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义士”的刀被青羽夺了去,才终于看清这位高手的容貌,当即睁大眼睛道:“啊!您难道是蜀国的青羽将军?我随你们出过晋阳关啊!青羽将军您怎么会在这儿啊!”
双方这才停手。青羽“哼”了一声:“你们还把翼枫将军逼得跳了车!戎族汗王不在那辆车里!”
领头义士望向已经疾驰入深林的华丽车驾。“啊?那车里还有人吗?”
青羽打量着这帮四国盟军中的逃兵,心想:“他们认得我,或许也有人认得当年的复国盟主齐王刘瑢。既然盟主还未准备好与主公相认,这帮人若追过去,认出了盟主,岂不是捣天下之大乱?”
青羽道:“别管那辆车了。该跳车的早都被你们逼得跳车了!其实你们追错了车也好,免得陷入戎族人的绞杀阵里,全葬送了性命。速速离开此地吧,别再惹戎族人了。他们这次能答应撤军回漠北,实属不易。你们若是惹毛了戎族人,他们就地大开杀戒,不是白费了我们远去漠北的一番苦意?”
青羽继续与那群江湖义士周旋时,刘瑢架着的马车却驶入了那些江湖义士在深林里布下的陷阱。
极细的钢丝嵌入了马腿,马匹受惊,车驾便失去了控制,在野树林里披荆斩棘,令人置身地动山摇之中,晃得刘瑢能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都在什么位置……
他只得环抱恕儿跳下车,两人却好巧不巧地齐齐跌进枯叶堆下的一个废弃的猎洞中。
刘瑢闷哼一声,仍侧躺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恕儿则强忍着七荤八素的晕眩感,轻轻挣开了那个护着她的怀抱,坐直身子,对着已经习以为常的漆黑说:“多谢你,骆医师。”
刘瑢不语。这一路难得舒展地躺着,他便干脆继续躺会儿。
恕儿蹙眉。“骆医师,你是不是受伤了?”
刘瑢艰难地抓向自己的后背,又听恕儿道:“刚才摔下马车时,我听到咔嚓一声,好像是羽箭断裂的声音。医师可是身上中了箭?那箭可是在咱们掉下马车时折断了?”
刘瑢诧异于恕儿敏锐的听觉。
恕儿道:“若需拔箭,我可以代劳。”
刘瑢侧躺着,单手托腮,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恕儿认真说话的样子。
恕儿继续道:“你年纪轻轻,不仅医术高明,为人也十分仗义。我久居深宫,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你这样光明磊落、行侠仗义的人物。你若受了伤,须得早些痊愈。不然你家弟弟由谁照料?我们这一路,又得谁相助呢?”
刘瑢这才缓缓起身,坐在了恕儿身前,握起她的手腕,引她的手掌抚到了自己的背上。
恕儿道:“你是背上中箭?我只能摸瞎子,得罪了。”遂在这“少侠”的背上仔细寻着羽箭的位置,却察觉到这宽阔却瘦削的后背在微微颤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不知刘瑢是在偷笑她那句“得罪了”,以为这少年是疼痛难忍,于是安慰道:“想来骆医师自幼研习医术,自己却从未受过这么疼的伤吧?不论你信不信,我倒是受过很重的伤,就在宋国的天牢里。”
刘瑢收了笑容,心道:“好在这次,又是玉都南郊,以身为盾,护你的人,是我。”
恕儿摸到了两支断箭,向医师确认道:“这两支箭,现在可以拔吗?先拔哪支呢?”
刘瑢用右手拍了两下地面。
恕儿会意:“你是说,先拔右侧的?”
刘瑢又拍了两下。
恕儿不愿胡乱确认别人的意思,于是提议:“不如这样,我问你问题时,你拍两下地面,就是‘好’,‘有’,‘可以’的意思,拍三下,就是‘不好’,‘没有’,‘不可以’的意思,如何?”
刘瑢立刻拍了两下地面。
恕儿又问:“我可以先拔右侧的箭吗?”
刘瑢拍了两下地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拔完右侧的箭,就拔左侧的箭吗?”
刘瑢拍了两下地面。
恕儿用力撕开裙摆的布料,又将布料扯成两条,备来给伤口包扎。她一边握住右侧的箭,一边转移了话题:“青羽莽撞,扔下你我就去打架了,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话音未落,已经迅速拔出了箭。
刘瑢“嘶”的一声,心道:“对我下手,还挺利落。”
恕儿将一条布料绕过刘瑢左肩,紧紧包扎住他右侧的伤口,又握住他左侧的伤口,说:“你受伤中箭,是为护我。这份恩惠,我会一直记得的。来日你若有所求,我必会助你得偿所愿。”正说着,便已拔出了左侧的箭。
刘瑢又是“嘶”的一声,心道:“这毫无征兆的手法,哪里像是报恩?分明是在报仇。”
恕儿替他包扎完,刘瑢顺势一倒,正躺了恕儿一个满怀。
恕儿连忙推他起身,却不知是这位“少年”体重略重,还是他故意赖皮,总之推了两下推不起来,便只得由他躺在怀里,心想:“若是再强行推他起来,倒显得我心思狭隘。或许他只是疼晕过去了呢?”
刘瑢安静地靠着恕儿,心中喜悦,无以言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刘瑢靠在恕儿怀里,佯装晕厥。
恕儿探他呼吸均匀平稳,觉得应无大碍,想他醒来后箭伤定然疼痛难忍,便纵容这位医术卓绝的少年在自己怀中稍晕一会儿。
深林静谧,两人一病一伤,以这近乎亲昵的姿势闭目休息了许久。
刘瑢虽贪恋这份久别后与恕儿难得的亲近,却知救兵不会放任远嫁漠北戎族的楚宁王消失在玉都郊外的深林里,所以也不想放弃这次单独与恕儿说话的机会。
他稍挪了挪身子,只听恕儿道:“骆医师醒了?”
刘瑢拍了两下地面,随即撑起身子,挪坐到恕儿身旁。
深林里的猎洞不窄不宽,刚好让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呼吸可闻。
恕儿道:“寻咱们的人,估计是顺着车驾的轨迹去远处找了,咱们还得在这里多等一会儿。骆医师的伤口若是实在疼得厉害,不如分心听我说话。以前我受了很重的伤,全身都很疼时,听别人说话就能稍有缓解。”
刘瑢背上伤口虽疼,但听恕儿此言,顿觉心中一痛,这一痛,的确缓解了背上的痛。恕儿啊恕儿,你说的重伤,就是在宋国天牢里遭的酷刑吧?那时候,你为救盟军,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受刑,而我却远在千里之外,束手无策。
你重伤未愈就跑来东阳找我,而我呢?我那时候,竟然在吃刘璟的醋!竟然对你冷言冷语,误会至深!
恕儿虽然实在不知能与这位素不相识的“少年”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正是因为素昧平生,才能畅所欲言。
她轻缓道:“那时候,我也受了箭伤。不瞒你说,箭伤之上,有浑身鞭笞的伤,有割腕的刀伤,还有烙铁印在足底的烫伤。你定然想不到,一朝万人之上的楚国女君,也曾沦为过阶下囚,也曾在最阴暗的地方企盼过阳光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可我那时候疼虽疼,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有人会来救我,而且那人一定会来。就算他不来救我,就算我死在宋国的天牢里,我也无愧于任何人。心有企盼,又问心无愧,就是那样的心思,支撑着我忍过许多许多的疼痛。
你一定想问,后来救我出来的人,是不是我等的那个人吧?
是,的确是。
他能来救我,我真的欢喜了很久很久。从小到大,他于我而言,便是春日暖阳。只要他能好好地活在世上,我便无所畏惧。
骆医师,不知在你心里,是否也有这样的人呢?”
刘瑢心中答道:“有。义父和父亲于我而言便是如此。”
恕儿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是你一定想不到,这位我从小到大都那么信任、那么珍惜的人,竟会夺走我爱慕和倚靠的一切。皮肉之伤,尚有痊愈之时,可是这些心结,恐怕我此生都难以打开。
全天下都认为我应当恨透了这个人,但那是因为天下人都低估了我的心究竟能软到什么程度。我有太多机会可以杀了他,但我终究下不去手。
为此,我最恨的人,是我自己。
现下,骆医师是不是明白,这一路我为什么一直没让你为我治疗眼疾呢?
因为我这样是非不分、好歹不识、大仇不报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光明。
想来我在宋国天牢里受的酷刑,应是老天提前给我的报应。可是那些根本就不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我还得用世人的咒骂、无穷的黑暗、漠北的苦寒、客死他乡的结局来赎我这一世的罪孽。”
刘瑢怔然,从不知恕儿竟是自怨自艾、自责自苦如斯,于是下定决心,不论她的眼疾是否能顺利治好,这些心结是一定要为她打开的。
但就算他能死而复生,林璎却不能了。既然恕儿始终不忍杀刘璟,林璎的命,又如何让刘璟还呢?
猎洞之上,斜阳西下,将最后一抹金色映在恕儿睫间的泪珠里。
刘瑢不禁伸手为她拭泪。
冰凉的指尖触到恕儿的脸颊,她不自然地往后一缩,尴尬笑道:“我不是讳疾忌医,只是……其实我一直都有些害怕骆医师,一路上才一直避着你,既不让你给我治眼睛,也不曾与你说过几句话。”
刘瑢捧起恕儿的右手,在她掌心写道:“为何?”
