿廿有何不测,尹某也不可能独活。”

云不知听了这话,深深地看了尹天旷一眼,随即说道:“此地离离庄不远,我知道骆离骆庄主一向就喜欢收藏些奇奇怪怪的药材,天山雪莲他定是有的。”

尹天旷马上道:“我现在就去取!”说着,便要起身。

云不知伸手按住他道:“那骆离脾气有些古怪,你跟他又没什么交情,他不会给你的。”朱瞻圻高声道:“大不了派兵踏平他的离庄,烧了他的梨花林。我就不信,杀光那庄子的所有人,他们还能藏得住这天山雪莲。”

云不知听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道:“算啦!还是我跑一趟吧。”星远惊喜道:“老爷子与这庄主是朋友?”

云不知哼了一声道:“我们是仇人,他脸上的疤便是我留的。”

众人听了无不都吃了一惊。只听云不知继续说道:“他那么一个英俊倜傥的小伙子,被我毁成这副模样,定然恨我入骨。我此去便用自己的命做交换,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要肯给我天山雪莲救这丫头。”

云不知说完,转身便走了。若是换了其他事情,尹天旷定然不会让云不知以自己的性命做交换,他不能也不想欠这样大的人情,也不愿别人为自己做这样的事情。但如今,为了廿廿,尹天旷却一句劝阻的话也没说出口。“只要廿廿能活转过来,再大的人情将来也慢慢还便罢了。”尹天旷心中默想。

朱瞻圻依旧不放心,欲派人跟着云不知以防不测,却忽地见自己身边的丫头冷月骑马奔来,一脸焦急。那冷到到得近前,甩蹬下马,都不顾拴好马绳,也不顾与朱瞻圻见礼,便气喘吁吁地大声说道:“世子,皇上驾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一夜,尹天旷一直没有合眼。廿廿却睡得很沉,若不是那苍白的脸色与嘴唇,当真可以用恬静来形容她的睡容。而如今,那恬静中却透着让人心疼的怜惜。

尹天旷的心却比廿廿刚受伤时平静了许多。“大不了陪她一起去便罢了。”他虽这样想,心中却还盼着云不知能早点回来,带着天山雪莲回来。

星远与素弦这一夜也是辗转反侧,不敢在尹天旷面前多说一句话。

第二天傍晚,云不知终于回来了,不止带回了天山雪莲,还惊喜地说道:“不知为何,那骆离不止送了我天山雪莲,还说愿让丫头入谷,他亲自诊治。要说这玉剑侠的医术可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若得他医治,廿廿的伤便又多了几分希望。”

尹天旷等人听了也甚是欢喜,为廿廿服了天山雪莲,伤势稍微稳定一些了,便寻了马车去到离谷。这一路也都是小心翼翼的。

待到得离谷,离庄庄主骆离果真早晚都过来诊治,一切汤药饮食也伺候得甚是周到。只是那骆离只是看病,其他事情都绝口不提。

这一日,廿廿稍稍有些精神了,身子半坐着,靠在床头上。尹天旷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喂她吃药。

“天哥。”廿廿轻轻叫了一声。

尹天旷马上小心地说道:“怎么了?是这药太苦吗?”

廿廿缓缓摇了摇头,“上次也是在这离谷,是廿廿喂你吃药。如今却换作你喂我吃药,倒也真是巧的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尹天旷摇摇头道:“不巧,一点都不巧。我宁愿如今吃药的依旧是我,而喂药的依旧是你。”

“但廿廿不愿。”廿廿坚定地说,一双大眼睛深深地望着尹天旷,漾满了深情与爱恋。尹天旷只觉心中一热,就想将廿廿揽在怀里,但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只在心中默想道:“尹天旷何其幸也,能得她待我如此。”

话说在骆离庄主的精细照顾下,廿廿的伤果真大好起来。骆离还专门给廿廿配了淡化瘢痕的外用药,当真是想的十分周到。

这一日,廿廿稍稍有些精神了,尹天旷陪着她在梨树林中散步。此时,梨花已然散尽,树上结着一个个核桃大小的青涩的果子。廿廿想起第一次来此地时,还是繁花满树,梨花如雪,如今,却是人是物非,梨花不在,人依旧。廿廿想着,握着尹天旷的手更紧了。尹天旷仿佛知道廿廿在想什么,也将廿廿的手握得更紧了。

西方,是一片耀眼的霞光。一如廿廿与尹天旷并坐在西域大漠上的那一天。

忽地,只听一阵琴声远远地飘了过来。那琴声悠悠,如夏日的空谷幽泉,冬日的梅林飘雪。“那一日,也是这琴声。”廿廿轻声说了一句。尹天旷知他说的是小易死的那一天。当时,尹天旷便对这琴声十分疑惑,只是当日发生了太多变故,没有来得及去探查这琴声的来由。而今日,这琴声倒引起了尹天旷的兴趣。

尹天旷和廿廿渐渐循着那琴声走去。尹天旷的右手紧紧握着廿廿的左手,却不知为何,只觉得廿廿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尹天旷侧过头,看了廿廿一眼,只见她脸色沉静,似是有心事,平时脸上那抹天真的笑容此时已不知所踪。尹天旷不由觉得有些奇怪,便将廿廿的手握得更紧了。

两人走了不远,来到了那一大片梅林。那琴声也越来越清晰,应该就是从这梅林中传出的。两人穿过几株梅树,远远地看到枝丫横斜的梅树后面,隐隐藏着一个白色的凉亭,可此时那琴声却蓦地断了。廿廿忽地松开了尹天旷的手,加快脚步朝着那凉亭走去。尹天旷忙跟了上去。待到凉亭近前,却只看到石桌上放着一方古琴,却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那只棕黄色的蒲团坐垫上,尚有一丝余温。

廿廿忽地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把七弦琴,蓦地流下泪来。她这一流泪,弄得尹天旷不由地手忙脚乱。“这把琴有什么古怪?”尹天旷一边忙着从怀中掏出手帕给廿廿擦眼泪,心中一边想着。他忽地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石碑,于是拉着廿廿一起过去。走近一看,却是一块墓碑,上面刻着“拙夫韩凌风之墓”几个字。墓碑前是一个坟坡,上面已然青草离离。

“是娘!”廿廿忽然说道,声音中带着哽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啊!”尹天旷张嘴“啊”了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平日里哄女孩子的那些花言巧语,到了此时竟完全都用不上了。

“你是说……刚刚弹琴的人是心梅姑姑?”尹天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见到韩凌风的坟墓,又不得不相信。

“刚刚那首曲子是娘平日里弹惯的。”廿廿低声道,“可是,娘为何又藏起来?她为何不肯见我?”廿廿抽泣道。

尹天旷一时哑然,竟不知道如何劝导廿廿为好。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娘!”廿廿忽然抬起头高声喊了起来,“娘!我是廿廿,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娘!”只听见一声声地呼唤在梅林中回荡。但除了梅枝在风中簌簌而动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回应。

“哇!”廿廿忽地蹲下身,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尹天旷俯身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道:“廿廿不哭,我们去问问骆庄主。他应该知道你娘的事。”

两人来到离庄的会客厅“落华居”,却不想骆离正坐在一把梨花木做的圈椅上等着他们。面色沉静。

“梅林里面是我娘对不对?”廿廿一见到骆离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骆离点了点头。

“我娘为什么不肯见我?我要见我娘!”廿廿哽咽着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当时她来这离谷之时,曾经立誓,不见任何人。她在这里住了一十三年,我也等了一十三年,却也从未能与她见上一面。”骆离幽幽地说道。然而语气中却并没有太多难过与遗憾,想是在这一十三年当中早已被消磨殆尽了吧。

“可我不是别人!我是她女儿!”廿廿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

“她的心,早已随了他去了。”骆离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我爹?”廿廿抬起头道,“我爹爹是怎么故世的?骆庄主,你知道是不是?”

骆离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那一抹血色的夕阳,面色沉静,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他的一张脸早已瘢痕纵横,似皴裂的枯木一般,只有一双眼睛依旧俊美,依旧神采奕奕。还有他的身材,裹在一身飘逸的灰色长袍之中,隐约能够看出当年健硕的身姿。

尹天旷和廿廿仿佛在骆离的眼中,看到了他昔日洒脱倜傥、迷倒万千女子的英姿。

“那一年,我是第三年夺得了玉剑侠的称号,得到了玉螭剑。正是少年好得意,俾睨天下之时。”骆离忽地开口说道,眼神却依旧深深望着门外的斜阳,仿佛看到了当年那春风得意的少年郎。“不想,却遇到了她。”廿廿只觉得骆离眼睛一亮。她没有打断他,只静静地坐着听骆离说话。

尹天旷的左手紧紧握着廿廿的右手。

骆离的眼底似表面平静、实则却波涛汹涌的海面,其中的光影变幻万千,在十多年的时光中纵横穿越。但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却甚是平静:“当时还没有这离庄,也没有这离园,我只是云游到此地而已,恰巧遇到了她。”骆离说道,“她不知为何摔下谷来,身子弱得很。好在这谷中草药甚多,我帮她医治。而曾经那个傲视天下的少年郎,却也成了她的俘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而曾经那个傲视天下的少年郎,却也成了她的俘虏。”骆离说的最后这句话,声音很低,却是在自言自语。

“你娘的身子刚好,就执意要出谷去找你爹爹。我后来才知道,那汉王朱高煦对你娘亦是一见钟情,不顾她已然是有夫之妇,将她拘在王府要纳为侧妃。直到其他妃子因为争宠,差点出了人命,那汉王妃便偷偷放了你娘。却不想,汉王一气之下竟举刀杀了自己的王妃,竟是疯狂如斯。”

廿廿听到这里心中一颤,她这才知道朱瞻圻的父亲为何杀了他的母亲。也明白朱瞻圻看着自己的眼神为何如此复杂,他可能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当年那个“害死”了自己母亲的女人的影子吧。

尹天旷只觉得廿廿的手一片冰凉。

“心梅从汉王府逃出来后,便一门心思地去寻你爹爹,心神俱疲间却不小心掉入了这山谷中。”骆离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顿,可能是在回忆与心梅一起在这谷中的时光吧。“那汉王自然也知道你娘会去寻你爹爹。于是封锁了心梅逃走的消息,而散出消息说不日便将纳心梅为侧妃,引你爹爹自投罗网。果不其然,韩凌风只身前往汉王府,正落入汉王圈套。那汉王又散布你爹爹被擒的消息来引出你娘,虽知是飞蛾扑火,她还是一头就撞了上去。”

“后来……如何呢?”廿廿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预想到了什么。

“后来……我也并不知道他们在汉王府经历了什么。她也从未说过,只知道那汉王一气之下竟要当街处死她和韩凌风。”

尹天旷只觉得廿廿身子颤了一颤,手心里冒着黏稠稠的冷汗。他不由向着廿廿靠了靠,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得知消息后连夜去救他们,却还是晚了一步。不过那汉王终究是对你娘心有不舍,并没有真的处死她。你爹,却已然不在了。”

廿廿听到这里,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一张小脸惨白。尹天旷伸出手臂将她揽在怀中。

“再后来呢?”廿廿的声音有些哽咽,一双美目中盈着热泪,像是两颗挂了晨露的葡萄。

“后来,我便带着你娘又回到这谷中,本以为她能渐渐将你爹忘掉,却不想她的心早已随着你爹一起死了。她立誓不见任何人,十多年只与一块墓碑和一方古琴为伴。我便也在这里守着她,虽不能相见,但终是存了一丝妄念,想着她哪天可能会回心转意,渐渐将他忘了。却不想,这漫长的时间也抵不过那斩不断的情丝。我终是有些心灰意冷,便建了这离园。知她爱梅,为她修了这梅林。若这一生,能这样远远地守着她,便也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骆离说到这里,便住了声。四下一片寂然,只听到门外梨树摇曳的沙沙声,像风在哭泣。

忽地,只见一个白衣仆人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地说道:“庄主,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大队官兵。”尹天旷心底一惊,这离庄的仆人历来都只哭丧着一张脸,如今现出慌张之色,可见来者定然非同寻常。

尹天旷站起身,欲带廿廿寻一个安全之处躲避,却不料还未走出房间,一大队身着盔甲的官兵已然涌了进来,带头的正是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大踏步走进门来,朝着骆离等众人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走到梨花木圈椅上做了下来。身后的士兵小跑着跟了进来,将整个房间里里外外团团围住。

朱高煦坐定,这才向着众人看了一眼,待眼光落到骆离身上后,微微皱着眉头问道:“你就是骆离?”

“王爷却还认得在下?”骆离不卑不亢地答道。

“心梅在哪儿?带我去见她。”朱高煦对骆离并不甚感兴趣,直接问到了玄心梅。廿廿听到朱高煦提到自己娘亲,身子微微晃了一晃,一颗心立时提到嗓子眼。“他是来找我娘的。”廿廿心中默想。尹天旷此时想的却是:“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得廿廿周全。”

“她不见任何人。”骆离冷然说道,正眼都不瞧向朱高煦。

朱高煦冷笑一声:“本王要见她,她焉能不见?”说着,虎目圆瞪对手下兵丁道:“将这山谷中所有的树都砍了,必须将玄心梅给本王找出来!”

“你……你不能砍了娘最喜欢的梅树!”廿廿忽地说道,焦急地看着朱高煦,双眼中含着泪光。

“看来,你这小丫头知道心梅在哪儿,是不是?”朱高煦缓缓向廿廿走来。尹天旷一把将廿廿拉到自己身后,笑着对朱高煦道:“上一辈的事,跟她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关系。王爷找人只管去找就好,廿廿也想她的娘亲,巴不得能见上一面呢。”

朱高煦紧紧地盯着尹天旷看了一会儿,不再说话,又踱回到圈椅上坐着。双眼愣愣地望向门外,此时眼神中却失了那丝一贯的戾气,变得平静甚至带着些许哀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个山谷极其隐蔽,你是如何找到的入谷之路的?你又是如何知道心梅在这里的?”骆离皱着眉头问朱高煦道。

朱高煦还未回答,却只听门口一人高声道:“骆庄主,好久不见!”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色华服、头系玉石宝带之人走了进来。众人望去,来者正是朱瞻圻。

骆离一愣。只见朱瞻圻冲他拱拱手道:“在下汉王府世子朱瞻圻。”骆离这下才了然,说道:“那日你滚落山崖,我救你性命。你倒是趁养伤之际将山谷中的路都摸得清清楚楚。小王爷当真是好手段!”那骆离待人一向平静疏离,从未有过些许悲喜之色,此时语气中的怒气却是再也压抑不住了。

朱瞻圻却只冷冷地回了一句:“骆庄主过奖。”紧接着,走到廿廿面前,说道:“那个伤了你的老道,我已经杀了。”他说这话时,就似在说吃饭睡觉一般平静,但却正是这波澜不惊的表情和话语,不由让人感到恐惧。

廿廿瞪大了眼睛,不知说什么好。却只见尹天旷道:“小王爷夺了他手中的玉螭剑,那人自然就无什么用处了。”

“你也知道玉螭剑的秘密?”朱瞻圻警觉地皱起眉头。

尹天旷心下转了好几转,笑道:“那些宝物可有找到?”原来尹天旷并不知道那玉螭剑的秘密,但却想诓朱瞻圻说出来。而这些在江湖上流传的所谓的“秘密”一般逃不过宝藏、武功秘籍、前朝统治者留下的信物等罢了。而“宝物”两个字便将这几样统统概括了。

朱瞻圻冷然一笑:“那楼兰古国的宝藏已经找到,汉王府粮草充足,大事定成。”

尹天旷心道:“原来这玉螭剑是寻找楼兰宝藏的线索……”心中想着,口中却笑道:“那恭喜王爷,恭喜世子了。”

只听朱瞻圻又道:“但王爷仁善,并不愿与自己的侄儿兵刃相见,重蹈靖难之役,涂炭生灵……”

尹天旷听着,不由觉得好笑,却连连点头道:“汉王将来登基,定然是一位爱民的仁君。”

朱瞻圻却并不理尹天旷,自顾自说道:“因此,王爷希望请尹公子能够入宫劝谏当今皇帝禅位,让与德能兼备之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尹天旷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凛,暗道:“他们叔侄两个争夺皇帝之位,又关我什么事?口中说是劝谏,分明是让我去刺杀罢了。此前他们已然在南京去往京城的路上截杀过朱瞻基一次,却不知为何没有成功。如今却想让我入宫刺杀,是……”尹天旷想到这里,忽地只觉得一阵冷气从后脊梁骨冒了上来。

他紧紧逼视这朱瞻圻:“你将我义父怎么样了?”

朱瞻圻冷笑一声:“尹公子当真聪明。”顿了顿道,“也没有如何,只是去寻楼兰宝藏的路上顺便派兵包围了忆梅山庄,你那些庄户,大概应该有一千八百七十三人吧。”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又道,“不对,听说最近新出生了一个小孩子,现在应该一千八百七十四人。”

尹天旷沉着脸道:“汉王府的军队不留在中原应对朝廷,却围攻我一个小小的忆梅山庄,当真是牛刀杀鸡啊!”顿了顿,又道,“汉王府军队旅途劳顿,我忆梅山庄众人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况还有义父和于副庄主坐镇,小王爷觉得能威胁得到尹某吗?”说着,目光灼灼地盯着朱瞻圻。

朱瞻圻用同样冷峻的目光回视着尹天旷:“包围忆梅山庄的是孛罗,他也早就看你不顺眼,想灭了你的老窝。大队的蒙古骑兵,比之你那些莳花弄草的庄丁如何?”朱瞻圻说着,微微挑起嘴角,现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不料尹天旷依旧气定神闲地冲朱瞻圻道:“小王爷空口白牙说的话,又让在下如何相信呢?”

朱瞻圻浑不在意地道:“信不信由你。”说着,轻轻拍了两下手,立刻进来一队士兵绑了两个人进来,却正是星远与素弦。两个人的嘴里都被塞了棉布,不然肯定早就一阵破口大骂了。“其实孛罗是有些大动干戈了,手上便只有这两个人,想你也不会不为了王爷的大业走一遭。”朱瞻圻气定神闲地说道。

尹天旷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忽地,脸上却重新绽开笑容道:“好!在下能为汉王的大业尽一份绵薄之力也是求之不得呢。将来王爷荣登大宝,封赏功臣之时,可别忘记忆梅山庄这一份功劳才好。”

朱瞻圻倒没想到尹天旷的心思竟然转得如此之快,处事如此圆滑,自己倒是愣了一愣。忽地,只见一个兵丁跑了进来,冲着汉王单膝跪下禀报:“禀王爷,并未找到一个叫作心梅的女子。小的怕漏掉,将这谷中的所有女子都召集到了门外,请王爷亲自检视。”

朱高煦一句话都没说,立刻站了起来,大踏步走向门外。只见门外左右各站着两排白衣女子,周围是无数手拿利器的官兵。这些白衣女子却无一人现出惊恐之色,一个个神色依然平静中带着凄然。

朱高煦用余光将这些女人扫了一遍,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她终是不肯出来见我。”朱高煦的语气愤怒中藏着一丝悲哀。他忽地双目圆瞪,咬牙切齿地大声说道:“给我放火,烧了这谷中的林子!”随后,又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不能逼你出来。”那张脸已然由于愤怒和失望而变了形,似一只狰狞的野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众士兵不敢怠慢,忙得令而去。

朱瞻圻心中却震了一震。还未待他说话,只见廿廿蓦地冲了出来,冲到了朱高煦面前,大声哭喊着:“我娘亲还在梅林里,你不能烧了这林子,娘亲会被烧死的!”

朱高煦却冷着脸道:“她若不肯出来见我,就与这片梅林一起毁了吧。”说道最后,嘴唇微微颤抖。

“不行!”廿廿着急得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你已经杀了我爹爹,不能再害死我娘亲!”

朱高煦却不去理廿廿,只远远地望着那些兵丁放火。他的双手紧紧握着拳头,熊熊的烈火自他的双眼中跳跃,仇恨、失望、嫉妒、怜惜伴着强烈的爱,与那两簇熊熊烈火在他的眼中一起燃烧。

廿廿见火已经烧起来了,更加急了,一下子抓住朱高煦的胳膊,哽咽着声音哀求道:“王爷,王爷,我求求你,廿廿求求你,放过我娘亲吧。放过我娘亲吧!求求你放了我娘亲吧!……”一张绝美的小脸上已然是泪水纵横。

朱高煦却依旧对廿廿的哀求置若罔闻。或者说,此时他的双眼中除了那熊熊燃烧的梅树林,和那火光中隐隐约约的倩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他终是要永远地失去她了。

此时,太阳已然快要落山,夜幕挟着夜风的凉气渐渐侵袭而来。但眼前那天际,却似火烧云一般轰轰烈烈,直欲燃透了半个夜空。

廿廿见那熊熊的烈火,忽地急火攻心,再加上本就是大病初愈,身子尚还虚弱,竟是一下子晕了过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娘!娘!……”廿廿哭喊着醒来,此时已然躺在床上。右手却被一个人紧紧握着。廿廿转头一看,却是小王爷朱瞻圻。

廿廿蓦地抽回了手。朱瞻圻脸上闪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不快,随后现出关切的神色,轻声问廿廿道:“你醒了?”

廿廿看了看四周,只见自己处在一个装饰甚是华丽的屋子里。家具床具都是上等的鸡翅木,雕了繁复又精美的花纹。架子上摆着各色古玩,桌上放着一只宋代的汝窑瓷瓶,里面插着几枝萱草。

“这里是哪儿?我娘呢?”廿廿焦急地问道。

朱瞻圻站在床边,平静地说道:“这里是乐安,父王的封地。你娘……”他稍微顿了顿,迎着廿廿关切地目光又道,“我们没有找到她……”朱瞻圻犹疑了一会儿又道,“的尸首,而且那骆离的神色没有一丝担忧和伤感,所以你娘应该是已经从密道离开了。你不用担心。”

廿廿一直一脸焦急、一瞬不瞬地盯着朱瞻圻,待听他说没有找到玄心梅的尸体之后,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色稍稍好了一些,忽地又问道:“天哥呢?天哥去哪儿了?”说着,四下张望找寻尹天旷的身影。

朱瞻圻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说道:“他出去办事了。”

“天哥去办什么事了?”廿廿关心地追问道,“他去哪里了?几时回来?有没有危险?我要去找他。”

朱瞻圻脸色越来越黑,低沉着声音说道:“他去替父王办事了。”他不愿再与廿廿提起尹天旷,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张残纸来,递给廿廿道:“这封信是在你娘的房间里找到的。只是那房子和房间里的东西差不多都已烧毁,只有被镇纸压着的这一角还残留着,我特意带回来给你。”

廿廿赶忙从朱瞻圻手中拿过那只留下一角的残缺的纸张。那是一张泛着淡黄色的罗文纸,边缘是被火烧焦的不规则的深黄的痕迹。信纸上只能看到四个字“口儿勿念”,上面那个“口”字很小,想是“吾”字的下半部分,应该是“吾儿勿念”。廿廿想到这里,眼泪不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却生怕浸湿了这张残纸,忙用袖子去擦。

朱瞻圻见廿廿伤心,矮身在床沿边坐了下来,忽地拉住了廿廿的手道:“你放心,你娘亲虽不在你身边,但我会好好照顾你一生一世的。”他说这话时,双目炯炯地看着廿廿,平日里冷峻的目光中闪烁着少有的热切的光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廿廿心中一颤,蓦地抽回了手,抹着眼泪低声道:“廿廿只想见天哥。”

朱瞻圻眼中的光芒蓦地熄灭了。他站起身,冷冷地说道:“待我们成亲之后,你自然可以见他。”

廿廿一惊,抬头问道:“成亲?”

朱瞻圻双手背后,转过身,抬起头,不再看廿廿,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与我定亲之事整个大明朝上下所有朝臣都知晓,自然不能食言,让满朝文武看我汉王府的笑话。”顿了顿,又道,“七日后便是个好日子,我已安排下去了,你就安心做汉王府的世子妃吧。不,”他又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廿廿:“有可能是将来的太子妃。”

廿廿睁着一双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朱瞻圻,一脸的不可思议,许久才道:“廿廿只嫁天哥。”虽然只有短短六个字,却字字坚如磐石。

朱瞻圻听了,忽地转过头,低下身子,狠狠地抓住廿廿的手臂,双眼露出恶狠狠的疯狂的光芒。“不要再提你的天哥,他即使活着回来,到了乐安也必死无疑。记住,你这辈子只能属于我。你心里如果再想着别的男人,想一个,我杀一个。”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狠狠咬着嘴唇,一字一顿。

廿廿开始被他疯狂的样子有些吓住了。后面听朱瞻圻说要杀尹天旷,忽地美目一瞪,小嘴一撅道:“你若敢动天哥一下,我必定会恨你一辈子。你若真的害死了天哥,我必然会同天哥一起去。”她目光灼灼地迎视着朱瞻圻的目光,丝毫不示弱。

朱瞻圻见廿廿倔强的样子,倒微微牵动嘴角冷笑了一声,又将头向着廿廿探了探,沙哑着声音低声道:“你若敢死,我就杀光忆梅山庄那些老老少少。”廿廿心中一惊,忽地觉得眼前这个人与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朱瞻圻判若两人。一向被尹天旷护在怀里的廿廿,哪里见过这等狠辣手段。她心中真的有些怕了,瞪大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朱瞻圻。

朱瞻圻对廿廿的这副表情似乎很是满意,终于又直起身,缓缓说道:“你这几日好好养好身子,安心地等着做你的世子妃吧。”说完,终是不忍让廿廿担惊受怕,又转过头,对着她柔声道:“只要你肯陪在我身边,你要什么,说什么,我自然不会违拗你分毫。你即使想要我把心掏给你,我也是毫不犹豫的。我不求你忘了他,只要你能在我身边,让我日日能见到你就好。”

廿廿愣愣地看着朱瞻圻,忽地说道:“天哥便不会强迫廿廿做不愿意做的事。”

“不要再跟我提你的天哥!”朱瞻圻脸色大变,双手紧紧握着拳头,一张脸上乌云密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此时,尹天旷正穿着一身夜行衣在皇宫里独行。他之前来过一次皇宫,大致知道乾清宫的位置,于是展开轻功,躲避着巡逻的侍卫,向着乾清宫而来。

尹天旷跃上房顶,掀开瓦片向下面瞧着。只见那乾清宫此时灯火通明,朱瞻基正在与“三杨”议事。而让尹天旷心惊的是,那乾清宫的屋顶之上,竟然还有一个黑衣人匍匐着窥视,手中拿着袖箭,显然也是冲着朱瞻基来的。

“朱高煦父子难道是信我不过,还另外安排了其他人。”尹天旷心中想着。不由向着先来的那个黑衣人细细地观察。只见那人身高中等偏上,身材魁梧,看样子轻功也是极好的。他自然也发现了尹天旷,却并不回头,依旧目不转瞬地盯着灯火通明的大殿。

“汉王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先皇薨逝之时,皇上从南京归来路上遭遇伏击,定然便是汉王所为。”只见一个瘦小的老头说道,正是“三杨”之一的杨荣。只听他继续说道:“所谓先发制人,应该在汉王尚未有切实准备之际,出其不意,御驾亲征,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朱瞻基听了杨荣的话只是沉吟不语,并不回应,却听另一个瘦小的老头道:“臣以为不妥。”

朱瞻基不说话,只是拿询问的眼光看着那人。说这话之人正是杨士奇。只见杨士奇继续说道:“目前汉王尚无明确的举动,之前自南京归京路上截杀皇上,也不过是猜测而已。若朝廷先发制人,未免会落人口舌,有损皇上威名。不如等汉王真正有何异动之后再做打算。”

只见杨荣冷笑一声道:“杨大人是要做黄子澄吗?怕是忘了孝文帝的下场了吧!”

杨士奇却也毫不示弱,高声道:“孝文帝之败,恰在急于削藩,逼得永乐皇帝退无可退,只得孤注一掷。”

杨荣也冷笑一声道:“这么说,当时孝文帝若是不削藩,那燕王就能安居一隅,在燕地乖乖地做个臣子了?”

杨士奇高声道:“这也未可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杨荣气极反笑,指着杨士奇道:“你这是胡搅蛮缠!”

朱瞻基见两个老头子吵起来,不由皱起了眉头,正想劝架,忽地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上哥哥,我不要嫁给井源。”朱瞻基一听,那眉头拧得更紧了。

尹天旷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绿衣女子直冲冲地闯了进来,只是他是从房顶上俯视,看不清那女子的面貌,只见衣饰甚是华贵。“既然叫皇上哥哥,那定然是位公主了。”尹天旷心中想着。又抬眼望了望前面的黑衣人刺客,只见那人手持袖箭,几次想射下去,却都犹豫着没有下手。尹天旷颇感奇怪。

那“三杨”见有内眷闯入,口中说的又是闺中女儿婚嫁之事,自然不便在侧旁听,于是架也不吵了,相互对望一眼一同告辞。

朱瞻基从御案后面站起身,走到那女子面前,清了清嗓子说道:“嘉兴,那井源乃当朝才俊,过目成诵,谙熟兵策,乃朝廷难得的栋梁之才。且相貌英俊伟挺,有何不好?”

原来来者正是当朝的长公主嘉兴公主。只见那嘉兴嘟着嘴道:“过目成诵,谙熟兵策,哥哥是在给朝廷选大臣,还是在给嘉兴选驸马?”

那朱瞻基却也有些不耐烦了,背过手道:“那你自己来选吧,不想嫁给井源,你想要嫁给谁?”

嘉兴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觉得你身边的那个金矢就不错!”

此话一出,朱瞻基一脸惊愕。但更惊愕的却仿佛是那个不知名的黑衣人,只见他听了嘉兴公主的话,忽地右手一抖,手中的袖箭竟掉了下去。这一下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门外的侍卫都乌泱泱地都冲了进来。那黑衣刺客见状起身便逃,尹天旷见已然打草惊蛇,无法再对朱瞻基下手,也赶忙抽身而退。他见那黑衣刺客腾挪之间似乎对这皇宫里的道路很是熟悉,于是便跟在那黑衣人之后。

没过多久,皇宫里捉拿刺客的侍卫越来越多,人人手中都拿着火把,将这偌大的紫禁城照得灯火通明。那黑衣人见一时无法逃出宫去,忽地转入一处宫殿,尹天旷紧随其后也躲了进去。两人却先后进了这院子中的一处偏殿,那黑衣人见屋子中一只紫檀木的衣柜,赶忙打开柜门躲了进去,尹天旷也跟着躲了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那黑衣人见了尹天旷却并不惊慌,只是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忽地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尹天旷和那黑衣人都下意识地将右手按住了腰间佩剑。却只听一阵有些笨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接着,又有一阵沁人的香气悠悠地飘散过来。只听一个侍女的声音道:“洗澡水已经好了,请公主沐浴更衣。”

两人去衣柜里却也听不到那公主说话,只听到一阵衣服的窸窣声,接着便又是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倒是比之前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尹天旷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朝着身旁的黑衣刺客看了看。只见那人眼神中甚是尴尬,虽看不到脸,但此时那脸色一定是红的。

对于那黑衣人来说,这段时间定然十分难熬。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只听哗啦啦一声,紧接着听一个娇嫩中却带着威严的女人声道:“更衣。”

只听有丫头答应了一声“是”,接着便是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朝着衣柜越来越近。忽地只听“吱呀”一声,柜门大开。尹天旷抬头戏谑地朝着那丫鬟笑了笑。那丫鬟见柜子里藏着两个男人,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口中喊着:“有刺客!有刺客!”

那沐浴之人也见了柜子中藏着人,却没有大叫,只是顺手将挂在一旁的旧衣服扯了过来,裹在身上。尹天旷这才看清,那沐浴之人长相甚美,眉目间带着些娇憨之气。此时尹天旷与另外那个黑衣人都已经从柜子里出来,那沐浴之人也从浴缸里出来,与尹天旷和那黑衣人分别对望了一眼。房间外面,是杂沓的禁军的脚步声,和一只只明晃晃的火把。

尹天旷看着那沐浴的美人心中想道:“这人定然是后宫嫔妃,或者是皇家的公主,只要劫了她做人质,估计便能脱身了。”

他心中想着,便向那女子靠了过去,却不料那女子不但不躲,竟顺势滚到了尹天旷怀中,这倒是让尹天旷也吃了一惊。忽地,只见大门洞开,一队队士兵冲了进来。尹天旷不假思索,抽出腰间宝剑横到了那女子喉前。

“你们敢过来,我便杀了她!”那些官兵竟真的一动都不敢动。只听一个领头的官兵喊道:“你若敢伤了公主一丝一毫,便是株连九族之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只听一个领头的官兵喊道:“你若敢伤了公主一丝一毫,便是株连九族之罪!”

尹天旷心中暗想:“这原来是位公主。”口中却道:“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在下怎忍心伤了她。只要放我们走,公主自然是毫发无损。”

尹天旷说的“我们”自是将另外那个黑衣人也包括进去了。那黑衣人也不由看了尹天旷一眼。就这样,尹天旷和那个黑衣人“挟持”着这位公主,一起在众多手持利刃的禁军侍卫的注视下,离开了皇宫。

到得宫外,尹天旷找个机会想展开轻功甩开那些侍卫,却不料被那女子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只听那女子小声对尹天旷道:“带我走。”尹天旷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但此时也不及多想,腰间夹着那女子一起飞身翻过一道院墙,东拐西拐便甩掉了那些侍卫。

三人不敢耽搁,一路疾奔了好久,直到天色微明,这才在一处靠近树林的河边坐下来歇了歇,喝了点水。

尹天旷和那黑衣人都将蒙面的黑布揭了下来,当两人看到对方的脸时,不由都吃了一惊,齐声道:“竟是你!”

尹天旷心中更是惊奇,脱口问道:“你不是皇上身边的金侍卫吗?自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便在他身边,深得皇上信任,却怎会又反过来刺杀皇上?”

那公主也大吃了一惊,叫道:“金矢!”

原来那夜间欲行刺朱瞻基的黑衣人,正是金矢。

金矢脸色却甚是平静,淡然说道:“我不姓金。”

尹天旷与那公主都紧紧盯着金矢。公主的脸上更是露出又惊讶又好奇的神色。

只听金矢继续说道:“我本姓铁名安,乃前朝兵部尚书铁铉之子。”他说道这里,尹天旷与公主不由都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我全家都死于朱棣之手,爹爹更是惨遭油烹之刑。”铁安说到这里,眉头紧皱,双目圆瞪,紧紧握着的双手上青筋暴起。

“这么说,你是故意接近的朱瞻基?”尹天旷道。

“大胆!竟敢直呼皇帝名讳!”那公主柳眉一竖。

尹天旷笑笑:“起了名字便是给人叫的,不然你们老朱家那么多皇帝,你们又怎知我说的是谁,嘉兴公主。”

嘉兴公主瞪大一双美目:“你怎知我是嘉兴公主?”