恕儿推开刘瑢的手,又往远处挪坐了稍许,才答道:“因为我看不见你的模样,也听不见你的声音。你我就像阴阳两隔的人。这难道还不够令人害怕吗?”
刘瑢又一次捧起恕儿的手,将她的手掌移至他的脸颊上,缓缓引着她的手,抚过他的五官。
恕儿起初心中推拒,觉得与这少年肌肤相触,十分不合礼数,想要收回手,但这少年的手掌大而有力,自有一股倔强,她便也不好抽手,只得随着他的引导,慢慢地,从眉心到眉尾,从鼻梁到鼻翼,从颧骨到下巴,又从人中过薄唇,细细地将骆医师的脸仔细描摹了一遍。
恕儿将手收回袖中,不禁尴尬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太实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刘瑢竟莫名有些生气。一直以为我年纪太轻也就算了,一路上竟是故意躲着我?现在摸了一遍我的脸,还认不得我是谁?
我好不容易爬回人间,好不容易把欠了的债都尽力还了才来找你,你竟还说我们“阴阳两隔”?
气血上涌,刘瑢不顾扯了背上伤口的疼痛,侧身低头,迅速在恕儿的唇上印了重重一吻。
恕儿,你不是想要惩罚吗?那我便罚你被一个你认为素昧平生的江湖布衣、年轻晚辈无礼相待!
恕儿本能地大力推开了这个无礼的“少年”,只听他“哎呦”一声,倒在了一旁,遂又略觉歉疚,慌乱道:“骆少侠,你为护我受了伤,我本不该让你伤上加伤的。但是……少侠请自重。”
刘瑢狼狈爬了起来,适才莫名的怒气此时又莫名地一消而散,笑看向手足无措的恕儿,心道:“‘骆医师’怎么忽然变成‘骆少侠’了?”
恕儿则开始滔滔不绝地教育起“骆少侠”,说少年人不该随心所欲,说少年人应当知礼而守礼,又说少年人虽不管天高地厚却也应当学会瞻前顾后……
正说着,忽然听到青羽和翼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主公!宁王殿下!骆医师!骆公子!你们在哪儿?”
恕儿立即喊道:“在这儿呢!我们在这儿!”
刘瑢无奈。他们早不来晚不来,这会儿找来,想是“骆少侠”的污名,在楚宁王殿下这里暂时洗不清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这边戎族大军找到了跌入林中猎洞的楚宁王与骆医师,又没等到玉都里传出任何消息,赫兰野汗王便下令九部连夜行军,想是不愿久留于是非之地。
恕儿抱着熟睡在自己怀中的小恩,渐渐被一股掺杂着落寞的困意席卷。
又经玉都,却是城门紧闭。
这座城,承载过久别重逢,承载过决绝辞别,如今过而不入,倒似只承载过一场幻梦。
那边城门内,白玉宫的不梦阁里,宋王刘璟蜷缩在软塌上,被自己的一阵咳嗽惊醒。肺中和咽喉里尽是血腥的味道,他想要坐起来吐掉那口血腥,竟发觉无力支撑,只得麻木地继续侧卧着,暗叹:“果然病来如山倒,气力尽消散。原来命如草芥,我这个无名无姓、不配在王宫里偷生也不配在沙场上战死的人,竟会和成千上万的宋国兵士一样,死于瘟疫。”
自半月前从军营回来之后染了瘟疫,刘璟便将自己关在不梦阁里,罢了朝会,也不寻太医。
凌飞几度在阁外骂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圣心竟然只求死”,骂他“懦弱”,骂他“逃避”,骂他“堕落”,但刘璟只管充耳不闻,自暴自弃。
宋王罢朝之后,宋国国库空虚,朝政混乱,军心涣散。
挚友凌飞骂不动,国相凌墨谏不动,王后凌姿也劝不动。曾经的“王权狂人”,如今不动不动就不动。
半月前,朝臣向凌墨禀报,说楚王东方恕退位,改号“楚宁王”,改嫁戎族汗王赫兰野,并随戎族九部大军西撤,将会途经宋国、赵国,过晋阳关归漠北狼城正式结亲。
凌墨命凌飞转告刘璟此事,但凌飞正在气头上,匆匆到不梦阁前喊了一句,没听到刘璟回话,便气冲冲地走了。刘璟却是体虚气弱,睡着了,压根没有听到。
宋国上下都知道楚国再次易主,也都知道宋王的“老情人”即将以远嫁戎族为由,引戎族撤军关外,唯有一心逃避朝政的刘璟,真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日凌飞又到不梦阁外叫嚣:“殿下!戎族汗王已经领兵到了玉都城外!你究竟打算何时从你的乌龟壳子里钻出来?有本事你抹脖子自尽啊!有本事你禅位啊!你究竟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副软弱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屋里传出一连串的咳声,一咳未断,又起一咳,声声纠缠。
咳声的尽头,终于响起了单薄的声音:“庸碌半生,现下我都快死了,你就让我清静清静吧。”
凌飞怒道:“戎族人打进来怎么办?玉都你不要了?”
刘璟终于咳出一口血,舒服地笑着:“宋国我都不要了。玉都,你们看着办。”
“朝臣已经在宁国殿外吵成一锅粥了!你再不发话,我爹就要被他们的唾沫星子给淹了!”
“我半个月没睡过一个囫囵觉,现在只想躺着。让他们吵,吵累了各自回家睡觉。”
“戎族人打进来怎么办?鲁慧将军自请护殿下出城,但有一帮文臣不同意殿下离开,硬说玉都失守时倘若殿下不在城内,有损殿下和宋国的颜面。还有人催促殿下立储,但是殿下膝下无子,放眼宋国,也没有哪位文武皆如殿下一般可以服众的刘姓子侄……”
凌飞说了半天也再不得刘璟回答,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踢开不梦阁的金镶木门,又掀翻了宋王卧榻前的白玉屏风,瞪着此时正在心无旁骛地闭目养神的宋王,大喊道:“你心心念念的东方恕就在玉都城外,桃花溪畔,戎族汗王的车驾里!宋国你可以不管,玉都你也可以不管,但是你这位舍己救天下的妹妹,你也不管了吗?”
刘璟这才睁开了眼睛。
一双血丝充盈的眸子迟缓地看向凌飞,煞白又干燥的薄唇尽力微启:“恕儿?什么舍己救天下?”
凌飞冷哼了一声:“我以为你当真什么都懒得再管呢!”
刘璟咽下一口喉中上涌的鲜血,孱弱道:“你去告诉她,我就快死了。告诉她,我不求她的原谅了,只求从今往后,她能为自己好好地活着,不要再去舍己救人,也不要再折磨自己。今生我先走一步,来世,说不定她还是要叫我一声‘哥哥’。不对,是我糊涂了。她还有长长久久的阳寿。来世,若真有来世,我们恐怕也再遇不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说到此,刘璟似是已经用尽了浑身的气力,只得闭上眼睛,眼角沁出一颗晶莹的泪珠。连那泪珠也没有力气动弹,只沉沉地挂在他的睫毛上。
恕儿,你真的就在玉都城外吗?但凡我还有一丝力气,也会爬起来去见你的。
可惜这一回,我是真的见不到你了。
凌飞破口大骂了一串话,刘璟一个字都没听清楚。凌飞骂完,终于恢复了平静:“璇玑岛的诸葛妄谈奉楚宁王东方恕之命,送来了一封医嘱和一份药方,说是能治这场瘟疫。
他还说,楚宁王只能以远嫁狼城之由引开戎族人一时,换些时间让关内九州百姓专注于对抗这场瘟疫天灾。但是,戎族大军既然已经入关两次,难免不久之后又会兵强马壮,卷土重来。楚宁王问,到那时,不知关内赵国之君、宋国之君、楚国之君,又打算如何应对?”
闻言,刘璟险些破涕为笑。如若还有力气,他也十分想要破口大骂一串话。
不等他骂出声,一众太医匆匆携灵药而来,早已将他团团围住。
刘璟只能在心中怒斥自己:“求死不得,颜面尽失!”斥完自己,又仰躺着,暗中指天骂地:“生不给我痛快,死也不给我痛快!这漫天仙神,难道都跟我有仇吗?”
恕儿路过玉都南郊的那一日,戎族大军没有进攻宋国都城,宋王刘璟也没能如愿自裁。
宁国殿外众文臣争吵良久之后,甚为疲惫,全都回家早早入睡。太医带来的灵药果然神效,刘璟终于没有咳到深夜辗转反侧,而是一觉睡到了晨曦透落窗沿。
融融春日,渐渐天明。刘璟顿觉四肢百骸、筋骨皮肉仿佛一夜之间全都活了过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春盛之时,戎族大军停在了赵国平梁城郊。
这一路上,常有江湖义士使尽浑身解数前来刺杀戎族汗王,无一成功,却也无一落网。宋国和赵国的官军则没有拦截西撤的戎族大军。想来哪位城守都不愿招来屠城之祸,皆让戎族大军绕城而过,不设障碍险阻,甚至以拜迎“楚宁王”为由,向浩浩荡荡的队伍进献了许多粮草、衣物和当地特产。
平梁城郊,恕儿向赫兰野提出要入城拜见赵王。
赫兰野不以为意,让格迩巴用顺畅的周文掷地有声地转达:“大汗王说,明日一早,我们走的时候,如果你还没有出城,我们就屠了平梁,再让九部大军的战马将这座金碧辉煌的都城踏为平地。”
恕儿轻笑:“汗王如果怕我不回来,也可以跟我一起去。”
赫兰野睨了恕儿一眼:“不去。”
站在一旁的小恩忽然插嘴问道:“那你在宋国玉都城外为什么叫嚣着想见宋王呢?”