尹天旷笑道:“公主那么气势汹汹地闯进大殿,口里大喊着不要嫁给井源,这些对话,在下自是都听到了。”

嘉兴公主下意识地看了看铁安,双颊蓦地一红,自是想起自己曾说过“皇帝哥哥身边的金矢就不错。”那铁安自是也想到了这句话,脸上瞬间一热,忙低下头去。

“听到便听到,本公主跟着你们跑出宫来,正是为了逃婚。”嘉兴公主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哈,”尹天旷笑道,“这下不仅逃了婚,还可以顺便私奔,当真是一举两得。”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铁安一眼。铁安不由又羞又恼,说道:“仇人之女,怎能如此开玩笑!”眼神中恼怒又带着一丝窘迫。

“喂!你家人既不是我爹爹杀的,更与我哥哥没有丝毫关系,我怎么就成了仇人之女了?”嘉兴公主叫道,“你去刺杀我哥哥,当真是好没道理。”

铁安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我家的亲朋好友又与你那残暴的爷爷有何关系?竟要全部诛杀流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嘉兴公主一愣,竟是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皇爷爷做的确实不对,不过父皇刚一登基便将这些人都赦免了。皇兄更是对你无比信任,这前世的仇怨,也该消散了吧。”

铁安皱着眉头,没有再说话,心中却想着:我在他身边这么久,有无数次机会能够下手,竟是没有一次当真忍心杀了他。一方面,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位仁德之君,好过他那个像朱棣一样残暴的叔叔。若我真将他杀了,朱高煦登位,对这大明百姓将又是一番苦难。另一方面,这些日子以来,他确实将我当兄弟一般坦诚相待,让我竟是下不了手。这让我如何对得起冤死的父母和族人!

铁安想到这里,又是愧疚又是自责,“哐啷”一声将长剑扔到地上,扬长而去。

尹天旷猜到了铁安的心思,心念一转,忽地朗声说道:“报仇不一定要找朱瞻基,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你要不要?”

铁安蓦地站住,缓缓回过了头。

七天后,乐安城。

尹天旷、铁安、嘉兴公主三人一起来到乐安城。原来尹天旷得知铁安的身世后,心想正可以借其之手除掉朱高煦和朱瞻圻,于是便将铁安引到乐安城中来。嘉兴公主却怎么也不肯回宫去,非要跟着来凑热闹。尹天旷心想,多了一个公主,便是多了一个筹码,倒也乐得带着她一起来。

三人进得乐安城,只见城中张灯结彩,到处一派喜气洋洋,路上行人也都指指点点地议论纷纷。尹天旷心头蓦然涌上一股不祥之感,赶忙拉了一个路人,装成外来人好奇地问道:“这乐安城是要庆祝什么节日吗?”

那路人摇摇头道:“是汉王府的世子要大婚啦!这阵势当真比过年还热闹呢!你看,”他指了指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大家都出来看热闹啦!”

尹天旷心中一凉,脸上却装成随意的样子又问道:“这么大的阵势,是娶了哪位家室显赫的小姐啊?难道是娶了位公主吗?”

那路人摇了摇头,一脸兴致勃勃地道:“奇就奇在这里呢,这位世子妃既不是当朝权贵之女,也不是异族的公主,听说只是个身世普通的女子。当真不知道这女子如何攀上了汉王府的高枝。这种出身的女子一般能做个妾室或者侧妃便已经是了不得了,如今汉王世子竟是八抬大轿三媒六聘地迎娶她做世子妃。”他说着,好事地凑近尹天旷的耳朵低声道:“说不定将来就是太子妃呢。”说完,又高声感叹道,“当真是好福气啊!真不知那女子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你便不知道了。”旁边一个好事的老头见两人聊天,凑了过来说道,“听说那女子貌美无比,世子在京城之时便救过那女子性命,这女子便以身相许了。”

尹天旷听着,脸上的颜色越来越灰暗,面无表情地问道:“他们几时、在哪里成亲?”

那两个路人聊得正兴起,哪顾得上在意尹天旷的表情,抢着说道:“就是在今日正午,这送亲的轿子便要在这条街上路过。这不,大家都跑出来看热闹,倒要看看那世子妃到底长什么模样。”

尹天旷听到这里,忽地发自内心地展颜一笑,自言自语道:“她自然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尹天旷说完,转过身似一阵风般飘走了,对着铁安和嘉兴公主连一个招呼都不打。铁安见他神色不对,忙追了上去。却见尹天旷走进了路边的一家茶楼,径直走到二层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铁安和嘉兴公主也跟了上去,坐到了他对面。

尹天旷坐下来后,双眼便一直紧紧地盯着窗外。铁安叫过店小二要来一壶铁观音,分别给三人倒上茶。

嘉兴公主边喝茶边道:“半年多前在京城,便听说我这个汉王府的哥哥和一个民间女子定了亲,传说那女子美艳异常,是那个什么百花教的教主吗?”嘉兴公主在汉王府的比武大会上见过百花教的教主,听了“美艳异常”四个字,便不由安在了魅姬头上。不想一直望着窗外的尹天旷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不屑和冷漠。

嘉兴作为皇室的长公主,哪里受过这等怠慢,立时便要发作,却忽地听到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自街上传来。三人将头探出窗外望去。只见大街尽头,一个火红的队伍慢慢向这边移动,伴随着热闹的喜悦声,越来越近。但那声音,在尹天旷听来,却分外悲凉。

尹天旷目不转瞬地望着那似一条火龙般的迎亲队伍,嘴角却突然挂上了一丝微笑。那是将要见到廿廿的欢喜。而廿廿是否嫁人了,又嫁给了谁,他是全然不在乎的。反正廿廿终归还是会回到自己怀中的。这件事在廿廿四岁时,他便已然认定了。

嘉兴在一旁看得奇怪,嘟囔道:“别人娶亲,你这般高兴干嘛,倒好像是你要娶亲似的。”尹天旷此时心情不错,转过头冲着嘉兴一笑:“待我了娶了廿廿后,便来娶你,可好?”

嘉兴的脸蓦地红得似喝醉了酒的苹果一般。她身为长公主,何曾受过男人这等轻薄。但她心中却只是慌张与羞赧,却丝毫没有厌恶和怒意。只因尹天旷那带着一丝邪魅的帅气的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嘉兴年纪尚小,尚不知情爱为何物,也未见过什么男人。最初只觉得世上最帅气的男子莫过于自己的几个哥哥了。只是朱瞻基太过老成,朱瞻圻又过于冷漠。后来见到了带着几分江湖英气的铁安,便马上被吸引了,觉得世上男子就应该如此大气又潇洒。如今,又见了风流倜傥的尹天旷,特别是那摄人心魄的一笑和勾魂的一问,刚刚情窦初开的嘉兴如何经受得住尹天旷这等情场高手的“调戏”,心中马上似小鹿乱撞。

却说尹天旷随意留情惯了,自是不会去关心嘉兴公主的内心世界,只待迎亲的花轿来到近前,便准备越窗而出。却忽地被铁安按住了肩膀。“小心有诈。”铁安低声说道。

尹天旷淡然一笑:“管他有没有诈,先闹了小王爷的婚礼再说。难道当真眼睁睁看着廿廿嫁与他?”他说着,轻轻推开铁安落在自己肩上的右手,越窗而下。瞬间,便落到花轿之前。因为他知道,廿廿此时定然是最彷徨无助之时,她最想见到的人定然就是自己。

朱瞻圻似乎早就防着有人来劫轿,花轿两旁敲锣打鼓、吹着唢呐的鼓乐手立刻放下乐器,从长长的外袍下抽出长剑,便冲着尹天旷杀了过来。

尹天旷不欲与他们缠斗,三下五除二便将这些人打发了。却不料不知何时从大街两旁又涌上来一大堆官兵。尹天旷正自被纠缠得不行,忽地只见铁安冲了过来,替尹天旷杀出一条路来。

尹天旷纵身奔到花轿前面,伸手去拉轿帘。铁安对他大声道:“小心有诈!”

尹天旷微一迟疑,忽地只听轿中传来廿廿的声音:“天哥,救我!”

尹天旷心中又惊又急,不及多想,便伸出手去掀开轿帘,却蓦地只听“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紧接着一阵火光冲天。

尹天旷只觉得一股炽热的火药的气息扑面而来,夹着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被撞得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头脑中一片眩晕。

白亮的太阳挂在一碧如洗的天上,白花花的阳光却仿佛冰冷的利剑,直刺入尹天旷眼中。尹天旷只觉得一阵嗡嗡的轰鸣,眼皮沉得再也睁不开了。“廿廿。”尹天旷喊了这两个字,缓缓闭上眼睛,耳中听到最后的声音是:“皇上御驾亲征啦!马上要打到乐安城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尹天旷喊了“廿廿”两个字,缓缓闭上眼睛,耳中听到最后的声音是:“皇上御驾亲征啦!马上要打到乐安城啦!”

这一边,乐安城的汉王府内,廿廿已经被朱瞻圻关在屋子里好几天了,自他开始逼廿廿成亲的那天起。此时,她又吵着要出去,桌上放着大红色的喜服和明灿灿的新娘头饰,以及那方血红的盖头。两个丫鬟想要伺候廿廿换衣服,廿廿却怎么都不肯,只是使劲地敲门,喊着要出去。门口,是日夜轮值守卫的一队士兵。

“姑娘,你别喊了,换上喜服不就可以出去了。”一个丫鬟双手捧着绣满了精美花式的喜服劝道。她是想劝廿廿换上衣服,不料廿廿听了,转了转眼珠,心念一动,说道:“好,我愿意换衣服。”说着冲门口的侍卫喊道:“你们去告诉小王爷,放了素弦和星远过来给我送亲,我便愿意换衣服。”

那门口的侍卫没有回答,却忙不迭地跑去报告了。不一会儿,星远和素弦果真被放了进来。两人一进来,廿廿便打发了两个丫鬟道:“这里有素弦帮我换衣服,你们先出去吧。”

两个丫鬟犹疑着不愿走。廿廿将小嘴一撅道:“你们在这里我便不换衣服,到时候小王爷怪罪下了,哼。”她也不知道小王爷怪罪下来会有什么结果,只是在汉王府里见多了,便学会了用这句话来威胁别人。倒果真管用,那两个丫鬟忙不迭地放下衣服出去了。

廿廿见两个丫鬟出去,便紧紧握住素弦的手,焦急地问道:“天哥呢?”

素弦摇摇头道:“一直没有公子的消息。”说着一脸焦急。

“公子受汉王胁迫,入宫行刺皇上,至今没有消息,不知……”星远忧虑地道。岂料廿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几日憋在心里的委屈、担忧、恐惧和思念,都在见到亲人后释放了出来。但她着一哭,倒让素弦和星远有些束手无措了。

幸好不久廿廿就收起哭声,抬起脸来道:“咱们要出去找天哥。小王爷关着我,不让我出去,咱们便假装出去成亲,然后路上找个什么由头逃走。”

素弦和星远一起点了点头。几人正手忙脚乱地要将喜服给廿廿套上,忽地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大开,朱瞻圻带着冷月和一队士兵冲了进来。廿廿以为刚才要逃走的事情被朱瞻圻知道了,忙挺身上前,将素弦和星远护在了后面。不料朱瞻圻一把拉过了廿廿,冷冷地对身边士兵道:“将这两人处死。”说着,便拉着廿廿要走。

廿廿想挣开朱瞻圻的手臂,却挣不脱。心中一急,忽地伸手拔出朱瞻圻的腰间佩剑,横在自己的玉颈前:“你若杀他们,我便自杀。”甜美的声音当中散发着森森的冷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圻一见,忙去夺廿廿手中长剑,却又怕用力不准,反而失手伤了她。于是妥协道:“好,我放了他们,但你必须跟我走。”

“去哪儿?”廿廿疑惑地问道。

原来那朱高煦生性残暴,尤其是火烧离庄之后也没有找到玄心梅,心性更是大变,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诛杀手下之人,弄得人心离散,连之前追随他一起打仗的那些将领都有许多不告而别。

而朱瞻基御驾亲征,更是给朱高煦的人头开出了高价。这乐安城中人心惶惶,有的忙着逃走,更有的就在算计朱高煦的人头,这一仗还未打,胜败便已成定数。

朱瞻圻见大势已去,忙不迭地收拾了细软要逃走,自是一定要带上廿廿。那应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了吧。

太阳,白晃晃的太阳似挂在天上的一个硕大的火炉,散着刺眼的光。无情的炙热。

道路两旁的花草树木被利剑般的阳光刺得打了蔫,没精打采地低着头。举目望去,是一片灰蒙蒙土黄色的田野,热气腾腾中,草木的影子都恍恍惚惚,亦幻亦真。

一辆马车自那田野的尽头疾驰而来,驾车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侍卫,正是朱瞻圻的贴身近卫明轩。马车内,廿廿不知被朱瞻圻用了什么法子,一直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着。朱瞻圻两只手臂紧紧地护着她,生怕廿廿被什么东西磕了碰了。冷月则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那马车跑得急,忽地碾过一个小石子,使劲颠了一颠。廿廿身子一震,悠悠醒转过来。她睁开一双迷离的眼睛左右看了看,迷迷糊糊地说:“我在哪儿?”

“在路上。”朱瞻圻见廿廿醒了,将她搂得更紧了。

廿廿皱了皱眉头,伸手掀开车帘向外瞧了瞧,只见一片无垠无际的旷野匆匆自眼前掠过。“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廿廿揉了揉眼睛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蒙古。”朱瞻圻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们到蒙古暂时避一避风头,孛罗王子会率蒙古大军支持再我打回中原……”

“我不去。”廿廿还未待朱瞻圻说完,便斩钉截铁地道,“我要去找天哥。”

“你的天哥……”朱瞻圻眼中闪着冰冷冷的光,冷哼了一声。

“天哥怎么了?”廿廿立时脸色大变,焦急地问道,一双黑漆漆的美目中噙着泪花。

“你的天哥早就被炸得尸骨无存了。”一旁的冷月冷冷地说道。

廿廿两只瞪大的眼睛瞬间似波涛汹涌的海面。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愣愣地看着冷月,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接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倏忽间挣脱了朱瞻圻的手臂,纵身一跃,跳下车去。那马车一侧正是一个极陡的山坡,廿廿跳下车后,便顺着那山坡一路滚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朱瞻圻被廿廿挣脱了出去,赶忙伸手去拽,却没有拽住,心中一急,便也要跟着跳下去。却被冷月一把抓住,冷月指着马车后面的滚滚尘埃道:“世子,追兵已然要追上来了。”朱瞻圻向马车后面望了一眼,只见滚滚的烟尘后面,是明黄色的御驾的旗帜。

“他竟自己亲自追来了。”朱瞻圻心念这样一转,早已错过了廿廿掉落的地方。他转脸对冷月道:“若我有何不测,将这些珠宝尽数销毁,也不要落入蒙古人手中。”说着,便就势纵身向下跳去。这是宁愿被朝廷抓回去,也不愿舍了廿廿独自离去。却不想他刚要向下跳,忽地只觉后脑一痛,便一阵天昏地暗,失去了知觉,重重地倒在了冷月怀中。原来是冷月情急之下伸手将朱瞻圻打晕了过去。

这边明轩一边赶着马车,一边频频回头道:“他们快追上来了,车上的东西太重了……”冷月一边将昏迷的朱瞻圻安置好,一边一咬牙,将车上的辎重一件件都扔了下去。

朱瞻基见朱瞻圻的马车渐渐远了,自己的御驾沉重,便派出一队骑兵去追。不久,那队骑兵中的一人回来报说,朱瞻圻的马车已然翻下山去,大家人正在山下搜寻叛党余孽。朱瞻基听了,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一丝冷漠。

不久,又过来人报,在路上和山下找到朱瞻圻随着带着的珠宝若干,并一个昏迷的女人。朱瞻基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眼神不经意地掠过了那马背上躺着的女人,忽地脸色大变,赶忙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那昏迷的女人旁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基看了看那女人的脸,眼中忽地漾满了焦急与心疼。他二话不说,伸手将那女人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双臂托着抱在自己怀中,直接抱上了自己的马车。

“回宫!”朱瞻基的声音异常严肃,眼神却格外温柔,就如那天边沉静又温暖的夕阳。只是这温柔的光,只属于躺在她怀中的那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正是廿廿。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不知道这个随逆党一起坠山的女人到底是何来历。“皇……皇上,叛党余孽还未找到……”骑兵队长有些结巴地说道。

“随他去吧。”朱瞻基口中说着,眼光却未曾离开廿廿一刻。

只见此时廿廿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穿过阳光,在下眼睑上投下两排细密的影子。廿廿的脸上粘了些尘土,却依旧掩不住俏丽无俦的容颜。她的额头左侧微微有些淤青,显是撞到了什么坚硬之物,这应也是廿廿昏迷的原因了。

朱瞻基心疼地轻抚着廿廿额头上的淤青,忽地抬起头来大声对外面喊道:“快召太医!”

乾清宫这一夜灯火通明。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们都如临大敌,捧着面巾、铜盆、参汤、补药之类的在龙床边站成一排,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唯一放肆的便是挨着屋墙放置的那一排排黄花梨木灯架,灯架上的点点烛火伴着夜风摇曳,似此时朱瞻基的焦急又不安的心弦。

宫外,是墨汁般的夜空和泼墨般的瓢泼大雨。

明晃晃的烛光中,只见紫檀木雕花的龙床上,正躺着一个少女。只见她双眼紧闭,一头乌黑的秀发似水草般凌乱地铺展在明黄色的织花缎面褥子上,衬得脸上的肌肤白得似透明一般。她此时呼吸已然平稳,只是时而紧紧皱起眉头,似是经历着什么痛苦异常的事。每当这时,一直坐在一旁一瞬不瞬盯着她的朱瞻基便将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仿佛想帮她承担这身体或心理的痛苦。

这个女人正是廿廿。

没有人敢劝皇上去就寝,没有人敢问这个女人是谁。因为所有人都从未见过他们的君主如此紧张又焦虑。朱瞻基虽年纪轻轻,但做事一向老成稳重,即使是叔父起兵造反,危及皇位,他也举重若轻般地在短时间内将这场祸端消弭。而此时,对着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他却失了往日的淡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参汤又凉了,快去热一热!”朱瞻圻头也不抬地对着身边的宫女说道,语气中带着不耐。那宫女领命,赶忙转身去了,不想朱瞻基又叫住了她,“这参汤都热了好几遍了,怎么再喝?再炖新的来。”那宫女答应一声,领命又去,不想背后朱瞻基又来了一句:“选最好的高丽进贡的人参。”那宫女答应一声,却不敢走了,怕皇上再有什么吩咐。朱瞻基见她呆呆地站在那儿,本来就憋着的火气立刻上来了:“还不快去,愣在那儿干嘛?一会儿廿廿醒了,参汤若还熬不出来,就来领死!”那宫女一听,吓得赶忙小跑着出去了,手中托盘上的青花瓷盅被晃得发出清脆的瓷器的撞击的声音。这声音朱瞻基听了却更加心烦意乱,不由皱了皱眉头。

朱瞻基一向待人宽和,如此严厉却是头一遭

忽地,小太监来报:“启禀皇上,张太医到。”

“快宣!”朱瞻基从雕祥云纹的梨花木方凳上站起身,一脸急切。

只见那张太医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深蓝色的官服上深一块浅一块,显是走得太急,淋了雨。张太医见到躺在龙榻上的廿廿,心中不由微微一惊,堆满褶皱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他做御医几十年,从未听闻更从未见过皇上将龙床让给其他人住。后宫的嫔妃各有各的寝宫,只有在皇上临幸的当晚能住在这乾清宫,平日里就算最宠幸的妃子也不会“霸占”了皇上的龙床,让皇上整晚只能坐在方凳上。而这双目紧闭的姑娘他从未见过,显然并非宫中的哪位妃嫔。

“这姑娘是谁?”张太医心中不由泛起疑问,却丝毫不敢挂在脸上。在宫中行医几十年,他深明保身之道。

张太医看了看廿廿额头上的伤口,又轻轻将手指搭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凝目静思。朱瞻基紧紧盯着张太医的脸,关注着他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却又不敢去打断他。待张太医诊完脉,才忙不迭地问道:“如何?”

那张太医进来时已然看到在暖阁里候着的陈太医和许太医,两个人都愁眉苦脸的,显然是都已经看过病人了,没有说出令皇上满意的结果,这才又召了自己来。而眼见皇上对眼前这女子如此上心,该如何应答呢?

这一刻,寂静异常,只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和哗啦啦的雨声。张太医的脸上有些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这一刻,寂静异常,只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和哗啦啦的雨声。张太医的脸上有些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张太医心中转了几转,对着朱瞻基矮下身拱了拱手,缓缓说道:“这女子看似是头部受了外伤,实则是内心受了重创,老臣见她一直这样昏昏沉沉的,一则是头部受了撞击的缘故,二则是她自己已失了生的意趣,不愿醒来。”

“什么?!”朱瞻基紧锁着眉头,转头看了看廿廿。心中道:“她那痛苦的表情,竟是不想再活下去了吗?”想到这里,心中一阵隐痛。

他又转头对张太医道:“朕不管她自己愿不愿活,朕要她活着!”一字一句,充满了王者的威严。“你们去想办法,若她不能醒转,你们几个废物也都准备下自己的后事吧。”他最后这话语气并不严厉,隐隐的杀气中却透着一丝无奈与凄然。

落雨的声音吞没一切。夜风,送来丝丝湿冷的味道,在这个夏夜,竟然让人觉得有些发凉。

张太医忽地有些可怜眼前这位年轻的君主。显然,病榻上的女人是他心之所系,如今却命悬一线。君临天下,坐拥四海,却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死亡面前,也如普通百姓般无助与无奈。

张太医不敢怠慢,拿出匣子来给廿廿针灸。数十盏明晃晃的烛火将这乾清宫照得如同白昼,长长的银针在廿廿白皙的皮肤上落下细细的影子,随着烛光微微颤抖。

朱瞻基在一旁看着,张太医落下的每一针都仿佛扎在他自己心上。自从在边境的乱军中见到廿廿的第一眼,这个美丽又善良的女子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也只是战乱中的匆匆一瞥,终是彼此的过客而已。后来在汉王府武林大会上又见廿廿,朱瞻基对这个有着阳光般明媚笑容的小姑娘更是心生好感。

再后来,在南京,与廿廿一起夜色中泛舟,听着廿廿对尹天旷那份旷世痴情,他更是被眼前这位姑娘的至情至真打动了。这个纤尘不染的女孩子,当真便如溪水般清澈,如春花般甜美。

但彼时朝局不稳,汉王朱高煦野心勃勃、虎视眈眈,他也知廿廿是朱瞻圻的心上人,为免节外生枝,便隐藏了心中这份涌动的情愫。

后来登基之后政务繁多,他虽然会时时想起廿廿,却并未想过要设法去找到她,将她留在身边。在朱瞻基想来,将那纯洁的美好深深埋在心底,偶尔拿出来品味一番,也是一种很温暖的幸福。

如今,这幸福竟忽地降临到自己面前,唾手可得。若是没想过要得到,便不会有得不到的苦楚。如今既有了想得到的欲望,面对着可能会失去的结果,朱瞻基如何不心痛。更何况那欲望一旦被燃气,便是如此的强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一阵夜风吹进来,廿廿轻轻咳了一声,朱瞻基立刻抓住张太医的手,一脸关切:“你是不是把她弄疼了?”

张太医头也不抬,淡然说道:“知道疼便是好事。”说着,已然用针完毕,抬起身子来对朱瞻基道:“明日晚间,老臣再来施针,连续七日,便能见分晓。”

朱瞻基盯着他看了一眼,张太医感觉到那眼神中的冷峻,慌忙补充了一句:“老臣定当尽心竭力。”顿了顿,又道,“这七日内,每日需以参汤续命,这姑娘体弱,这几日一直昏迷不醒,不吃不喝更是危险。”

朱瞻基听了,抬头对那些太监宫女道:“还不快去,每日里捡最好的人参炖了给姑娘喝。”顿了顿,又转过头,满眼温柔又心疼地看着廿廿道:“她如今虽不能吞咽,喂她十口,能喝进一口也是好的。”这话却是自言自语。

众人不敢违旨,忙不迭地去了。张太医也赶忙瞅了个时机退下了,出得乾清宫,这才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此时,雨声已然渐小。东方天际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微明。

其他两个当值的御医则依旧在暖阁候着,以防病情有什么变化。

这时,朱瞻基的贴身太监小德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朱瞻基身前说道:“皇上,累了一天,也该歇一歇了。再过一个时辰便该早朝了。”

朱瞻基只轻轻“嗯”了一声,眼光依旧不肯在廿廿身上挪开分毫。

“要不……”小德子小心翼翼试探着说,“要不先将廿廿姑娘挪到西厢房?皇上也好歇息歇息……”

“不用。”朱瞻基想都不想地打断道,“就让她在这儿。”顿了顿又道:“你去搬张罗汉床来,朕就守在她旁边对付一晚就好。”他说这几句话时,眼光依旧没有离开廿廿,眼神中浸满温柔和怜爱。

小德子不敢违拗,吩咐小太监抬了一张鸡翅木三弯腿三屏风罗汉床来,又在上面铺好被褥。走到朱瞻基身边道:“皇上,这里有小的们和太医守着,廿廿姑娘不会有什么差池。您先歇了吧。”

“嗯。”朱瞻基轻轻“嗯”了一声,握着廿廿的手却依旧不肯松开,眼光也不肯在她身上挪开半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若是被太后知道了皇上为了一个姑娘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怕是会迁怒廿廿姑娘……”小德子见如何都劝不住,只得搬出太后“这尊大佛”。这一招果真管用,特别是他说的是“迁怒廿廿”而不是“怪罪皇上”,正是戳到了朱瞻基的软肋。

“好。”朱瞻基恋恋不舍地站起来,走到罗汉床旁边,这罗汉床离廿廿睡着的龙床其实也只有一丈来远的距离,朱瞻基却连这点距离都不愿离开。他在罗汉床上坐下,慢慢侧身躺了下来,一双眼睛却依旧不转瞬地盯着廿廿。

小德子吩咐宫人将烛火熄了,朱瞻基这才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一夜却是耳中风雨,梦里凌乱。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朱瞻基便起身了。他还来不及穿衣,肩上披了龙袍,便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廿廿身边。此时太监们见皇上起身了,已然掌了灯。微黄的烛光下,只见廿廿呼吸匀称,睡得倒是安稳多了。

“看来这个张末谦倒还真是有两下子。”朱瞻基心道,忍不住俯下身去,伸手轻轻抚了抚廿廿乌黑的秀发,凝视着她虽然苍白但依旧艳丽无俦的脸,忽地想起了什么,转过身,低声对身旁的小德子道:“今日,你去找个稳婆过来。”

小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看了朱瞻基一眼,待见朱瞻基含情脉脉地看着廿廿,便瞬间领悟了,忙点头应道:“是。”

“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晓。”朱瞻基坐在床边,轻轻握着廿廿的手,又嘱咐了一句,心中却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忐忑。“你若已然不是处子之身,那朕便该当拿你如何?”

这日早朝,朱瞻基坐在龙椅上颇有些心不在焉,只想早些回去看看廿廿的情况。

众大臣却并没有在意皇帝的神色,只见杨荣上前一步奏道:“启禀皇上,乐安城内叛军余党已然全部投降,只有余孽朱瞻圻下落不明,可能逃往了漠北,是否要派军去追击?请皇上定夺。”

朱瞻基却只愣愣地盯着殿外湿漉漉的地面,对杨荣的话似乎充耳不闻。忽地说道:“昨日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太阳若出来,定然是湿热难耐。”转头对一旁的小德子说道:“要些冰送到乾清宫去。”小德子刚要去办,他忽地又嘱咐了一句:“先问过太医,冰块的冷气会不会伤了她。”

朝堂下的众大臣直看得瞠目结舌,特别是杨荣,呆呆地站在那里等着皇上决断,颇有些尴尬。

“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就退朝吧。”朱瞻基有些迫不及待地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杨荣惊疑不定地盯着朱瞻基,又道:“刚才老臣说道……”

“就随他去吧!”他还未说完,朱瞻基忽地打断道:“朱瞻圻如今孤身一人,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而且汉王落败,朱瞻圻对蒙古那边也不再有什么利用价值。若我们派兵去寻,反而会给蒙古国挑起战端的借口。”

杨荣听了,微微颔首。一旁的小德子听了,倒是深深松了一口气,心道:“幸好,皇上还是将心思放了一些在国事上,不然……”

小德子这边心中正嘀咕着,忽地只听杨士奇奏道:“启奏皇上,赵王主动将兵权交了出来。”

朱瞻基听了,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却未显出丝毫的喜悦之色,随后道:“今日便这样吧,退朝。”说着,站起身来,竟是径自就走了。留了一群花白胡子的大臣面面相觑。

乘着御撵走在前往乾清宫的青石板路上,朱瞻基的的心却越发地不安起来。但他的神色却依旧淡定如常,保持着帝王应有的威严。

此时太阳已然自东方的云层中喷涌而出,将万道金紫色的霞光投向人间。朱瞻基抬眼看了看那如火的朝阳,忽地觉得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日出,嘴角不由微微向上勾起,划出一个灿然的笑意,因为他心中想道:以后的每一天,都能有她陪我一起看日出了。

他心中想着,御撵已然到了乾清宫,宫女太监们前来迎接,稳婆也早已在一旁候着了。那稳婆穿着粗布衣服,脸上满是沧桑之色,显然不是在宫内日常伺候的。朱瞻基心中暗暗赞赏小德子办事妥帖。随后对宫女太监道:“你们都下去吧。”那些伺候的宫人向朱瞻基行了礼,都依言退下,只留下朱瞻基、小德子、稳婆三个人,以及依旧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廿廿。

朱瞻基向小德子点了点头,便独自去了西暖阁。小德子跟稳婆交代了两句,便也来到了西暖阁。只见朱瞻基坐在一把云龙纹梨花木梳背椅上,左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右手端着一只青花瓷的茶碗,放到嘴边,却不喝,又放了回去。一会儿,又站了起来,双手背后,不停地在房间里踱着步。一双皂靴踏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似焦躁的鼓点。

小德子不敢打扰皇上,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关注着朱瞻基的一举一动。只见朱瞻基眉头紧锁,双拳紧握,一双手竟微微有些颤抖。对于他来说,这短短的片刻,却如黎明前的黑夜般无尽地漫长。

小德子也紧紧地捏着一把汗。他知道这稳婆查验的结果对于朱瞻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猜不透,皇上对这个女子如此上心,若这女子并非完璧之身,皇上会如何处置呢?他会舍得将这女子送出宫去,不再见面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而此时朱瞻基心中却不敢去想那结果。他所挚爱的女人,在他心目中至纯至真完美无瑕的女人,怎能不是完璧之身?这就仿佛将他心中最美好、最珍视的东西揪出来狠狠摔在地上一样。这样的结果他不敢去想。

但廿廿与尹天旷情深意笃,两人自塞外便一直朝夕相处,后来又被朱瞻圻拘禁在乐安城,那朱瞻圻似他的父亲一般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对廿廿又用情至深……

朱瞻基不敢去想,只希冀有奇迹发生。

还好,再漫长的等待,也总归是有结果的。那稳婆终于走了出来,来到西暖阁。朱瞻基双目灼灼地盯着她,却不开口问话。倒是小德子低声问了一句:“如何?”