赫兰野哈哈大笑,让格迩巴转述:“大汗王听说你的‘宋王爹爹’年轻漂亮,能跟他拼酒、比武。而那赵王又老又丑,大汗王才懒得去见!可惜,宋王不敢开玉都的城门。大汗王很好奇,赵王是否敢开城门呢?”
小恩瞪着赫兰野,赫兰野见她们母女二人十分神似,遂又哈哈大笑起来。
恕儿本打算只带小恩和青羽、翼枫三人入城,不料骆医师也自请带薛繁随行。于是六人入城,在城门口便坐进了赵王为他们备好的车乘,不徐不疾地驶向赵国宁和宫。
青羽见宁和宫里,繁花如云似锦,往来商客不绝,仆役婢女络绎,难免感慨:“当年平梁商会时,赵宫还破旧清冷。主公和楚惠王给赵国进献的商策,果然管用!如今的赵宫,简直比咱们蜀国的懿斓宫、楚国的昭凰宫,还有宋国的白玉宫加起来都要热闹许多!你看那些新修的宫墙,莫不是涂了金子?”
不等翼枫回答,薛繁拍手道:“原来赵国竟然这么富裕!”又看向小恩,说:“怪不得赵王送你的小兵器,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小恩道:“我娘亲救过赵王爷爷的命,他对我自然不会吝啬。”
薛繁拱手,羡慕道:“厉害厉害!来日小公主横行九州,必然左右逢源。”
两个小孩子说说笑笑间,赵王的车乘停了下来。
恕儿不知车乘停在了何处,被小恩拉下车后,又不知被谁轻轻扶了一下,脚下还未站稳,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温和平润:“恕儿……”
然而那样温和平润的声音却忽地停顿了。
恕儿目不能视,自然不知赵王瞥见了适才扶她的男子。
男子身骨纤长,布衣广袖,乌发如瀑。虽竹杖芒鞋,无玉饰也无佩剑,却十分引人注目。
轻风抚开幂篱皂纱,赵王一眼便看到了皂纱下与自己年轻时甚为相似的面容。长眉如绘,星目润泽,鼻峰出挑而不觉孤耸,薄唇稍扬遂不显冷刻。
刘瑢朝父亲眨了下眼睛,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赵王立刻会意,便不说穿他的身份,只是难掩喜悦地颤抖着:“上天怜孤!竟还能与你们相见!”
她将小恩推到了身前,说:“快叫赵王殿下‘爷爷’。”
小恩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满头银丝,面上伤疤狰狞,皮肉筋骨却不显苍老的男人。
不知为何,她一点也不觉得赵王陌生或可怕,倒觉得这位爷爷很是有趣,像是故意做了什么奇特的装扮,当即对他行礼道:“小恩可算见到殿下爷爷了!小恩多谢殿下爷爷送来的许多礼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赵王轻轻摸了摸小恩的头,含泪道:“乖孩子,爷爷也总算见到你了!”
众人随赵王进了寝宫,恕儿问道:“赵国公主可好?”
赵王道:“她听说你来,亲自盯着宫人收拾一处寝殿给你,还忙着准备一席大宴,为你接风洗尘。”
赵王话音未落,赵国公主独孤清便匆匆来了,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十几个宫婢。
独孤清十分挂念恕儿,也不给赵王行礼,更不等其他人向她行礼,只顾拉着恕儿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与她说话:“多年未见,你是愈发好看了!我听说你们一路遇到不少危险!你这又是何苦呢?干脆就留在平梁吧,别去戎族人的老窝了!”
正说着,独孤清又看到站在一旁的女娃娃,见她与恕儿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于是心中欢喜,将小娃娃拥入怀中,道:“你虽要叫赵王殿下‘爷爷’,我却不愿你叫我这个未出阁的公主‘奶奶’。可千万别生生把我叫老了!”
小恩记得娘亲和林璎都提到过,这位赵国的公主是个以身镇国护国的巾帼女子,身份贵重,与赵王殿下平起平坐,本以为她该是个白发苍苍的“奶奶”,却见她乌发高盘,年纪比娘亲大,却绝不至于大出一整个辈分,比赵王小,竟似乎可以小出一整个辈分。
小恩眼珠一转,想起了什么,道:“你是赵国的大公主,我是楚国的小公主,我就叫你‘姐姐’啦!”
恕儿道:“我将她宠坏了,她向来没规矩。”
小恩不服:“哪是娘亲宠的?是小璎教我的。他说‘没规矩’就是楚国公主最大的礼数。”
赵王道:“楚惠王这句话,孤甚赞同。可惜天妒英才,当年平梁商会一别,竟成永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独孤清叹了一声,旋即岔开话题,对青羽和翼枫道:“我记得你们。当年平梁商会时,你们也在,对吗?”
青羽和翼枫齐齐对独孤清行礼道:“公主万安!”
独孤清欣然道:“当时我就觉得你们不似陈国富商能请得动的江湖人。你们便是为楚国死守宜德城的翼枫将军和青羽将军吧?不久前,宜德外有戎族大军,内有天灾瘟疫,城内百姓又不知归楚还是归宋,皆是人心惶惶。九州家喻户晓,那座城能保住,正是二位将军的不世之功。”
翼枫微微低头:“公主过奖了。”
青羽瞥了一眼努力掩饰羞涩的翼枫,促狭笑道:“我们在楚国时可没听过这么厉害的赞誉!若是公主不嫌弃,便留我们翼枫将军在此为赵国守城可好?”
独孤清道:“我巴不得,你们全都留下来!”又看向以帷帽遮面的男子和他身边的小男孩,问道:“不知这两位是?”
青羽忙道:“他们是骆医师和小骆医师。他们在宜德治瘟疫有功,医术高超。”
赵王起身,挡在了“骆医师”身前,对独孤清道:“公主不妨先带恕儿母女二人去歇息,我来招待两位将军和两位医师。”
独孤清应了,便一手拉着小恩,一手扶着恕儿,往殿外走去,边走边道:“我是真的希望你们都能留下来。不过,你们一路从临江折腾到平梁,什么都不急着商议,先随我去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咱们到我宫里慢慢聊。当年我从陈国买的碧凉妆品,如今都成了孤品。你若留下,我便再帮你将妆品铺子开遍赵国。”
恕儿拍了拍独孤清的手,道:“多谢公主好意。此去漠北狼城,我是非去不可的。不过,我倒是在想,是否可以把小恩托付给公主与赵王殿下。毕竟一出晋阳关,万里风沙荒原,不知何时才能到漠北狼城,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不知道,究竟是应该继续带着小恩去涉险,还是应该让小恩留在关内,保她平安无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恕儿与小恩自与赵国公主有许多话要说。赵王则派贴身侍卫安泰带青羽、翼枫、薛繁三人游览赵宫和平梁城,又以骆医师腿脚不便为由,留他在宫中休息。
众人散去后,赵王难掩心中惊喜与感慨,颤抖着双手,为刘瑢摘下遮面的幂篱。
父子二人多年未见,一时间,相顾无言,只静静寻找着岁月在彼此身上留下的变化。良久之后,父子相拥落泪。
赵王喜悦至极,泣不成声道:“小瑢!去年你来平梁找我时,我其实并不在城中,而是在外面暗中寻访你的踪迹。
你在绝世峰跌落悬崖后,我将西岭翻了个底朝天,也包括那座药王山庄。药王山庄里,我虽然怎么也找不到你,但我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的线索,便猜想,你与卫王应当被薛掌门所救,藏在了更为隐秘的地方。我没有大张旗鼓地去找薛掌门要人,也是怕闹得人尽皆知,枉费了他保护你们的一番辛苦。
不论怎样,我一直坚信我的孩子没有死!”
说着说着,赵王的语气也平复了些许。
“前阵子听说恕儿要远嫁漠北,我才赶紧回到平梁,想着她会途经此地,你也一定会再到平梁。你我父子,皆坦然活于世,岂能没有重逢之时?”
赵王这才松开刘瑢,见刘瑢眼中染过的泪光仍然晶莹,却仍然一语不发,便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说:“你留在兵器铺的信,我一直带在身上。这封信,第一天我反反复复看了不知多少遍,哭着看、笑着看。后来每日,我都只忍着看一遍,想着你来之前,我每多看一遍,就是更加一等地枉为人父!”
赵王展开掌中书信,信上的楚地扶柳体精巧温润——
恭请赵王殿下万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草民幸得杳然剑法
望承殿下慧眼赏鉴
但闻殿下旧疾反复
不知何时方可面圣
草民自往楚地去也
宋楚恶战苍生涂炭
草民愿揽东海之水
劝服宋楚止战止戈
再至平梁诚拜殿下
“杳然剑法,是我为你所创,也是为父唯一教过你的东西。除了你,我从未将这剑法的名字告诉过旁人。这字迹虽然不是你以前的笔迹,但我看了‘杳然剑法’四个字,便立刻知道是你特意隐了笔迹留给我的信!小瑢啊小瑢,你让为父找得好苦!等得好苦!念得好苦啊!”
刘瑢抛下竹杖,用未跛的一条腿跪在地上,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于赵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封信用的是刘瑢自己的笔迹。那是他从小随诸葛遁迹习得的卫国金刚书——铿锵有力,工整至极,却不觉刻意雕琢,只显笔者精益求精。娴熟的笔迹,速而不急,劲而不钝,敏而不滑。
赵王一字一句地读着密密麻麻的信。
信中说,绝世峰巅,刘瑢为救陷入戎人与宋人双重包围的四国盟军,只得应了宋王,跳下悬崖。而义父刚巧赶来相救,却与他一起坠崖。
两人在空中匆匆过招,他不敌义父,便被义父拽到了怀中,以身相护。义父先他坠入崖下湍急的水中,为他挡去了冲击之力,他也随即昏迷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是两年后。
那时,药王山里,所有人都对他说,他和义父需要各自静养。于是他努力配合薛掌门疗伤,想要早日去探望义父,却还是有两年时间卧床不起,形同废人。他不愿以这副残躯去见义父,只得卧床两年,以小药童、七弦琴和药王山中收藏的医书为伴。
那小药童便是薛掌门的养子薛繁,却实则是陈王李忱的独子。陈国灭国之前,义父将这孩子辗转托付给薛掌门抚养。
薛掌门的独女薛伊人与薛繁姐弟两个常常往来于药王山庄和刘瑢的藏身养病之处,给他带来一些“义父”在山庄里疗伤的进展。刘瑢误以为薛家姐弟所说便真的是义父,于是他每日疗伤喝药从不敢懈怠,生怕哪天义父前来探望他时,他还是卧床不起,辜负义父多年栽培。
等他终于能下榻行走,亲自走到义父的病榻前时,却发现那个人根本不是义父。
他知道这肯定是薛掌门的“医身先医心”之策,也理解薛掌门是想要给他一份挣扎求生的动力,才故意用一个“假义父”骗了他两年之久。然而当时他还是悲愤交加,难以克制,既恨自己糊涂,恨自己逞英雄而害了义父的性命,恨薛家上下欺瞒于他,也恨薛家对他有恩,他却无以为报,于是痛苦不堪的他,决定饮下薛伊人给他的“毒药”,就此还了薛家恩情。
谁知他毫不犹豫喝下去的,并非令人丧命的剧毒,而是哑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再之后,便是离开药王山,去楚国找恕儿。他满心忐忑地到了楚国,却只是证实,恕儿与他,前尘隔着生死,今朝隔着天壤。
于是他转而去了玉都,见到了宋王刘璟,并假扮仙者高人,将“禅位退隐”的建议告诉了刘璟。虽然他不能准确无误地预料刘璟的选择,但是至少他将这一种崭新的选择递到了刘璟面前。以刘璟当时对他不吐不快的那番充满了悔悟的倾诉来看,也许他真的为刘璟修葺了一道宋王正想走下却在此之前无人肯为他修建的玉阶。
信的最后,刘瑢说,此去漠北狼城,一是要陪伴他曾辜负的妻,为她治疗目盲之症,二是要寻找机会,力阻戎人再次入关侵扰九州。
赵王读到:“既有二生,便尽前生之责,成今世之义,乃不枉有二父养教之恩。”不禁潸然泪下。
刘瑢看向父亲悬于腰间的怀王宝剑,忍着泪,转身走到赵王案前,提笔写道——
流年忍顾杳然剑,历遍山川已无锋。
愿宁九州安故里,可将残身埋荒城。
赵王微微欠身,仔细去看案上的笔迹,一缕白发垂落,落在了“荒城”二字旁边。他叹道:“小瑢啊,你我父子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区别只在于,我当年是为了逃避,却逃进了另一个牢笼里,而你却是为了袍泽之义。这番孤勇,自然不该再遁入另一重枷锁。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我所能为你尽的父亲之责,就是守住一方社稷。他日等你归来,你愿拿去或是不愿拿去,皆随你意,但你绝对不会流落荒城。”
刘瑢放下笔,沉默地看着赵王眼中的孤凄。
赵王无奈一笑:“不必再问,在你心里,我终究还是比不过你那位义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刘瑢垂眸,不点头也不摇头,又听赵王道:“你不肯留在平梁陪我安度晚年,却为了九州安宁奔走于世,这不是为了完成你义父的遗志吗?”
刘瑢摇了摇头。不止遗志,更是为义父赎罪。
赵王不愿再纠缠于这个沉重的话题,于是问道:“我见恕儿的举止,显然并未认出你。她这些年看起来风光,实则心中应有许多苦楚。你为什么还不与她相认?”
刘瑢写道:“眼疾可治,心病难医。若相认,恐怕许多话,她不与我讲,便难解心中郁结。我亦不是当年之人,难测她今日之心。”
赵王了然:“你们小夫妻的事,我也不多插嘴,你只须好好待她们母女,勿信谣言。”
刘瑢又拿出一张药方递给赵王。
赵王认出了薛久命的笔迹,笑道:“这是治疗瘟疫的方子吗?料你在药王山粗浅学艺,不一定能治得了令各地名医都束手无策的瘟疫,看来,还是他的手笔。”
父子二人一说一写,天色渐晚。
赵国公主携恕儿母女赴宴,赵王则只带了薛繁、青羽和翼枫三人赴宴,转告众人说,那位骆医师喜静好学,自请趁此机会去赵宫的藏书室阅览书籍。
宴席丰盛,赵国百官皆至,为睹曾领楚兵救赵王于芜城之下的楚宁王东方恕的风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赵王仍然隐于金纱帷帐后,小恩也坐在帷帐后与她的“赵王爷爷”亲近谈笑。
赵国公主与楚宁王同席,两位巾帼女子与赵国百官谈笑风生。薛繁与翼枫和青羽两名昔日的蜀国大将同席,听他们二人叙述当年四国军盟在青石台比武选将的盛况,不禁对那位“英年早逝”的复国盟主诸葛从容颇为仰慕。
刘瑢躲了宴席纷扰,独自在宁和宫的藏书室里翻阅父亲这些年的著作,有九州游记,有从各地收集的诗词琴曲之艺、酿酒铸剑之法,也有对人生起伏的感悟和对经世治国的见解。
他惊讶地发现,父亲搜罗的诗词琴曲里,竟然一大半出自义父之手,而且仔细按照年份和写作地点整理过,从年轻时的诸葛遁迹到义父登基为卫王之后传世的诗词,几乎毫无遗漏。恐怕义父自己都没有如此精细地整理过这些一时兴起的笔头小技。
他知道明日一早便要出城回到戎人大营里,仅凭一夜挑灯,根本读不完赵王的笔墨,于是便将一卷又一卷的书装进了赵王早就给他预备好的竹篓里,带到漠北狼城再慢慢看。
刘瑢刚装好满竹篓的书卷,只听藏书室的门被轻轻推了开。一人入室,却并未挑灯。
刘瑢以为是赵王,未将遮面的幂篱戴上便移步相迎,没想到来者却是个身着黑衣的高挑少年。
少年对刘瑢行礼道:“请受妄谈一拜!”来者正是如今的璇玑孤岛岛主,诸葛世家的传人诸葛妄谈。
刘瑢亦回了一拜,却向后稍退半步,摸不清这“师弟”般的故旧,如今究竟是敌是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诸葛妄谈见刘瑢眼中略有疑虑,亦向后退了半步,放松了语气,道:“恕我鲁莽前来,穿得像个刺客,又选了这么个僻静地方。师兄……我姑且叫你‘师兄’可好?自从我在宜德城外的戎族大营里见到了你,便一直苦于寻找与你单独说话的机会,却没来得及想,再见你时应当如何叫你。
小时候我随其他人一样,按照诸葛世家的规矩叫你‘少爷’,但如今妄谈成了岛主,再叫你一声‘少爷’,便好像把你叫成了我的晚辈。”
刘瑢浅浅一笑。印象中的小莫是个不善言辞的腼腆少年。几年不见,他竟也学着说起了玩笑话。想来诸葛世家的家业繁琐,已将那腼腆少年打磨得稍许开朗。
诸葛妄谈继续道:“若是叫你‘齐王殿下’,也是不妥。齐卫两国大势已去,故旧皆散入赵国和楚国,这声‘殿下’叫出来,似乎比叫‘少爷’还要无礼。
所以我想,还是叫‘师兄’亲近些,毕竟岛主以前也常点拨我文武功夫。”
刘瑢点了点头。他想,其实义父没少点拨小莫,也早该收他为徒,却不知为何,义父从未提过收徒之事。刘瑢猜测,或许是因为义父从未将自己当做一个江湖人,即便练成了第一等高手,也不愿开山立派。今日我擅自给义父收了个徒儿,还望义父莫怪。
诸葛妄谈道:“我一路跟着你们,多多少少看出了师兄的变化,也才终于明白你为何一直没有联系诸葛世家的任何门路。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害你?比如将你抓回岛上,逼问你如何开启周王墓的机关,让我自己成为真正的璇玑孤岛岛主?然后再用璇玑孤岛的基业复兴我祖上的越国?”
不等刘瑢反应,黑衣少年忽然明朗一笑:“乱世之中,谁还不是个王孙公子?”
刘瑢不禁一怔。少年本就剑眉星目、气韵舒阔,说出这句话时,更增了睥睨天下之色。然而这份少年疏狂被一室藏书的雅致所包裹,又不显张扬浮夸。义父,你若见了小莫如今的模样,定然不会吝啬收他为徒。
诸葛妄谈说:“高喊一句‘复国’何其容易!然而楚越早已融为一家,连我爷爷都不愿拆了楚越之境的安宁,我又何德何能呢?