那稳婆向朱瞻基行了个礼道:“这姑娘依旧是处子无疑。”

听了这话,小德子深深吁了一口气。朱瞻基不动声色地道:“好,你下去吧。”声音却隐隐有些颤抖。

那稳婆又福了一福,转身出去。小德子送了她去。

朱瞻基见两人走出屋去,重重地瘫坐在那只梳背椅上,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一向沉稳成熟的脸上突然间绽放出熠熠的光彩,如情窦初开的少年。

然而这独自欢愉的时刻并没有多久,忽地小德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又惊又惧地低声道:“皇上,太后来了。”

朱瞻基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了回去,刚刚站起身,便听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道:“听说皇上的龙床上睡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哀家专程过来看看,这女人到底是谁。”那声音充满了威严与居高临下的权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只听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道:“听说皇上的龙床上睡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哀家专程过来看看,这女人到底是谁。”那声音充满了威严与居高临下的权威。

朱瞻基忙三步并作两步了出了暖阁,来到乾清宫廿廿睡着的主卧。此时太后正带了皇后胡氏、贵妃何氏、丽妃李氏,和顺妃徐氏等几个嫔妃站在廿廿睡着的床边。而那几个妃嫔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廿廿,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阴晴不定、五味杂陈,整个乾清宫内立刻升腾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朱瞻基见母亲神色严厉,忙上前躬身拱手行了一个礼,转头看看廿廿,下意识地走到床边,挡在廿廿与太后中间,说道:“这位是儿子在民间结实的朋友。”

此时众嫔妃也都向朱瞻基行过了礼。

“听说这几日这女子一直睡在皇帝的龙床上,宫里宫外都议论纷纷,皇上即使看上了谁,处事也要有个分寸。”太后冷然说道。那太后大约四十来岁年纪,身着深红大袖衣霞帔,红罗长裙,红褙子,头上插珠戴凤。额头光洁,只眼角有几分淡淡的细纹,鼻翼两旁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十分明显。那正是动荡的时光刻画在脸上的坚韧与威严。

朱瞻基听太后所说的“宫里宫外都议论纷纷”,显然是他后宫的那些嫔妃吃醋,故意将这些事宣扬到了太后耳朵里。而这也正是他珍视廿廿的原因之一。朱瞻基抬起眼来将随太后一起来的那些嫔妃扫了一圈,眼神中满是冷漠与轻蔑。这倒是比愤怒更刺痛了这帮妃子的心。

“这女人来历不明,听说是从汉王府捡来的,说不定是汉王安插下的刺客。”说话的正是丽妃。那丽妃是高丽进贡的美女,在这些嫔妃当中长相最美,也最得朱瞻基宠幸。朱瞻基宠她,许他穿高丽服装,过高丽的节日,还常常去她宫里看高丽的歌舞,品高丽的美食。那丽妃也仗着皇上的宠幸,平日里甚是张扬,即使得罪了其他嫔妃,在皇上面前一撒娇一哭闹,便全都大事化小。

因此,此时当其他妃嫔都不敢说话的时候,她便快言快语地先开了口。

“闭嘴!”那丽妃话音刚落,朱瞻基便冷冷地打断了她,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与冷峻。那丽妃李允儿从未见过皇上对自己有过这样严厉的表情。一双大眼睛不由惊异地回望着朱瞻基,心中颤了一颤。

“你们都下去吧。”朱瞻基的语气中毫无感情,说完眼光又落到了太后身上,说道:“容儿子详禀。”

那些妃嫔见皇帝情绪不佳,都怕再迁怒于自己,不敢再说什么,都行了礼赶忙转身走了。却听到朱瞻基在身后冷冷地道:“以后谁再私下传播关于廿廿的谣言,与乱党同罪。”众嫔妃心中不由都是一凛,乖乖地答应了一句“是”,赶忙匆匆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母后,孩儿已查明这廿廿姑娘的来历,乃孝文帝朝忠贞之臣韩观和玄清的后人,绝非歹人。”朱瞻基见众嫔妃走后,赶忙对张太后解释道,“他在汉王府也是受到朱瞻圻的胁迫,而非叛党一族,望母后明察。”

“这姑娘哀家也早有耳闻,”张太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之前盛传逆党朱瞻圻为了救一个姑娘差点被刺客要了性命,后来又与这姑娘定了亲。这件事闹得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皇室之中无不知晓。所以这姑娘也算是叛党家眷,皇上想将她留在宫中,怕是不妥。”

朱瞻基耐着性子听张太后说完,忽地道:“朕并非是想将廿廿留在宫中,而是……”他迎视着母亲怀疑的眼神,坚定地说道:“而是要封她为皇后。”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尽皆愕然。包括将一切看在眼中的小德子,也万没有料到皇上会有这种想法。

“你……”张太后被朱瞻基这句话惊得一时竟有些语无伦次,“皇上却是疯了吗?”她双目圆瞪,咄咄地逼视着朱瞻基,语气从未有过的严厉。

“孩儿没疯,孩儿只是想像常人一样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妻。”朱瞻基语气平静。

“这女子来历不明,又曾与其他人定过亲,是否清白现在都未可知。而且听说几个男人都为了他争风吃醋,简直是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这样的女子怎配做我大明的皇后?”张太后一席话似连珠炮般对着朱瞻基扑面而来,声色俱厉,脸颊上的两道法令纹愈发地深邃了,似刀刻一般。

“母亲……就从未有过喜欢的人吗?”朱瞻基望着张太后的目光真诚、炽热,又带着几分怨怼和一丝淡淡的哀伤。此句问话,他将平日里所称的“母后”二字改称了“母亲”,却只单单是儿子对于母亲的问询。

这句话却是把张太后问住了。她自嫁进了帝王家之后,这几十年跟着朱高炽步步为营、处处小心、韬光养晦,“喜欢”两个字,对她来说,是太奢侈了。但又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能有一个倾心相爱相守之人呢?而朱高炽对于她来说,更多的可能算是政治上的伙伴吧。而他……张太后眼前不由出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青年男子的身影,只是时日久了,那面庞竟有些模糊了。

张太后这一迟疑,只听朱瞻基继续说道:“儿子这二十多年来,从未对哪个女子有过这般的倾心与渴望,希望母后能够成全孩儿。”

“此事,再议吧。”那张太后似是被朱瞻基勾起了哪些往事,脸色突然变得异常寂寥与憔悴。“哀家累了,先回去歇息了。”张太后说着,扶着身边的小丫头转身欲走,一只脚刚迈出乾清宫的宫门,忽地又道:“这姑娘,你若喜欢,便留她在宫中吧。”她说这话时,只是脚步稍停了停,却没有回头,说完,便又扶着小丫头带着一群太监宫女缓缓地走了。那繁华仪仗之中的背影,却显得有些寂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乾清宫的宫墙上,此时那橙红色的凌霄花开得正好,炙热得似朱瞻基此时的心情。

朱瞻基此时自是没有心思去关注太后的情绪变化。他心中反复的只有太后说的那句“这姑娘,你若喜欢,便留她在宫中吧”。而这句话在朱瞻基听来,便已经是娶廿廿为妻的第一步了。

他面色平静地目送张太后走出乾清宫,心中却波涛澎湃,那心情便似几天前在路边“捡到”廿廿时一般,如获至宝。

是的,他可以留廿廿在身边,可以专宠她一人,即使没有皇后的名分,她也是他心中的妻子。但他不愿这样做,他要让他最爱的女人名正言顺地成为自己的妻子,成为让全天下所有女人都羡慕的最幸福的女人。只要是他能给她的,他便全部都要给她。

爱,对于帝王来说,是太奢侈了。但若遇到了,那便是全天下最轰轰烈烈的爱。

他甚至想着可以把自己与廿廿这一生相爱的故事写成坊间流行的话本小说,那定当会是最畅销的吧。朱瞻基想到这里,不由莞尔一笑。在他看来,这一辈子就会这样与廿廿相守一生了。

而这之前却需要漫长的等待,等待着廿廿醒来。

“天哥!天哥!”廿廿只觉得这两个字似炸弹一样一直憋在自己心里,却怎么也喊不出来。憋得头痛欲裂,憋得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憋得一颗心似要炸开一样。一双眼睛和嗓子都火烧火燎般地疼,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眼前只是漆黑一片。她觉得自己急切地要去找谁,却又不知道该去找谁,只能像个瞎子一样伸出双手不停地摸啊摸啊,在一片漆黑的夜里打转。她不知道天什么时候能亮,也不知道这炙热的周遭何时能冷却下来,她只隐隐觉得自己要去找一个人,却忘了这个人是谁。

忽地,廿廿只觉一阵甘甜送入自己口中,她却咽不下,一阵猛烈的咳嗽将她的意识唤醒。她蓦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金灿灿的黄色。廿廿觉得有些刺眼,忙又闭上眼睛,却不想早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姑娘醒了!快去禀报皇上,姑娘醒了!”语气中满是欣喜。

廿廿被这声音吓住了,忙又睁开眼睛,只见周围站着的都是身着一色绫罗的年轻女子,一个个相貌俊秀,体态婀娜,似天宫中的仙娥一般。

再抬眼望去,对面靠墙放着一张罗汉床。床上整齐地摆着明黄色的被褥。罗汉床左侧的北墙靠墙摆着一排山水花鸟纹精雕的紫檀木柜子,柜子旁是一只紫檀木花架,一只官窑的胆瓶里竟是插着几根翠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南面的墙上是一排紫檀木雕花的窗棂,窗棂下面摆着一张紫檀木的桌案,上面放着花梨木的文具匣、豆瓣楠的砚匣、一只水晶笔搁,以及笔床、笔屏、笔洗、水注等文房用品,桌案上铺着一张宣纸,上面压着一只金狮的镇纸。那纸上似是画了什么,只是廿廿离得远了,看不太清。

廿廿这才又转过头来看看自己周围。只见自己置身于一只精美的雕云龙纹的紫檀木架子床上。床上铺着明黄色的褥子,自己身上盖的被子也是明黄色的,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床棱上挂着纱罗的帐幔,却是淡淡的菊花黄。一股淡淡的幽香传入廿廿鼻中,廿廿正循着这香气去找,忽地却只听一阵橐橐的脚步声,那脚步走得很急,只见瞬间,屋子里所有人都凝神屏气,严阵而待。

“来的人是谁呢?”廿廿心想,只这一转念,便见一个身着明黄色长袍之人走了进来。还未待廿廿看清,那人已经走到了廿廿床前,一把握住廿廿的手,开口说道:“你终于醒了!”那脸上和声音中的欣喜都似是要溢了出来。

廿廿忽地被人握住手,只觉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抽回了手,回望着那个人,只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是谁?”廿廿的脸上罩着一层迷雾,双眼疑惑地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只觉心中一颤。

“你不认得我了吗?”朱瞻基的心瞬间冷了下来,自己与心上人促膝长谈了整整一夜,却在她心中没有留下丝毫印象。

廿廿皱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这里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廿廿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朱瞻基失落的表情。她忽地抬起手来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小声问了一句:“我又是谁?”

这句话一问出来,朱瞻基脸上的表情立刻由失落变成了惊异。他不顾廿廿之前的些许反感,又抓起她的手,紧紧盯着她的脸关切地问:“你不记得你自己,也不记得我了吗?”

廿廿迷惘地摇摇头,这一次却没有抽回手。

“我只记得‘天哥’,但却也只记得这两个字,‘天哥’是谁,与我又是什么关系,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基听到“天哥”两个字,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但却只是一瞬,很快他又恢复了一向温和的样子,对廿廿说道:“你睡了好久,也许是做梦吧。你叫廿廿,是朕未来的皇后。”

廿廿一听,惊异得瞪大了一双眼睛:“皇……皇后?你是皇上?”

朱瞻基微笑着点点头。这一刻,他心中是存着一丝隐隐的庆幸的,此时的廿廿已然忘了过往,忘了那个叫做尹天旷的男人。也许这正是老天给他的格外恩赐吧。

“朕便是如今大明的皇上,我的名字叫朱瞻基。你叫廿廿,自小便在这皇宫中长大,是朕亲自选的皇后。”

廿廿使劲皱着眉头,努力地搜索着脑中残留的记忆,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头痛,什么都想不起来。

“啊……”廿廿不由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朱瞻基忙对身边的侍女道:“快去请太医!请张太医!”一双眼睛却一直紧紧地盯着廿廿,观察着她表情细微的变化。

“想不起来就别再费心思想了,先歇一会儿吧。太医马上就来。”朱瞻基小心翼翼地扶着廿廿躺下,口中说道。

廿廿轻轻点了点头,慢慢躺下,双眼望着雕花的床架。她只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片深渊,周围是无尽的黑暗与混沌,对于过往,她什么都看不到,也想不起,只记得那两个字——天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那一声巨雷般的轰鸣声,改变了尹天旷的一生。

在一片冲天的火光中,尹天旷被瞬间震倒在地,心中却欣慰,因为廿廿不在那接新娘的花轿中。一阵浓浓的火药气息扑鼻而来,尹天旷无力地眨了眨眼睛。那一碧如洗的天空,仿佛廿廿清澈的眼眸。尹天旷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慢慢闭上双眼。

铁安与嘉兴公主只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只见浓烟弥漫,一股呛人的火药气息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无数尸体的碎片似烟花般忽地迎天绽放,又似血红的花瓣一般四处散落,热闹的凄美。

铁安与嘉兴公主瞪大了眼睛,正被惊得有些不知所措间,忽地只听有人大喊道:“公子!”紧接着,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不顾一切地奔了过来,却正是星远与素弦。

两人奔到尹天旷身边,素弦看到尹天旷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哗地流了下来。星远则二话不说,将尹天旷负在背上,背起他便去找寻医馆。铁安与嘉兴公主见了,忙跟了上去。

本来是举城皆庆的喜事,如今却蓦地变成一场惨烈的屠杀,这条街上的商铺早已铺门紧闭。星远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素弦使劲敲门,却一直无人应声。她心中焦急,一边看着尹天旷,一边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往下落。忽地只见身边一个黑影一闪,紧接着“砰”的一声,那医馆的门瞬间大开。原来是铁安一个健步踹开了门。

门刚一开,只见屋子里老老少少跪了一地,跪在最前面的一个白胡子老头一边连连磕头,一边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我等都是无辜的百姓,绝没有参与汉王谋反之事……”原来他们误以为星远等人是朝廷的官兵。

“大夫,我们是来请您……”素弦还未说完,便被铁安打断道:“这人是朝廷要员,你若能将他医好,便恕你们无罪,否则,满门抄斩!”

那白胡子老头听了,浑身激灵了一下,抬起头来一脸恐惧地看着铁安。

“还不快找地方安放病人!”星远焦急地说,他已经感觉到背上尹天旷的身体越来越重。

那白胡子老头赶忙引着众人到后堂去,找了一间客房将尹天旷安放了下来。众人一起帮忙让尹天旷平躺在床上。尹天旷被这样一折腾,竟微微睁开了眼,轻轻张开嘴唇,吐出了两个字:“廿廿。”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而这两个字,却听得星远和素弦鼻子里都酸酸的。此时尹天旷这个样子,而廿廿却也不知所踪。

那白胡子老头却不去在意尹天旷说了什么,直接坐在床沿边帮尹天旷诊脉,又掀开破损的衣服查看尹天旷身上的伤势。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牵扯着素弦和星远脆弱的心弦。

“如何?”素弦终是等不及先问道。眉心紧紧拧成一团。

那白胡子老头捻了捻胡须,说道:“身子并没有大碍,”这几个字一出,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只听那老头继续道,“多是被火药炸的皮外伤,这人应该是武功高强,反应快,才躲了过去。只是火药爆炸时吸进去了一些烟雾,才造成了昏迷,待我开一些药,给他清一清肺毒,便无大碍了。”

大夫这一番话说出来,几个人才算真的吁了一口气。“那快去开药!”星远叫道。

白胡子老头却并不着急开药,而是对素弦道:“请姑娘去跟我一起去打盆水来,帮这位受伤的公子清理清理口鼻。素弦应着,忙跟着去了。

院子里亦静悄悄的,刚刚跪满了那一屋子的人,瞬间不知到哪里去了。想是被尹天旷这血淋淋的模样吓到了,都躲了起来。素弦打了水,依着大夫教的方法细细地给尹天旷清洗了口鼻,正要去换水给尹天旷清洗伤口,却见铁安一把抢过盆来走出去,素弦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不一会儿,铁安就端了满满一盆水进来,并一条干净的毛巾,口中说道:“这些皮外伤我们经常有,我来处理。”说话间,已然干了起来。却是都没有抬头向素弦看一眼。素弦却只觉得心中一热。

星远则随着大夫去给尹天旷开药。

嘉兴公主此时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虽贵为公主,此时却没有谁去注意她。而她的注意力也全在尹天旷身上,心中默默地为这个才刚刚认识不久的男子祈祷。“若有一个男子肯这样不顾一切地爱我,我便是死也要跟着他一辈子。”她这样想着,却不知情窦初开的心已然种下情根。

几人不敢挪动尹天旷,就在尹天旷养伤的屋子凑合了一夜。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嘉兴公主忽地听到有动静。她自小娇生惯养,就这样趴在桌子上睡觉怎会睡得踏实,因此这一夜一直都是半睡半醒的。她抬起头来睁眼一看,却是尹天旷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

“你怎么起来了?!”嘉兴公主叫道,这一叫,却叫醒了所有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公子,你醒了?”星远首先冲了过去,扶住尹天旷,“你想做什么?星远帮你,大夫嘱咐这几天还是要躺着养伤。”

“这点小伤算什么。”尹天旷苍白的嘴唇微微上扬,淡然一笑,“你陪我去找廿廿。”

星远心中一痛:“公子,廿廿……她……被小王爷带走了……”他说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很小,生怕尹天旷受伤之余又遭受打击。

却不想尹天旷毫不在乎地说道:“只要她还活着,总能找到的。”这句话声音不大,却似巨石一般敲动着众人的心,让人不忍违拗。

星远无法,只得哄了尹天旷先换了衣服,吃了早饭,待天色大亮后,又顾了一辆车,向着朱瞻圻逃走的方向驶去。

天气依旧很热,星远怕车子颠簸会牵动尹天旷身上的伤口,将车子赶得很慢。尹天旷却一直在催促,让他快一些。素弦、铁安和嘉兴公主三人在一旁骑马一起跟随着。

马车上的帘子是掀开的,滚滚的热浪一阵阵扑面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温度和一丝潮湿的腐败的气息。

尹天旷此时已然汗流浃背,因为炙热的天气,也因为伤口的疼痛,然而他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这天气的炙热和身体的疼痛,他使劲地向车外张望着,只想让自己能看得远些,更远些。

“停车!”尹天旷忽地喊了一声,星远急忙刹住了马车。只见尹天旷推开车门,匆忙从车上下来。素弦连忙下马去扶。尹天旷却一把推开素弦,快速走到路边,俯身捡起了什么,星远等人忙围了过去。

尹天旷手中却拿着一只小小的团扇,细细地端详。只见那扇子的扇柄金灿灿的,似几根藤条缠绕在一起,扇面薄如轻绢,上面用彩线绣着一丛兰花,两只彩蝶。那绣蝴蝶的细线中显然掺了金丝与银丝,阳光下看着,甚是亮丽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是蜀地进贡的金铰藤骨团扇。”说话的正是嘉兴公主,她从宫里被尹天旷“掳”出来的时候,只披了一件外衣。这几日在宫外,倒是花花绿绿的民间女子的衣裳都尝试过了,此时穿着一袭白色的云绢褶裙,上身穿着一件绣着暗花的白绫袄,脱了公主的贵气,倒也十分俏皮可爱。“这种扇子十分珍贵,在宫里也不是每位娘娘都有的,这个小地方,估计也只有汉王府能有了吧。”嘉兴公主继续说道。

“这么贵重的扇子随随便便丢在路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铁安沉吟道。他说着,看了看四周。只见周围空旷无垠,寂静无一人,连荒草都长得稀稀疏疏的,袒露着瘦骨嶙峋的大地与硬邦邦的岩石。

“我们去周围找找。”尹天旷语气平静,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众人却能感受到他心中的那份急切与担忧。

众人分头去寻找蛛丝马迹,只有嘉兴公主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尹天旷,虽然也在装模作样地低头找寻,眼光却总是不忍离开尹天旷一会儿。

“那个廿廿到底长什么样子?能得他如此倾心?”

“若这世上能有人这样对我,我便是死也甘心了。”

“若这位廿廿姑娘当真出事了,不知他又会如何?还会不会再爱上别人……”

嘉兴公主心中乱七八糟地想着,想到这里,脸上蓦地绯红了,低下头。却忽地听到素弦突然“啊”了一声,那声音中的惊恐与悲哀瞬间传递给每一个人。

尹天旷手中一颤,之前捡的那一把金铰藤骨团扇“砰”地掉到地上,他直起身愣了一愣,却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素弦。那是不愿,也是不敢。

“找到什么了?”嘉兴却急忙忙跑了过去,好奇地问,“啊!是一只镯子啊,只可惜,竟然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嘉兴话音刚落,却只见尹天旷“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来,脑海中不由回想起之前与廿廿的的一段对话:

“廿廿这只镯子是自小就戴着的,现在人长大啦,胳膊也粗啦,恐怕是再也摘不下来啦!”

“身不离镯,镯不离身,怕是只有廿廿死了,这镯子才会离身吧……”

“不许这么说!”

尹天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一张脸似纸一般苍白,若不是那尚存的一丝微弱的气息,可能真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嗯?”那医馆的白胡子老头为尹天旷号完脉,眉头忽地紧紧皱了起来,一脸的疑惑与担忧,“昨天还尚无大碍,今日出去了一趟,怎地竟这般严重了?”

“大夫,可否有办法医治?”素弦与星远急切地问道。

那大夫叹了口气,将尹天旷的手臂又放回床上,缓缓站起身摇了摇头道:“医得了病,却医不了心啊!”

尹天旷就这样在床上整整躺了七天七夜,不说话,不与任何人交流,甚至连一滴泪都没有。素弦等人怕他轻生,轮流在房间守着他。却不想第八天早上,趴在桌子上的星远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竟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这几日,在朱瞻基细心的照料下,廿廿的身子一天天好了起来,只是依旧不记得过往的一切。她常常望着一个地方怔怔地发呆,一双明媚的大眼睛里却空落落的。每当此时,朱瞻基总是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心中隐隐泛着心疼,却又默默地对自己说:“廿廿,朕会填满你的余生。”

他将各地进贡,包括异国进贡的各种有意思的玩意儿,和最好的吃穿用度都送到廿廿面前。朱瞻基一直没有为廿廿单独安排寝宫,而是一直让她住在乾清宫的偏殿里。一是为了可以时时见到她,二是在这深宫之中,自己也可以更好地庇护她。毕竟廿廿本来就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如今又失了记忆,独自一人如何能够在这后宫中生存。而皇帝的宠爱既是这后宫女人最大的资本,同时也是最大的罪过。朱瞻基深知这一点。

有时,廿廿也会恢复了过往活泼可爱的天性,与小宫女们在后花园里扑蝴蝶,或者对着朱瞻基送给她的新奇玩意儿又好奇又惊喜地研究半天,每当这时,朱瞻基便打心底里喜悦,更是将那些新鲜东西源源不断地送到廿廿面前。而这,又成了那些谏官们弹劾廿廿狐媚惑主的证据。朱瞻基每当看到这些折子,也只是笑笑而已。只要廿廿能留在自己身边,即使被比作纣王又如何?纣王能有妲己陪伴,怕是也不悔此生了吧。

廿廿却觉得自己像被困住了,她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困住了。只是想走出来,却不知道出口在哪儿。她觉得自己像找不到方向的小鸟,其实她也不是完全知道方向在哪儿,为什么不飞呢?因为不想伤害到别人。那个人又没有错,他待她真的很好。但错就错在,那个人不是廿廿心中的那个影子。即使很模糊,廿廿也明确地知道,他,不是他。

“笼”中的生活,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如果不去细想,看起来倒也真是无忧无虑,幸福得让所有女人羡慕和嫉妒。

这一日,张太后带着胡皇后、丽妃等人在御花园里赏花。几个人正走到荷塘边,忽地,只见枯败的荷叶下面突然探出一个头来,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待仔细一看,却是廿廿。

只见廿廿手中捧着一只大大的莲蓬,似小伞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自池塘里走了出来。两条莲藕般白皙结实的小腿上,裹的满是污泥。头上的髻子也有些凌乱了,倒是凭添了几分慵懒的美。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兴奋的光,一张小脸笑靥如花。

“你们看,我采到了一枝好大的莲蓬!”廿廿的语气中带着兴奋。荷塘、美人、莲藕,夕阳下,如一幅绝美的画。

但跟随廿廿的小宫女们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幅话,她们早就看到了张太后铁青的脸。忙给张太后、胡皇后等人躬身请安:“奴婢给太后、皇后、贵妃娘娘、丽妃娘娘、德妃娘娘请安!”宫女们故意使足了力气,说话声音很大,眼光也不断地偷偷瞟向廿廿,向她使着眼色。

廿廿见到张太后等人,第一个念头就是想逃。她一直觉得和这群衣着华丽的“木头美人”格格不入,但这群人已然站在自己面前了,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又去泥塘里采莲藕吧。就算没有宫里的规矩,这世间的人情世故她总是也懂得一些的。

“廿廿给太后、皇后、贵妃娘娘、丽妃娘娘、德妃娘娘请安!”廿廿也学着刚刚宫女的样子躬了一躬。却没有人说话。只见张太后脸色铁青,一双略微有些三角形状的杏核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廿廿,眉头皱得似核桃一般。

丽妃等人则在后面忍不住窃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太后,您吃莲子吗?这荷塘里的莲子味道倒真是不错,新摘下来的甚是水灵,廿廿剥一颗给您尝尝?”廿廿举着那只大大的莲蓬说道。一方面是想缓和一下连她都能感觉到的有些紧张的气氛,另一方面倒真是想请太后尝尝自己新采摘的莲子。

“太后娘娘,廿廿看您似乎脾气一直不太好,这莲子最是清火,您不妨多吃两颗。”廿廿说着,已经剥好了一颗莲子,向前走了几步送到张太后面前。

那些嫔妃们见廿廿走到近前来,都捏着鼻子连连后退,脸上现出厌恶的神色。

“放肆!”廿廿刚走到张太后面前,却只听张太后忽地厉声大吼一声。廿廿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手上一颤,莲子掉到了地上。

“后宫之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光着腿和脚在宫中肆意行走,这成何体统!让皇上的颜面何在?!让皇家的颜面何在?!”张太后一脸严厉,话语似秋风般寒冷凌厉。

廿廿蓦地愣住了,她并不知道自己脱了鞋子、挽了裤脚去采莲藕与皇上的颜面和皇家的颜面有什么关系。她有些吃惊地望着张太后,一脸疑惑。

“来人!”张太后厉声道,“带她去辛者库清洗干净,换上宫人服!”太后身边的宫人一听,紧着答应了一声“是”,便过来按住了廿廿。

廿廿身边的宫人却都又惊又急,不知所措。她们都知道这廿廿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若真被带去了辛者库,就算是掉了一根头发丝,恐怕也是要雷霆震怒的。

正焦急间,忽地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道:“我看谁敢!”那声音不大,却震慑了所有人。按着廿廿的四个宫人立刻松开了手,垂手视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因为他们都知道来者是何人。

只见朱瞻基大步向前,从众人手中一把将廿廿拉到自己近前,这才冲着张太后拱拱手道:“孩儿见过母后。”说话的声音却不带一丝感情,显然是对母亲刚才的做法有些怨怼。

张太后也只轻轻哼了一哼,并没有说话。胡皇后、何贵妃、丽妃、德妃等人也都向朱瞻基行礼,朱瞻基嘴上说了一句免礼,眼光却一丝也没有向她们瞟去,全部都在廿廿身上。只见他上下打量了廿廿一番,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用有些责怪的语气说道:“怎么能光着脚到处跑呢!”

这话一出,丽妃等人不由窃喜,心想这“野丫头”被皇上放纵惯了,平日里不守宫中规矩,如今连皇上都看不过去了,看这丫头还能仗着谁的势,如今当真有好戏看了。心里想着,不由相互都对视了一眼,脸上忍不住露出窃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周围的宫人们有的在为廿廿暗暗捏了一把汗,有的却也在幸灾乐祸。

“现在天已经凉了,这样光着脚在园子里跑会着凉的。”朱瞻基下面的这句话却让众嫔妃心中都是一惊,紧接着一股醋意油然而生。却只见朱瞻基口中说着,忽地一矮身,竟是将廿廿抱了起来:“朕带你回去洗一洗,换双鞋,以后入了秋,便不许再光了脚到处跑了,你的身子也才好一些,张太医说……”他一边“唠叨”着,一边竟是抱着廿廿向着乾清宫的方向走了回去,招呼都没向张太后等人打一个。

众人先是被惊得呆了,她们何曾见过皇上对一个女人如此用心,待回过神来,有的人心下已然是冰凉一片,有的人心中的怒火则腾腾地烧了起来。

转眼间秋意更浓了,这紫禁城上的天空愈发地深邃悠远。迁徙的鸟儿成群结队地飞过,悠长的哨声便是它们留在天空的足迹。

云,愈发地少了,更显得那湛蓝的天空的雄伟与辽阔。这天空下,是同样雄伟与辽阔的紫禁城,而对于廿廿来说,这偌大的宫殿却无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

这日傍晚,朱瞻基带着廿廿来到御花园的浮碧亭内,只见亭外的荷塘中残荷寂寥,莲蓬却生得正好,棵棵碧绿饱满,迎着夕阳摇曳。

朱瞻基拉着廿廿的手自亭内坐下,只见亭内早已置了一方八仙桌,桌子上摆着葡萄、大枣、苹果、梨子等应季的水果,和几样廿廿平日里喜欢吃的小点心。旁边还放着一只翠色的玉壶。

廿廿今日穿着一袭白色的月华裙,头上挽着一个家常的桃心髻,却不戴珠玉,只鬓边插了两朵淡粉色的蔷薇,仿佛出尘的仙子一般。朱瞻基不由看得有些愣了,心中不由将廿廿与那些金玉满头的嫔妃做比较,对廿廿的情丝便愈加浓烈了。却不想被廿廿打断了思绪:“皇上今日不用忙朝中的大事吗?倒有空陪廿廿逛园子吃点心。”廿廿微微笑着说,眼睛却盯着池中的残荷。廿廿已在宫中住了许多日子,却从未学过宫中的规矩,并不知对皇上要自称“臣妾”,依然自称“我”或者“廿廿”。太后曾多次欲找人教廿廿宫中礼仪,却都被朱瞻基拦下了。在朱瞻基心中,眼前这样的廿廿才是真真切切、纤尘不染的,仿佛若会了宫中的规矩,便会沾染了世俗一般。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执念吧。

朱瞻基听了,忙道:“是朕不好,平日里老是在前朝理事,陪你的时间太少。”他说着,不由轻轻握住了廿廿的手。

“不是的,廿廿不是这个意思。”廿廿只觉得心中一阵紧张又慌乱,忙摆摆手道,“廿廿没有要怪皇上的意思,只是……只是……”她心中一时慌乱,不知说什么为好。朱瞻基虽然对她极好,但廿廿却总是对他有一种疏离的感觉。“只是……毕竟朝中的事才是正事嘛。”

“朝中的事是国家的正事,而你,却是朕的正事。”朱瞻基脱口而出,斩钉截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廿廿的脸蓦地红了,身上直冒了一阵冷汗。她忽地闻到一阵浓烈的香气,忙岔开话题道:“好香啊!”

朱瞻基笑道:“廿廿不说,朕倒差点忘记了,今日朕是特意带着你来赏花的。”

廿廿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并未见什么奇花异草。只听朱瞻基接着道:“前日苏州府进贡了几盆桂花和几篓螃蟹,朕今日便特意邀廿廿一起赏花、饮酒、吃蟹,可好?”

廿廿暗中吁了一口气,轻轻拍手道:“甚好,甚好。”顿了顿,又道,“这桂花的香气,淡然悠长,却不开在夏季,与其他花卉争芳斗艳,只为这清冷的秋日增添一抹颜色与香气。说她俗气,她却不显山不露水,只默默地在角落里开着不起眼的小小的花朵,却为这世间送去沁人的芬芳;若说她孤傲,她却是人世间最世俗的餐桌上常见的菜品,什么桂花酒,桂花糕,都是普通百姓家最寻常的佳肴。”

朱瞻基饶有趣味地听着廿廿品评着桂花,倒比看那些大文豪、大才子的文章还要兴奋一些,忽地说道:“廿廿见解独到,文思清奇,另辟蹊径,便是去参加科考,说不定也能拔得头筹呢。”

廿廿拍手笑道:“好呀!我便去考个状元,只是怕那些白胡子老头都要气得吹胡子了!”

朱瞻基看着廿廿笑靥如花的样子,心情大好,不由一起凑趣笑道:“朕便钦点你作状元,看那些白胡子老头谁敢不服气!”

“哈哈,那咱们便说定了!击掌为誓!”廿廿说着,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朱瞻基伸出手掌,与她轻轻一击,随后情不自禁地又顺势握住了廿廿的手道:“廿廿虽是随口一说,在朕听来,却是比那些白胡子老头儿高谈阔论,又大又空的文章真实亲切得多。而且……”他顿了顿,双眼热切地望着廿廿,“你在朕心中,本来样样都是最好的。”

廿廿像是被朱瞻基的眼神电到了一样,忙抽回了手。朱瞻基平日里对廿廿虽是极好,性子却一直温和谦恭,并没有像今日这般热烈直白。这倒让廿廿有些不知所措了。

还好,此时宫人们端了刚刚出锅的螃蟹过来,倒是解了这一时有些尴尬的气氛。

“这螃蟹性寒,不宜多食,你身子刚好,只吃一只尝尝味道便好。”朱瞻基不紧不慢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从食盒中挑了一只最大的出来,放到廿廿面前的青花瓷食盘中。不料旁边的一个宫女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立即觉出不妥,忙又闭上嘴,凝神敛气站着一动不敢动。但这一笑,已然被朱瞻基察觉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朱瞻基从食盒中挑了一只最大的蟹出来,放到廿廿面前的青花瓷食盘中。不料旁边的一个宫女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立即觉出不妥,忙又闭上嘴,凝神敛气站着一动不敢动。但这一笑,已然被朱瞻基察觉到了。

只听朱瞻基淡淡地说道:“你刚才为何要笑?是朕说错什么了?”他说着,却依旧低着头,眼神落在那一盒红彤彤的秋蟹上,并不朝刚才那个发笑的宫女看上一眼。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不露喜怒。

那宫女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噗嗤”一声双膝跪地,说口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朱瞻基却也不去看她一眼,只是拿起筷子向廿廿的食盘中夹着菜,淡然说道:“你倒说说刚才因何发笑,若能说出个理由来,朕便饶你不死。”

廿廿看了看那跪在地下的宫女,只见她大概二十岁左右年纪,长相十分清秀可人,眉眼间隐隐透着几分灵气。她心中不忍,刚想开口替那宫女求情,却听到宫女张口说道:“回禀皇上,奴婢家住在太湖边上,自小便以蟹为食。食蟹,奴婢家乡一带素有九雌十雄的说法,意思是九月是雌蟹最肥美之时,而十月才是吃雄蟹的好时候。”她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廿廿,又道,“皇上爱护廿廿姑娘,为姑娘挑了一只最大的蟹,却不知大蟹都是雄蟹,而这个季节却是吃雌蟹最好的季节。此时雌蟹蟹黄饱满,肉质鲜美。而且这蟹黄也是滋补身体的佳物,适合姑娘食用。”

廿廿听到这里,怕朱瞻基会责怪这个宫女,忙凑热闹般地笑问道:“那你可会分辨公蟹与雌蟹?”

那宫女跪在地上又冲着廿廿拜了一拜,说道:“公蟹和雌蟹只要看它们的脐,很容易分辨出来的。”

廿廿随手在食盒中拿起一只红彤彤的蟹来,在众人面前扬了一扬,笑着说道:“大家一起猜上一猜,这只是公蟹还是雌蟹,猜对了有奖,好不好?”她说最后这句话时,眼睛却看着朱瞻基。

朱瞻基知道廿廿是为了那宫女免受责罚,所以故意搞出些花样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他又何尝会忤逆廿廿的意思去责罚一个小小的宫女。此时,朱瞻基终于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中带着温柔的爱意,看向廿廿。“自然是好。”说着,转头对小德子道:“去拿几片金叶子过来,作为彩头。”他说完,眼睛余光正好瞟到了那个下跪的宫女,不由稍稍停顿了一会儿,说道:“你起身吧。”

那宫女又叩了一个头,这才慢慢站起。

“你叫什么名字?”朱瞻基问道。

“奴婢本家姓孙,名叫碧薇。”那宫女低头说着,眼睛的余光却在偷偷地瞄向朱瞻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竟是和廿廿长得有几分相似。”朱瞻基看着她若有所思地说道。

而此时,廿廿那边早已和那些宫女太监热热闹闹地猜起这只螃蟹是公是母了。因廿廿自民间进宫,不懂这宫中的规矩,又生性贪玩,经常便和那些年纪相仿的宫女太监玩在一起,打成一片。而那些宫女太监也欢喜廿廿这活泼可人、平易近人的性子,便也经常陪着她嬉笑玩闹。只是今日当着皇上的面,便收敛了许多。

“你来公布答案吧!”廿廿此时已然坐到了桌子上,手中高高举着刚刚被自己挑中的那只螃蟹,双脚悬空前后晃荡着,兴高采烈地说。一张小脸兴奋得有些绯红。

朱瞻基则坐在旁边,微微仰头注视着他,嘴角含笑,眼中满是宠溺与温柔。在这偌大的紫禁城中,恐怕也只有廿廿一个人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坐到皇上的餐桌上了。

廿廿却注视着孙碧薇,期待着她的答案。起初,廿廿只是为了帮孙碧薇解围,而此时,她自己已然觉得这个“游戏”当真有几分意思。

那孙碧薇却看了看朱瞻基,只见朱瞻基微微向她颔了颔首。她便似得了军令一般,走上前去拿过廿廿手中的螃蟹,只瞧了一眼。只见周围的太监宫女无不凝神屏气地注视着她,满眼期待。

“这一只是公蟹。”孙碧薇大声道,语气中却着实透着几分威严。

这句话说完,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赢了的兴高采烈,输了的垂头丧气。廿廿从桌子上跳下来,牵着朱瞻基的衣袖,说道:“你刚说这些螃蟹不能多吃,我们也吃不掉这许多,不如赏了那些输了的人吧,免得他们一个个失望得都要哭鼻子啦!”廿廿说着,笑嘻嘻地瞧着朱瞻基,带着几分俏皮,几分祈求。

朱瞻基一颗心似是要融化了一般,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连口中说出的话都是香甜的味道,眼中的光都似春日里的暖阳一般。

“廿廿说可以自然便可以。”他笑着对廿廿说道,随手抓起廿廿的小手握在手中,已然忘了自己皇帝的身份。此时,孙碧薇却走了过来,冲着朱瞻基和廿廿拜了一拜说道:“让奴婢为皇上和廿廿姑娘先挑两只最肥的母蟹,可好?”

朱瞻基此时依然沉浸在与廿廿在一起的欢喜之中,随口说了一声好。

那孙碧薇挑了蟹,在小德子的耳边轻语了几句,小德子立刻派人去办。不一会儿,小太监拿来小钳子、小镊子等。那孙碧薇也早已净了手,不一会儿,便将一只蟹的蟹壳与蟹肉、蟹黄分离得干干净净。众人见了,无不惊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碧薇,你这手艺不错啊!”廿廿笑道,又转头对朱瞻基道,“是不是该赏呢?”朱瞻基的眼光却不离廿廿,依然温和地说道:“你说赏便赏吧。”对小德子道:“便也赏她一片金叶子吧。”说着,又看了孙碧薇一眼,淡淡地说道:“朕看你细心周到,以后就留在这里伺候廿廿姑娘吧。”他说着,又对廿廿道:“可好?”这两个字,却满是温柔。

廿廿浑不在意地说道:“都好。”说着,已然拿起筷子吃起蟹肉来。孙碧薇忙道:“姑娘吃的时候要蘸些姜和醋,才好去掉腥气和寒气。”说着,将放了姜和醋的小碟子向廿廿面前又推了推。廿廿点了点头,冲着朱瞻基道:“果真好吃,你也尝一尝。”

朱瞻基只是看着廿廿微微地笑,却不动筷子。

“下个月十五便是好日子,咱们便将册妃大典办了好不好?”朱瞻基的眼神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在他身边伺候了十多年的小德子,都从未见过朱瞻基脸上露出过这样期待的神情。

晚风吹过,送来一阵桂花的香气。

“好呀!好呀!”廿廿竟是不假思索地说,“这个什么册妃大典听起来定是个很大的仪式,到时候又有一场热闹看啦!”她原来竟是不知道朱瞻基在说什么,只当是能看热闹。

朱瞻基听了,当真是哭笑不得。一旁的太监宫女也都使劲憋着笑。

“是朕要封你为皇贵妃。”朱瞻基握住廿廿的手,耐着性子说道,“朕本是要封你为皇后的,不过现在时机还不到……”他说着,眼前出现了张太后那张冷峻的脸,赶忙厌恶摆了摆手,又道,“下个月先封你为皇贵妃,已经是这宫里最高的妃位了,待……待后面朕再慢慢想办法给你皇后之位,可好?”他本想说“待你生下一儿半女”,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似是怕会吓到廿廿。

“什么是皇贵妃呢?”廿廿微微皱着眉头问,“是要像丽妃和顺妃她们那样每日里都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还要每天都顶着重重的头饰,坐着步撵板着脸在宫里来来去去,坐着就要安安静静地坐着,站着就得规规整整地站着,也不能和小宫女们追着跑了,也不能大声说笑,也不能日日去花园里玩闹了。”廿廿说着,语气里显然透着不乐意。

朱瞻基哑然失笑,忙道:“不是的,你自然与她们不同,不用守着宫里的这些规矩,现在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就行。”

廿廿听了,又皱起小小的眉头嘟着小嘴道:“那这皇贵妃又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基被廿廿问得身上都微微冒了冷汗出来,难道是要让他当着这么多太监宫女的面去和廿廿解释要如何当皇上的妃嫔,要如何侍寝吗?那些站在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早已憋笑憋得满脸通红了,如今听廿廿问了这个问题,更是都不敢向两位主子直视,眼光都不知道放到哪里为好。

“皇贵妃便是要与我成亲,做我的妻子,你懂了吗?”朱瞻基虽然觉得微微有些窘迫,但依旧耐着性子向廿廿解释,“我们两个便是要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他说这话时,情真意切。

却不料廿廿忽地似是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沉吟道:“成亲……天哥……廿廿要与天哥成亲……”她这两句话一出口,朱瞻基立时脸色大变,握着廿廿的手忽地握得更紧了,似乎生怕她会跑掉一般。

不料这一用力,却将廿廿弄疼了,廿廿忙抽出了手,一脸茫然地看着朱瞻基:“我刚刚好像想起了什么,这一下子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说着,使劲捶着自己的头,脸上现出哀戚之色,“我只记得天哥,你一说成亲,我便记起了天哥。但天哥到底是谁?与廿廿是什么关系?”廿廿说着,抬起脸来看着朱瞻基:“你帮我找到天哥好吗?廿廿想知道我唯一记得的这个人到底是谁。我的大脑一直都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天哥这两个字,和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廿廿顿了顿,双眼茫然地望着那一片枯黄褶皱的荷叶,眼中映着一池的萧索与凄然,“只有找到他,才能解开我心中的疑问吧。廿廿也才能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走,而不是这样糊里糊涂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廿廿说到这里,声音委屈得已然有些抽噎。

“你虽然看不到过去与未来,但让朕拉着你一起走,不好吗?”朱瞻基又抓住了廿廿的手,“我会一直紧紧抓着你,你只要在我身边,朕便会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你只要相信我就好。”朱瞻基眼中闪着热烈又渴求的光芒,但已掩不住那语气中的焦躁。因为他心中明白,只要廿廿想起尹天旷,她便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而更可悲的是,她又何曾属于过自己。

“我相信你。”廿廿说这句话时并不迟疑,朱瞻基忽地只觉得踏实了一些,不料只听廿廿又道,“但我真的想找到天哥,我觉得我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一直向下沉啊沉啊,我真的想浮上水面看看,真实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真实的世界就是,你与朕一直青梅竹马,是朕早已认定的皇后。那个天哥,只不过是你受伤昏迷期间出现的幻象罢了。”朱瞻基说这几句话时,似是换了一个人,面无表情,语气似秋风般寒冷。

廿廿听了这话,张了张嘴,不知再说什么好。只是低下头,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那我明日自己出宫去找好了。”廿廿的声音很轻,却似利刃一般绞着朱瞻基的心。

“好!”朱瞻基终于投降了。他对廿廿深深的爱,和对这份深爱能够得到回应的期待,便注定他会投降。“朕会派人去找。”他说这句话时,心中却燃起了另外一个想法,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尹天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并不知道要去往何方。当年心中向往的所有地方,都是设想了和廿廿一起去的。如今,斯人不在,形单影只,去到哪里又有何意义呢?

路过一个集市时,他买了一只青铜色的面具,此后便一直戴在脸上。他不想再以真面目示人,自从失去了廿廿之后,他便已然不再是他了。是另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不知不觉,尹天旷已然走到了大明边界之地。这一日,他感到有些口渴,看到路边有一个小酒馆,便坐了下来。

说是酒馆,其实就是几根木头撑起了一片棕榈叶铺的顶子而已。时值秋日,这里却依旧湿热非常,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穿着露着胳膊的短卦,带着大大的斗笠。

天边,滚着乌蒙蒙的一大片灰黑色的云,似末日来临前的天空。

“小二,来一斤酒!”尹天旷低低地喊了一声,却正赶上天边一声响雷,将尹天旷的声音盖了下去,正在忙着照顾客人的店小二并没有听到。

尹天旷等了一会儿,见没人理他,声音又提高了些:“来一斤酒!”这个小酒馆里只有一个小伙计忙前忙后,此时他正在后面给客人备菜,而酒馆里的其他客人正吆五喝六地猜着拳,十分嘈杂,那小二又没有听到。

尹天旷见叫了两次都没人应声,心中火起,蓦地一下站起身来,将拳头重重地敲击在木桌上。只听一声闷响,木桌碎成两半,桌上的茶碗掉在地上,“哐啷啷”滚了一地。

座下众人都惊呆了,特别是尹天旷那一张带着古铜色面具的脸,更吓坏了不少人。喝酒猜拳之声戛然而止,只听到一声声“咕噜噜”的闷雷。

天色瞬间暗了下来,午后的时辰却犹如黄昏一般。

那店小二赶忙从后厨跑了出来,看到这个场面,忙贴上前去想要道歉,还未开口,却只听到一个声音冷冷道:“大敌当前,你空有一身力气与武功,不去杀敌灭寇,却只在这里耀武扬威,吓唬这些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岂是大丈夫所为?”

尹天旷自小到大,何曾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不由怒从心起,朝着说话之人瞪视过去。只见那人瘦小的身子,一身灰色儒袍,头上带着一顶方形儒巾,作最寻常的书生打扮。那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长相甚是普通,若不是他“胆敢”对着尹天旷这个“暴戾的怪人”说了这样一句话,肯定无人会注意到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尹天旷紧紧握着拳头,一双俊朗的眼睛自面具后面射出寒光,没有人敢与他对视,也没有人敢说话。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就如那黑沉沉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大哥哥,能给点吃的吗?我好久没吃东西了。”忽地,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不大,此时此刻在却如响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惊,担忧又怜悯地望着那个小女孩儿。

只见那小女儿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瘦小的身子,身上穿的褂子和裤子都肥大了些,显然是别人穿剩的衣服,上面还打满了补丁。

尹天旷朝着那小女孩儿望去,只见她尖尖的下巴,头上扎着寻常女孩儿扎的双丫髻,头上和脸上都挂满了灰土,看不清面貌,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十分明亮,流淌着渴望的光芒。

这个小女孩儿比之刚才骂了自己的读书人更让尹天旷有些措手不及。尹天旷本来是一个极其会和其他人打交道之人,不仅武功高强,嘴上功夫也十分了得。但自从认定了廿廿“去世”之后,他几乎再没有与其他人交流过。在他眼中,那些来去匆匆的身影与脚下的草木和耳边呼呼的风声并无二致。

尹天旷愣了一愣,那女孩儿的眼睛长得十分漂亮,似一汪泉水般清澈见底。他想起了廿廿,应该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廿廿,此时只是又忆起了而已。

尹天旷回头望了望,想给那个小女孩儿找点吃的,却见身后那些酒客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惊恐,眼睛里现出厌恶又恐惧的光芒。

尹天旷忙地回过头去,只见一队皮肤黝黑、穿着短卦短裤的人走了过来,这些人头上都裹着深色的头巾,手中拿着长矛剑戟。原来是一队安南士兵。

尹天旷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大明与安南的边界。他又随眼望去,只见到处都是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之人。这样的人他之前也见的很多,但当时都只是视而不见罢了。

那队越南士兵大咧咧地走进小酒馆,那些正在吃酒的汉人忙不迭地都离开座位躲了开去,只有那个之前“骂”了尹天旷的书生,还兀自自斟自饮地吃酒,连正眼都不看那些安南士兵一眼。

那些安南士兵乱哄哄地坐下,操着一口安南话向那店小二嚷嚷着。那店小二听不懂,但知道他们定然是在要酒要菜,只得点头答应着,赶忙去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一会儿,那店小二端出一坛坛米酒出来,和几碟下酒的小菜,不过是些鱼虾果蔬之类的。那些安南士兵吃的高兴,竟唱起歌来。那歌声随着风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却似风在哭泣。

不一会儿,那几坛米酒便被那些安南士兵喝光了。又向店小二嚷嚷着要酒,那店小二一边摇着头,一边摊开手,表示已经没有酒了。那些士兵突然勃然大怒,指着那书生的桌子,嘴里嚷嚷着安南语,似乎是在说这个书生桌子上有酒,我们为什么没有酒?

那店小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既不明白这些黑黝黝的安南兵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时愣在了当地。忽地,一个喝多了酒的安南士兵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两眼放光,他向前走了两步,一只黝黑的大手倏忽间伸了出去,似一只鹰隼般,一把抓住了那个似小鸡般瘦弱的小女孩。

“啊!”那小姑娘惊叫一声,颤抖的声音就似一只饿着肚子的猫一般,丝毫没有威慑力,反而更惹了那士兵征服的欲望。

那士兵开始撕扯女孩儿的衣服,众目睽睽之下,就如一阵肆虐的暴风雨在蹂躏着柔嫩的小草。那小草根本没有丝毫能力去反抗,或者说还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一双大大的乌黑的眼睛流淌着惊恐。忽地,只见一道银光闪过,紧接着一抹鲜艳的红,两个什么东西忽地掉到地上。有人大叫一声,那声音中满是惊恐与痛苦。原来是尹天旷用利剑砍下了那双非礼小姑娘的手。

这变故一出,只见那一队正在喝酒吃菜的安南士兵瞬间“呼啦啦”都站了起来,一阵银光闪烁,每个人都从腰间抽出斩马刀来。而这一瞬间,尹天旷已伸手将那小姑娘揽到自己身旁。周围的百姓大气都不敢出,远远地躲着看热闹。只有那灰袍书生,依旧自斟自饮,仿佛既听不到那电闪雷鸣,也看不见这刀光剑影。

那些安南士兵见尹天旷只有一个人,口里嚷嚷着冲上前来,手里执着银光闪闪的利剑,一条条银蛇一般。尹天旷面具后面的脸却丝毫没有表情,只见他将折扇一挥,只听一阵“铛啷啷”的声音,一条条“银蛇”似被点了死穴般都落到了地上。那些安南士兵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兵器是如何被打落的。

而这时,那书生才第一次抬起头来,正视了尹天旷一眼,眼神却十分复杂。

又一阵闷雷响起,似天与地的低吟。狂风撕扯着尹天旷白色的长袍。这一瞬间,他想起了那日狂风暴雨中,赶去汉王府去看廿廿。那日,风也似今日这般狂躁,雨,更是肆虐无边,而他心中却溢满温暖。如今呢?只有无边的寒冷,甚至是连温度都早已感觉不到的麻木。

伴着闷雷声,那些安南士兵又举着兵刃杀了过来。在尹天旷看来,他们便似木偶一般笨拙。折扇挥舞当中,那些人纷纷倒地。众越南兵见势头不好,心中却又十分不甘,于是捡起兵刃转而向尹天旷身边的小姑娘招呼。尹天旷见状,一把将那小姑娘抱起。只觉那瘦小的姑娘轻飘飘的,直似一根羽毛一般。

尹天旷左手抱着那个小女孩儿,右手依旧挥舞着折扇。对方人多,他不愿恋战,于是招招见血,不一会儿,那些越南兵倒地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汉人平日里没少受这些安南兵的欺侮,此时见尹天旷将对方收拾得狼狈不堪,不由十分解恨,都凑上前来往那些被打得不得起身的兵丁身上扔石子,口中骂着那些安南士兵曾经犯下的种种罪行,声泪俱下。有的人更是围到了尹天旷周围,磕头作揖,叩谢连连。尹天旷也不拒绝,也不回应,只是怔怔地望着远方。而远方除了滚滚的乌云和海浪一般在狂风中翻滚的树林外,却也毫无其他。

忽地,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金面大侠!”紧接着,众人都纷纷地跟着喊起来。那些贫苦人乌拉拉跪了一片,竟对着尹天旷顶礼膜拜起来。

尹天旷不愿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依然面无表情,不言一语,转身欲走。忽地,只觉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震动。尹天旷以为遇上了地震,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只见远处乌压压的一片,却不是乌云。

“安南兵来了!”“是安南人!”“安南人又杀过来了,快跑啊!”……

这边的汉人一时间都乱了起来,嘴里一边乱哄哄地喊着,脚下一边乱哄哄地跑着。只见那天边的“乌云”越来越近,脚下大地的震动也越来越强烈。尹天旷极目望去,只见是乌压压一大群安南兵骑着大象正向这边赶来。

看着这大队的安南兵和慌乱的汉人,尹天旷不由微微皱起眉头。他内心遁世已久,这几日虽然经常看到一群群衣衫褴褛的流民,但却也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应该说他并不关心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黎利叛变之后,这交趾的百姓复又陷入水火之中了。”尹天旷回过头,说话的却是那个一直面不改色、自斟自饮的书生。不知何时,那书生已经走到了尹天旷身边。

“黎利”“交趾”,久不关心政事,这些词在尹天旷听来十分陌生,但他已然猜到大致情形了。那安南国臣服大明之后,经历了胡氏篡国、领土纷争等一系列争端,一直都不甚太平,如今有人反叛倒也并不让人意外。

“大家向南,往昌江城去!”忽地,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竟然又是那个书生。别看他身材文弱,不想声音却十分洪亮。那书生说着,便带领着这些百姓向南走去。“你断后。”那书生这话却是对着尹天旷说的,语气不容反驳。尹天旷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眼神犀利又带着几分复杂。

只见那大队的安南士兵越来越近,天上的闷雷也“轰隆隆”地越来越响。忽然,仿佛就在一个瞬间,黄豆大的雨点倾盆洒了下来。天地之间一片混沌,雨点打到棕榈叶上的声音似乎将其余一切声音都遮盖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雨下的正大,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朱瞻基上完早朝便急匆匆赶回乾清宫。倒也没有什么万分紧急的事,他只是怕下雨天廿廿一个人在屋子里会闷。不过这件事对于朱瞻基来说,可能就算得上是万分紧急了吧。

朱瞻基自小在爷爷朱棣与父亲朱高炽的悉心教导下长大,自小又常随朱棣出征大漠,经历过许多生与死的大场面,又在皇家的夺嫡之争中经受多年的考验与洗练,当真是小小年纪便十分的成熟稳重,对政事有着精准的把控与判断,对人心也洞若观火,同时又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十分具有君王风范。

而自从“捡”回了廿廿之后,朱瞻基却似变了一个人一样,或者说是在对待廿廿相关的事情上似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个一往情深的情郎。这一方面纵然是因为对廿廿的深情,另一方面,其实他如今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少年而已,多年皇长孙、皇太子,和如今帝王的身份让他不得不表现出远超出同龄人的成熟与睿智,但他何尝不羡慕普通人放纵的情爱与无拘无束生活。或许,他也是想借着廿廿来放纵一回自己的真性情吧。而这种放纵,对于皇帝来说,是最无伤大雅的一种了。

朱瞻基快步回到乾清宫,迫不及待地迈过西厢房高高的门槛,而此时房间里却空荡荡的,只有两个洒扫的小太监。朱瞻基一愣,心中蓦地一凉,忙问那两个小太监道:“廿廿姑娘呢?”他说这话的声音有着旁人听不出的微微的颤抖。其实在“捡”了廿廿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在担忧着这一天,若廿廿哪天真的想起了“天哥”是谁,她终是要离开自己的吧。即使他贵为高高在上的帝王,即使这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而那颗心却终是不属于他的。仿佛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一样,总是要还回去的。

“外面突然下了大雨,姑娘怕新种的梅树被雨淋坏了,去园子里给梅树遮雨去了。”一个洒扫的小太监说道。

“这么大的雨,你们让她去园子?为什么不拦着?”朱瞻基又急又气,却不待小太监回答,便转身出了西厢房,向御花园快步走去。小德子在后面为他打着伞,紧紧跟着他。但那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还未走两步,朱瞻基的下半身已经全部被淋湿了。黄色的龙袍被浇成了棕黄色。

不一会儿,朱瞻基便来到御花园,只见浮碧亭旁,廿廿正带着众宫女给一小片梅树遮盖厚厚的毡布。孙碧薇则在廿廿身后为她打着伞,还时不时地拿着丝帕为她擦拭脸上的雨水,只是那帕子早已湿透了,也只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朱瞻基见状,快步走过去,不由分说一把抢过廿廿手中的毡布交给身边的小德子,皱着眉头说道:“这么大的雨,淋坏了怎么办?”

廿廿却不看朱瞻基,一双美目只是盯着那一枝枝刚刚插入泥土中不久的梅树,口中道:“是啊,这么大的雨,把它们淋坏了可怎么办。”

朱瞻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小德子道:“你给廿廿打着伞,别让她淋着了。”说完,又从众人手中拿过毡布,指挥着随他同来的小太监一起为梅树遮雨。小德子见皇上淋雨,却又不敢不听皇上的话不为廿廿打伞,而为皇上打伞,心中急的似猫爪一样。却不想这时廿廿从孙碧薇手中拿过一把伞来,走上前两步,在朱瞻基的头顶上为他撑了起来。

朱瞻基只觉得一阵熟悉的味道萦绕在身边,头顶上的雨突然小了很多,转头一看,却是廿廿正冲着自己微微地笑着。他的心在这一瞬间被暖的化开了一般。

流民都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接连护送进了昌江城。尹天旷站在城墙上,透过雨幕看着那大队的安南兵,如巨浪一般席卷而来。守城的士兵们一个个似木头一般矗立在风雨中,严阵以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安南人有大象,但这城门,我们也一定要想办法保住!”尹天旷转过头,说话的正是那个瘦弱的书生,而此时他已然绒衣战甲,一脸凛然。

那“书生”见尹天旷在看自己,冲他拱了拱手说道:“在下乃昌江城的守城将领李忠,今日还要多谢金面大侠帮助在下及时护送这些流民到城里,不然便又是一片尸横遍野。”他顿了顿,又道:“不知大侠如何称呼?”

尹天旷淡然说道:“无名之辈而已。”说着,又转过头去看着城外那席卷而来的安南兵。大军压境,乌压压的一片,眼见便要逼近到城下。

“安南兵素喜用大象攻城。却也有克敌之法,若是不下雨,便可用火攻破解,只是这瓢泼大雨,火把根本点不着。”那李忠有些担忧地说。

尹天旷听到这里,心中不由隐隐讥笑他无胆无谋。忽地,只听到李忠提高了声音对身边的兵丁大声说道:“不论如何,誓死守卫昌江城!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这一声大吼,倒是吓了尹天旷一跳,没想到这个看似瘦弱的书生,嗓门儿倒是不小。只见所有守城的士兵都一齐大喊起来:“誓死守卫昌江城!城在人在!城破人亡!”那声音,震慑山野,与头顶的雷声上下呼应,犹如排山倒海之势,一时间不由让人热血沸腾。

尹天旷忽地从身边守城的士兵身上卸下一桶箭,一只弓来。一跃便跃到了城墙的最高处。守城的众士兵,包括李忠都诧异地看着他。只见尹天旷一把抽出两支长箭,麻利地搭弓上弦,对着那大队的安南兵远远地射了过去。众人不由都惊得呆了,一是为了尹天旷那一次射两箭的技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安南兵尚在远处,这一箭,这里无论何人都没有这等臂力能够射到敌人的。但众人又不由想到,安南兵如此众多,即使能够射杀敌人,这样离着老远地射杀却又有几分杀伤力呢?难道是想先用双箭齐发的功夫杀一杀对方的军威?

李忠心中想着,不由紧紧盯着那飞出去的羽箭。

忽地,众人只听“嗷”的一声惨叫声远远传来,对方军阵立刻乱了起来。只见一只大象痛苦地挣扎着,已然将身上的安南兵颠到了地上。那只大象一面痛苦地呻吟着,柱子一般的四肢巨腿一面胡乱地踩踏,不一会儿,不少安南兵已然丧命在它的脚下。而它的双眼上,则插着两只羽箭,两行血水似红色的泪一般汩汩流下。

众人这才看懂,原来尹天旷是用箭来射瞎大象的眼睛以破象阵。而只在这一会儿的功夫,尹天旷已经连放多箭,一头头大象接连失控,对方军阵的乱象已然不可控制,无数安南兵被大象踩踏致死。一时间尸横遍野,哀嚎声、呻吟声、惊恐声夹杂在滚滚的雷声之中。雨水,冲刷着这一切,旁边的那条小溪,渐渐被染成了红色。

安南军中大乱,开始向后撤退。

李忠看准时机,冲着身边的士兵大吼一声:“开城门,追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众人得令,守门的士兵用力推开城门。其他明军列队整齐,跃跃欲试,准备出城追敌。这些明军已然与越南兵交战过无数次,不少兄弟死于安南人的剑戟之下,如今看到安南兵狼狈撤退,正是打击敌人的好时机,积攒了好几个月的愤懑悲痛与憋屈,都要在此刻发泄出来。

伴着一阵“吱呀吱呀”沉重的开启城门的声音,明军的兴奋也提到了顶点,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与安南兵生死一战。

尹天旷依旧站在城头,不发一言。他极目远眺,透过厚厚的雨帘,一片望不见尽头的黑暗。

忽地,只见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大声喊道:“大帅有令,关闭城门,不得追敌!”众人都是一愣,以为听错了,却只听那人又一遍遍地喊道:“大帅有令,关闭城门,不得追敌!大帅有令,关闭城门,不得追敌!”

李忠一听,紧皱起眉头,一把抓住那个士兵的衣领,圆瞪着双眼低声吼道:“你说什么?”

那士兵吓得激灵一下,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我说的,是大帅有令,不许追敌。”

李忠怒道:“敌人溃不成军,此时正是剿灭安南军的好时机,我军已然接连溃败了好几次,此刻正是杀敌建功,重振军威的好机会,大帅为何不许追敌?!”李忠气势汹汹,两只铜钱一样的眼珠子直要瞪出血来。

那士兵被李忠的气势吓懵了,浑身微微哆嗦着,一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此时,又一个士兵跑了过来,一边跑着一边口中大声道:“大帅有请李参军与金面大侠!”

廿廿果真病了,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却怎么也睡不踏实,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一张小嘴也失了血色,像干枯的玫瑰。朱瞻基坐在廿廿床边,双手紧紧握着廿廿的一只手,只觉得那只手又湿又冷。他满眼的怜惜,又满目的焦急。

床榻边,太监、宫女跪了一地,一个个颤颤巍巍,连头也不敢抬。

“外面雨下这么大,你们如何不看好姑娘,竟放她出去淋雨!”朱瞻基的火气似那夏日午后的骄阳一般,灼得那些太监宫女一阵阵冒着冷汗。他们从未见过皇上发过如此大的怒火。他们发觉,自从这位廿廿姑娘进宫之后,这位皇上的性情发生了很大变化。过去是轻易不露喜怒之色,如今对其他事情还好,只要是有关廿廿的,便常常大喜或者大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那些太监宫女低着头,不敢反驳半分,只是不停地说着“奴才万死”。

“是……是我自己要出去的,怪不得他们……”廿廿忽地张口说道,她半睁着美目,望向朱瞻基,虚弱地一笑,“你别怪他们了。”

廿廿这一笑,朱瞻基当真是心疼万分,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你明明知道自己身子弱,为何还要出去淋雨,万一再大病一场,可要朕……如何是好。”他本想说“可要朕怎么活”,临时却改口道“可要朕如何是好”。

“那些梅花是我才种下的,若是被雨淋了……咳咳”廿廿说到这里,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朱瞻基忙将她扶起,轻轻拍着她的背,口中心疼地说道:“好好好,朕都知道,朕都知道,以后别再这么不爱惜自己了就好。”

“那你……也不怪他们了?”廿廿稍稍平复了一些,又赶忙问道。

“只要你没事,朕便不罚他们,可好?”朱瞻基将廿廿轻轻放到床上躺好,随后又道:“你少说些话,多休息休息吧。”

廿廿轻轻点点头,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发现朱瞻基依旧坐在床边,定定地望着自己。

“你回去忙吧。”廿廿轻声说道,“我没事啦!”

“朕不忙,朕守着你。”朱瞻基温和地说道。他说着,又拉起廿廿的手,放到脸颊上轻轻蹭着,又放到嘴边轻吻了一下。

廿廿的脸蓦地红了,使劲想抽回手,无奈病中虚弱,力气太小。朱瞻基却也是紧紧抓着廿廿那只手,怎么也不肯放,心中暗暗道:“这次,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尹天旷本不愿去见什么大帅,只是此时大雨倾盆,这昌江城外不是茂密的丛林,便是大批的安南军队,他一时也实在没什么其他去处。又见这李忠实在也是有些“可怜”,于是便同他一起去了。

这“大帅府”离城门甚远,两个人一路走去,那昌江城内的百姓都整整齐齐地站在路边,表情凝重地目送两人走过。两人每过一处,那路边的百姓便躬下身子深深地冲两人鞠躬,两人走一路,那路边的百姓便也行了一路的礼。

原来这昌江城被安南兵围困日久,城内兵困粮匮,多亏李忠几个月来带兵一力守护,这才坚持在敌人的几次攻城中坚持到现在。今日是安南兵攻势最猛的一次,安南兵的首领黎利亲自带领大军来攻,人数是守城兵将百倍有余,加上象阵当前,当真是势在必得。怎知却又来了一个尹天旷,一斛箭,一只弓,便将这安南人引以为傲的象阵破了。这昌江城的百姓本来以为今日城门必破,抱着家破人亡、必死无疑的念想,如今却起死回生,怎会不对尹天旷感激涕零。

尹天旷在路上走着,见到当地民众对自己这样毕恭毕敬,眼中流露着无上的崇敬与感激,也不由心有所动。走到半路,忽地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子站在路中间,尹天旷与李忠仔细望去,却是之前在小酒馆向尹天旷讨饭的那个小姑娘。

两人不由站住身,向那小姑娘望去。那小姑娘怯怯地望向尹天旷,一双大眼睛似两点秋日的晨露,清澈见底,却也隐隐透着一丝寂寞与清冷。那小姑娘什么也不说,只是上前向着尹天旷走了过去,走到尹天旷面前,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那目光中的清冷忽地化为融融暖意,流淌着丝丝的依恋。

“这孩子的亲人都被安南人杀死了,无依无靠的,也是可怜。”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说道,语气中泛着同情与无奈。

“大哥哥,我会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留下我伺候你好不好?”那女孩儿的眼中闪烁着渴望。

尹天旷本欲拒绝,但一瞥女孩儿那双流淌着渴望的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廿廿,尹天旷鬼使神差般忽地改了口,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果儿。”

尹天旷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随我来吧。”

果儿一听,脸上瞬间绽放出春花般的光彩,嘴上却只答应了一句“好”,便跟在尹天旷身后,像已然相处了好久般自然。

不一会儿,几人便来到大帅府,被府丁请到客厅等候。丫鬟献上茶来,尹天旷坐下,端起茶来不紧不慢地喝着。李忠却坐立不安,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口中念叨着“再不追就要晚了”“怎么还不出来”。果儿则站在尹天旷身后静静地凝视着他。在她眼中,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尹天旷一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一会儿,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嗲声嗲气道:“大帅,别走嘛!”那尾音拉得似蜜糖一样又长又嗲,声音中带着七分撒娇,三分不舍,十分的娇媚。李忠乍一听,身上不由打了个激灵。尹天旷则面不改色,依旧低头喝着茶。

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本帅去去就回,去去就回,乖!”前面的“去去就回”四个字带着几分讨好,还有几分不耐,最后一个“乖”字则透着十分的敷衍。话音刚落,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只见那人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胖,一个似怀胎六月的大肚子向前面撅挺着,紧紧地箍着一条深色的腰带。那人却没穿官服,只穿了家常便服,皮肤白净,脸上带着几点麻子,眼睛不大,鼻子扁平,下颌上留着三寸的小胡子。

那人进屋之后,抬眼朝着尹天旷与李忠两人打量了一下,目光最终落在了尹天旷身上,开口说道:“这位便是金面大侠?”

尹天旷也不起身,也不答话,只朝那人点了点头。原来来者正是御封的征夷将军王通,专门自京师帅军平定安南黎利之乱。

“大帅!”还未等王通再开口,李忠便抢先说道,“此时安南军大乱,众士卒士气大减,溃退无状,正是将之一举剿灭的好时机,属下恳请帅军追敌,并愿立下军令状,不夺黎利首级,忠便提头来见!”他说这话时气势高昂,神情激动,急迫之情溢于言表。

那王通背着手静静地等着李忠说完,却只回了两个字:“不可。”

李忠急了,一张脸憋得通红,问道:“如此良机却要白白错过,却是为何?!”

那王通整了整长袍,缓缓坐到红木官帽椅上,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安南人生性狡诈,多次以逃兵诱我军深入险境,这次怕又是黎利那奸人设的陷阱……”

尹天旷听王通说了这话,不由轻蔑地一笑。那王通却没有发觉。李忠则更急了,忙解释道:“大帅,属下敢以性命担保,此次绝对不可能是安南人设的陷阱,若不是有金面大侠在,昌江城此时怕已被安南人攻陷了,此次我们击退安南兵极是侥幸。那安南兵几十倍兵力于我军,怎会再玩什么诱敌深入的把戏?”

王通也有些急了,沉着脸道:“那黎利狡诈异常,怎能以常理揣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昌江城兵力有限,若敌人果真设下埋伏,那这几个月来的坚守便都功亏一篑了。到时候你拿什么与朝廷,与皇上,与这满城的百姓交代?”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辞色已然稍显严厉。

李忠则似乎对上司的脸色视而不见,丝毫不让地说道:“但若此时放虎归山,不仅昌江城早晚会陷落,这安南大大小小的城池都将落于贼手。大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这也不过是求一时安逸的掩耳盗铃而已。”他说到这里不由冷笑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那王通脸色立时就变了。原来王通初到安南时,曾在应平之战中于宁桥一带中过黎利的埋伏,死伤惨重,此后便益发地胆小。

“李忠,你对上司如此不敬,就不考虑自己的前程吗?!”那王通红着脸怒道。

李忠冷笑一声道:“连疆土都要被外族侵占了,老百姓备受欺凌,自己的前程算个屁?”他说完,竟是不再理会王通,径自甩甩袖子走了。留下王通一个人瞠目结舌,被气得连连跺脚。

而此时尹天旷对这个李忠内心倒是起了几分敬佩之情。他见王通与李忠两人之间闹得十分尴尬,不由站起身,向王通拱了拱手道:“在下便也告辞了。”说着,便想走。不料王通却一伸手,将他拦住了,说道:“金面大侠慢走。”

尹天旷皱了皱眉头,停住了脚步。只听王通继续说道:“今日昌江城大敌当前,却能侥幸逃过一劫,全靠了金面大侠,本帅在此要替全城的百姓向金面大侠表示感谢!”

尹天旷摆摆手道:“顺手而已,不必挂怀。”说着,又要走。果儿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王通忙又叫道:“大侠留步!本帅是想请大侠留下一起抗敌。”见尹天旷略微迟疑了一下,王通忙又说道,“金面大侠武功盖世,单枪匹马便破了安南军最厉害的象阵,当真是国之栋梁,民之救星。当下正是国家危难之时,这边境的百姓正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还望金面大侠能挺身而出,救大明一救,救百姓一救!”

尹天旷的脸被面具盖着,看不到表情,说话的声音却冷冷的:“那是你们当官的该操心事,小人只是一介草民,恰巧路过而已,如何能堪此大任。”

王通忙道:“能能能,当然能。”见尹天旷依旧没有要答应的意思,他赶忙又道,“大侠放心,待平定安南之乱后,王某定会向朝廷请命,为大侠加官进爵!”见尹天旷依旧不动声色,王通转了转眼珠,瞥见尹天旷身后的果儿,笑了笑,凑近了小声道:“不仅是高官厚禄,王某人府中还蓄了不少歌妓舞姬,可以任大侠挑选。”

尹天旷开始还耐着性子听王通说话,这话一出,连一句招呼都不打,便径直向外面走去。果儿紧紧地跟在后面,王通也急忙跟了出去,口中道:“大侠到底想要什么,尽管开口,王某一定竭尽全力,只要大侠能留下来。”尹天旷忽地站住了,转过头定定地看着王通道:“我想要死人复生,你能吗?”