再说掌管璇玑孤岛诸葛世家的基业,我自幼就没有经商的头脑,也学不会管财的本事,即便给我金山银山,对我来说也只是座移不动的山罢了。若不是岛主和你忽然遭难,岂能轮到我这样的平平之辈囫囵做上璇玑孤岛的岛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师兄,你既安好,这个担子,于情于理我还是得交还给你。”
刘瑢拍了拍诸葛妄谈的肩,示意随他到藏书室的书案前坐下。他提笔写道:“师弟作何打算?”
诸葛妄谈答道:“我打算改回‘莫’姓,去楚国领兵。当今楚王还是安邑王时,便多次邀我入朝,共商灭宋之计。如今他做了楚王,不能次次都御驾亲征,总该需要个所向披靡的阵前大将。他请我护送楚宁王安然无恙地到达漠北狼城,顺便探查宋国、赵国以及晋阳关外直通漠北狼城的行军路线。等我回楚之后,就封我为楚国大司马,率军一路打到漠北狼城,接楚宁王和小公主回来。”
刘瑢写道:“九州无论楚宋赵,先应同仇敌忾。你且随行,抵狼城,探地形,再归楚,无谓宋,只领楚、赵之军出关,速袭狼城。驱戎人外患,方可安关内九州。”
莫妄谈仔细读了一遍,点头道:“明白了。我回到楚国后,一定会说服殿下,先灭戎,再伐宋。”
刘瑢写道:“另有一事相托。待你回楚,可否速速差人将岛上小狐送来狼城?天芒山的灵狐血是味药。我本想去天芒山再抓一只给恕儿入药,但灵狐难寻,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之前我不敢冒险去岛上寻狐,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
“腹”字尚未写完,莫妄谈连忙打断道:“不不,师兄这是小心为上。你我多年未见,岂可轻信?于我而言,这连‘误会’都算不上,师兄切勿自责!
小狐一直在岛上由人精心照料,我回去后,一定尽快差家中脚程最快最可靠的人,将小狐送去狼城。它一定比楚国大军先到。”
刘瑢写道:“谢之一字,无可言表。”
莫妄谈用手遮住那“谢”字,说:“还有些事,我觉得有必要告知师兄。”
刘瑢颔首,想来该是些家业琐事,正给莫妄谈添茶的功夫,只听他道:“绝世峰一战,那宋王刘璟看起来的确是罪魁祸首,实则,幕后另有高人献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刘瑢手中茶壶微滞。
“你和师父在绝世峰出事之后,我听宋国来的几个老掌柜议论,说宋王向来是个勤恳踏实的人,对官对民都很诚挚,文成武就皆不屑走捷径,虽谈不上是光风霁月的厚德君子,却也绝不是心机叵测的阴险之徒。他们说,绝世峰一下折了齐卫两王,这样精巧无双的计谋,绝非那‘死心眼’的宋王能想出来的。
于是我就派他们在宋国暗中查访,看看究竟是何等谋士,给宋王进献了这样一道计策,就连宋王自己都成了那位高人手中的利刃。
没想到,查着查着,竟然查出那献策之人乃是楚惠王林璎派去宋国的死士!
再查下去,便又查出楚惠王自登基之始就对宋国施了一道‘秘政’,说是要让宋国的国库‘灰飞烟灭’。自楚惠王临朝,楚宋之间开始频繁通商。楚国派去的多为‘官商’,而这些有楚王撑腰的楚国官商只听两个人的命令,一个便是楚惠王本人,还有一个叫做‘赵七’,是个陈国人。他们故意避开诸葛世家的财路,不怎么做民间生意,也只跟宋国的官商密切来往。
这道‘秘政’,在楚惠王死后依然由赵七掌管,连楚宁王和当今楚王都没有插手。
如今的宋国,可谓‘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宋币不值钱了,宋人都以楚币交易。宋国国库,竟然真被楚惠王这道‘秘政’给弄得不翼而飞。
所以说,楚惠王林璎的手段,世所罕见。谋划绝世峰一战的幕后‘高人’,应该就是他。
而且,那一战,无论折损齐王、卫王,还是折损宋王,对楚王来说,都是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刘瑢记得繁京旧城楼上初相识,一个俊秀少年正在卖自己的字画,且论字论画,皆是笔法绝佳。少年人在书画之上能有此造诣,若无名师指点,便是天赋极高。后来在楚国虞陵的晟王府里再见到林璎时,少年已生得极是俊美,仿佛是从他自己的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直到此刻,刘瑢都不敢相信那样一副如琢如磨的皮囊里竟然包藏了这许多玲珑诡谲的心思。
刘瑢皱眉,写下“为何”二字。
莫妄谈道:“楚惠王若借你之手杀了宋王,对他来说,自然是好事。所以师兄问的,应该是楚惠王为何也想借宋王之手杀了你与师父吧?”
刘瑢自觉与林璎相交甚浅,无冤无仇,而林璎更是连义父的面都没有见过,为何竟会动此杀心,且想出如此歹毒的计谋?
莫妄谈轻叹一声:“其实……师父与楚惠王,有杀父之仇。”
刘瑢看向莫妄谈,心下已有几分了然。
“是师父让我下毒杀死楚惠王的父亲的。这件事,我一直以为楚惠王查不到,不曾想,他还是查到了。
师父命我去杀楚惠王的父亲,是因为师父当时突然知道了一件事——你的母亲,齐国公主,是死于琳琅与东方毓的一场灭宋的计谋里。同谋者,还有当年的宋宫美人,楚国的九公主,琳琅一母同胞的妹妹,楚宁王的母亲林珑。
当时我问师父,为何只命我毒杀晟王琳琅,而不杀其他两位同谋。师父说,因为他作为诸葛世家的传人,曾向他的义父发过毒誓,不能杀虞陵东方氏的嫡系子孙,否则——‘一生所求不能得,一切欢喜皆寂寞。’”
刘瑢还来不及消化这些倾泻而来的陈年秘事,又听莫妄谈继续道:“而且当时杀死刚刚一统楚国的晟王林琅,又将这事嫁祸给宋国,便能逼楚国加入四国伐宋的盟军里,变为五国伐宋。师父是想一箭双雕,既报私仇,也定大局。
再者,楚国之内肯定会有人认为林琅之死要归咎于立即继任楚王位的东方毓。如此一来,另外两位害死齐国公主的主谋,也自会有人替义父夺了他们的性命。那个人,便是与他们同归于尽的楚惠王的母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而师父的隐秘谋划,全都被楚惠王林璎半猜半查地知道了。
人证便是当年害死齐国公主的凶手——陆氏医婆。
那陆氏医婆还有一重身份,便是当今楚国那位年轻丞相陆脩的祖姑母。
我斗胆猜想,陆脩能够从市井小厮一跃龙门入朝为官,多半是因为他的祖姑母向楚惠王举荐了他。而楚惠王凭什么要听一个医婆的话呢?恐怕是因为陆氏医婆用当年谋害齐国公主的秘密换得了楚惠王的信任。
楚惠王一旦知道了这个秘密,便可以顺藤摸瓜地想到,师父其实有许多理由去谋害他的父亲。”
刘瑢姑且将莫妄谈的话全都记住了,想着晋阳关外长路漫漫,有的是时间将这些错综复杂的因果梳理清楚。
刘瑢又写道:“纵使如此,他却为何对我起杀心?”
莫妄谈挑眉反问:“师兄难道猜不出吗?”不等刘瑢反应,莫妄谈已摇头低笑,自问自答道:“也罢,你应是没怎么见过楚惠王。而他又不像宋王,能将自己的心事弄得家喻户晓。”
不必莫妄谈多说,刘瑢恍然大悟。原来,林璎竟对恕儿……如此一来,他自然想要除掉我!
当年身在迷雾,只看得到眼前的战场。而今一语回首,才发现当年的战场竟是别人设计的圈套!
西岭巅山里,无论是齐王、卫王葬身绝世峰,还是宋王葬身绝世峰,或是三人一同陷入戎族人的包围,胜者,都是设计这场圈套的林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想到此,刘瑢不寒而栗,忽然为恕儿心酸起来。一桩一桩的事,一个一个的人,接二连三地辜负她的信任,谋夺她的喜乐……想她身份显赫、运途斑斓,却又有谁真能体会她的孤苦无依?
刘瑢正低头沉思,又听莫妄谈说:“时候不早了,我也不便在此久留。最后要问师兄一事——诸葛世家不可无传人,不知师兄可否尽早选个孤儿留在身边教养?”
刘瑢写道:“已有人选,近在我侧。此子姓薛名繁,品性极佳,聪敏过人,文武兼修,亦习医术,后生可畏。诸葛世家有传人如此,可慰先人矣。”
莫妄谈笑道:“原来那孩子便是师兄选好的传人,我倒是早该想到的。”又对刘瑢行了一礼,“这样小莫便可放心辞去‘岛主’一职了。”
刘瑢写道:“辞朝堂退隐江湖者甚多,抛江湖事朝堂者鲜少。师弟可否心意已决?”
莫妄谈不答反问:“师兄曾贵为齐国之君,如今退隐江湖,重掌璇玑孤岛诸葛世家的生意事,也可否心意已决呢?”
刘瑢写道:“能者须以自知之明审时度势。我虽有济世之心,却再无建功立业之能,索性于旁处尽些绵薄之力。当年大业、权位于我,不如故人唤我一声‘诸葛从容’。”
莫妄谈手握越王古剑,道:“我选择为楚国效力,只因当今楚王问过我两句话——不位于权力之巅,如何救万民于水火?不置身朝堂,如何为万世开太平?”