王通听了这话愣住了,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而这一会儿,尹天旷已然走到了大门口。尹天旷推开府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了。只见这大帅府门口密密麻麻地站了无数百姓,见了尹天旷走出来,都齐刷刷跪到了地上,口中喊着:“多谢金面大侠救命之恩!恳请大侠留下!恳请大侠留下!”那声音似潮水般一阵阵涌来,重击着尹天旷的胸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今日,若不是金面大侠,咱们全城的百姓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其中一个人说着,拿出一个大篮子来,里面放着一些银光闪闪金光熠熠的器物,接着道,“这里连年打仗,那些贪婪暴戾的官吏和安南人将咱们搜刮的也差不多了,如今我们只剩下着这一点点稍微值钱的东西,大家凑了一凑,希望能够给金面大侠当月响,我们全城百姓恳请金面大侠能够留下!”说到这里,其余的无数百姓又跟着一起喊了起来:“恳请金面大侠留下!”那李忠也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尹天旷看着那一筐金白之物,显然是这些百姓最后的一点家当了,他忽地心头一热,开口说道:“请大家放心,我留下便是了。”说着,指了指那一篮子的金银之物道,“至于这些,便不用了,还是留着做军饷吧。毕竟只靠尹某一个人,也是打不退安南军队的,还是要靠千千万万的我大明的勇士。”

在朱瞻基的悉心呵护下,廿廿的身子一天天好了起来,竟是还比往日稍稍胖了一些。这一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朱瞻基心情大好,下了早朝便带了廿廿来御花园赏菊。但赏菊对于廿廿来说,有些过于安静了,她看了一会儿便失了兴致,嚷嚷着要玩捉迷藏。

朱瞻基先是愣了一愣,随后笑道:“好,朕也许久没玩过捉迷藏了。”

廿廿拍拍手道:“好!”说着,拉起朱瞻基的手,朱瞻基只觉得一股暖流自手掌徜徉到心中,全身都暖洋洋的。廿廿将朱瞻基拉到一处假山前面,让他背过身子,说道:“你从一数到一百,不许偷看哦。”说完,见旁边笑眯眯的小德子,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别人看到了也不许告诉他,不然就算输。”小德子连忙摆摆手笑道:“小德子不敢说,不敢说。”

“好,那我藏起来啦!”廿廿说着,远远地跑了开去。瞅见一个假山,便矮身钻了进去。她之前早就注意过,这座假山中有一个山洞,正好可以藏身。

岂料廿廿刚刚进山洞,只见一个身影正背对着自己,也是做宫女打扮。廿廿却不害怕,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低声道:“你也在这里和他们玩捉迷藏呢?”那宫女被人突然从后背拍了一下,猝不及防,“啊”地一声大叫起来。廿廿怕被朱瞻基发现藏身之处,忙伸手捂住那宫女的嘴,口中焦急地低声道:“不要叫,不要叫。再叫就被发现啦!”

“再叫就被发现了”这几个字似乎格外管用,那宫女果真就不叫了。

廿廿借着山洞外洒进来的阳光朝那宫女望去,只见她大概十一二岁年纪,皮肤黝黑,大大的眼睛,朝天鼻,厚嘴唇,一头秀发倒是乌黑锃亮。

廿廿无意中朝洞内一瞥,只见里面摆着一幅画像,画像前面放了些糕点水果。只是洞中光线昏暗,所画之人什么样看不真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廿廿无意中朝洞内一瞥,只见里面摆着一幅画像,画像前面放了些糕点水果。只是洞中光线昏暗,所画之人什么样看不真切。

“这个人是谁?”廿廿走近,蹲下身去,细细地端详着那幅画像,昏暗的光线中,只能看到画像中人的脸庞十分瘦削。

“这个人是我爹爹,”那女孩儿开口说道,“今日是我爹爹的生日,我们相隔天涯不能见面,我只好在这里遥祝爹爹身体康健。”

廿廿眨眨眼道:“你的家乡在哪里?我一会儿便对皇上说,放你回家探亲可好?”

那女孩儿苦笑一声:“我是不能回家的。”

“为何?”廿廿有些惊讶地问。

“我的爹爹是安南首领黎利,”那女孩儿说这话时,语气中颇有些自豪,“如今安南与大明交战,我作为人质被马琪太监送到了宫里。我这辈子怕是再也回不了故乡了。”女孩儿说着,语气和神色间都带着一股深深的忧伤。

廿廿听了,沉默不语,她忽地握住了那女孩儿的手,说道:“你还知道你的爹爹是谁,叫什么,家乡在哪儿。我却什么都记不起来,连要思念谁都不知道。”她说着,一双大眼睛中闪着空落落的悲光。那女孩儿也不说话,两个人呆呆地静默着。

忽地,只听不远处传来朱瞻基的声音:“我猜廿廿定是在这里。”说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一阵秋日阳光清新的味道,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洞口。

“可真是让朕好找啊!”果真是朱瞻基的声音。

那女孩儿听了,一脸慌张,想要藏,却已然来不及了。朱瞻基已经走入山洞中,目光也随即落在了那个女孩儿身上,一脸疑虑。那孩子进宫已有两年之久,对宫里的规矩倒是十分熟悉,见了朱瞻基,忙矮身跪下,磕了一个头,低着脸说道:“奴婢给皇上请安。”

朱瞻基自然已经注意到黎利的画像。他虽未见过黎利,但对安南人的衣着打扮也还是有了解的,且黎利女儿被送入宫的事情他也是知晓的,随即便猜出了那女孩儿的身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起来吧。”朱瞻基淡淡地说,心中不由升起一丝不快。倒也不是因为讨厌那个女孩儿,而是在与廿廿独处的欢乐时光中,这个女孩儿和这幅画像让他不得不想起南方边境的战事,而这耗费了大量粮草与银钱的战事无疑是当前最棘手的政事之一。

“以后不要在宫中祭拜异族人了。”朱瞻基沉着脸说道,话不多,语气却十分严肃。他却不曾去想,对于那女孩儿来说,这宫里众多的人,才是真正的“异族人”。

廿廿见朱瞻基脸色不太对,忙走到他面前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藏在这里?”朱瞻基自然不会说是小德子告诉自己的,拉了廿廿的手道:“你身上有一股香气,我是顺着香气便找到这里来了。”

廿廿倒真信了,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的衣袖,皱着眉头说道:“定是碧薇给衣服熏香熏得太多了,我早说过不要熏这么多香了。”

朱瞻基却忽地定定地望着廿廿认真地道:“即使不熏香,不论你走到哪里,朕也是会找到你的。”

廿廿却没有在意朱瞻基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大咧咧地说道:“这样的话,那下次还是你来藏,我来找好啦!”

那女孩儿见廿廿与朱瞻基聊天,自己站在一旁不免尴尬,想告退却插不上话,更不能不和皇上打个招呼便私自走掉,当真是进退两难。廿廿心中却一直记挂着这女孩儿可怜的境地,转头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儿低声回答:“奴婢叫黎玉。”

廿廿又转头对朱瞻基说道:“皇上,这个姑娘背井离乡,孤零零一个人在皇宫里很是可怜,要不让她来我这里,跟我做个伴吧。”

朱瞻基用眼睛的余光瞥了那女孩儿一眼,随即马上又将温柔的目光落在廿廿身上,温和地说了一声:“好,只要廿廿喜欢,什么都好。”

尹天旷在昌江城住了下来。王通执意要将他安排在大帅府居住,尹天旷倒也没多想,便答应下来,带着果儿在大帅府落脚。那果儿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倒也出落得清秀可人,只是身子太瘦小了些,已然十来岁的小姑娘,看上去却如七八岁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那王通待尹天旷倒当真是出手阔绰,不仅平日里好吃好喝的招待,还给尹天旷送了一盘金元宝和四个美女。两个汉族人,两个安南人。尹天旷吩咐果儿将那盘金子收了起来,四个美女则退了回去。当尹天旷吩咐将美女送回给王通的时候,果儿一张瘦瘦的小脸上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丝开心的笑意。

那果儿对尹天旷确然是一心一意,衣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只是尹天旷基本不怎么与果儿说话,常常独自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练剑,一个人在深夜中吹笛子。那笛声哀婉凄清,让人听了忍不住要落泪。果儿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满眼的崇敬与爱慕。

若不是安南军队时不时地攻城骚扰,这昌江城的日子倒也还算得上岁月静好。李忠常常来找尹天旷,一为商议御敌之策,二是已将尹天旷当成了朋友,两个人一起天南地北地闲谈。而尹天旷也只有在与李忠一起喝酒谈天的时候,话才会稍微多一些,但绝口不提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这些年的往事。李忠见尹天旷不愿提起过往,便也从未问起过。

安南军队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对昌江城进行一次较大规模进攻,尹天旷便和李忠一起带领军队守城御敌。每当此时,不论外面有多危险,果儿必定站在城楼下,双手捧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求来的护身符,口中念念有词地不停地为尹天旷祈祷。而每次当尹天旷平安归来时,果儿总是冲他灿然一笑,两只眼睛闪着泪光。每当这时,尹天旷总会有一丝恍惚,因为那果儿的眼睛长得与廿廿实在是有几分相似,尹天旷恍惚间便觉得站在眼前的小姑娘似乎就是多年以前的廿廿。当初,廿廿也总是这样站在忆梅山庄外面栈道上的那棵大榕树下等着自己回来,也是这样灿烂依恋的笑容。

如今,却恍若隔世。

尹天旷的胸口泛起一丝悲凉。

廿廿这些日子愈发频繁地梦到尹天旷。只是梦中,那人只是一个身着白衣,手执折扇的模糊的影子,温柔地唤着自己廿廿。廿廿在梦中拼命地想看清那个人的脸,拼命地叫着他“天哥”,拼命地追赶着那模糊的影子,却总是徒劳。一觉醒来,浑身汗津津的。

这段时间,政事不忙的时候,朱瞻基常常会睡在廿廿房间的罗汉床上。每当廿廿梦魇时,他总是马上奔到廿廿床边,心疼地握着她的手,连声轻唤廿廿的名字。只是绝口不提“尹天旷”三个字。

“只要尹天旷不再出现,她便会慢慢忘记他的。”朱瞻基心中反复这样安慰自己。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洗刷干净的。只是每当与廿廿提起婚事之时,廿廿总是说要先找到“天哥”,解开自己心中的疑团才行,而这才是令朱瞻基最困扰的事情。

这一日正值十五,朱瞻基借着上香的由头,带着廿廿出宫散心。此时已近初冬,天地间一片冷寂。到处都是随风飘零的落叶,似秋滚落的泪水。

廿廿许久没有出过宫,坐在步撵上透过纱帘看着宫外的一切,总有一种似曾相识、恍若隔世的感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我好像来过这里。”仪仗队经过汉王府,廿廿的心像被什么重锤了一下,眼前掠过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却捕捉不到一丝清晰的影子。“还是等一会儿问问皇上吧。”廿廿心中默想着,忽地只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她掀开轿帘看去,只见一群官兵正在沿路抓人。那些官兵在路上设了一个关卡,凡是路过的人一一盘查,现已抓了不少,都用绳子捆了双手双脚“堆”在墙边。只是他们抓的这些人也是蹊跷,看起来大多都是良民,而且有老有少,有种地的农民、有贩卖的商贾,还有身着长袍的读书人。一个个愁眉苦脸,不知都犯了什么事。

还有好多人在那里连连喊冤,一时间怨声载道,哀嚎一片。

廿廿看得奇怪,吩咐碧薇道:“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碧薇应声,转身走过去问那些官兵。官兵见是宫女打扮,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不一会儿,孙碧薇便走回廿廿的步撵旁躬身回复道:“回禀姑娘,那些官兵说,是朝中下的命令,在全国各地搜捕名字里带‘天’字的人,细细盘问。”

“名字里带‘天’字的人?”廿廿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忽地,她心头一紧:“是了,是皇上在帮我找天哥。只是……这样找法,也未免太大动干戈了。”她双手紧紧地攥着一方帕子,心头百般不是滋味。她是万般不愿因为自己梦里的一个影子去连累这么多人的。她觉得自己似是将这些人陷于不堪境地的罪魁祸首一般。

正纠结着,朱瞻基骑马来到廿廿的步撵前,说道:“朕见你们在这里耽搁了好一会儿了,是有什么事吗?”

“皇上……”廿廿看着那些被抓的百姓,手中来回地揉着帕子,“你不用再帮我找天哥了。”她终是说出了这句话,心中却涌起一阵酸楚。

“为何?”朱瞻基佯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不找到你梦里的那个人,你如何能放下心结心甘情愿地嫁与朕?”

“我不想找了。”廿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也许,那真的只是个梦吧。”她的语气似秋风般萧索与失落。

朱瞻基的脸上却泛起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微笑。

几个月的坚守,昌江城最终还是被安南军攻破了。安南军的大队人马涌入城内,烧杀抢掠,本来平静的城池瞬间焰火与哀嚎遍地,就似地狱一般。

尹天旷要去找王通商量御敌之事,却见王通收拾了细软包裹,正背在身上,匆匆向门外走去。他一出门,正好撞见尹天旷,不由有些尴尬,抬头对尹天旷道:“金面大侠,这昌江城保不住啦!你快跟着王某一起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却不想尹天旷并没有表示反对,而是带着果儿随着王通一起向外走去王通带着尹天旷和果儿来到离大帅府不远处的一处废弃的监狱。那监狱的守卫早就散了,狱中的犯人也早就趁乱逃走了。只剩下一根根冰冷的铁栅栏,和一个个空落落的屋子。王通带着尹天旷和果儿走过一段漆黑深邃的地道,来到一间最深处的地牢。尹天旷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果儿则下意识地躲到尹天旷背后,一只手轻轻扯着他后面的衣襟。

漆黑的地牢到处游荡着一股霉烂腐臭的气息。

王通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地牢的门,径直走了进去。走到地牢最里端的一间牢房,打开牢门进去,伸手将靠墙的那只木板床向外搬去,忽地底下露出一个洞来。

“这里之前关着一个死囚,他在这里被关了二十年。在第二十一年,消失不见了。”王通顿了顿道,“原来他在床底下挖了一个隧道,直通到城外的后山上。”

王通说着,将烛台放到地上,自己先钻进了地洞里,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尹天旷忽道:“大帅留步。”王通回头看了尹天旷一眼,皱起眉头。“请大帅将这丫头一起带走,务必护她周全。”尹天旷说着,看了身旁的果儿一眼,顿了顿又道,“尹某要回去助李将军退敌,一时无暇照顾于她。望大帅一定要护她周全。”尹天旷说着,冲着王通拱了拱手。

王通抬头看了看果儿,又看了看尹天旷,只见尹天旷的目光似黑暗中的两炬灯火,灼灼地射向自己。王通心中立刻激灵一下,立刻知道如果果儿若有半点损伤,这金面大侠定然不会放过自己。他立刻连连点头道:“大侠放心,大侠放心。王某人必定将果儿姑娘完完整整地带到金面大侠跟前。”

尹天旷点点头,又将眼神转过看了果儿一眼,不再说话,转身便走。

“公子……”果儿在尹天旷身后叫道,“您……保重。”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这漆黑的牢狱里摇曳的烛火。她本想说“您和果儿一起走吧。”终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这句话在她说出来,对于尹天旷来说是没有一点分量的。她从未敢问过尹天旷的过去,却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孤独空寂的内心。

尹天旷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顿了顿脚步,却也只有一瞬,便又大步去了。

黑暗中,烛火恍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清冷的月光下,昌江城内一片惨寂。

尹天旷提剑自街道上走过,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尸体,有昌江城的百姓,也有一些安南士兵。凄冷的夜色中,到处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和阴森森的凉气。由于这昌江城久攻不下,安南将领一气之下下令屠城,并对李忠和尹天旷的人头开出了高价。

尹天旷一路打发了一些零散的安南兵,循着打杀声来到城门之下,只见李忠带着几个明军与安南人杀得正惨烈。那李忠本是书生出身,后来才弃文从武,虽然熟读兵书,后来也多年习武,但毕竟身体有些孱弱。此时明军大多已经战死,只剩下寥寥数人随着李忠一起与安南人死拼,却也眼见便要支撑不住了。

尹天旷见状,从怀中掏出一把梅花镖,一抬手洒了出去。瞬间,一批安南兵中镖倒下。李忠心中诧异,一转头,见是尹天旷,笑道:“你来了!”一张污秽的脸上沾满血迹。

“打架怎么能少得了我呢!”尹天旷灿然一笑。他的脸虽然被面具遮着,但眼中的豪气万丈与惺惺相惜却是遮不住的。

“好!等闲不见金面大侠出手,李某今日倒可以开开眼界了!”那李忠亦笑着说。尹天旷不再说话,拔剑而上,与李忠并肩作战。那些安南士兵哪里是尹天旷的对手,一时间死伤无数。但安南兵人多势众,杀掉一拨,后面的人又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不多时,李忠和尹天旷的脸上、身上和手上已经溅满了鲜血。李忠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渍,却留下一道鲜红的痕。他转头冲尹天旷一笑:“今日你我恐要命丧于此了。”

尹天旷亦淡然一笑:“我尹某人多活了这些时间,没想到却是陪了你这个糟老头子。”他说着,心中想到了廿廿,竟升起一阵解脱与释然。忽地,却见李忠的眼神不对。尹天旷忙循着李忠的眼神看去,只见不远处,几个安南兵正围了一个小姑娘,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着她说“拥戴黎利为王”。那小姑娘却一脸的憎恶与坚韧,紧紧闭了口,一个字都不说。

“是果儿……”李忠又惊又怒。

尹天旷二话不说,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但却为时已晚。安南兵见果儿倔强,失了耐心,待尹天旷赶过去时,已经一剑刺入了她的胸膛。

尹天旷心中一痛,剑影纷飞,那些安南兵早已丧命。尹天旷抱起果儿,问道:“不是让你走了吗?怎又回来?”他说这句话时,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些许感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公子不走,果儿不走。”果儿虚弱地说。

尹天旷快手点了果儿周身的穴道,想为她止血,但果儿的脸色和嘴唇却越来越苍白。尹天旷心中明白,终究是留不住了。

“公子,果儿想求您一件事……”那果儿抬头望着尹天旷,眼中闪着殷殷的光。

尹天旷紧紧握着果儿的手,点点头:“我定为你做到。”

“公子,能不能……摘下面具,让果儿瞧瞧你的样子……”果儿殷切地望着尹天旷。

尹天旷愣了一愣,他万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临死的时候竟会提出这样的愿望。但他也丝毫没有犹豫,缓缓将古铜色的面具摘了下来。

果儿见了,眼中先是泛起一阵惊喜,随后露出温暖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一定长得很俊……”她说完,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满足又欣慰的笑意。

尹天旷心中一凉,感觉心中仅剩的一点温暖的烛火瞬间熄灭了。他双手紧紧握住拳头,青筋暴起。尹天旷蓦地站起身,冲到李忠身边,提起长剑疯了一般向安南士兵刺去,血光四溅。

他不知道,若不是果儿长了一双和廿廿有些相似的眼睛,他还会不会收留她;他也不清楚,若不是和廿廿有这一点点相似,果儿死了他会不会如此激动与疯狂。他心中只是在怨苍天,为何,连个影子都不肯给他留。

安南兵被尹天旷的疯狂吓到了,纷纷倒退。尹天旷带着李忠杀出了一条生路。然而此时李忠也已经身负重伤,尹天旷护送他自监狱下面的地道出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尹天旷将李忠安置在附近的一家农户家中,留了些银子给那农户,让他们帮李忠延医问药。安顿好之后,便告辞欲走。李忠叫住他问道:“你要去哪里?”

尹天旷冰冷冷地说道:“去杀黎利。”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日正值腊八节,朱瞻基在宫中设宴宴请张太后及众嫔妃。张太后自入冬之后身子便一直有些不爽,派人传话道:“哀家身子不爽,便不过去了。请皇上与各位娘娘们好好玩吧,哀家不在,正可以不必拘着了。”

朱瞻基见张太后不来赴宴,便对传话的宫女道:“请太后好好歇着,朕晚些时候便去看望太后。”那宫女得旨去了。

此时,众嫔妃都已到齐,纷纷向朱瞻基行礼。朱瞻基坐在御座上,微微颔首回应。最后轮到廿廿行礼时,朱瞻基竟站起身自御座上快步走了下来,他双手扶住廿廿的手臂,将她微微欲下倾行礼的身子扶了起来,口中说道:“你身子才好,不必行礼。”说着,牵了廿廿的手向御座走去,“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众嫔妃坐在下面直看得面面相觑,心中的醋意瞬间燃起。

但朱瞻基才不去管其他人如何想,而廿廿对于这宫中的礼节一直不甚知晓,更何况这段时间她经常与朱瞻基一同用饭,所以坐在朱瞻基旁边在她看来并未有何不妥。

此时宴席已开,太监宫女们流水似的端上一道道菜品。瞬时,整个养心殿弥散着可口的饭菜的香气。紧接着丝竹声起,歌舞伎们上来献舞,一时间莺莺燕燕,歌舞升平。但这看似繁花似锦的表面,暗里却波涛汹涌。

“这是廿廿最喜欢的炙羊肉,你多吃一些。”朱瞻基说着,将自己食盘里的炙羊肉夹到廿廿碗中。

廿廿看着食盘里的羊肉,忽地愣住了。她仿佛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她抬起头望着朱瞻基,怔怔地盯了一会儿,随后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是你。”她似乎在自言自语。随后默默地夹了一块羊肉放到嘴里,轻轻地咀嚼着,却感觉不到任何味道。她眉头微微皱着,极力在脑海中搜索什么,然而却只有一片白色的衣袂而已。

“怎么?不好吃吗?还是身体又不舒服?”朱瞻基关心地看着廿廿,夹了一块羊肉放在嘴里嚼了嚼,自言自语道:“味道还行呢。”

廿廿勉强一笑:“只是不太有胃口而已。”

她说着,顺手放下筷子,端起景泰蓝的茶碗来,轻轻地啜饮,眼神却愣愣地,失神地不知在望向什么。

“这叫无福消受。”丽妃甩了甩手中的帕子,酸溜溜地说,“那本是皇后的位子,凭什么她坐在那里?”她虽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声音高得却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到。

所有人的脸上都现出了不自然的神情,胡皇后更是一脸尴尬。

“妹妹得宠的时候,不也在宴席上坐到过皇上身边吗?姐姐怎么没看出来妹妹当年有半点担心无福消受的样子呢。”何贵妃似笑非笑地说道。

胡皇后本来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忽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对于我们这些后宫里的女人来说,有没有福分,不都是皇上给的吗?”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廿廿,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这句话却戳中了所有嫔妃心中的痛处,一时间全场默然。

此时,第一场歌舞已毕,宫女太监们陆陆续续上来撤下众人吃剩的菜肴,又送了水果和干果上来。此时正值冬日,也只是有一些干枣、干桂圆,和自秋日便储存下的苹果、梨子罢了。

这时,只见黎玉端着一碟苹果随着众人走向前来,将苹果摆到廿廿面前。忽地,只见她从果盘中抽出一把匕首来。朱瞻基的眼光几乎一直在廿廿周围缱绻的,他一眼便瞥见了黎玉手中的匕首,口中大喝一声:“大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那黎玉却一丝都没有犹豫,举起匕首便向着朱瞻基刺去,只是朱瞻基与廿廿坐的很近,很难看出她到底想要袭击谁。

朱瞻基想都没想,张开双臂便将廿廿抱在自己怀里,背过身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廿廿。黎玉的匕首一把刺在朱瞻基的背上,立时血流如注。

宴席上的所有人都慌乱成一团,众人大叫着“保护皇上!”大队的禁卫军冲进殿来,手起刀落,黎玉瞬间便倒在了血泊当中。

朱瞻基依旧用身体挡着廿廿,低声对众人道:“将尸体清出去。”但此时由于失血,嘴唇已然苍白。

廿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只见朱瞻基一脸痛苦,面色苍白,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你……你受伤了?”廿廿小心翼翼地关心道。

朱瞻基牵起嘴角笑了一笑:“没大碍。”顿了顿,又道,“没吓到你吧?”

廿廿摇摇头,扳过朱瞻基的身子要检视他的伤口。此时胡皇后等后宫嫔妃也早已围了上来,手忙脚乱地唤着御医,争先去查看朱瞻基的伤口。忽地只听门外的太监高声喊道:“太后驾到!”

话音甫落,张太后已然匆匆走上殿来,脸上挂着担忧与焦急。朱瞻基硬撑着站起身来,躬身向太后行礼,张太后忙将他扶住,看了一眼他背后的伤口,满眼心疼与怜爱。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朱瞻基坐到软座上,一边大声喝道:“还不快宣御医!”

此时张御医已然到殿,快步走了上来,为朱瞻基处理伤口,擦敷伤药。

“皇上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宫中怎么会混入刺客?是谁干的?”张太后挺直了身子厉声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还不是因为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丽妃一脸怨气指着廿廿道,“不知道从哪里招来的恶人,那刺客明明是要杀她的,竟是陛下替她挡了一刀!”说着,又急又气,又心疼,竟是哭了起来。

张太后充满杀气的眼神立刻落到廿廿身上,廿廿只觉得一阵寒气袭来,身子不由颤了一颤。“玉儿,确实是我……”因这玉儿是自己身边的宫女,廿廿其实已然在深深自责。但话音还未落,只听朱瞻基说道:“这事与廿廿无关,这女子是黎利的女儿,目前大明与安南交战正酣,这女子定了受了族人指使。”

张太后皱着眉头听完,还未说话,只听丽妃又瞪着眼睛道:“就算不是冲着廿廿来的,这安南女子也是被廿廿收入宫中的,不然她哪里有机会接近皇上!”

“住嘴!”朱瞻基“噌”地一声站了起来,“这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太后跟前乱嚼舌根!还不回宫去闭门思过!”张太医正在给朱瞻基上药,他这一起身,背上的药落了大半。那张太医半脸惊讶,半脸愁苦。

丽妃还想待说些什么,却摄于朱瞻基的威严,不敢再出声,噘了嘴,一转身一顿足,领着宫中之人出去了。

张太后双目炯炯地看着廿廿,盯了好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看朱瞻基,开口说道:“皇上在做太子甚至是做皇太孙的时候,行事都极有分寸,哀家只是希望皇上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失了分寸,更伤了自己。”

朱瞻基忙向张太后拱拱手道:“请母后放心,廿廿心地善良,从未做过任何伤害他人之事。而且她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任何背景靠山,就算孩儿再宠她,也不会出现外戚擅权之事。倒是比一般女子要放心很多。”他说着,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完全是因朕失察了,后面朕一定督促对宫人严加盘查管束。”

朱瞻基很清楚张太后心中在想什么,一句“不会出现外戚擅权”便打消了她心中大半疑虑。果真,只见张太后点点头道:“各宫的宫人都要再严加查明出身来历,有疑点的立刻交锦衣卫追查审问。”竟是不再追究廿廿之事。接着,仔细查看了朱瞻基的伤口,嘱咐张太医为皇上好好诊治。临走时,又走到廿廿面前,低声说了一句:“好好照顾皇上。”

廿廿使劲点了点头道:“他是为了我受伤的,我自会好好照顾他。”张太后依旧面无表情,也不再理廿廿,只是转头对朱瞻基道:“皇上得找人好好教她学学宫里的规矩了。”朱瞻基脸上却绽出笑意,连连答应。张太后说完,便转身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廿廿掺着朱瞻基回到乾清宫。其实朱瞻基只是背上被扎了一刀,腿脚又没受伤,哪里便需要别人搀着走路了,但他故意装出虚弱的样子,半靠在廿廿身上,入鼻只觉一阵阵馨香。

回到寝宫,朱瞻基屏退众人,只留廿廿一个人在身边。朱瞻基趴在床上,廿廿一会儿问他口渴不渴,要不要喝茶;一会儿又问他冷不冷,要不要手炉。朱瞻基却一把抓住廿廿的手道:“我只要你一个人便够了。”

廿廿被他这一下抓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想缩回手来,却被朱瞻基紧紧抓着,心中又觉得对朱瞻基有愧,便也就由着他了。

“过年之后,我们便成亲,好不好?”朱瞻基抬头望着廿廿,满眼期望。他只觉得廿廿的手心潮乎乎的,微微出着汗,不由握得更紧了。

廿廿只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她一直想寻找的那个白色的影子似乎也只是个影子罢了。而眼前这个男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第一时间只想着要保护自己,即使冒着生命危险。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感动的吧。

廿廿轻轻点了点头。朱瞻基欣喜若狂。

天上一直飘着细雨,凄冷的空气丝丝侵入心骨。到处都是一片潮湿与泥泞,还有无边的冷寂。尹天旷的心情也似这阴沉沉的天空,既空旷又阴冷,没有一丝阳光。

他来到安南军的驻地,此时安南兵因攻得了昌江城,又抢夺了不少女人和钱财,正弹冠相庆,相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入夜时分便一个个酩酊大醉,鼾声四起。

尹天旷毫不费什么周折便进入了安南兵的驻地,找到了黎利的王帐。此时黎利正独自一人借着烛火看战地图,见到尹天旷进来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反而镇定地看着尹天旷,双目闪烁着精光。

“金面大侠。”还未待尹天旷说话,黎利便首先开口。

尹天旷朝黎利望去,只见他身材干瘦,脸色黝黑,单眼皮,鼻梁微塌,这副长相在安南之地是再普通不过了,只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似乎能够望穿人心的光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你认得我?”尹天旷眉头微皱。

“若不是金面大侠守昌江城数月,这城池早就被我军攻破了。黎某怎会不识。”黎利说道。

“你若识得我,便也应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吧。”尹天旷双目冷峻地看着黎利。

“你是要为这昌江城的百姓报仇?”黎利目光灼灼地回视着尹天旷。

尹天旷嘴角挂上一丝轻蔑,“这全城的百姓与我何干,我只为一个果儿。”

“果儿?”黎利皱紧眉头,他怎会猜得到尹天旷会为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来专程要自己的性命,“看来这个果儿与金面大侠渊源不小啊。”

“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尹天旷冷冷说道,“这攻城略地乃两地将领之事,你们如何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

“哼,”黎利冷哼一声,“宁做太平狗,不为乱世人。两军交战,死几个无辜百姓不是最平常不过之事吗?当年你们的明太祖起兵之时,还有后来的靖难之役,你们现在的大明王朝不就是在尸骨堆上建起来的吗?”

尹天旷心中一怒,“刷”地一声拔出剑来,直指黎利的喉咙。“你自己没有女儿吗?”

黎利轻蔑地一笑:“有又如何,这场战争谁又能幸免于难。我的女儿早在多年前就被作为人质押入大明的皇宫去了,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说着,突然双目凛凛地瞪视着尹天旷,低声说道:“今日,你可以杀了我,但只要还有马骐这样暴虐的官吏在,我们安南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黎利站出来,你杀也是杀不尽的,只会让这场战争越拖越久,让这里的百姓越死越多!”黎利说到激动之处脸上青筋暴起,一双眼睛闪着凛凛的光。

忽地,只见一阵血光溅起,黎利只觉得脸侧一凉,紧接着一阵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淌而下,直流到了脖颈之中,这才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伸手一摸自己左侧的脸颊,空落落的,已然不见了左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场战争是历史大势,凭我一己之力自是阻止不了,我也无心想要去管这些闲事。但果儿的仇必是要报。今日,便要了你一只耳朵。”尹天旷说完,收剑入鞘,转身走出军帐,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无边的黑夜和凄风冷雨之中。

尹天旷回到之前的农户家去找李忠。却被告知李忠的伤稍稍有些好转后便径自离开了。他又回到昌江城找了果儿的尸首好好安葬。忽地,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天地之大,竟茫茫然无归处。

“还是回忆梅山庄吧。”尹天旷心中默念。至少,那里还有廿廿的影子。

这一路上依旧是战火频仍,百姓离散。尹天旷却没有再多看一眼。

这一日来到安南与大明的交界处,已然入夜。此地崇山峻岭,地势险峻异常。这几日依旧是阴雨连绵,脚下湿滑不堪。尹天旷独自走在密林之中,不时听到阵阵鸟兽的叫声。他正想着找个山洞落脚休息,忽地只听到前方有打斗和争吵之声,说的都是安南话。

尹天旷不欲多管闲事,视而不见般继续向前走。忽地只听一个汉人的声音高声道:“你们今日便杀了我罢,我大明定会搬师前来,平定你们这些宵小之徒!”这话却引起那些安南人的一阵笑声:“你们的大帅王通正与我们的平定王议和结盟,而且送给了平定王好多奇珍异宝,就差下跪求饶了。会因为你一个小小的书生再生战事?你做梦吧!”说着,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尹天旷听了他们的对话立刻警觉起来,因为,那汉人说话的声音正是这段时间他最熟悉不过的——说话之人正是李忠。

尹天旷快速飞奔过去,又听到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却未听到李忠哼了一声。待到近前,只见十几个安南兵正围着李忠一人,肆意暴打凌辱。尹天旷也不多废话,拔出长剑,月光下,只见剑光闪了几闪,几个安南兵便瞬间倒下,剩下的几人见来者不善,纷纷逃走了。

尹天旷也不再去追,蹲下身去检视李忠的伤势,翻出随身带着的伤药欲为他包扎。却只见李忠冲他摆了摆手,虚弱地说道:“不必了,我自知命不久矣,拜托你一件事。”

尹天旷握着李忠的手,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只听李忠虚弱地说道:“兵败之后,王通为稳住局势,假意与黎利议和,暗中却派我回朝禀告,搬师救援。只是……咳咳……”他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好久,才渐渐平复,又继续道:“我路上遇到了些意外,估计是无法回大明搬救兵了,只求……只求金面大侠能代我面见皇上,请朝廷派兵增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尹天旷听到这里,犹疑了一下。他此时早已心灰意冷,不愿再掺和这世事纷争,更不愿再和朝廷有什么瓜葛。但李忠却又是自己这段时日以来有着生死交情的兄弟,临死所托,如何能不应?因此,他只迟疑了一下,便又点了点头。

那李忠欣慰地一笑,忽地仰天大声吟诵道:“万里孤城久困时,腹中怀奏请王师。红尘失路风霜苦,白日悬心天地知!”说完,只觉心事已了,哈哈一笑,便溘然而逝。

只听到林中飞鸟一阵凄鸣,紧接着扑棱棱翅膀飞走了,空余一片肃杀与寂寥。

正月十五日,廿廿与朱瞻基大婚。

虽说册封的是皇贵妃,但礼仪建制与皇后别无二般,册宝俱全,只是一个头衔的区别而已。但对于朱瞻基来说,皇后、皇贵妃、甚至只是之前的“廿廿姑娘”,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些也只是说给其他人听的而已。但朱瞻基依旧要说给其他人听,要将自己能决定的最尊荣的一切都给廿廿,因为这就是他对廿廿好的方式。当然,这自然是天下所有女人都求之不得的,但廿廿却并未放在心上。

册封皇贵妃是大事,一般都会经过充足准备。朱瞻基却在廿廿答应之后一个多月后便举行册封大典,并非是由于草率,而确实是迫不及待。

这日天色还未破晓,册封皇贵妃的仪仗队、乐队便在奉天殿内列陈待命。内官设皇贵妃受册位及册节宝案于宫中,设香案于殿上。

待得天色大亮,正副使及百官鱼贯而入。三声鼓响后,朱瞻基身着吉服来到奉天殿。礼部官奉册宝,各置于案。乐作,百官向皇帝拜了四拜,乐止。承制官奏发皇贵妃册宝,承制讫,由中门出,降自中陛,至宣制位,曰“有制”。此时,廿廿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祎衣,由礼官引着缓缓走至殿上,南向而立,又由礼官搀扶着屈膝而跪。承制官站在大殿之上,宣制曰:“朕承天序,钦绍鸿图。经国之道,正家为本。夫妇之伦,乾坤之义。今册廿廿为皇贵妃,命卿等持节展礼。”宣毕,将册宝交于廿廿手中。廿廿双手接过,叩首谢恩,再由礼官搀扶着缓缓站起。

整个册封仪式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落在了廿廿身上。廿廿的身世是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再加上朱瞻基的异常宠爱,早已在皇亲国戚乃至百官大臣中成为讳莫如深的谈资。如今,这些大臣亲眼见到廿廿的本人,心中不约而同地都在慨叹:“怪不得。”

朱瞻基的目光自然也一直缠绕在廿廿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经历过血雨腥风的战场,也曾被蒙古人掳走命悬一线,他也曾亲临登基大典,威严繁华,百官朝贺。但他却从未像现在一样激动过,也许是因为过去的种种对于他来说,早已是上天安排好的,无论他愿意不愿意,喜欢不喜欢,都是命中注定的要接受。而其他东西,只要是他想要的,都无需多言,便早有人争抢着献上。只有廿廿,埋在他心里很久,也是第一次,他需要靠自己的努力,千方百计地才有了今天这场“大婚”。他的内心竟如第一次做新郎一般,激动、欣喜,又万分期待。

尹天旷牵着一匹瘦马,经过月余马不停蹄的跋涉,这一日终于来到京城。他心中一直记得李忠临终时的那句诗:红尘失路风霜苦,白日悬心天地知。这种愚忠,在之前他肯定会觉得可笑。如今,他虽然心中也并不认同,却会对这份担当肃然起敬。他从未想过为朝廷,为百姓,他只想为廿廿,为自己。他之前的江湖,无论是昆仑派还是骆驼帮,无论是西域还是中原,都是争名夺利勾心斗角,他自己的念头也只是想在这弱肉强食的江湖中俾睨群雄,为忆梅山庄赢得一席之地而已。他与人交往,都掂量着利益,计算着权谋,从未与谁真心相交,赤城相待。而如今,李忠对他以生死相托,他也第一次为了一个人赴汤蹈火。也许,李忠是他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兄弟”。虽然,他甚至不知道尹天旷的名字,只是叫他“金面大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进得京城,眼前处处还是当年熟悉的景致,只是时隔年余,早已物是人非。尹天旷牵着那匹瘦马,朝着紫禁城走去。眼前的光景却越来越热闹。只见处处红绸飘荡,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百姓们都站在街道两旁,兴致勃勃喜气洋洋地看着热闹。

“听说这次皇上册封的这位皇贵妃长得似天仙般漂亮。”

“那是自然,也难怪这贵妃的册封大典,比皇后还要热闹隆重。”

“这要是再为皇上生个一男半女,怕这后位便是要换一换了。”

“是呀,这太庙祭祀的礼节是只有皇后才有的,如今这皇贵妃祭祀太庙,可见这位新人在咱们这位年轻皇帝心中有多金贵。”

…………

百姓们的这些闲谈似轻风般扑入尹天旷耳中,可他却浑不在意。他对皇上娶了谁,长相如何,皇后是谁漠不关心。他心中只是不由回想起那日在南京城临溪姑娘的紫云楼与朱瞻基见面时的情景。当时朱瞻基还是太子,年纪轻轻却在与朱高煦的斗争中隐忍多年。他当时便看出这位年轻皇帝的不简单。相比之下,那个只会杀人斗狠的朱瞻圻便显得稚嫩很多。

这些事情虽然只是隔了一年有余,但如今在尹天旷回想起来,却仿佛隔世一般。他不愿多想,牵着马向紫禁城方向走去,却正遇到新册皇贵妃的仪仗自皇宫向太庙方向而去。而那富丽堂皇的车辇之中,坐的正是廿廿。

两人相向而行,又擦肩而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尹天旷本以为今日皇家有册封大典,自己最早也要第二日才会被安排进宫面见皇上。殊不知內侍进去后不久,便马上出来宣尹天旷进宫觐见。尹天旷当然想不到,朱瞻基一听到“尹天旷”三个字,心中便似遭了重锤了一般,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究竟是不是“那个人”,他多希望只是重名而已。

尹天旷随着內侍自偏门而入,来到朱瞻基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养心殿。他上得殿去,双膝下跪向朱瞻基行礼,站起身后,却发现朱瞻基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你——还没死?”朱瞻基皱着眉头问出了这句话。

尹天旷先是一愣,随后苍凉地一笑:“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朱瞻基随即又换了平静的表情,说道:“有什么,便说吧。”但语气中似乎对安南的战事并未太过上心。

尹天旷对于朱瞻基的态度也并不在意,他只要把话带到,便算是不负李忠所托了。至于安南如何,大明如何,又关他什么事。这又不是他的天下。

他的天下,只有一个廿廿而已。

“禀皇上,如今安南战事吃紧,明军连连败退。王通不得已假意与黎利议和,暗中则派李忠进京请求援兵,无奈李忠中途遇到敌军被杀,所以托付草民到朝廷报送消息。”尹天旷说道。

朱瞻基点了点头,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几年蒙古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他本想做一个太平天子,无奈安南却又一直生乱,耗费了大量的钱财和粮食不说,不少强干的将领也都死于安南之地。但此时形势逼人,已然骑虎难下,不得不再增兵救援。

朱瞻基命尹天旷自偏厅等候,自己则马上召见相关大臣商议。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只见小德子来到偏殿,向尹天旷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封尹天旷为参将,即刻携圣旨前往云南黔国公沐晟处调兵,并与沐晟一同领兵以援安南。钦此!”

尹天旷听的有些愣了,抬起头来瞪视着小德子不知如何回复。他本想来朝廷报信之后,自己便算对李忠有了交代,便可以回到忆梅山庄了却残生。却没想到朱瞻基竟然让自己再去云南调兵。他自然想不到朱瞻基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他一刻都不要留在京城,而是在安南惨烈的战场中战死。这样,廿廿口中的“天哥”便真的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对于朱瞻基来说,安南是敌人,尹天旷却是更棘手的“敌人”。对待安南,可以缓兵,可以议和,可以根据形势有不同的处置。而对待尹天旷,必须只有死路一条,却又不能死于自己手中。因为假若日后廿廿果真恢复记忆,知道了真相,便是再也无法挽回了。

“快领旨啊!”小德子见尹天旷眉头紧皱,提醒道。

尹天旷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圣旨,却并非为了什么“皇命不可违”。之前的尹天旷受名利羁绊,倒是会思虑如何攀附皇权。而如今,他孑然一身,自廿廿“死”后,只剩下一个躯壳而已,去到哪里,干什么,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云南也罢,安南也好,也只是两个不同的地名而已。这个世上,除了和廿廿一起到过的那些地方,其余之地都是毫无意义的。

尹天旷也不欲在京城多留,次日便动身去了云南。

自廿廿被封为皇贵妃之后,朱瞻基再未踏入其他嫔妃的寝宫一步。临幸初夜,当那一抹鲜红似梅花般绽开,朱瞻基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似鲜花般怒放,似焰火般升腾,那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快乐,哪怕用整个大明去换。

他十分温柔地对待廿廿,生怕弄疼了她。但即使再温柔,廿廿的眉头依旧微蹙着。也许,不论他对她怎样温柔,怎样好,这本身却正是一种伤害吧。但朱瞻基却不愿去细想,他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就是每天醒来都能看见她。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个心愿真的是太简单了。但朱瞻基自始至终却用尽了心机,如今得到了,又患得患失。

朱瞻基对廿廿越发地好了。之前碍于身份,又要顾着廿廿的声誉和张太后的面子,有些事情是不便去做的。如今,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宠幸廿廿,带着她参加各种大典,带着她去郊外狩猎,微服出宫游玩,尝遍民间的各种美食,游遍这天下的大好山水。

其实,自从见到廿廿第一眼后,他心中便曾时不时地幻想过这样的情境,身边陪着的那个人总是廿廿的样子。彼时,他不曾去深思,也未曾有过那样强烈的愿望,只是一种淡淡的带着一丝甜蜜的畅想而已。可叹虽世事无常,老天竟这样厚待他。

如今,这一切终究成真了。

廿廿的心性本就贪玩,除了不喜参加各种礼节繁复的大典之外,外出游玩倒是十分愿意。只是她往往在兴高采烈之时会忽地消沉下来,不说话也失了笑容,只是独自默默地出神,似是忆起了什么。每当这时,朱瞻基便格外紧张,而让他更加紧张的是,廿廿的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了。

这一日,朱瞻基又专门请来张太医为廿廿诊治。张太医为廿廿切脉之后,还未待说话,忽地只见內侍进得宫来奏道:“启禀皇上,嘉兴公主觐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基一听,喜出望外,马上道:“宣!”原来自嘉兴公主被尹天旷和金矢“掳走”后,朱瞻基便派了无数人出宫寻找,却一直杳无音信。他渐渐便失了希望,以为公主或者已死于民间。如今嘉兴公主无恙归来,朱瞻基自是喜出望外。

却原来那嘉兴公主自尹天旷不告而别之后,便到处去找他。她一个娇弱的公主行走民间,为了方便一直穿着男装。这大年半来,只要是她能去到的地方,她都去寻过,虽然一直没有线索,却从未放弃。她心中立下誓言,只要尹天旷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她便寻他一日。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和奢求,只是不忍看到尹天旷独自一人伤心罢了。至少,自己可以陪在他身边。

却不想,这一日嘉兴公主得到了尹天旷进京的消息,这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却又听说尹天旷被派去了云南。她不曾多想,立刻进宫去见朱瞻基。听得內侍说皇上此时正在新册封的皇贵妃的永寿宫中,便毫不犹豫地赶来了。

“皇帝哥哥!”还未待进殿,嘉兴公主清脆的声音已然传来。朱瞻基脸上露出喜出望外的笑容,自椅子上站起来,走向前两步去迎接。朱瞻基有众多姊妹,却唯独这个嘉兴公主与自己一母所出,因此对她格外喜爱与宠溺。

只见嘉兴公主快步走到殿中,见到朱瞻基一下子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口中道:“皇帝哥哥,可想死嘉兴了。”

朱瞻基嘴角挂着笑,眼睛却有些湿润,温柔地说道:“这大半年,你都去哪儿了?有没有受苦?”他说着,将嘉兴拉了起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细细瞧着,只见果真颇有风霜之色,不由心疼地说道:“竟瘦了这许多。”

嘉兴晃了晃肩膀,挣脱了朱瞻基的手臂,笑着道:“我并未受什么委屈,只是在民间转了转而已。”她说着,眼光不由落在了廿廿身上,因那绝世的容颜是谁都无法不注意到的。

“这……便是皇帝哥哥新册的皇贵妃吧。”嘉兴上下打量着廿廿笑道,“我听说皇帝哥哥娶了一位绝世的美人,还当他们是在吹牛,如今一见,却是他们没见过真人。”

朱瞻基微皱着眉头道:“这话是如何说来?”

嘉兴笑道:“见过真人的话,恐怕他们是再找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皇皇贵妃娘娘的美貌的。”这话一出,将朱瞻基和廿廿都逗笑了。朱瞻基只觉得心中十分畅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皇贵妃娘娘怎么称呼?”嘉兴笑着拉住廿廿的手。

“叫我廿廿就好。”廿廿微笑着说。

嘉兴听到“廿廿”两个字,胸口似受到了一记重拳一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有些结巴地问道:“是……是‘念念不忘’的‘念’吗?”她说这句话时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触碰了什么极其危险又极其珍贵的东西一般。

廿廿却并没有注意到嘉兴公主的表情,依旧微笑着说道:“不,是二十的意思的那个‘廿’。”

嘉兴本来拉着廿廿的手,瞬间松开了,她身不由主地倒退了两步,怔怔地望着廿廿,过了许久,才道:“你……还活着?”

朱瞻基见嘉兴表情不对,猜到她定然知道什么隐情,板起脸来道:“嘉兴,不得对皇贵妃无礼!”

廿廿被嘉兴问得有些莫名其妙,眼中露出迟疑的目光,微微皱着眉头问道:“公主,这是何意?”

嘉兴看了看廿廿,又看了看朱瞻基,心中一股莫名的悲切与不平瞬间涌动上来,她大声道:“你嫁给了皇帝哥哥,过的倒是锦衣玉食、逍遥自在的生活,难道你忘了尹……”

“住口!”嘉兴公主刚刚说出一个“尹”字,马上被一脸恚怒的朱瞻基厉声打断了。这“住口”两个字其中的急切与怒火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慑住了。尤其是廿廿,她从未见过朱瞻基在自己面前这样大声地说话,不由愣愣地看着他,目光中流泻着一丝惊疑。

朱瞻基看见廿廿的眼神,心中立刻柔软下来,轻声对她道:“朕听说前几日专门移栽过来的白梅开花了,现在午后阳光正好,皇贵妃不妨去园子里赏赏梅花。朕先同嘉兴说几句话,一会儿过去陪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原来朱瞻基知道廿廿喜梅,专门找人移栽了各种名贵的梅花。

廿廿仰头瞧着朱瞻基,又转头看了看嘉兴,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便带着孙碧薇等宫人走出永寿宫。朱瞻基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就是尹天旷的心上人,忆梅山庄的廿廿,是不是?”嘉兴见廿廿走远,迫不及待地问道。

朱瞻基却没有马上回答,坐回到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嘉兴:“是又怎样?”他说这话的语气却全然没有一个兄长的温柔,而是像嗅到了危险的野兽般,夹着几分对仇敌的凶狠。

“这样一个喜新厌旧,贪慕荣华的女人,你倒是将他当成宝。”嘉兴一脸的不平与不满,心中却隐隐涌动着几分暗喜,虽然连她自己都不愿正视这份喜悦,因为她会觉得那是龌龊的。

“不许你这样说她。”朱瞻基的语气并不激烈,却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有一股沉静的力量,不容反抗。

嘉兴撅了嘴,却不敢再说话。

“她失忆了。”朱瞻基轻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啊!”嘉兴“啊”了一声,可能是这个结果太出乎她的意料,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许久,才轻轻地说道:“她连尹天旷都忘记了吗?”顿了顿,又道,“他是那样爱她,为了她几乎丧了性命。”只是最后这两句话中那发自肺腑的同情与伤感,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

“她什么都忘了,唯独记得‘天哥’……”朱瞻基说到这里,嘉兴忽地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他,只听朱瞻基继续说道:“只是,她并不记得天哥是谁。”他说着,忽地无奈又悲凉地一笑:“这段时间,朕一直在帮廿廿找她梦中的那个‘天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嘉兴听到这里,冷笑一声:“这个‘天哥’自然是没有找到。不然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做你的皇贵妃,尹天旷也不可能被发配去了安南!”

朱瞻基抬起头来,盯着嘉兴,也是冷笑着:“难道嘉兴公主希望他们两个在一起吗?”

嘉兴忽地语塞,一脸的不自然,双手焦虑地搓着两侧的裙裾。“我……我……”她连说了两个“我”字,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朱瞻基是何等聪慧,其实他早已看出嘉兴公主对尹天旷的情意。“现在的结果岂不是最好?廿廿做了朕的皇贵妃,你去寻你的尹天旷。”

嘉兴听了这话,蓦地抬起头来盯着朱瞻基,忽地却又叹了一口气:“只要有廿廿在,他便不会要我的。”她说着,一脸的失落。

“事在人为。”朱瞻基这四个字说的干净利落。“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朕过去也从未想过她会陪在朕身边。”朱瞻基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能置尹天旷于死地。因为嘉兴说的对,主要廿廿在,尹天旷便不会要她;而只要尹天旷还活着,廿廿也绝不会安心留在自己身边。

嘉兴涉世不深,如何能猜得到朱瞻基这些深沉的心思。她听了朱瞻基的话,忽地鼓了勇气道:“好!我这就出京去寻他。不论天涯海角,不论他心里装着谁,我这辈子便认定他了。”她说着,两只大眼睛亮闪闪的。

朱瞻基淡淡地一笑:“若他知道廿廿还活着,你便半点机会也没有了。”

嘉兴脸哼了一声:“不用你提醒我!”说着,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朱瞻基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瞧着桌案上一只黄白相间的玛瑙夏蝉,可他的眼睛里,也许什么都没看见。过了一会儿,才对小德子道:“宣张太医!”

小德子答应一声便去了,没一会儿张太医匆匆赶来。原来张太医见公主进宫,便先去了偏殿等候,这会儿听到皇上召见,很快便来了。

“皇贵妃的情况如何?”朱瞻基急切又关心地问道。

张太医给朱瞻基下跪行礼,这才站起来道:“回禀皇上,娘娘的身子已然好多了。脑子里的淤血也已渐消,想是平日里头疼头晕的毛病也应是减轻了不少。”朱瞻基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而是面无表情地问道:“她的记忆是否也能恢复?”

张太医道:“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对过去的记忆应该会渐渐清晰起来。即使不能完全恢复,也应该可以渐渐记起一些……”他说到这里,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不由偷偷看了朱瞻基一眼,却见朱瞻基表情异常严肃,便闭了口,不敢再说下去了。

过了许久,才听朱瞻基道:“给皇贵妃的药不用再吃了,针灸也不用再做了。平日里就进些补药,保得她身子康健即可。”

“这……”张太医皱着眉头,有些为难地说道。

“朕的话你还想不听吗?”朱瞻基双目灼灼地盯着张太医,那犀利的目光直看得张太医心惊胆战。

张太医赶忙“噗通”一声跪下,口中说道:“臣不敢!”接着又道,“只是皇贵妃这脑中的淤血,即使不加治疗,日子久了,应该也有可能会慢慢自行消解……”张太医跪在地上,眼光微微上瞟,正好看到朱瞻基青筋暴起的紧握的双手。他忙地收回目光,矮矮地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你一定有办法。”朱瞻基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有些痛苦的沙哑。

“臣……”张太医犹疑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臣曾听江湖中的朋友说过,忆梅山庄的副庄主曾研制出一种药,吃了可以使人的记忆逐渐消失……”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朱瞻基。只见朱瞻基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张太医又道:“据说这位江湖中人研制这种药,是为了忘掉之前的情人。”朱瞻基听到这里,眼中忽地闪过一道精光。只听张太医又继续说道:“只是这种药也只是在江湖中传闻而已,具体效果如何,又有什么成分,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这些臣都尚且一概不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基没有说话,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在沉思,过了一会儿,才道:“朕会派锦衣卫去找到这种药,你负责将药性药理研究好,切勿对皇贵妃的身体造成伤害。”

张太医心中为难,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这种会对人脑造成损害的药,如何能够不伤身体。但这话他却不敢说,只能待朱瞻基心情好些的时候再慢慢解释。张太医答应一声,嗫嚅了一会儿,还是试探地说出了一句话:“臣恐……这药若真能够让人记忆消失,皇贵妃对皇上的记忆怕是也会一并消除……”

朱瞻基的右手紧紧攥了拳头,缓缓地背过身去,许久,才用低沉的声音说出两个字:“无妨。”说这话时,双手却在微微颤抖。

元宵节这天,街上格外热闹。朱瞻基早就答应过廿廿要在元宵节晚上带她到宫外看花灯。两人穿了平常百姓的衣服结伴而行,小德子和众侍卫则远远地跟着。

夜色如水,花灯如梦。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摩肩擦踵,相互说笑着,嬉戏着。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的花灯,如盛开在这冬夜中的花朵,开得热热闹闹,喜气洋洋。温暖的人间烟火气,在这寒冷的冬夜升腾、飘散。

朱瞻基很自然地拉着廿廿的手,就如普通的夫妻一样。廿廿是第一次来看花灯,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朱瞻基博闻强识,耐心地向廿廿解释着这些灯谜的渊源和谜底。他一会儿给廿廿买块年糕,一会儿买一串糖葫芦,在旁边看着廿廿花灯映照下吃东西的侧颜,心中默念着,但愿时光在这温馨的一刻永远停驻。

其实自从将廿廿“捡”回皇宫以来,朱瞻基心中便一直隐隐地有些患得患失。他坐拥天下,一言九鼎,如今心爱的姑娘在身边,他却总觉得有些像做梦一般,仿佛哪一天梦醒之后,廿廿便会离自己而去。

“这个梅花灯好漂亮!”廿廿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提起一盏做工精致的梅花灯。那盏灯用红色的绸缎做成,点缀着丝丝金色的丝线,烛火下,就如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你喜欢,那便买回家去。”朱瞻基笑着说道,他也仔细打量着那盏花灯,心里却想着,廿廿喜欢热闹,哪一日在宫里也为廿廿办一个花灯节。

“三十六枝梅花……”廿廿默念着那梅花灯上的字,微微皱起眉头。那是谜面,要猜一个字。

“姑娘当真是好眼光呢!”那卖梅花灯的老翁笑道,“当今皇上最宠幸的皇贵妃最爱梅花,皇上便吩咐专门为皇贵妃做了梅花灯,这灯便是仿了宫里的样式。”他说着,又将花灯在廿廿面前晃了晃,“看,是不是特别漂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廿廿瞪大了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卖花灯的老翁。朱瞻基却笑了,对那老翁说道:“这当真是宫中也看着新巧的样式呢!看来这皇上宠幸皇贵妃的轶事,满京城都已经传遍了?”

“何止京城呢!”那老翁抹了抹胡子说道,“据说那皇贵妃不但模样貌似天仙,连身世也颇有几分传奇色彩呢!”

廿廿听到这里,忙急切地问道:“什么?她的身世怎样?”

那老翁笑道:“看这姑娘的容貌,定是不输那宫里的皇贵妃,姑娘何不先买一盏花灯,再听老翁向两位细细道来。”

朱瞻基此时却沉下一张脸来:“皇贵妃娘娘的事,岂是尔等小民可以妄议的?”他说着,眼光冷冷地盯着那卖花灯的老翁,直看得那老者不寒而栗。

“是是是,”那老者应该是感觉到了朱瞻基身份不凡,只连连作揖,不敢再多话。朱瞻基扔给他一块银子,随手将梅花灯拿走了。转过头温和地笑着对廿廿道:“这些小民说的话都是以讹传讹,你不要在意。”说着,又将花灯递到廿廿手中,“回去,朕便吩咐内务府给你做更漂亮的花灯,好不好?”他说着,便拉了廿廿的手,带她离开那老者的摊位。廿廿却失落地回过头,心中念念不忘着那老者说的“皇贵妃的身世”。

“我到底是谁?”她心中悲哀地想着。

朱瞻基似乎知道廿廿心中在想什么,忽地说道:“你就是朕的皇贵妃,朕最宠爱的皇贵妃。”他说这话时,却没有在看廿廿,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廿廿听了,转头看了看朱瞻基,从他的眼中,却读出一种淡淡的悲哀。

两人各怀心事正走着,忽地只听廿廿“啊”地一声,还未待朱瞻基反应过来,只见廿廿的身子突然横了起来,一溜烟地似一道霞光般消失在人群中。

朱瞻基愣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明确的是,身边的廿廿不见了。大冬天里,他瞬间急出一身汗,赶忙大声叫锦衣卫去寻人,又叫小德子回宫调集军队找人,自己则沿着廿廿消失的方向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廿廿正和朱瞻基一起走着,心中默默地想着自己的身世到底如何,忽地只觉一下子被人举了起来,还未待看清那人是谁,便一溜烟地被那人扛着跑了出去。廿廿只觉得大街上的人影与花灯都似流光般在眼前飞逝,耳边是呼呼的寒冷的风声。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分,那人忽地停了下来,将廿廿放下。廿廿借着月光定睛瞧去,竟是个又矮又丑的汉子。只见他皮肤又黑又黄,一颗大大的脑袋就像是一个疙疙瘩瘩的土豆上被安了鼻子和眼睛,还一个眼大一个眼小。上嘴唇从鼻子下面就裂开了,露着两只大白牙。

廿廿大晚上蓦地一见那人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但仔细看看却又觉得似曾相识,不由壮着胆子问道:“你……你是谁?”她说着,看了看四周,只见自己置身于护城河边的一个八角亭中。此地已是郊区,周围一片旷野,杳无人烟。

“俺是你男人啊!媳妇儿!”那矮子道,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

廿廿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我是你媳妇儿?”

那矮子道:“这是自然,虽然咱们还未成亲,但俺已经将成亲的钱攒够了,俺这次就是带你回去成亲的。”矮子一脸笃定。

廿廿一脸茫然地看着矮子,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在自己的记忆里努力搜索,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个矮子的身影。“你是哪里人?我们……是怎样认识的?”廿廿疑惑地问道。

“你不记得俺了吗?俺见你长的好看,就发誓要娶你做媳妇,要不是那些人捣乱,现在你和俺娃娃也已经生了好几个啦!”那矮子说道,说话时的表情倒是一本正经。

廿廿却忍不住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矮子却不乐意了,撅了一张嘴,将头一扬,说道:“你是笑我长的丑,配不上你,是不是?”

廿廿忙道:“不是不是,只是觉得你说的话有些好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那矮子依旧不乐,说道:“你心中定是这样想的,原本俺也不及你的那个什么天哥和你那个什么小王爷长的俊俏。”

廿廿听到“天哥”两个字,胸口像被捶了一记重拳,全身的血液都向着头顶涌了上来,她只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说话却小心翼翼的:“你……认识‘天哥’?”顿了顿,终是忍不住,急切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和我什么关系?我们是怎样失散的?他现在在哪里?”这一连串的话问出来,将那矮子都问傻了,直呆呆地看着廿廿。

“快说啊,快说好不好?”廿廿见矮子呆呆的不回答,又急忙问道,声音已近乎哀求。

“你……为何要问俺?”那矮子过了许久才皱着眉头说道,“那不是你的天哥吗?他不是一直都陪在你身边吗?”

廿廿听了这话,神色哀戚:“我记不得了,我脑子受了伤,只记得‘天哥’两个字,却记不起他是谁,只隐隐感觉到他是对我极其重要之人。”

矮子点点头,忽地拍手道:“这样不是正好,你既然不记得了他了,便正好与俺回去成亲。”

廿廿先是皱了皱眉头,又转了转眼珠,故意说道:“这样也好。不过你若想让我回去与你成亲,便要告诉我天哥是谁。”

矮子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你当真将他忘了?”随后看了看廿廿一脸恳切与无辜的样子,又挠了挠头,一脸不情愿地说道:“好吧,我对他了解也不多。只是在王府时,拿了小王爷的钱,叫我们取他的性命。我只知道他是忆……”那矮子刚说出一个“忆”字,忽地愣住了,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不再说话。

廿廿看了吃惊,忙唤了两声,却只见那矮子噗通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一支锋利的羽箭自他胸口中穿出。原来是中箭身亡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只见那矮子噗通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一支锋利的羽箭自他胸口中穿出。

廿廿被吓了一跳,连连退了两步。这周遭是杳无人烟的一片旷野,那矮子是如何中箭的?这支箭又是谁射的?廿廿越想越是心惊,只觉心跳加速,额头上沁出冷汗。她警觉地向四周张望着,但除了风吹草动的声音,再没有什么动静。

忽地,只听马蹄声响,一簇簇灯火快速逼近。廿廿举目望去,原来是一队禁卫军。廿廿刚欲举手向他们呼救,心中忽地升起了另一个念头:“我若不再回到宫里去,便可自己去民间寻找天哥了。”怎奈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闪,便听那禁卫军的首领大声喊道:“皇贵妃在这里!找到皇贵妃啦!”听到这话,廿廿的心一下子便凉了。

禁卫队策马驰近,纷纷甩蹬下马,齐齐整整地在廿廿面前跪下,叩头说道:“臣等救驾来迟,望皇贵妃娘娘恕罪!”

廿廿自是也不会怪他们,只是有些失落地看了看矮子的尸体,对那首领说道:“是这个人将我掳过来的,帮我查一查他的身份。”廿廿是想从这个矮子的来历当中,找寻天哥的线索。

那禁卫队首领答应一声,又道:“臣等现在马上护送娘娘回宫。”

廿廿点了点头,又看了那矮子一眼,便走到一匹骏马旁甩蹬而上。禁卫队前后左右簇拥着廿廿回宫。刚走了一盏茶功夫,忽地只见对面又一队人马飞驰而来。正是朱瞻基带着一队禁军。

“廿廿,你没事吧?受伤没有?”朱瞻基见到廿廿,赶忙策马来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廿廿淡淡地说了三个字,神情却有些恍惚,仿佛思索着什么。朱瞻基感觉到廿廿神色不对,却不去追问,只是握了她的手道:“没事就好,朕接你回宫。”

廿廿点点头,冲着朱瞻基勉强一笑,便转回头去不再说话。这一路上,廿廿一直都是沉默不语,朱瞻基却也不说话,其他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听到马蹄踩在地上的嘚嘚声。

天,越发地冷了,白色的月亮孤零零地悬挂在墨色的天上,孤独,清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基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接近过廿廿的内心,心下不由一阵悲凉。

那矮子的身份,对于锦衣卫来说,自然是极好查的,但廿廿却未得到半点音信。她最近一直吃着张太医配的调理身体的药,但记忆力却反而越来越差。她最近总是恹恹的,笑的也越来越少了。朱瞻基却来得更勤了,只是话越来越少,只是静静地陪着她。有时候,廿廿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忍,却不明白那不忍的含义。

她梦到那白衣人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甚至觉得“天哥”两个字都变得陌生了,仿佛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她却始终牢牢地记得。

春节过后,番邦来朝。蒙古国的孛罗王子、东察合台汗国大汗,以及朝鲜、交阯的使节等一同觐见。朱瞻基在乾清宫宴请各国使节。

各国献上所带礼物,之后宫廷歌舞进殿献伎。

歌舞过后,只见孛罗王子已然好几杯酒下肚,带着几分醉意对朱瞻基道:“这些舞姬都是些庸脂俗粉之辈。听闻皇上新近册封了一位皇贵妃,乃闭月羞花之颜,何不请出来给我们大家瞧一瞧?”他说着,嘿嘿地笑起来,其他各国使节也跟着一起笑着凑热闹。

朱瞻基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但也只是一瞬,随后笑着说道:“朕也听闻孛罗王子的妹妹,阿根塔娜公主乃草原上最美的花朵,何不也请出来大家一起见一见呢!”说着,又忽地装出一副恍然的样子来,说道:“哦,朕记起来了,去年在汉王府的武林大会上,格根塔娜公主公然跳上比武台比武招亲,我们当时好多人都已经一睹公主的风采了,当真是胆大豪迈,英姿飒爽。孛罗王子,比之你这个哥哥,倒也是一丝不差呢。”朱瞻基说道这里,下面陪坐的明朝大臣,也都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那孛罗王子一听,脸色也瞬间黑了下来。却只听朱瞻基继续说道:“听闻当时那格根塔娜公主已然有了夫婿,没想到又公然比武招亲,好像差点就招到了一位几十岁的老头儿,你们这草原上的风俗,我们大明还真是不太能理解。”

那孛罗王子怒极反笑,冷笑一声说道:“我们大草原的风俗固然开放,但你们中原也是不遑多让啊,听闻皇上纳的这位贵妃乃是之前汉王府世子的世子妃。这哥哥抢了兄弟的老婆,我们大草原的男儿肯定是不会干出这种事的!”

朱瞻基一听,脸上青筋瞬间曝气,眼见便要发作。那东察合台汗国大汗见此情形,连忙打圆场道:“要说这女人啊,还是属我们西域的最美,今日来朝见大明皇帝,本可汗特别带了一个礼物,献给皇帝。”他说着,冲着身边的手下拍了两下手。众人的眼光都朝着大殿门口望去,不一会儿,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的西域姑娘缓缓走上前来。

那姑娘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衫,戴着一顶淡紫色的花帽,帽子上插着一根白色的羽毛,身后是一头瀑布般的乌黑的秀发。那姑娘用一袭淡紫色的纱巾遮着脸孔,隐隐约约间闪烁着姣好的容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是臣的女儿,阿依慕公主,今日特意进献给皇帝陛下。”东察合台汗国大汗站起身来,右手抚着左胸,向着朱瞻基深深鞠了一躬说道。他说到“阿依慕公主”三个字时,别人倒没什么,孛罗王子的眼睛却跳了一跳,赶忙向那西域女子望去。只是西域的女孩儿长相都有几分相似,又蒙着面纱,他并不能确定是不是心中所想到的那个人。

朱瞻基神情却淡淡的,并没有向着那个异域女子多看一眼,只是笑着对东察合台汗国大汗道:“多谢大汗美意。朕一定会厚待公主的。”

那东察合台汗国大汗哈哈一笑:“皇上年纪轻轻便平定了汉王的谋乱,如今又将大明治理的国泰民安,真可谓是少年英雄。所谓美女爱英雄,阿依慕能够进宫,本就是她的福分。”

这几句捧得朱瞻基心中倒甚是舒服。他身居高处,不敢有分懈怠,时时刻刻都高度自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由于自己的疏忽怠慢而毁了一个国家。但他心中其实也常常自忖在治国方面并不输祖父与父亲,有时也会自喜,只是从来不敢流露出而已。此时东察合台汗国大汗这番话,倒正说到了自己心坎里。当时心中一喜,说道:“封阿依慕公主为顺妃,赐住延禧宫。”

宴请藩国之后,朱瞻基很自然地又走到了永寿宫。还未进宫门,就听到孙碧薇在与廿廿道:“娘娘,听说今日东察合台汗国的大汗将公主进献给了皇上,延禧宫的丹朱见了那公主的样子,据说是美貌异常,比之娘娘也不输几分呢。”孙碧薇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焦虑。

朱瞻基听到这里,故意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外,并不着急进去。

“嗯。”廿廿只是轻轻答应一声,并没有说什么,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听孙碧薇继续说道:“虽说皇上对娘娘一往情深,但是这深宫里的勾心斗角、起起落落奴婢是见得多了。娘娘还是要早早为自己打算才好。”

廿廿却依旧漫不经心,淡淡地说道:“在这高高的宫墙之下,过一天便是消磨一天的时光罢了,往后的事情,无需去多想。”

孙碧薇微微皱起眉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说道:“娘娘这样可不成,虽说娘娘生得花容月貌、绝世无双,但是又怎能抵得过岁月的侵蚀,再说皇上的后宫佳丽那么多,今天什么汗国送来一个,明天朝鲜国又送来一个,乱花渐欲迷人眼,难保皇上对其他女人不动心……”

孙碧薇说到这里,朱瞻基心中却有些气恼,仿佛这些话亵渎了自己对廿廿的感情,于是不再听下去,哼了一声走进宫去。那孙碧薇见皇上来了,赶忙住了口,躬身向朱瞻基行礼,一脸的不自在。

朱瞻基有些恼她,瞧都不向她瞧一眼,便吩咐她下去了。其他宫女太监端上茶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基刚喝过酒,端起茶来一饮而尽。他将茶碗放下,走到廿廿身边,说道:“今天番邦来朝见……”廿廿却不答话,静静地盯着屋外的一株白梅发呆,那是朱瞻基特意让工匠移种到永寿宫来的。朱瞻基只得继续道:“东察合台汗国的大汗将他的女儿送进了宫,被朕封了顺妃,住在延禧宫。”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廿廿,观察她脸上的表情。但令他心中极为失望的是,廿廿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一点表情变化也没有。

“挺好的,”廿廿终于开口了,将眼光从白梅身上移到朱瞻基身上,但却只瞟了一眼,便又移到了其他地方,“这样,便又多了一个人陪着皇上了。”廿廿的语气淡淡的,似屋外的梅花一般疏离冷漠。

“你……希望其他的女人也陪着朕?”朱瞻基说这话时既忍着一股怒火,又无比的落寞。

廿廿淡然一笑,“只要皇上心中高兴就好。”她的笑容似月光般清澈迷人,但却有一种让朱瞻基无法靠近也无法捉摸的疏离感,就像水中的月影,伸手一捉,便碎了。

此时朱瞻基心中特别想问:“若是你的天哥,她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你也是这样回答吗?”殊不知当初廿廿与尹天旷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尹天旷招惹了怎样的女人,或者是什么样的女人爱上了他的天哥,她也都从未吃醋过,也还是这句“只要你高兴就好。”不同之处只是在于,廿廿对于尹天旷是绝对的信任,而对于朱瞻基,则是不在乎。

朱瞻基心中气恼,话也不再多说一句便甩袖而去。这天晚上,他第一次没有留宿在永寿宫,而是去了延禧宫。

阿依慕公主依旧穿着回族衣服,脸上挂着紫色的面巾,见了朱瞻基进来,用回族的礼节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朱瞻基却也不向她看上一眼,径直走到主位上,对小德子喊道:“上酒!”小德子答应一声去了,不一会儿端了许多酒菜上来。朱瞻基一个人饮酒,阿依慕只在一旁静静地站着。朱瞻基几杯酒下肚,脸色微微有些泛红,粗着声音对阿依慕道:“过来,陪朕喝酒!”