莫妄谈走后,诸葛从容低眉不语,心道:“小东方说的这番话,倒是与父亲的想法不谋而合,否则父亲也不会久久操劳于赵王之位。一国之君能言此志,确实可当追随。”
诸葛从容背着赵王的许多著作,借着月华从藏书室走到了自己的住所。
偏僻的小院内,刘瑢用烛火烧掉了方才的笔墨,仿佛将旧日恩仇付之一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想:“义父为我母亲报仇,害死了林璎的父亲,也间接害死了恕儿的父母。林璎又设计害死了义父,为他的亲人报了仇。这一切私仇,终究尘归尘,土归土……而我这个局内之人,竟然后知后觉,仅能在时隔多年之后冷眼旁观……
可是林璎若对恕儿有心,为何要亲自赴险,竟至死于宋王剑下?
难道他是怨怪自己绝世峰的计谋得逞,伤了恕儿的心?还是要用自己的命,绝了恕儿对刘璟的念?
亦或是……我又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璎能容小东方执掌安邑军数年,难道就只是因着对恕儿的私情吗?他身居楚王之位数年,能以一道‘秘政’给宋国致命一击,难道就没有宏图大志吗?
或许,林璎是想用自己的命,坚定楚国上下灭宋之心。
他若果真肯以自己的白骨为后人铺路,竟是在俊秀皮囊里包藏了铮铮铁骨。
这样的人,如若让我去找他寻仇,我会不会于心不忍?如若真的死在我的剑下,我会不会追悔莫及?
如此想来,我虽经历大起大落,却也委实幸运。过去,义父替我承担了所有的计谋和盘算。如今,我虽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却也因此躲过了人世间一道无论如何选都是错的抉择。就连义父托付给我的一统九州的大业,也早已有人包揽。
就让我拖着这无用的自由身,随恕儿到处走走看看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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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塑白骨,歃血入酒敬征途。
晋阳关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这两行字,正是蜀王乌邪领四国盟军出征漠北狼城时写下的。
戎族大军并未在石碑前稍停片刻。车马卷着风沙,浩浩荡荡向荒漠前行。
颜笑放下车帘,对坐在身旁的恕儿道:“方才我看到青羽和翼枫他们说的那块石碑了。黑色的大字,勾了金边,很气派,不愧是赵王依照蜀王的笔迹亲手篆刻的。”
恕儿闭目叹息道:“蜀王虽葬在紫川,但蜀王的佩剑就葬在那石碑之下,意在为九州镇守晋阳关。蜀王生前如此痴爱宝剑,死后却没有将他最珍爱的那把剑带入墓冢,可见他生前心愿未了,并未瞑目。蜀王于我有恩,可惜他的心愿,我不知究竟能帮他完成几分。”
颜笑道:“那些打打杀杀的事,还是留给九州的将士吧。你能引戎族人撤军三国之境、万里之遥,已经足以青史留名了,何必什么事情都要往自己身上揽呢?”
恕儿听着呼啸而过的大漠风声,垂头不语。
她想,如若这风能将绚丽的记忆吹散,全都化作砂砾,撒在晋阳关外,再不入九州,也算能稍稍慰藉她心中汹涌不尽的悲伤。
曾经以为像素华宫那样“人去楼空”便是最寂寥的景,如今才知,楼空之后,人若不离去,才最是寂寥。对她来说,九州之中,已是处处楼空,与荒漠无异。
她虽曾纠结是否要带小恩去漠北涉险,但转念一想,将小恩留在一切皆陌生的赵宫,对女儿来说难道就不是涉险吗?何况,九州于她虽已楼空,于小恩却是新鲜得很。或许小恩吹过大漠的风沙,再有机会能回九州,才会比她更能欣赏九州之美。
戎族大军在荒漠两进两出,近乎轻车熟路。回程之时,食物和饮水都早已准备充足,一路并无险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小恩常给恕儿描述一路看到的风景——
“娘亲,荒漠里的星星比咱们楚国的星星要亮!”
“荒漠里的月亮比咱们楚国的月亮要大!而且,我能看到月亮从哪里升起来,也能看到太阳从哪里落下去!”
“我们正停在好大一片湖旁边呢!这里的湖水,比咱们楚国的湖水要清澈多了!我在楚国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鸟!小骆医师说,那是鹰。我们刚才看到两只鹰从老远飞过来,落在湖边喝水呢!”
“娘亲,前面有好大一片绿草地!”
“我们好像出了荒漠啦!周围全是青草,还有好多牛,好多羊!还有狼呢!娘亲娘亲,那边有三只狼,正围着几十只羊转呢!”
坐在一旁的颜笑摇头道:“小公主,那不是狼,是帮人牧羊的狗。”
“我说它们怎么不吃羊呢!那些狗可真厉害!”
……
一行人顺利到达漠北狼城后,楚国的小公主刘恩收到的第一份礼物,竟是一条雪白似天芒山狼崽的小狗。
小恩十分喜欢这只刚出生十几天的狗仔子,又得知这不是赫兰野派人送来的,而是羚格草原上的牧民送来的,当即欢天喜地收留下了小狗。
赵七用蹩脚的戎语问牧民赠狗的原因,原来是因为这戎族牧民家里有随军回来的士兵,在军中染了瘟疫,幸好被及时救治,安健地回了家。他告诉家人,帮戎族九部士兵救治瘟疫的是楚宁王的人。牧民想要感谢路远而来的楚宁王,便将自家刚出生的一只最好看的小狗送来给楚宁王的女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牧民还说,就让善良的楚人安心住在羚格草原上,他们的狼王大汗一定会善待戎族的恩人。
于是友善的牧民带着这只不谙世事的小狗,歪打正着地安抚了众人刚到戎族都城的忐忑。
颜笑带着颜清、颜秀忙着在毡帐里安顿。青羽和翼枫则在毡帐外争吵,难以抉择要给这只小公狗取名“刘璟”还是“宋王”。
小恩和薛繁坐在恕儿膝下,两个孩子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睡着的小狗,轻声细语地商量着给小狗取个什么名字。
最后,两个孩子给取的狗名与青羽、翼枫的主意竟有异曲同工之处……
薛繁道:“好啊,小名就叫‘小野’。”
小恩双手一拍:“大名就是‘赫兰野’!”
“哈哈哈!”
……
自从在玉都郊外越了礼数,刘瑢扮做的骆医师便再也没有机会与恕儿单独相处。刘瑢知道,恕儿是在故意避嫌,既不提医治眼疾,头痛脑热的小病也根本不知会他。
刘瑢自然能够理解,甚至对恕儿的避嫌有些欢喜。他便沉下心来,潜心研究烹饪之技,力图在这水土不服之地给恕儿母女做些合胃口的饭菜。
赵七叔好奇这位医术高明的年轻医师为何甘于做起了厨子,刘瑢却只是笑写两字:“药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颜笑开过酒楼,也最知道恕儿和小恩的口味。她对刘瑢的厨艺稍加指点,便成效显著,每餐都能打开恕儿的胃口,小恩更常常跑去刘瑢处点菜。对此,刘瑢哭笑不得,心道:“我能教你的实在良多,你却只在乎我每日做的菜肴。也罢,谁叫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骂不得、训不得。但纵使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自毁嗓子赔了药王山的人情,又怎生训你呢?”
如此数日过去,众人也算在戎族人的漠北狼城安顿了下来。戎族汗王并没有召见他们之中的任何人,戎族九部的士兵也都在安静休整。戎族王庭的侍者每日会来送些吃食、用品,附近的牧民也偶尔过来送些比王庭送的更有趣的东西,比如家里孩子摘的一捧野花,比如新鲜的羊奶,比如一些手工容器、手工乐器,或是一顶精巧的羊毛帽子……
一时间,楚国众人在这虎狼之地倒是生出了闲情逸致。
这日,小恩和薛繁坐在刘瑢的毡帐里喂那条小“赫兰野”,刘瑢一边准备食材,一边听两个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小恩问道:“小骆医师,你家是行医世家吗?你们的爹娘,或许也是医术高明的大夫吧?”
薛繁点了点头:“是啊,我爹医术很厉害。”心里却暗笑:“毒术更厉害!说出来,吓到你!”
薛繁见小公主嘟着嘴不说话,于是道:“你爹也很厉害。”
小恩问:“你怎么知道我爹很厉害?”
薛繁道:“宋王嘛,谁都知道他厉害。”
小恩正要辩解自己的爹不是宋王,却想到娘亲告诉过她,在外要用宋王女儿的名义保护自己,于是话到嘴边,只得咽了回去,随即转念一想,虽然不能明说,但跟小骆医师吹嘘几句应该也无大碍,于是道:“我娘亲常跟我说,我爹爹是这世上最耀眼的人。我娘亲用尽所有目光看向他,因为早已用尽了,所以眼睛便看不见了。”
刘瑢正在切菜的手微微一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薛繁不解。全九州的人都知道,这位楚国小公主的爹娘不和,各为国君,不相往来。可是为何她的母亲又会说宋王刘璟是这世上最耀眼的人呢?