阿依慕听了,走近几步,坐到朱瞻基对面,依旧一言不发,端起宫女斟好的酒杯一饮而尽。朱瞻基忽地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她,阿依慕却也丝毫不示弱,毫无惧色地迎视着朱瞻基的目光。

“你也不想留在朕的身边?”朱瞻基忽地说道。

“臣妾只不过是可汗献给皇上的一个礼物罢了,礼物哪里能有自己的想法和意愿。”阿依慕说道,语气带着疏离与冷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哼,”朱瞻基冷哼一声,“恐怕你在宫外,也已经有了心上人吧。”他一边说着,又一边浑不在意地喝起了酒。

阿依慕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异,心中不由忆起了尹天旷。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你若不喜欢这宫里,朕就放你出去,放你去找你的心上人。”朱瞻基说道,却依然自顾自地饮酒,没有向阿依慕看上一眼。

阿依慕显然没有想到朱瞻基会这样说,一脸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心中不由涌上几丝复杂的感情。

“你既然肯放了我,为何不肯放过她?”阿依慕轻声说道,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同情与商量。朱瞻基听了这话,立刻抬起头来,似一头被攻击了的饿狼一般狠狠地盯着阿依慕,突然用沙哑的嗓子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她?!”

阿依慕有些被朱瞻基的表情惊到了,手中的酒杯微微颤了一颤,但脸上却依旧强装平静,说道:“我也只是在宫外听到过关于皇贵妃的一些传闻而已。”

朱瞻基低下头,看着酒杯中的倒影,低声说道:“你想走,可以。她,不可以。”他说完这句话,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阿依慕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好不再说话。只是一杯一杯地陪着朱瞻基饮酒,喝到最后,朱瞻基忽地趴到桌上,口中喃喃说道:“朕坐拥天下,为何得不到她的心……”说着,一滴眼泪自他眼角流出,缓缓滴落到金丝楠木的桌子上。

阿依慕见到此情此景,忽地也一阵悲从中来,自言自语道:“怪就怪我们……爱错了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这一夜皇上宿在了延禧宫,这消息似这早春的风一般,无处不到。皇宫里到处都在传,东察合台汗国可汗送来一个西域美女,甚得皇上宠幸,皇贵妃眼看就要失宠了。只是这传闻终究是还是后宫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心中所愿所想罢了。她们此时心中嫉恨廿廿,巴不得有人夺了廿廿的宠爱,孰不知不论换作谁,只要得了皇上的专宠,她们总是要恨之入骨的。她们恨的并不是某一个被皇上宠幸的女人,而是皇上对自己的漠视罢了。

且说第二日朱瞻基在延禧宫醒来,只感到头痛欲裂。她向周围望了望,入眼尽是烟紫色的帐幔,觉得有些陌生,轻轻拍着自己的脑袋,微微皱起眉头。这时小德子小跑着跑了过来,低声道:“皇上,您醒啦!奴才伺候您更衣。”

“朕这是在哪儿?”朱瞻基微蹙着眉头说道。

“皇上您忘啦?”小德子陪着笑道,“您昨天新封了东察合台汗国的公主为顺妃,赐住延禧宫,昨天您就宿在了延禧宫。”

朱瞻基听了这话,瞬间沉默了。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头也不抬地对小德子道:“永寿宫那边有没有差人来问?”

小德子有些尴尬地一笑,一边帮朱瞻基整理衣衫,一边说道:“这几日皇贵妃娘娘身子有些不爽,怕是没顾上。”

朱瞻基低低“嗯”了一声,说道:“吩咐张太医,少给皇贵妃开些药吧。她身子弱,可能受不住这样滋补。”小德子答应一声,已然帮朱瞻基穿好衣服。阿依慕又送来漱口和净面的水。

朱瞻基这才仔细看了看阿依慕,见她依旧穿着回族衣服,头戴面纱,便道:“你以后在宫中便穿你自己的家乡衣服便可,”顿了顿,又道,“你可会做西域的饭食?”

阿依慕点点头道:“会一些。”

朱瞻基道:“皇贵妃对异族的饭菜很感兴趣,你这几日可以做一些给她送去,顺便陪陪她,她自己在宫中很是寂寞。”他说最后这句话时,语气中带着几分怅惘。

阿依慕道:“皇上对皇贵妃娘娘真是用心。”

朱瞻基却没有回应,洗漱完毕后,头也不回地便走了。小德子跟在朱瞻基后面,殷勤地道:“皇上要去哪儿?要不要摆驾永寿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基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小德子一张赔着笑的脸,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道:“朕为什么要去永寿宫?朕后宫这么多美人,为什么每天都要去永寿宫?她不是说朕高兴就好吗?朕就高兴每天去不同的妃子宫里,朕还要挑更多的美人进宫伴驾。她喜欢一个人种她的梅花就让她种梅花,喜欢想她的天哥就让她想她的天哥!”小德子听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得涎着脸赔笑。

朱瞻基坐上龙撵出了延禧宫,径直来到乾清宫。此时,早已过了上早朝的时间。朱瞻基自登基以来,一直勤勤恳恳,耽误上朝,除了和廿廿大婚那几天,这还是头一次。

朱瞻基依旧觉得头疼,吩咐小德子端茶来。他平时酷爱龙井,廿廿又别出心裁地用梅花来熏茶,制成梅香龙井,更是让朱瞻基爱不释手,每日里非此不饮。不过今日这茶碗刚刚送到嘴边,一股淡淡的梅花的香气伴着龙井的味道扑鼻而来,朱瞻基却只觉得心中一酸。

其实他曾经反复盘算过,即使廿廿心中一直存着那个人的影子,只要她能时时陪在自己身边,便也心满意足了。

但人心真的是永不知满足,得了她的人,便想要她的心。

朱瞻基只在茶碗中啜了一小口,便放下了,拿起奏章开始批示奏折。

“皇上,该用膳啦!”小德子轻声唤道。桌子上已摆满了各色点心小菜和粳米粥。

朱瞻基连头都不抬,说道:“朕不饿。”只是他虽然双眼盯着奏折,却真又能读得进多少?阳光,自镂空的窗棂洒进大殿,将那金灿灿的龙椅,和龙椅上坐着的身着明黄色龙袍的朱瞻基都映照得有几分不真实。

此时,忽地有人进来报道:“启禀皇上,张太医在殿外求见。”朱瞻基心中一沉,忙道:“快宣!”说着,就想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但心中一转念,又忍着坐了回去。

只见张太医走进殿来,甩了甩袖子,双膝下跪行礼道:“臣张末谦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瞻基故意看都不去看张太医一眼,双眼依旧盯着奏章,不紧不慢地道:“有什么事吗?皇贵妃的身子又有什么不爽吗?”

那张太医回道:“回禀皇上,皇贵妃的身子并无大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基听到这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脸上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地道:“既然没事,这么大惊小怪地来做什么?以后皇贵妃的事情不用大事小情都来禀告,朕没那么多闲工夫。”

这段话说的张太医瞠目结舌,张嘴嘎巴了半天,才试探地问道:“启禀皇上,今日,微臣早上为皇贵妃诊脉,查知——娘娘有喜了——不知,这算不算大事……”

张太医话音还未落,朱瞻基“当”地一声便将奏折扔到桌上,似一阵风般从龙椅上小跑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对小德子道:“摆驾永寿宫!”

永寿宫中静悄悄的,廿廿因有孕犯懒,恹恹地躺在床上,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红色的帐幔,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她是并不喜欢大红色的,但自从被封了皇贵妃后,永寿宫里的一切摆设和她穿的衣服都按照朱瞻基的意思变成了大红色。

朱瞻基见永寿宫里没有一点动静,急匆匆到了门口,却小心翼翼地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小德子想要传话“皇上驾到”,也被他阻止了。

执事的宫女太监见了朱瞻基,都赶忙躬身行礼,欲呼“万岁”,朱瞻基却怕打扰廿廿休息,用眼神制止了,摆摆手让他们下去。

“碧薇,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几日特别想吃梅子。我记得我之前好像从哪里吃过一种腌制过的梅子,酸酸甜甜,味道特别好。宫中的蜜饯都没有那梅子好吃。只是……”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失落,“只是我再记不起从哪里吃过了,也再尝不到那个味道了。”

朱瞻基听到这里,心中一颤,忙走近去说道:“朕去南方时,尝过南京郭记做的蜜饯,甚是好吃,朕差人去给你买点腌梅子回来。”朱瞻基说着,快步走到廿廿床边,挨着床沿坐下,满目怜爱地望着这个一直陪在他身边却依旧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

“南京?”廿廿微微蹙着眉头,似乎回忆着什么,朱瞻基怕她想起什么,忙又说道:“京城王记的蜜饯也很不错,朕做皇太孙的时候经常偷偷溜出宫去,有时候便到他家去买零食,只是要排很长的队。”

廿廿莞尔一笑:“皇太孙也要排队?”

朱瞻基许久没见过廿廿的笑容,此时她这一笑,真似这冬日的阳光般温暖,不由看得有些愣了。

这时,廿廿突然捂住嘴呕了起来。朱瞻基忙招呼人道:“快,快拿钵盂过来!”孙碧薇早就已将钵盂准备好了,赶忙端了过来。廿廿对着那钵盂只是一阵干呕,却并没有吐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娘娘从昨天晚上到今早都没怎么吃东西。只是这样一阵阵地干呕,又吐不出什么。”孙碧薇的语气里带着心疼,但在朱瞻基听来,却是对自己的嗔怪。这两日,廿廿因为怀了自己的孩子寝食难安,而自己却在其他女人的房间里喝得烂醉。他心中不由万分自责。

“快去找张太医过来!”朱瞻基并非第一次做父亲,此时胡皇后已然为他诞下一位公主。但此时的朱瞻基却颇有些手忙脚乱,似初为人父一般。

不一会儿,张太医便急匆匆地赶来了。跪在地上隔着帘子为廿廿诊脉。朱瞻基在一旁站着,秉神凝息,生怕打扰了张太医诊断。

其实张太医一早已替廿廿诊过脉,也开过安胎药了。此时却越发装出一副专心致志细心的样子,又细细询问了这几日廿廿的饮食和睡眠等情况。这才起身对朱瞻基回复道:“禀皇上,皇贵妃娘娘身子并无大碍,只要这几日静静在床上将养,再吃上臣开的安胎药,便无大碍了。”

朱瞻基皱着眉头说道:“没有大碍,怎么会吃不下东西呢?不吃东西,身子怎么能吃得消,怎么能保住胎呢?”

张太医耐心地说道:“这都是正常的害喜的反应,并无大碍,臣在方子里再加一些止呕和促进食欲的药便好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张太医道:“之前的药现在不宜再吃的,该停就停了吧。”

张太医慌忙答道:“是是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永寿宫的炭火再加一倍,即日起皇贵妃免去向太后和皇后请安之礼。”朱瞻基高声说道,“另外广招各地的厨师试菜,只要能让皇贵妃娘娘吃得适口的,便可留在宫中,朕重重有赏。”

而此时,廿廿躺在帐幔后面,只觉得外面的人和事都好生聒噪。她在心中默默地想着:“我是要做娘亲了吗?我的娘亲又是谁?”想到这里,不由又头痛起来。

忽地,只见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跪倒在朱瞻基面前道:“启禀皇上,安南黎利进表。”说着,将一个黄澄澄的奏本举过头顶。小德子上前几步接过,躬身送到朱瞻基手中。

朱瞻基看了看奏表,本来容光焕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原来此乃黎利请和与请求立陈氏后人为王的奏表,而沐晟与柳升那边战况僵持的奏报也接连到达朝廷。朱瞻基马上要召集群臣商议此事。他于是走到廿廿床头,温和地说道:“廿廿,朝中有事,朕先走一步,晚些再来看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廿廿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木讷,双眼中没有丝毫不舍。朱瞻基心中一酸,却也无暇再想什么,便匆匆走了。对于他来说,和廿廿的日子还有以后的天长地久,而安南的事情却是当下便要决断。

这朝堂之上,吵得热热闹闹。此时虽尚处春寒时节,但朱瞻基坐在乾清宫的御座之上,只觉得燥热不已。安南久乱不治,朱瞻基即位以来便派兵平乱,耗费了大量兵力与钱粮,至今已两年有余,若自此撤兵,则这两年牺牲的无数将领耗费的无数钱财即功亏一篑;但若再这样继续僵持,则有可能因小失大,让本就因朱棣南征北战而耗费的国库继续亏空。何况朱瞻基虽一直跟着祖父朱棣四处征战,但对于父亲朱高炽宽厚仁和、休养生息的治国之策却更加认可。

是战,是和,此时确实万难决断。

英国公张辅见朱瞻基紧锁眉头,站出来说道:“将士劳苦数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这个局面。黎利为人狡黠,此时议和定然是缓兵之计,这时更应该增派兵力,斩草除根,以免后患!”

这时只见一个身材微胖、面目黝黑的老者站出来附和道:“就这样毫无理由地放弃了我们的属地与贼人黎利,岂不是示弱于天下?我大明的颜面何在?国威何在?”说话的正是蹇义夏原吉。

夏元吉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材瘦小、脸色焦黄的老头子跳出来,红着脸道:“当年太宗皇帝在位时,便意欲立陈氏后人为王,只是遍寻不到,这才在安南设置了郡县。如今拟立陈氏后人为王,不正是合了太宗皇帝的初心吗?这是盛德之事,何谓无名!况且汉弃珠崖,前史为荣。何谓示弱!”那老头说着,深深向朱瞻基拜下,说道:“愿陛下今日明决。”说话的正是杨士奇。

朱瞻基听了众人的议论沉思不语,沉吟了一会儿,又转头问杨荣道:“杨大学士以为如何。”

只见杨荣捋了捋下巴下的一撮灰白色的小胡子,上前一步说道:“自永乐年间大肆用兵,至今国力尚未恢复,百姓也依旧困顿未得足够的休养生息。臣愚见,不如顺势应允了黎利求和之请,祸事变为了福事,将领和百姓也可再免遭征乱之苦。”

朱瞻基依旧沉默不语,心中难以决断。正思虑间,忽地只听门外太监报道:“蒙古国孛罗王子求见!”

朱瞻基一听,心中倒稍稍松了一松,对众大臣道:“各位暂且退下,此事后面再议。”众人领旨退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朱瞻基正与众大臣商议安南战事,是战是和心中难以决断。正思虑间,忽地只听门外太监报道:“蒙古国孛罗王子求见!”朱瞻基倒正借口松了一口气,便命众大臣退下。

待众人退下,朱瞻基理了理纷乱的思绪,对小德子道:“宣孛罗王子。”

过不多时,孛罗王子大步走上殿来,依着蒙古族的习俗向朱瞻基单膝下跪行礼,口中说道:“见过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还未待朱瞻基说“平身”,便径自站了起来。

朱瞻基坐在御座上,不动声色地道:“赐座。上茶。”便有太监为孛罗王子搬了椅子上来,放到大殿一侧。孛罗王子大咧咧坐下。又有太监端上茶来。

“孛罗王子今日专门觐见,是有要事要和朕谈吗?”朱瞻基开门见山。他知道孛罗王子的性子,也不愿与他多耽误时间。他端起茶碗来,深深地喝了一口。刚刚和大臣们议事,一时没顾上喝水,此时确实有些口干舌燥了。当那茶碗中淡淡的梅花的香气扑鼻而来,朱瞻基仿佛看到廿廿那似泉水般清澈的面庞,心中不由一阵喜慰,脸上不觉露出淡淡的微笑。当然,孛罗王子喝的茶水自然和朱瞻基的不同,只是普通的茶水而已。

“确实是有要事。”孛罗王子也呡了一口茶水,却并不在意那茶水的味道,将茶碗放下亦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想与皇帝陛下讨个人。”

“哦?”孛罗王子这话倒是令朱瞻基感到意外。一般蒙古人来了,会讨金银、讨丝绸、或者请求互市,甚至是讨要地盘都是有可能,要讨个人倒是稀奇。

“王子想讨谁?说来听听。”朱瞻基心中虽则奇怪,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孛罗王子微微一笑,说道:“皇贵妃娘娘。”

“大胆!”朱瞻基听到这五个字,脸色瞬间一变,阴沉得似夏日里暴风雨即将来临时的天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朱瞻基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凶狠与威胁,眼神也似利剑一般刺向孛罗,冰冷中带着腾腾的怒火。

孛罗王子此时竟轻笑了一声,完全没有在意朱瞻基的反应。“我自然知道。”他说道,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我也有皇帝陛下不得不让的理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若不是怕引发两国战争,朱瞻基此时真想将眼前这个男人拉出去斩了。他强压着胸中的怒火,紧紧地盯着孛罗王子,没有说话。

“你们中原王朝不是一向都以和亲来换和平吗?女人,对于你们来说只是政治工具而已。”孛罗王子的语气中带着勘破世事的通透与一丝轻蔑。

“那是朕的女人。”朱瞻基声音不大,双手却紧紧攥着拳头,青筋暴起。

孛罗王子满不在乎地笑道:“在我们大草原,女人都是谁抢到了便是谁的,如今的皇贵妃,不也是皇帝陛下从那个江湖浪子手中抢来的吗?”

“你想怎样?”朱瞻基声音低沉,目光似要杀人一般。

“还是那句话,用女人换和平。”孛罗王子此时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你威胁朕。”朱瞻基目光灼灼,语气严厉。

孛罗王子的嘴角挂着一丝坏笑:“大明对安南用兵已久,国库空虚,兵困马乏。如今一直僵持不下,势必要再增援军。这种情况下,若我蒙古国在北方起兵,会如何呢?”

朱瞻基听了,表情却忽地平静下来,淡淡地说道:“现在蒙古内部四分五裂,孛罗王子还是先统一了自己的属地再想着到我大明分一杯羹吧。”他顿了顿,又提高声音道,“我大明祖训,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孛罗王子若想一战,我大明自会奉陪到底!用女人去换和平,我大明的君王绝不会做出这等没有骨气的事情!”

孛罗王子猜到朱瞻基会拒绝,却没想到会这样决绝与强硬。不由冷笑一声道:“为了一个女人,拿国运去赌,值得吗?”

朱瞻基淡淡地看了孛罗王子一眼,随后眼光却转向大殿门口,不动声色地道:“这话,孛罗王子还是先问问自己吧。”说完,又冰冷冷地道,“朕还有要事要处理,孛罗王子请便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好!”孛罗王子站起身来,说道:“希望皇帝陛下不要为今天的决定后悔。”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朱瞻基默默地注视着孛罗王子的背影,良久,才转头对小德子道:“传朕的旨意,封陈氏后人为安南国王,大明军队自安南撤兵。”朱瞻基说完,又拿起茶碗来啜了一口,小德子忙上前道:“皇上,茶水凉了,奴才给您换一杯吧。”朱瞻基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心中却一直默念着刚刚孛罗王子那句话:“为了一个女人,拿国运去赌,值得吗?”

后面的几日倒是风平浪静,朱瞻基嘴上虽然强硬,但大军自安南撤回还需要不少时日。他一边安排人陪着孛罗王子在京城内四处游玩,又广送美女于他,将其稳住,另一方面又暗暗派了使者挑起蒙古国内部矛盾,使其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只是希望能打消孛罗王子进攻大明的念头。

这几日他常常在想,如果孛罗王子真的兵临城下,到了生死抉择的关头,他会不会用廿廿去换取大明的平安?朱瞻基不敢再往下想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答案,而这个答案是他自己万不想去面对的。对于帝王来说,连最普通的长相厮守都是奢求。

(女人不要让男人去选,结果都是失望。你永远是他权衡利弊之后终要舍弃的那一项。美如玉环西施又如何。)

天气越来越暖,廿廿的身子也渐渐稳定下来。朱瞻基依旧每日除了朝中之事外,便待在永寿宫中,每日三餐,只要不忙,也都在永寿宫中用膳。后宫的其他嫔妃,之前从不登门的,也都纷纷来献殷勤。因为即使朱瞻基不说,所有人也都知道,胡皇后无子,假若廿廿能诞下朱瞻基的第一位皇子,这后宫的主子便非她莫属了。然而她们不知道的却是,朱瞻基心中打的主意却是,无论廿廿这一胎是男是女,都会立她为后。生子,只不过是堵上众人之口的理由罢了。

这一日早朝之后,朱瞻基照例来到永寿宫中。此时园子里的春花开得正热闹,他便想带廿廿出去走走。

此时廿廿刚刚起床用膳。原来朱瞻基虽日日宿在永寿宫,却不忍叫廿廿早起,每日上朝都是自己先悄悄地起床,让小德子伺候了更衣用膳,又悄悄地出去。对于他来说,只要廿廿能日日陪在自己身边,便够了。

廿廿坐在桌子上,正喝着一碗粥,桌子上还摆了其他几样小点心。她见朱瞻基进来,站起身来行礼,朱瞻基忙地将她扶住,说道:“快坐下吃饭,夫妻之间,哪有这么多讲究。”

廿廿莞尔一笑,说道:“这几日宫里的饭菜倒是不错,你也来尝尝。”廿廿自从吃了张太医“特制的药”之后,话便越来越少,神情也经常恹恹的。偶尔冲朱瞻基笑一笑,说一句话,便令他欣喜不已。

朱瞻基低头看了看桌子上摆的那几样小点心,样子倒甚是精致。只听孙碧薇在一旁说道:“回禀皇上,此前娘娘身子不适,胃口不佳,承蒙皇上恩典,在各地广招厨师。也是皇上和娘娘的福分,这几日当真招到了一个好厨子,娘娘最近胃口比之前好了不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基听了,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出笑容,大声道:“好!有赏!朕重重有赏!”

廿廿此时正咬了一口小包子,忽地眉头皱了一皱,轻轻“噫”了一声。孙碧薇忙上前道:“娘娘,怎么了?是烫到了吗?”朱瞻基见状也赶忙坐到廿廿旁边,关切地问道:“如何?哪里不舒服吗?”

廿廿自嘴角挤出一个笑,摇摇头道:“没有。只是……”她皱着眉头想了想,才道,“他……他在肚子里踹了我一下。”说完,她自己的脸蓦地就红了,整个屋子的人也都沉默了。原来廿廿有孕还不及三个月,连小腹都看不出明显的凸显,宝宝哪里便会踹人。还是孙碧薇反应快,马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道:“小皇子天纵英才,身子强健,皇上和皇贵妃娘娘当真是洪福齐天!”其他众人一听,也赶忙纷纷跪倒在地,高声道:“皇上与皇贵妃娘娘洪福齐天!”

朱瞻基听了,倒也不好再说什么,或者说是不忍再说什么。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小笼包,要放到嘴里尝尝,不料却被廿廿一把抢了过去,只见廿廿笑着说道:“刚不是说重重有赏吗?怎么倒偷吃起我的早饭来了,这些人跪了一地,还不快赏。”

朱瞻基放下筷子,笑道:“好!赏!这里众人每人赏金十两!”说着,又对小德子道,“将那个新招的厨子叫过来,朕一并有赏。”

小德子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小跑着回来说道:“那厨娘回说谢陛下恩赏,只是在为皇贵妃娘娘炖着汤,别人看着不放心。所以向皇上请罪,不能当面面谢君恩。”

廿廿本来一直向外探望着,听小德子说了这话,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朱瞻基此时却心情不错,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只要她能将皇贵妃娘娘伺候好,以后就留在宫中当御厨吧。”浑不将此当一回事。

这日傍晚,廿廿晚膳多吃了些,闹着有些积食,便叫孙碧薇陪着来园子里逛逛消食。孙碧薇本劝着廿廿不要出去,怕是日间里已然走了许多路,晚上又出去溜达,会动了胎气。无奈廿廿闷在屋子里这许多日子,一旦被“放”了出去,便就坐不住了。

孙碧薇无法,只得陪了廿廿来到御花园。此时夕阳正好,西方天际的霞光似这春日里的花朵一般肆意热烈地绽放,仿佛盛开了这人间的所有美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走了大概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廿廿觉得有些乏了,在一个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孙碧薇忙将随身带着的垫子给廿廿垫到石凳上,开口说道:“现在虽已入春了,夜间还是很凉,娘娘歇够了这便跟奴婢回去吧。娘娘身子本就弱,万一着凉了,奴婢可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廿廿扬着头冲她笑道:“就你这张小嘴会说,你一句担待不起,我便事事都要依你。”孙碧薇听了,噗通一声双膝跪下,一脸惶恐,忙说道:“娘娘说这话,奴婢更是担待不起了。奴婢只是为着娘娘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小皇子……”说着,一脸的委屈,似是就要哭了出来。

廿廿伸手将她扶起来,笑着说道:“若是说着为了我肚子里的小娃娃,那正好,他现在口渴了,想喝玫瑰香露,你去拿些来吧。”

孙碧薇应了一声,却踟蹰着不肯走。廿廿望着她道:“怎么啦?”

孙碧薇道:“张太医说让娘娘少吃些甜食,怕是对身子不好。”

廿廿一脸淘气的笑,说道:“张太医让我少吃些甜食,又没让小皇子少吃些甜食,现下是他想喝玫瑰香露啦,不信,你问问他!”

她说着,将孙碧薇的手抚向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这些话倒是把孙碧薇逗笑了,心想喝一些玫瑰香露应该并不会如何,况且自己在调制的时候少放些蜜糖便罢了。想到这里,笑道:“奴婢这就回宫去给娘娘拿。”说着,对一起跟来的另一个小丫头名唤翠儿的说道,“你在这里好好服侍娘娘,可仔细着了。”那翠儿微微福了福身子,连忙答道:“是。”那小丫头只十二三岁的样子,白净面皮,五官平得像一块白板,两只眼睛也时常呆呆的,不带灵气。

孙碧薇还是有些不放心,一步三望地,这才走了。廿廿待她走远,对翠儿道:“你看,荷塘对面的春花开得正好,去摘几样,回去插瓶。”那翠儿也不多想,答应一声,便去了。

廿廿见翠儿也走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忽地,从假山后面闪出一个人来。只见那人披着一件灰色的斗篷,那斗篷大大的帽子遮着头,背朝阳光,仓促间看不清面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廿廿坐在御花园中,忽地,从假山后面闪出一个人来。只见那人披着一件灰色的斗篷,那斗篷大大的帽子遮着头,背朝阳光,仓促间看不清面目。

廿廿却并没有感到惊慌,甚至没有感到意外。她只是抬头朝那人望着,淡然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那人却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廿廿身边,坐下来,依旧用斗篷蒙着头。廿廿好奇地朝她望去,只见一张清丽绝美的容颜,只是皮肤有些发黑。“原来是个姑娘。”廿廿心中默想着,只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儿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廿廿也就不再费神去想。这些日子,回忆不起之前的事情,她也都习惯了。所有的回忆她都放弃了,只除了那个“天哥”。

“你是谁?”廿廿问道。

“我就是新进宫的厨子,专门为娘娘做饭的。”那人开口说道,声音有些低沉。一双大大的杏核眼一直盯着廿廿。

“我知道。”廿廿说道,“但你把纸条塞到包子里,约我到这里来,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吧。”

那人倒是似乎没想到廿廿会这样开门见山,稍稍愣了愣,这才说道:“你为什么要嫁给皇上?”说这话时,双目灼灼地盯着廿廿的脸,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找到真相。

“我……”廿廿倒真是被这句话问住了,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从她自沉睡中清醒后的第一天起,朱瞻基便不停地告诉她,她就是她的妻子,她的皇后。再后面,在这个偌大的又富丽堂皇的皇宫中,那个男人护他的种种,甚至用命来保全她,这一切似乎都是她要嫁给他的理由。但却没有那个最直接的理由——因为爱他。

“你为何要问我这个问题?你认得我?”廿廿没有直接回答那人的问题,而是满脸疑惑又期待地反问。她有一种预感,眼前这个人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想到这里,她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

“没有,从未见过。”那人说道。廿廿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但我常常听人提起你。那个无时无刻不将你挂在嘴边、放在心里的人。”那人说着,脸上现出一丝沮丧的醋意和淡淡的无奈。

“你说的人是谁?”廿廿赶忙问道,一下子抓住那人的手,一双紫葡萄一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那人惊异地瞪大眼睛看着廿廿,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廿廿见了她的表情,凄苦地笑了一笑,说道:“我前些日子受了伤,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啦!”

“原来如此!”那姑娘说着,语气中却带着几分释然,“如果你还记得他,万不会嫁给皇上的。毕竟……”那姑娘说着,眼神有些迷离,仿佛有些出神,“毕竟,他那么好。”那姑娘说到这里,嘴角挂上了一丝崇拜的笑意。

原来此人正是南京紫云楼的临溪。原来那临溪阅遍天下男人,却从未对谁动过心,但自从那日尹天旷冒死只身闯入汉王府来救自己,临溪便已将一颗芳心系在他身上。但这姑娘却也是一个痴人,听说廿廿嫁了皇上,她并不是暗暗窃喜,想方设计接近尹天旷来成全自己的姻缘,而是为着尹天旷打抱不平,偏偏要进得宫来向廿廿讨个说法。

她本就结交了许多官场中人,做饭的手艺也是一流,很容易便借着皇上为廿廿招厨师的机会混进了宫。

“你说的人,是不是天哥?”廿廿迫切地问道。

临溪轻笑一声道:“这声‘天哥’,只有你叫得。”随后又看向廿廿道:“你还记得?”

廿廿望着西方天际即将隐没的落日,有些沮丧地说:“我只是记得‘天哥’两个字。刚刚醒来的那段日子里,总是梦到一个白衣男子的影子,我伸手去抓,却抓不到。我再大声喊,他也不曾回头。到现在,我连这个梦都很少做啦,只记得‘天哥’两个字。”她说到最后时,声音中透着淡淡的无奈与凄苦,就仿佛那池中被吹皱的春水一般,悄无声息地荡漾开去。幽然又寂寞。

“你们之前那刻骨的感情,又怎会轻易忘记呢。”临溪幽幽地说道,“他与我在一起时,说的也尽是你。即使是与我……”临溪说到这里,脸上忽地泛起绯红,过了一会儿,才褪去扭捏的神色,轻笑一声道,“我堕入红尘十年,自诩对男人了如指掌,也没有哪个男人逃得过我的绕指柔,只有他,自始至终心中只有你。”她说到这里,心中又不由想道:“不,应该还有一个人,就是当今的皇上,彼时的太子。但他的心中并非装了别的女人,而是权力。如今,他费尽心机赢得了权力,心中才真正装得下女人了吧。”

“他……叫什么名字?”廿廿这句话问出来,声音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

临溪张口答道:“他姓尹,叫作……”却不想,后面“天旷”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临溪忽地住了嘴,以极惊恐的目光瞪视着前方。原来是倏忽间,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枝羽箭,正中临溪胸口。只见她睁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嘴,身子渐渐瘫软下去。

廿廿见到这一幕,“啊”了一声,立刻站了起来。她一边伸手去扶临溪,一边大声喊道:“有人受伤了,快叫御医!快叫御医!”话音未落,忽地只见从朦朦胧胧的暮色中冲出一个人来,一把从廿廿手中夺过了临溪。那人伸出食指麻利地点了临溪伤口周围的穴道,帮她止血,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让她含在嘴里。来者正是铁安。

临溪微微缓过一口气来,睁眼看了铁安一眼,嘴角挂上了一丝轻笑,似是在嘲弄爱慕者一般。不想铁安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到底是不是铁铉的女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临溪依旧平静地望着他,虚弱地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终究……逃不过这宿命……”她说完,冲着铁安淡然一笑,终是闭上了眼睛。

“你醒醒,醒醒啊!”铁铉大叫着,依然不甘心,捋起临溪左臂的衣袖,只见上臂上,一块鱼形的红色胎记。铁安看到这个胎记,忽地泪流满面,大声叫着:“姐!姐姐!”那声音撕心裂肺,似天边的残阳一般。

廿廿在一旁看着,虽然不明所以,但心中却莫名的难过,为了眼前这个花一般年纪便早逝的少女,也为了眼前这个身材壮硕却哭得像失去了至亲的孩子般的少年,也为了与自己“失之交臂”的“天哥”。同时,她还有着莫名的内疚。这位姑娘,和之前那个矬子,都是在要告诉自己有关“天哥”的真相时惨遭横祸,很难说只是巧合而已。想到这里,廿廿心中忽地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而此时,这里的动静已然惊动很多人。孙碧薇正拿着玫瑰花露向这边走来,忽地看到廿廿身边两个陌生人,还有一摊血迹,她赶忙拔腿就向这边奔来,玫瑰花露也随手扔在了路上。一边跑着还一边大声呼叫侍卫:“快来人啊!皇贵妃娘娘出事啦!”

不一会儿,廿廿、铁安、临溪三人已然被大内侍卫团团围住。众人见皇上最宠爱的皇贵妃娘娘正与“刺客”在一起,都举着兵刃,却不敢贸然向前。正僵持间,只见侍卫中间自动让出一条路来,朱瞻基急匆匆走了出来。

“廿廿!”朱瞻基见到廿廿大喊一声,忙不迭地跑了过去,却一把被一个人拉住了,转头一看,却是孙碧薇。

“皇上,危险。”孙碧薇说着,眼睛向着铁安望了一望,顿了顿,又道,“还是让奴婢将娘娘请过来吧。”

朱瞻基此时已看清来者正是铁安,也就是他熟悉的金矢。他冲着孙碧薇摆摆手道:“你退下。”

孙碧薇稍稍现出窘色,微微红了脸,低着头退到了后面。

朱瞻基面无惧色,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虽然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众人却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但其实此时铁安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临溪身上,并没有太在意朱瞻基这个以前的“伙伴”。

朱瞻基走过去,一把抓住廿廿,将她护在自己身后,这才对铁安说道:“你回来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许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依旧带着温暖与亲切。

铁安依旧半蹲着,抱着临溪的尸体,抬头看了一眼朱瞻基,忽地说道:“是你杀了她。”他说这话时,眼神冷寂又犀利,完全没有朱瞻基眼中看到老友时的温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基愣了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料到铁安会如此单刀直入地质问。他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向廿廿望了一眼,又望向铁安说道:“廿廿怀了身孕,让她先回去休息吧。”

铁安虽然了解一些廿廿与尹天旷的过往,但他此时整个心思都在临溪身上,对于廿廿嫁了谁,是否怀孕一点都不在意。他也没有心思去回应朱瞻基,只是幽幽地望着临溪。

其实朱瞻基自从铁安进宫那天起,便派人仔细查过他的身份。对于帝王来说,时时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怎么可能大意。他见铁安不说话,便向孙碧薇招了招手,示意她将廿廿带回去。

孙碧薇走过去,伸手去搀廿廿,却不想廿廿一动不动,忽地说道:“我不走。”她伸手指了指临溪的尸体道:“她认识‘天哥’,我想留在这里弄清楚,她是谁,与‘天哥’是什么关系,‘天哥’又与我是什么关系。”廿廿很平静地将这段话说完,但却是朱瞻基最害怕听到的话。

朱瞻基暗暗调整了一下心绪,这才转过头来,伸手握住廿廿的手道:“廿廿说的这些,朕也想知道,也会尽快查清楚的。只是你看现在天色都这么晚了,又正是倒春寒的时候,你怀着身孕,若是着了凉,可就麻烦了。”他说着,语气越来越温柔,“廿廿先回去休息,这里都交给朕来处理好吗?”他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廿廿,满眼的疼惜与真诚。

面对着朱瞻基的无限温柔与疼惜,廿廿却没来由地只觉得浑身冰冷,忽地有一种莫名的陌生与隐隐的恐惧。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抽出被朱瞻基握住的手,从嘴中挤出了三个字“我不冷”。

朱瞻基似乎是感觉到了廿廿情绪的变化,忽地满眼的失望,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又恢复了满眼的温柔与疼惜:“你看你的手都是冰凉的,怎么会不冷呢。”他说着,又抓住了廿廿的手,而且不肯再放。“到永寿宫还有一段路,你今日也乏了,朕抱你回去。”朱瞻基说着,一下子便将廿廿打横抱了起来,又不敢抱得太紧,怕会挤到肚子里的孩子。转身便向永寿宫走去。

廿廿倒没想到朱瞻基会这样做,也不好再坚持留在这里,只得任由朱瞻基抱着,回到永寿宫去,只是还是频频地回头望向临溪与铁安。

朱瞻基直接将廿廿抱到寝宫,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又吩咐宫人们好好伺候,这才走了出去。

朱瞻基径直回到乾清宫,他已吩咐侍卫们将铁安带到那里等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朱瞻基径直回到乾清宫,他已吩咐侍卫们将铁安带到那里等他。

朱瞻基走进乾清宫的时候,铁安像一根木头一样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思绪似乎早已飘落到远方。

朱瞻基自他身边走过,也并不和他打招呼,径直走到龙椅上。这才对铁安说道:“这段日子你去哪儿了?”

铁安这才抽回了思绪,冲着朱瞻基躬了躬身道:“臣——”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才又道,“只是去了臣该去的地方罢了。”

朱瞻基却也不深究。坐到龙椅上,缓缓说道:“朕前几日带着皇贵妃去云隐寺上香,灵光和尚倒是长胖了不少,如今倒是个白白净净的大胖和尚了。”朱瞻基说着,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那灵光和尚正是朱瞻基与铁安初识时,一起救下的干瘦又迂腐的老和尚,朱瞻基随口便说了句让他去云隐寺做住持。

铁安依旧站在那里,不发一言,眼光却落在御案上放置的一把匕首上。那匕首大概六寸左右,紫铜色的鞘上刻着古朴的花纹,匕首的柄和鞘上都没有任何珠宝装饰。和那些珠光宝气的其他摆件相比,实在是很不起眼。

朱瞻基没有放过铁安的任何眼神变化。他随手拿起那柄匕首说道:“这个是朕刚刚登基之后的那个寿诞,你送朕礼物。当时朕正在和你学习剑法,你说朕的身份平日里出入佩戴长剑不便,所以为朕特制了这柄匕首。”朱瞻基说着,眼神温和,似乎回味着与铁安一起习武,像兄弟般相处的那段时光。

铁安却依旧一言不发。

只听朱瞻基继续说道:“这柄特制的匕首的刀柄上,有一个暗扣,按下去,藏在里面的剑刃就会弹出来,一柄小匕首瞬间可以变成长剑。自从你送给朕这柄匕首,朕便一直贴身带着,几次微服私访,也都会拿出来过过剑瘾。”朱瞻基一边说着,一边慢慢从御案后面走向前去,摆弄着手中的匕首,慢慢将匕首从铜鞘出拔出来,便要按下匕首柄上的暗扣。却不想瞬间被人一把将手中的匕首夺下。定睛一看,正是铁安。

“不要。”铁安的声音有些焦急,“这个匕首坏了,皇上还是弃了吧。”他说着,将匕首插入自己的腰间。

朱瞻基脸上现出惊异的神色,目不转瞬地盯着铁安,似是等着他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此时已然暮色四合,乾清宫外寒冷的夜色弥漫,乾清宫内,一片孤独的冷寂,似乎可以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

朱瞻基只感觉似乎过了许久,才听到铁安开口说道:“草民一直对陛下隐瞒了身份。”他顿了顿,似乎是思索或者准备了一下,这才道:“草民的本名并非金矢,而是铁安。草民的父亲乃建文朝的兵部尚书铁铉。当年家父被朱棣残害而死,全家人也都惨遭凌迟或流放。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二十多年隐姓埋名,苦练武功,只为有朝一日能为父报仇!”他说着,眼中渐渐燃起仇恨之火,“所以,我进宫的目的,其实只是想杀了你罢了。”铁安说着,忽地抬起头来,灼灼地盯着朱瞻基,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朱瞻基本能地向要向后退去,一回手扶住了御案,又站住了。

“这个匕首,便是我为杀你而准备的。”铁安继续说道,语气冷峻,“匕首之内装有机关,只要这个暗扣按动超过百次,剑柄中便会弹出暗器来,反向刺入匕首的主人,且那暗器上淬了毒液,即使只是划伤也足以致命。”铁安说着,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

“你如果想杀我,现在也可以。”朱瞻基回望着铁安,眼光向他腰间的匕首晃了一晃,又回到铁安的脸上。他目光沉稳,语气也是一丝不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铁安下意识地紧紧握住腰间的匕首,微微低着头沉思,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却没有说话。

“临溪确实是你的妹妹。”朱瞻基忽地说道,“朕自知永乐初年皇爷爷大肆杀戮建文朝遗老,实属有悖天理人伦,父皇和朕一直都在想办法补救。父皇登基后,即平反了方孝孺、铁铉等冤狱。而朕也曾派人到各地寻访他们的遗孤,设法保护。像临溪姑娘,朕不好违背皇爷爷的圣旨直接将她从教坊司赎身,只得退而求其次,将她安置在紫云楼内,让她能够有自己的一方净土。”朱瞻基说这些话时,语气真挚,双眼也一直闪着真诚又温和的光芒。

“既然这样,你为何又要杀了她?杀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铁安的目光冒着火,似乎要吃人。

朱瞻基强压下内心的惊惧,面做镇定道:“朕并不知道来者是谁,朕只是吩咐暗卫,一切接近皇贵妃的不明身份之人,都要及时处理。”

“呵,”铁安听到这里忽地冷笑一声,“‘处理’,活生生的人命,在皇帝陛下口中只是轻描淡写的‘处理’二字而已,陛下与你那残暴的祖父又有什么区别?”他说到这里,双眼泛红,脸上青筋暴起。

朱瞻基也并不胆怯,迎视着铁安的目光道:“生在帝王家,朝堂上要面对老狐狸间的互相倾轧、党同伐异,疆场上要见识累累白骨与血流成河,就连皇族和后宫中也处处都是尔虞我诈,骨肉相残。你难道幻想着一个手握大权杀伐决断的帝王会像云隐寺的老和尚那样心软仁慈吗?”他顿了顿,又道,“所谓高处不胜寒,朕一生在孤独中长大,只交了你这么一个朋友,一直十分珍惜。你要为家人报仇,朕自不会贪生逃避。只是现在北有蒙古虎视眈眈,南有安南久乱不定,朕的皇子又还未出生。待朕在皇族中选定一个合适之人即位,把皇贵妃的下半生也安置好,你再来取朕的性命,如何?”

铁安听了,一瞬不瞬地盯着朱瞻基,忽地说道:“那就让老天爷决定吧!”他说着,从腰间抽出匕首来递给朱瞻基,低沉着声音说道,“目前这个匕首的暗扣被按过多少次,谁都没有算过,但应该已经接近百次了。请皇上此时再按一下,若是暗器出鞘,便是天不容你朱氏,若是暗器未出,我铁家与你皇家的恩怨也便一笔勾销!”

朱瞻基听了,先是有些意外地愣了一愣,他自是没有想过铁铉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但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便接过匕首,拔出铜鞘,将右手拇指压在暗扣上,轻轻按了下去。只听“噌”的一声,长剑似一条银龙般蹿出,其他地方安然若初。

朱瞻基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冷汗湿透了龙袍。

“从此一别,再无相见!”铁铉向朱瞻基拱了拱手,走到乾清宫门口,抱起临溪的尸体,大步而去。

朱瞻基有些怅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心中空荡荡的。

作为帝王,他自然早就暗中查明了铁安的身份,否则怎会让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但他只是从不戳破。他欣赏铁安洒脱的为人,向往铁安口中的江湖,他是真的在拿铁安当朋友,乃至生死之交。

而这,对于帝王来说,最终也都是奢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第二天早上,廿廿起床后便一直精神不好。早膳端上来,全然没有了临溪做的那些精致的小点心。廿廿几乎一口都没有吃,便叫人收了。她恹恹地半靠在床上,怔怔地盯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不发一言。没有人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去问。

这天天气很暖,阳光伴着春花的味道自半开的窗子飘散进来。以前,应该也曾有过这样好的春光,应该是和“天哥”一起。廿廿虽然想不起“天哥”是谁,但一想起这两个字,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微微上翘起来。

在一旁当值的宫女和太监们不由都看得呆了。一个宫女小声地对旁边的太监道:“怪不得皇上对咱们娘娘这样好,我真是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子呢。”

却只听那太监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样好看,只怕这人间留不住呢。”

宫女道:“要留也只能留在这帝王家。”顿了顿,又道,“你看碧薇姐姐和娘娘长相有几分相似,平日里穿着打扮,行动举止也越发在模仿娘娘。”

那太监道:“咱们娘娘那是仙女落在凡间,模仿不来的……”

正闲话着,忽地见外面当值的小太监跑进来道:“顺妃娘娘来看望皇贵妃娘娘。”廿廿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或者她也许并没有在意。孙碧薇对廿廿解释道:“就是前几日进宫的东察合台汗国的公主,被封为顺妃的。”她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优越感。当初阿依慕刚刚进宫就被招幸,让孙碧薇着实担心了一阵,怕动摇了廿廿宠妃的地位。而如今廿廿身怀龙种,皇上再也没有去过顺妃所在的延禧宫。在孙碧薇看来,这顺妃定是为了巴结来的,自己便如胜利者一般。

孙碧薇见廿廿没有回答,冲着小太监道:“今日皇贵妃娘娘身子不爽,让她回去吧。”

那小太监答应一声要走,却被廿廿叫住了:“让她进来吧。”廿廿轻声道。孙碧薇不由微微红了脸。

廿廿从床上下来,正遇到阿依慕穿着一件大红的斗篷进来。廿廿出来,冲她笑笑,说道:“你就是东察合台汗国的公主?”

阿依慕见了廿廿,着实吓了一跳,不由愣住了。她自与尹天旷等人分别后,经历了种种坎坷,最后为了家国的命运嫁入明廷为妃。她对于尹天旷虽然一直在心底念念不忘,可却一直毫无音讯。在她想来,廿廿与尹天旷应该一直形影不离才对,怎么会出现了皇宫?还成了皇上最宠爱的皇贵妃?那尹天旷又在哪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阿依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怕只是认错了人,收敛了惊异的表情,坐下了。宫人端上茶来。廿廿说道:“我们中原的茶,不知道你喝得惯喝不惯。”

阿依慕轻轻抿了一口道:“在外漂泊已久,哪有什么喝不惯的。”顿了顿,忍不住道:“我们那边都喝奶茶,不知道皇贵妃娘娘是否喝过?”

廿廿淡淡地一笑:“我也不记得了。”嘴角挂着一丝失落。

阿依慕又问道:“皇贵妃可曾到过西域?”

廿廿又是微微一笑:“不记得了。”她说着,又对阿依慕道:“你能给我讲讲,西域是什么样子吗?”

阿依慕心中有些奇怪,但左右宫人太多,也不方便直接说什么,便顺着廿廿的问话道:“好啊!”她说着,开始描绘起家乡的样子来:“西域有无边无际的大漠,有朔朔凛冽的西风,也肆意奔驰的骏马,有浓郁飘香的奶茶,还有——一个忆梅山庄……”她说道最后四个字时,仔细观察着廿廿的表情,却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那个忆梅山庄,是做什么的?”廿廿对忆梅山庄表现出些许兴趣,阿依慕心中却更相信眼前这个皇贵妃与此前的那位廿廿姑娘只是长得极为相似而已。

“她那样性子活泼的姑娘,怎么会愿被拘在这深宫里,更何况尹公子怎会舍得……”阿依慕心中想着,但心中对这位长相“酷似”自己之前的挚友之人,却生出几分亲切。

“那忆梅山庄里种满了梅花,一年四季都梅香弥漫。他们有一位少庄主,为人行侠仗义,常救人于危难……”阿依慕说着,回想起自己与族人被蒙古人追击,尹天旷用计将他们救了下来,眼中不由泛着倾慕的光。她自然忽略了尹天旷救他的族人,完全是因为廿廿的请求而已,和“行侠仗义”四个字完全扯不上关系。

“唉,”廿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这些当真是令人向往,我自醒来便一直在这深宫之中,很少出去,更何况那无边无际的大漠了,好想去看看。”她说着,美丽的面庞笼上了一层惆怅。

“有机会回家乡的话,我带着皇贵妃一起去瞧瞧。”阿依慕说道,声音却十分细小,因为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便是不得自由之身了,何来机会回到家乡,又何来能力带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处处受到皇权约束的皇贵妃去到那遥远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自由,于她们来说,都是奢望。

“好啊。”廿廿笑笑,也并不十分渴望。忘了从何时起,她便很难对什么事情提起兴致了。她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只要随口一说,朱瞻基无不替她办到的。但前提是要在朱瞻基所认可的范围之内。而廿廿心中真正渴望的,往往都是朱瞻基无法认可的,就像找寻“天哥”,渴望被消磨得久了,廿廿也就累了。

“你提到的那个少庄主叫什么?”廿廿突然对阿依慕提到的“少庄主”提起了兴趣。

“他叫尹……”阿依慕刚说到一个“尹”字,忽地只听门外有人叫道:“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我来带你去瞧个大热闹,好不好!”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姑娘一身红裙冲了进来,来者正是嘉兴公主。

嘉兴公主见到阿依慕也在,且长相颇有异域风格,上上下下冲她打量了一番道:“你就是皇帝哥哥新纳的顺妃吧。”

阿依慕站起身来,也上上下下打量了嘉兴公主一番,说道:“你就是嘉兴公主吧。”

嘉兴公主笑道:“你认得我?”

阿依慕道:“在这深宫之中,能够这样自由自在的,除了与皇上一母所出的嘉兴公主,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了吧。”

嘉兴公主不由点了点头笑道:“你倒是聪明,比那些成天只想着怎么让皇帝哥哥多看自己一眼的丽妃她们强多了。只是过于聪明的女子呀——”她说着,又看了看廿廿,忽地笑道,“都不怎么对我的皇帝哥哥上心。”

她说完这话,阿依慕不由也笑了。三个女人在这一刹那似乎产生了一种亲切的默契感。

“你刚刚说让我去看热闹,是什么热闹?”廿廿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哦,”嘉兴公主道,“我过几日要比武招亲了,请皇贵妃娘娘去看看热闹,顺便呀,帮我瞧瞧那些男人靠谱不靠谱。”

“比武招亲,也亏你想得出来,皇上同意啦?”廿廿笑道。

“他现在只想着你肚子里的小皇子,哪里顾得上我。”嘉兴说这句话时不由有些酸溜溜的,“再说了,人家蒙古国的公主在江湖人士汇集的武林大会上都能比武招亲,我堂堂大明的公主,正正经经地办个比武招亲有什么不成?”嘉兴说着,一张小嘴微微翘了起来。

“总之,你就是不想嫁给那个井源。”廿廿一语中的。

“谁又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嘉兴脱口说道。此话一出,廿廿和阿依慕都不由脸色一变,瞬间沉默了。

阿依慕为了打破这沉默,开口说道:“我听说那蒙古公主是自己去上场比武招亲的,嘉兴公主可会武功?”

嘉兴耸耸鼻子道:“我自是不会,但自有武功高强的江湖豪杰上场,只要他能打败井源,便是我的乘龙快婿啦!”

廿廿和阿依慕不由都笑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嘉兴口中说江湖豪杰时用的是“他”,而不是“谁”。

这时,忽地听到小德子的声音自外面远远地响起:“皇上驾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这时,忽地听到小德子的声音自外面远远地响起:“皇上驾到!”

廿廿等人忙站起身,走到门口,施礼迎驾。廿廿刚躬了躬身,只见朱瞻基急忙快步从院子里走进屋来,一把扶住廿廿说道:“你肚子里怀着孩子,朕早就说过,不用再行礼了。”

廿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身走进屋去。顺妃和嘉兴公主见两人神情有些不对,相互使了个颜色,便匆忙行礼告退了。

“昨天——让你受惊了,刺客的来历朕一定会查清楚。”朱瞻基拉着廿廿坐到桌子旁边,握着她的手,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廿廿有些苍白的面庞,满目的真挚与疼惜。

廿廿忽地缩回了手,淡淡地说道:“不用了。”她面色平静,眼中没有任何喜怒之色。这平静却让朱瞻基在似乎一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和遥不可及的距离。

廿廿若是生气,冲他哭闹,或者赌气,对他不理不睬,又或者逼着他去查明临溪的身份,甚至是逼着他去寻找尹天旷,朱瞻基心中都会踏实得多。而这毫无波澜的平静,这不流泻任何欲望与喜怒的神色,却让朱瞻基不由想到了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想到这里,朱瞻基赶忙又握住廿廿的手:“很多事情都是朕做的不对,你以后想要做什么,想要再找什么人,朕一定不会再拦着。只要你能……”朱瞻基心中默想着,“只要你能再变回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笑靥如花的小姑娘。”但他终是没有说出口,若她真的无忧无虑,笑靥如花,那笑也只会对尹天旷一人吧。

想到这里,一股醋意不由在朱瞻基心中升腾起来,让他再没有把话说下去。他正自出神,忽地却听廿廿说道:“我不想再查了,也不想再去找任何人了。因为我的一个执念,这么多人就接二连三地死在我面前,我不想再连累任何人。”廿廿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愧疚和淡淡的失落。

“真的?你——”朱瞻基顿了顿,终于还是说了出来,“真的不再去找那个‘天哥’了?”

廿廿摇了摇头,双目失神地盯着窗外那簇开得正盛的白梅,“也许……那真的只是个梦吧……”廿廿幽幽地说,“即使不是梦又能怎样?终究是逃不过这宿命。”廿廿神色平静,语气带着淡淡的凄然与哀伤。

朱瞻基听廿廿说不再去找尹天旷,欣喜异常,紧紧握住廿廿的手连忙说道:“你的命,便是这全天下女人最金贵的命!过去的种种不论是梦是真,都已经过去了。今后,朕一定让你成为这大明最尊贵也最幸福的女人。你只要不要脱开朕的手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廿廿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冲他淡淡地一笑。而这笑,却让尹天旷觉得陌生又疏离。眼前的廿廿虽然还依旧是丽容无俦,但从前眼中的那两簇耀眼的光芒却似乎熄灭了。过去的廿廿,何曾这样沉默寡言,又何曾这样神色凄然。

朱瞻基恍惚间只觉得如今的廿廿就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干花。美,还依旧是那样美;却没了灵性与阳光的味道。

朱瞻基此时心中万分矛盾,他一边欣喜着廿廿终于肯放弃找寻心中的“天哥”,另一边又隐隐后悔与愧疚自己为了不让廿廿恢复记忆,给她吃了有损身体的药物,才会让她的身体与意志一天天这么消沉下去。

“待我们的小皇子出生,她的一颗心一定都会系在我们的孩子身上。到时候她一定又会开朗明亮起来。”朱瞻基这样暗暗安慰自己,“从今以后,朕不会再做任何伤害她的事,只要她肯留在朕的身边……”

早春的风,透过雕花的窗棂吹了进来,掺杂着淡淡的梅花的香气,轻轻撩拨着廿廿的丝丝秀发。

朱瞻基透过粼粼的阳光望着廿廿的侧影,竟是看的有些呆了,真希望时光在这一刻停滞。

“皇上,廿廿有些乏了……”廿廿转过头看着朱瞻基轻声说道。

朱瞻基一听,知道廿廿这是要下逐客令,赶忙打断她,提声冲着旁边的小德子说道:“小德子,陈懋送来的那两只兔子呢?朕不是命人拿来给皇贵妃解闷吗?”

小德子赶忙答应一声,脸上笑嘻嘻地对朱瞻基道:“皇上,那两只兔子一直在门外候着呢,没有皇上的谕旨它们也不敢进来不是。”

朱瞻基一听,忍不住笑了:“就你这张嘴会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廿廿听了,也不由笑着望了望小德子。小德子见廿廿露出了笑意,忙又打趣道:“这永寿宫还是得皇贵妃娘娘做主,倒不知这两只小兔子有没有这个福分沾沾这永寿宫的喜气呢。”说着,望着廿廿,一脸殷勤的笑。

“好啦!让它们进来吧。”廿廿说道,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小德子又暗暗看向朱瞻基,朱瞻基微笑地冲他点点头,显是夸赞他抽科打诨得好,哄得皇贵妃娘娘不再那么伤心。

小德子笑着转身,不一会儿,果真抱了两只兔子进来。只见那两只兔子一黑一白,黑的那只没有半丝杂毛,油亮油亮的;白的那只也是通体雪白,就似一只浑圆的雪球一般。两只兔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都异常可爱。

廿廿终究是小孩儿心性,不由被这两只可爱的兔子吸引了注意力。伸出手来,从小德子怀中抱过了那只白色的兔子,低头轻轻抚摸着,脸上带着笑意。

小德子见状,又笑道:“这兔子怕是以为自己进了广寒宫了。”

廿廿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小德子:“怎么?这宫里炭火烧得不好吗?我怎么不觉得?”

朱瞻基也莫名其妙地看着小德子,心想:“这小子,刚给他点好脸色就胡言乱语起来了。若惹得廿廿不高兴,有你好看的。”

没想到小德子继续笑着说道:“这兔子呀,看见皇贵妃娘娘,还以为是天上的嫦娥仙子,可不是以为自己进了广寒宫了嘛。”

他这一说,所有人都笑了。朱瞻基更是高兴,提声说道:“赏!赏陈懋、赏小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小德子赶忙下跪谢赏。

朱瞻基转头温和地对廿廿说道:“朕知道你在宫里闷得慌,如今怀着身孕,又不能随便出宫游玩。今儿一早陈懋献了两只兔子给朕,倒甚是灵秀可爱,朕就想着,让它们来给你做个伴,解解闷。”

廿廿一边轻轻抚摸着兔子,一边幽幽地说道:“送它们来给我解闷,不也是要将它们像我一样给拘在永寿宫?我虽喜爱,但还是让它们自由自在地吧。”廿廿的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哀怨。

朱瞻基感觉到廿廿心中的哀愁,忙又拉了她的手说道:“你现下怀着身子,所以不敢带你去宫外走动,怕万一再受到什么惊吓会伤了身子。待你平安为朕诞下皇子,养好身子,这大明的大好江山,朕一定带你游遍,可好?”

廿廿听了,也依然提不起什么兴致,但又不想扫了朱瞻基的面子,只得勉强地冲他笑笑,说了声“好”。随后吩咐身边的孙碧薇道:“把这两只兔子放出宫去吧。”

孙碧薇答应一声,却不敢去接,只用余光看着朱瞻基的脸色。

这时,小德子见朱瞻基脸色不喜,忙又上前一步,笑着说道:“这两只兔子是皇上对娘娘的一片心意,娘娘心善,要将他们放生。小德子倒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朱瞻基急道:“还不快讲!”

小德子道:“众人皆知,皇上雅擅丹青,小德子以为,不如在放生之前,请皇上将这两只兔子画下来,挂在娘娘的寝宫,也算是给娘娘解闷了,也不辜负了皇上对娘娘的一片心意!”

原来那朱瞻基精通墨宝,在书画方面极有造诣,翰墨图书,都极为精致,点墨写生甚至能与宋徽宗争胜。他的书法能于圆熟之外见遒劲,绘画则山水、人物、走兽、花鸟、草虫均佳,还曾为自己刻制了“广运之宝”“武英殿宝”“雍熙世人”等印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廿廿还未说什么,朱瞻基忙站起身来拍手道:“好!这个主意好!”说着,高声冲伺候的小太监道:“笔墨伺候!”

廿廿见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由着朱瞻基去了。

孙碧薇则暗暗吁了一口气,忙跟着一起张罗着翻箱倒柜地找纸找墨。

那白色的兔子在廿廿怀中倒甚是乖巧,蜷缩成一个小雪球,任由廿廿抱着,黑色的兔子则在桌子上左嗅嗅右嗅嗅,直到孙碧薇拿来一根胡萝卜给它,才老实一些。

不一会儿,朱瞻基画完了,小德子和孙碧薇都凑过去看。

“当真是好画!”小德子拍着手拍马屁道,“看这两只兔子灵动又逼真,就像要从画里跑了出来似的。”

“那叫跃然纸上!”朱瞻基嫌弃地说道,眼中却含着笑意,“朕平日里让你多读读书,你却就知道偷懒打盹,丢丑了吧!”

孙碧薇听了,低下头掩嘴笑着,扶起廿廿一起走近桌案去看画。廿廿看了,倒没说什么,反而是孙碧薇轻轻“咦”了一声,忍不住说道:“皇上画的画确实甚好,只是为何将咱们娘娘只画了个侧脸呢?都看不到面貌,那样美的一张脸,不应该画出来才对吗?”

朱瞻基抬头看了看廿廿,幽幽地吐出三个字:“朕不敢。”顿了顿,又笑道,“朕能日日见到真人,便是莫大的福分。这纸上岂能画出皇贵妃娘娘的半分神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七日后,京郊旷野。

早春时节,青草萋萋。一望无际的嫩绿之中,一座擂台拔地而起。朱瞻基因着廿廿怀了龙种,这段日子一直心情大好,嘉兴公主想做什么,便也都由着她。另外也是因为廿廿最近一直有些恹恹不乐,朱瞻基想着比武招亲的事,说不定能提起她的兴致。至于嘉兴要嫁什么样的人,最后比武得胜之人如果不是皇室能够接受的,他也自有千百种方法去处理。

这一日倒是个极好的天气,晴空万里,湛蓝的天空,云朵似被撕碎的棉花一般,零星地点缀着。旷野之中,点点娇嫩的鹅黄与嫣红,是自由自在肆意绽放的野花。

这场比武打的旗号是为嘉兴公主遴选拔驸马,此前自然要核查门第、品鉴相貌、比试文采等等,一方面是为了挑选驸马,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皇家的颜面。皇室招亲,总不能如江湖上“比武招亲”一般,随便摆个擂台,谁赢了便是谁。

这场比武可谓是皇家乃至全京城的盛世。嘉兴公主选招驸马的消息传出后,无数世家子弟纷纷自荐,挤破了头想“抱得公主归”。一来自是因为嘉兴公主盛传的美貌,二来更是因着这驸马的身份,这显赫的荣耀。至于嘉兴公主性子如何,是否适合相伴一生,倒在其次了。

只见擂台北侧的看台上,朱瞻基与廿廿在正中端坐。两侧则是年轻的皇室子弟和贵族女子。嘉兴公主自然也在其中。对面的看台上则坐着来看热闹的朝中官员,大多数是来打擂台的官宦子弟的家属。孛罗王子竟然也赫然在列。

朱瞻基一直握着廿廿的手,虽然廿廿数次想抽离,但朱瞻基都紧紧握着不放。他只觉得抓住了那双手,似乎就抓住了心中最强烈的渴望,他不想放,也不会放。但那双手自始至终都潮湿又冰冷,朱瞻基想将它们焐热,但却仿佛只是徒劳。

自从临溪在御花园身故之后,廿廿平日的神情便更加清冷了,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朱瞻基费尽心思拿各种花样去逗她,偶尔一笑,那笑容却也似幻似真一般。

她循规蹈矩地吃饭、睡觉,按照张太医开的方子按时吃安胎药。只要朱瞻基需要她陪伴,不论是朝廷大典,还是只是逛一逛御花园,或者简单地吃顿饭,她都会依从。

她也并非一直愁容满面,遇到有趣或者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也会展颜一笑,但朱瞻基老觉得那笑容似遥不可及一般。不知为何,朱瞻基这段时间一直患得患失,他总是有一种预感——廿廿迟早要离开自己。为此,他神经质般地在永寿宫加了两倍的守卫,自己只要不上朝,不和大臣议事,便日日泡在永寿宫,甚至把折子都带到永寿宫去看,再未踏入过其他嫔妃的宫门一步。

为了不吵到廿廿,他总是晚上一个人在西厢房将折子批好,然后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廿廿睡着的寝宫。虽然因为廿廿怀着身孕,不能侍寝,朱瞻基依旧要日日睡在她身边。他要看着她睡在自己怀里心中才踏实,他要在她的气息中才能睡得安稳。他要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生要同床,死要同穴。

他总是在心中反复地告诉自己:朕是帝王,朕的女人谁都抢不走!但他如此睿智,何尝不知道自己总是这样想恰恰是因为心虚。每当这时,他的脾气便暴躁起来,阴晴不定。只是这脾气也只是会留在永寿宫之外罢了。

朱瞻基觉得这郊外的风较紫禁城的有些凉,忙吩咐宫人给廿廿拿了一领大氅来。朱瞻基将大氅披在廿廿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廿廿却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盯着擂台,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地,只见两个年轻人同时跃上擂台。两人一个使刀,一个使剑。那使刀的脸色黝黑,身着一件皂色武服。使剑的则脸色白皙,身着白色武衣。两人都一样的身材魁梧,英气逼人。朱瞻基认得这两人一个是征西将军陈懋的儿子陈尚武,一个是英国公张辅的孙子张定边。

朱瞻基低声冲廿廿介绍两人的身份,廿廿轻轻点了点头,眼神却空落落的。朱瞻基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她有没有听进去,只得伸出手臂搂了搂她的肩膀。

这时,只听那白脸的陈尚武一脸恼怒,大声对着张定边说道:“姓张的,你是存心要和我作对是不是?我去考武状元,你便也要去考,我去封家提亲,你便也在同一天去提亲,我来嘉兴公主的擂台打擂,你便也跟着来打擂。你阴魂不散地到底要干嘛?!”

那张定边却也不恼,嘴角牵起一抹笑意,说道:“我是怕你寂寞,陪你玩玩。”

陈尚武怒道:“老子要你陪?!你张家是国公之家,我们陈家也不是好相与的!”说着,抽出腰间长剑,“今日就让你尝尝小爷的厉害!”说着挺起长剑就向张定边刺去。

张定边不慌不忙地躲过一剑,拿起腰间挂着的大刀,笑道:“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你还来真的呀?”说着,只听镗啷啷一阵金石之声,两人已然过了好几招。

“你还好意思和我说小时候?!”陈尚武脸上蓦地笼上一层阴霾,“我今天不把你打残了,都对不起你爷爷!”

张定边也不还嘴,只是嬉皮笑脸地举刀应付着。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两人武功相差悬殊,那张定边当真是在陪陈尚武“玩玩”。两人竟是将这堂堂公主比武招亲的擂台当成了逞能斗狠的地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基看得直皱眉头,但碍于两位臣子的脸面,也没有说什么。嘉兴公主在一旁却一直东张西望的有些心不在焉。今日是在给她选驸马,她却似比谁都漠不关心擂台上的情形。

忽地,只见银光一闪,陈尚武手中的长剑铛啷啷被甩出了擂台。陈尚武被逼坐到擂台一角,张定边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待要如何?”陈尚武目光灼灼地望向张定边。

没想到张定边一下将钢刀收回,俯下身去,一张脸挨近陈尚武的脸,低沉着声音说道:“有我在,你这辈子都别想成亲。”

陈尚武只感到一股湿热的气息喷涌而来,不知为何,脸蓦地红了。

张定边脸上挂上一丝邪魅的笑,将嘴凑到陈尚武的耳边:“你这辈子都别想逃过我的手心。”

陈尚武一听,心中不由气血上涌,挥起拳头一下子打在张定边脸上。他这一拳其实并未用尽全力,却不想那张定边大叫一声,连人带刀忽地“飞”了出去,差点就飞到擂台之外。

陈尚武惊异地向张定边看去,只见张定边冲他狡黠地一笑,随后高声冲着朱瞻基说道:“皇上,我们两个都不争气,打成了平手,就一起退出吧。”

朱瞻基正看这两个鲁莽的少年不顺眼,顺水推舟道:“既是这样,就下去吧,回去好生养伤。”

那张定边答应一声,“一瘸一拐”地走到陈尚武身边,要将他扶起来。却不想那陈尚武沉着脸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站了起来,走下擂台。张定边赶忙追了过去,口中叫道:“尚武,尚武,你等等我,你听我说……”那声音随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

朱瞻基见两人远去,皱着眉头说道:“井源怎么还不来?不知道媳妇儿要被抢跑了吗?”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着青灰色长袍的年轻小将一跃上了擂台,高声叫道:“井源来也!”原来此人正是朱瞻基早已给嘉兴公主看好的驸马——井源。只见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粗眉大眼,一张国字脸,相貌虽是不丑,但也并非十分的出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朱瞻基见了井源,嘴角立刻露出笑意。嘉兴公主则立刻皱起眉头,一脸不快。

“女人选男人,人品才是第一位的,相貌和才学都是次要。这个井源虽是普通农家出身,却心系家国,少年时便弃文从武,立志为我大明平定变乱。朕便是看他为人正直、一心为国,文韬武略也不再话下,这才指给了嘉兴。”朱瞻基一边看着擂台上井源与另一个年轻贵族比武,一边兴致勃勃地对廿廿说道。

“为人正直、一心为国、文韬武略……”廿廿轻声重复着,“但他可喜欢嘉兴公主?嘉兴公主又是否喜欢他?”

朱瞻基听了廿廿这话,先是愣了愣,随后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亲自给嘉兴挑选的驸马自然是最好的。至于喜欢——成亲之后相处久了,两个人自然会有感情的。”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廿廿一眼。

“也许吧。”廿廿口中这三个字,似萧索的秋风。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不会再在朱瞻基面前发表自己的想法,即使自己有不同的意见,也不会多说。因为廿廿发现,不论自己说什么,或者要做什么,朱瞻基表面上都会顺着自己,但只要这件事情忤逆了他的意思最终都会按照朱瞻基的意思进行。

“反正他是皇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也只是他豢养在这深宫中的一个玩偶而已。”每当这时,廿廿便不由这样想。

这会儿功夫,井源已然打赢了两个对手,再也无人敢轻易上场。一是因了井源确实武功高强,二是因为他是皇上钦定的驸马,没有十足的胜算大家都不敢轻易上去挑战。

嘉兴公主在一旁看得焦急,坐在看台上左顾右盼,似是在等着谁。孛罗王子则一脸好事地看热闹,目光时不时地在廿廿脸上纠缠。只是他发现,廿廿看向自己的眼光从不停驻,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孛罗王子心中不由暗暗起疑。

忽地,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我来试试!”随着话音甫落,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飞”上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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