童言无忌,听她如此说,诸葛从容心中微痛。痛里又夹了些许酸楚,些许自艾。
薛繁懂礼,知道别人的家事并不好开口过问,小恩也不再多叙述娘亲口中的“爹爹”。她转头看向正在腌制烤肉的诸葛从容,忽然眯起眼睛,笑嘻嘻道:“骆医师,你是我舅舅派来给我娘亲治眼睛的,等你把我娘亲的眼睛治好,你们是不是就回楚国去了?”
诸葛从容看向小恩,轻轻摇了摇头。
小恩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我娘亲的眼睛治不好,还是你们不回楚国呢?”
诸葛从容笑叹了一声,取帕子净了手,用竹筷蘸水,在切菜的木头案板上写道:“愿随你们母女一起回去。”
小恩认得这些字,当下十分开心,拽着诸葛从容的衣袖道:“骆医师,求你快些治好我娘亲的眼睛吧!然后我们一起把戎族人的地方打个稀巴烂,再一起回楚国去!”
诸葛从容朝小恩眨了眨眼睛,写道:“良药未至,药到病除。”
小恩正要开口问这“良药”究竟是什么,在外守卫的青羽忽然踏进毡帐,对诸葛从容道:“有个戎族女娃娃一直在外面探头探脑。看她打扮,不似是牧民家的孩子,倒像是个王庭贵女。骆医师,我们是将这女娃娃轰走,还是让她进来?”
不等诸葛从容回答,小恩已抱起她新得的狗崽子跑出毡帐。
那戎族女娃与小恩年纪相仿,生得一般高矮,看见小恩怀中的狗崽,登时笑了起来。她面颊微红,笑容明朗,一身红狐袄上点缀着白兔绒做的雪花儿样,每条辫子里都绕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丝。
戎族女娃叽里咕噜地对小恩说了些戎族话,小恩压根没听懂,只觉得她似乎很喜欢这狗崽,于是把狗崽放到了那女娃的怀里。女娃摸着小狗,笑得更加开心,又对小恩说了几串话,便将狗崽还给了小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小恩从袖中拿出些肉干去喂狗崽,又分给戎族女娃一些,两人便一同喂起了狗崽。
诸葛从容与薛繁站在两个女娃娃身后,看她们两个虽然根本听不懂对方说什么,竟能突然玩到一处,顿觉稀奇。
自那日起,戎族女娃隔三差五便来诸葛从容的毡帐外与小恩玩耍,两人先是在近处一起逗狗,渐渐地便带着狗崽子走得更远些,能越过狼城王庭的地界看到广阔的草原和更远处的连绵雪山。
奇怪的是,从没有人打扰这两个女娃娃,也没有人阻拦她们两个的去路。她俩则并不知道身后究竟明里暗里跟了多少护卫。
轮番跟着小恩的,无非是诸葛从容、青羽、翼枫、薛繁、赵七、颜笑、颜清、颜秀、苏杨、苏柳几个。他们跟了几次,便发现有许多戎族武士高手和狼城王庭女奴也在远远看顾着那个戎族女娃。
两个孩子在吉布长河的支流处给狗崽洗澡,几十步外的赵七对诸葛从容道:“骆医师,我向那帮戎族人打听过了,你猜的没错,那女娃娃就是赫兰野的独女,狼城唯一的公主,名叫‘赫兰朵’,与咱们小公主同岁。
她母亲是辛督部首领的亲妹妹,闻名戎族九部的漠北第一美人,也是赫兰野身边唯一的女人。可惜……她生病死了。
她死的时候,赫兰野也差点死在蜀国西岭。因此,赫兰野极是心疼他这女儿,对她可谓唯命是从。
赫兰野以‘戎族王妃’的名义带咱们殿下回来,原本是要为殿下办一场婚宴的,但奈何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戎族小公主不让办,赫兰野就作罢了。没了宴席,这才许多时日都没来叨扰咱们。”
诸葛从容挑眉看向赵七,赵七当即嘿嘿招认:“这可不是我一个人顶着张老脸能打听到的。我是带着青羽和翼枫去找那帮王庭女奴打听的。那帮戎族女奴啊,是真没见过世面,见着青羽、翼枫那样的货色便能欢天喜地说个没完。青羽不过跟我学了几句戎族话,颠三倒四地对她们说,瞧把那些女奴给乐的!”
诸葛从容摇了摇头,便听站在一旁的苏柳分析道:“七叔呀,你就没想过,其实那赫兰野根本没打算真的跟咱们殿下成婚吗?也许他只是用自己的女儿找了个借口,又故意让女奴们将这借口透露给咱们呢?如此一来,这事就算解决了。”
赵七狐疑道:“你说的竟然甚有道理!可这不像你能想出来的话。肯定是那鬼机灵的恕儿……殿下对你们说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苏柳笑道:“的确是殿下说的。殿下说,她随赫兰野走这一趟,不过是各取所需。如今所需皆得,来到人家的地界,若能不相打扰,便已经算是戎族人对咱们的礼遇。
殿下还说,戎族也有良民和英雄,九州也有混账和恶人。漠北虽不贫瘠,但与晋阳关内的繁华不可相比。赫兰野两次率戎人入关,道什么狼子野心,不过是为他们的子孙后代谋个铁饭碗。”
诸葛从容心道:“一路行来,看这戎族汗王虽是蛮人,却没有蛮不讲理。他既是个有情有义的,便容易有破绽可寻。眼前这位戎族公主,便是他最大的破绽。”
……
羚格草原一望无际,马儿便无拘无束地奔跑。
赫兰朵坐在父亲的马背上,敞开嗓子喊道:“阿爹!我想学说九州话,你给我请个周文师父好不好?”
赫兰野拉着缰绳放慢了马速,轻笑:“九州话?阿爹会说,阿爹教你。”
赫兰朵侧头,不乐意地撅起嘴,又听赫兰野道:“九州从西至东,我都去过,比那些九州人去过的地方都多!我亲自教你,你还不愿意?”
赫兰朵说:“你教我,就像你送我的女奴一样,全都在讨好我。你教我,我能学到什么?你比阿爷征来的疆域大,我至少九州话要说得比你好!”
赫兰野哈哈大笑:“以前让你学,你怎么都不肯学。如今想去玩那楚国公主的小狗崽子,便找了这么厉害的理由框我。也罢,你若真想学,阿爹立刻派人去晋阳关那头给你绑个博学的大才子回来。保证你说的周文,比我的强百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冬,漠北极冷,但只要躲进毡帐,喝上几口温好的马奶酒,便可以御寒。
戎族汗王把从九州夺来的口粮和各地城守进献的金银珠宝都分给了九部大营,并准许随他两入晋阳关的兵将在家中休整,来年开春再整装出征。
一时间,戎族上下不得归家且最忙碌的人竟然只有格迩巴。
格迩巴的母族祖上曾与大周诸葛世家有频繁的生意往来,族人中也有几个熟识周文的,但都没有格迩巴博学多才,也没有他样貌出挑。他在狼城王庭中素有“不老乐师大学士”的称号,就连戎族汗王的周文也是他倾囊相授的。
汗王原本请了格迩巴教赫兰朵学习周文,但格迩巴听公主于周文造诣上一心想要超越她的父亲,于是只好如实向汗王禀奏:“尊敬的狼王大汗,公主难得愿意潜心学习一门技艺,臣下以为,传授公主周文的人,得去晋阳关以东寻找。臣下的周文,定然不能与那些晋阳关以东的饱学之士相比。”
赫兰野道:“如果东方恕没有眼疾,或许她可以传授阿朵周文。她带来的那些人里,难道都不合适吗?”
格迩巴摇了摇头:“楚宁王身边,尽是些武夫、小厮、婢女,只有那位骆医师,看起来还有些学问。至少他的字写得很好。但他是个哑巴,也无法传授公主周文。”
赫兰野一挥手:“那就劳烦‘大学士’跑一趟陈国……哦不,赵国。”
于是格迩巴领命带上几个戎族向导和护卫,又一次穿行荒漠,东入晋阳关,紧赶慢赶地来到了赵国。
他们一行,人虽不多,却个个穿着华丽的戎族装束,入关之后吃穿用度花销不菲,一派王庭来使的风度。未入赵都,平梁便为他们敞开了城门。
受了赵王邀请,格迩巴卸下弯刀,屏退随从,独自进入赵国宁和宫。
隔着金纱帷帐,他对赵王说出了此行唯一的目的——为戎族汗王选一位周文先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赵王清冷的声音里若有似无地夹杂了些笑意:“此事不难,使者远道而来,孤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不知,使者想要如何在偌大的九州之地,甄选一位称职的周文先生呢?”
格迩巴说:“早就听说九州境内,赵王最是博闻广见,为列国英杰提榜论高下。博闻广见的赵王殿下若能为我们的汗王推荐一位周文先生,我们的汗王一定会器重他。”
赵王欣然道:“好巧不巧,使者要寻的学贯古今的人才,平梁有的是。孤常唤游学至此的才学之士入宫,或谈诗论琴,或谈策论政。使者可暂住宫中,待孤寻几位才学雅士来,使者自行挑选便是。但平梁才学雅士众多,不知,使者对这位‘周文先生’还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
格迩巴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流利地回答:“既是饱学之人,熟读史书不为奇,出口成章也不为奇,难得的是,还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除此之外,懂戎语者优先。”说到此,他又忽然想到此行其实是为公主寻找周文先生,不能扼杀了她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兴趣,便补充道:“最后,样貌不能丑陋粗鄙。”
赵王一笑,便作应允:“好。”
格迩巴听赵王对他所求如此言听计从,想来赵王是畏惧戎族狼师,才对戎族使者有求必应,当即在宁和宫中住下,坐等赵王为他挑选的饱学之士。
两日后,赵王罢了朝会,一早传格迩巴入殿,并叫宫人拿了五十几幅书卷画轴给他。
赵王道:“这些书画,均出自赵国名士手笔。使者既然要选真才实学,便请先瞧瞧他们的书画,从中挑选几人,孤再唤使者选中的人到此一叙。使者以为可好?”
格迩巴觉得赵王的方法很是妥当,也给足了他面子,当即认认真真地从这些书画的作者里精挑细选出十个人。
当日午后,赵王便请格迩巴挑选的十位“赵国名士”入宫,却只将他们藏在金纱帷帐之后,对格迩巴道:“使者看过他们的书画之作,却还未见识他们的琴棋技艺。琴棋之技,还要当场比试对弈,才好分个高下,方便使者挑选。”
格迩巴被赵王这一丝不苟的态度所感,有些汗颜地对着那面金纱帷帐道:“劳烦赵王殿下与诸位先生了。与我回到狼城的先生,我们的汗王必有重赏!”
赵王道:“使者不必客气,难得漠北的汗王与我们不是兵戎相见。教学相长,有何劳烦之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格迩巴正点着头,又听赵王道:“既然汗王会有重赏,为了公平起见,不如先让这十位先生两两对弈,胜者五人,再比琴艺,使者以为可好?”
格迩巴道:“甚好。但是他们要一直坐在帷帐后面吗?”
赵王道:“既然使者选的是‘才学’,那么孤以为,为了公平起见,还是先不见为妙。至于他们的样貌,使者尽可放心,这十位先生,均是名士之姿,可谓万里挑一的‘美男子’,与‘丑陋粗鄙’绝无一丝瓜葛。”
格迩巴不涉棋艺,于是便任由那十个人坐在赵王的金纱帷帐后安静对弈。
几番时鲜蔬果、香茶点心过后,十人胜负已定,赵王便命宫人取了一张七弦琴来。
格迩巴道:“书、画、棋,我都不在行,终于有一样是我的本行!”
赵王故作惊奇道:“哦?想不到,使者不但能够横行荒漠无险阻,还抚了一手好琴?”
格迩巴听这赵王说话令他很是愉悦,于是多言了几句:“我是王庭乐师,自幼学奏马尾琴。说起来,想必赵王殿下也知道,你们九州的七弦琴与我们羚格草原的马尾琴本是一家。我们的汗王也很喜欢弹奏马尾琴。”
赵王又显惊奇:“哦?没想到,赫兰汗王戎马天下,东征西讨,竟也有奏琴的雅趣?”
格迩巴笑着:“我们的狼王大汗,可不是你们传言中的凶神恶煞。汗王派我这出身王庭乐师的人出使赵国,我带回去漠北的周文先生,不论书画如何,琴艺首先不能马虎!”
赵王附和:“绝对不能。”又扬声道,“来人,为使者上酒!好酒好琴配好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酒香漫过金纱帷帐,五位“赵国名士”逐一抚琴而奏。前四位奏的皆是格迩巴没有听过的曲子,而第五位名士却奏了一首连王庭乐师格迩巴都从未找到完整乐谱的戎族古曲——《吉布长河》。
戎族古曲将七弦琴的细腻音色镀上了马尾琴的空灵之气。
琴者十指极稳,毫无错漏自是不在话下,更可贵的是他能将每根琴弦的余音控制得舒缓不歇,似能将这琴音送至天芒山顶的白云之端。
这样高超的琴艺,令格迩巴自愧不如。他不禁起了私心,想在其他四人中挑选,以免带这样的一位琴艺高手回去,夺了他自己的风头。
五曲尽罢,赵王慢条斯理地说:“这些年,赵国富庶,遍揽九州名士。孤为使者挑选而来的,皆是不负盛名的‘真名士’。这五位先生,不仅精研琴棋书画、通晓九州诗书典籍,还会讲些戎语。使者可愿见他们一面?”
格迩巴道:“五位先生均是能得赵王赞许的真名士,格迩巴自然要见。”
赵王挥手,五位男子便从金纱帷帐之后款款走了出来。
果然便如赵王所言,五位男子皆品貌不俗,却也各有千秋。
第一人,腰悬佩剑,器宇轩昂,但是不似文士,倒像剑客。
第二人,丰神俊朗,一身正气,但是不似平民,倒像武官。
格迩巴暗想:“看这二人的架势,若不是在回程路上一言不合将我杀了,就是跑到狼城去刺杀汗王的!”
第三人,眉目清秀,眼含秋波,但是面有病色,瘦骨嶙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格迩巴暗想:“这人倒不似武夫,但就这身子骨,就算走到了晋阳关,却过得了荒漠吗?我可不想带回去一具发臭的尸体!”
第四人,面相富贵,穿金戴银,但是笑眼迷离,太显纨绔。
格迩巴暗想:“这人纵是赵国太子,也没资格与我们的公主说半句话!赵王这是打了什么歪主意?不对,我又没说我是为公主选周文先生来的,赵王怎会打公主的主意?幸亏我机敏,没说!”
格迩巴只得不情不愿地看向那位适才弹奏《吉布长河》的“赵国名士”。
他惊奇地发现,这位“赵国名士”虽然姿态高挑俊逸,神情冰冷脱俗,但他以一枝鲜嫩欲滴的梅花束发,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腰带与梅花同色,慢慢挥着金折扇的左手小指微翘……再仔细看,这位名士竟如女子一般描眉画眼,红唇艳艳。
格迩巴登时抛开了之前的所有顾虑,喜滋滋想着:“这样的人,既打不了公主的主意,也灭不掉我的风头!周文先生,非他莫属!”
……
春未至,一队人马扬着漠北最后一场大雪,沿吉布长河向狼城奔驰。
雪未停,白衣客跃下白马,用金折扇掸了掸肩头雪,随格迩巴走进戎族王庭的狼牙毡帐复命。
汗王被这白衣客面上的冰冷神情与他眉眼间粉黛勾勒出的媚艳袭了个不知所措。赫兰野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能将这般对比挂在脸上却丝毫不觉冲突的人。
他瞥了一眼格迩巴,格迩巴立刻道:“禀奏狼王大汗,这位,便是臣下从赵国带回来的周文先生。”
白衣客金扇半遮面,低眉行礼,不紧不慢道:“在下‘赵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赫兰野用戎语对格迩巴说了几句话,格迩巴翻译道:“我们的狼王大汗说,赵先生能被挑剔的格迩巴选中,一定有过人的才华。赵先生能否将自己的才华展示一二?”
白衣客轻拍背上的七弦琴,嘴角一弯,眼中却没有笑意。
他用戎语道:“回禀尊敬的狼王大汗,臣下在九州周游列国时就听说,楚国的女王,也就是汗王的王妃,生了歌姬一般的嗓子,会唱许多好听的曲子。臣下刚好善奏七弦琴,愿为她奏曲。
臣下敢说,楚国的女王会唱的曲子,臣下一定会奏。若是不会,臣下立刻启程回赵国去,为大汗换个更有才学的人来狼城。”
赫兰野许久未得理由去见他这位“王妃”,此时正好从天而降一个由头,便吩咐女奴道:“去请王妃!”
恕儿扶着颜笑,踏雪而来。青羽和翼枫紧随其后,却被拦在了狼牙毡帐外。
恕儿落座赫兰野身侧,并不说话。
颜笑打量着那位手执金扇的白衣客,见他芝兰玉树,不落凡俗,却实在想不出九州之内如今还有哪位公子名士能生得如此这般天人之姿,又见他那双冰冷的黑白眸子转瞬间似润了几许光彩,却不知什么事能让如此这般淡漠的人微微动容。
颜笑不再看他,想是那人手里的黄金扇骨映了些色彩到他眼里。
格迩巴首先打破了尴尬,对恕儿道:“楚王殿下,臣下奉大汗的命令,从赵国带回了一位颇有才学的周文先生,是赵王亲自举荐的。这位先生刚刚对我们大汗夸下海口,说只要楚国的女王殿下会唱的曲子,他都会弹,弹不出,就立刻回赵国换个人来给我们大汗驱使。”
恕儿闭着眼睛,佯装愠怒地说:“哦,赵国来的先生好雅兴,这算不算是打着汗王的旗号命令我唱曲?九州上下,还没人敢命令我做事。请问这位胆大包天的先生,可有名号?”
恕儿想,这人既是赵王派来的,多说是身负与戎族狼师周旋的计策,少说是来护她帮她的,最少也是替赵王带话的,所以要在赫兰野面前故意疏远他,这人才好办差,他们也好里应外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白衣客语气温和:“在下姓赵,单名一个‘迟’,迟来的迟。”
说罢,他缓缓解下七弦琴,席地而坐。他摩挲了几下冰冷的手,说:“刚下马,手尚寒,弦犹未暖,粗浅琴艺,还望诸位贵人海涵。”
一字一句的声音太过熟悉。
一弦一柱的琴曲也太过熟悉。
她记得,第一次听这首曲子,正是在红梅盛开的白玉宫里……她重伤之后苏醒不久,哥哥背着她在落雪的宫殿里一路小跑……
那是刘璟几次三番弹给她的曲——
春风柔绽洛城花,便有人间芬芳,笑语铃铛。檐下飞燕,池里鸳鸯,双双对对年年,旭日暖阳即还乡。
青山罗步眉黛长,怎忍冰肌玉骨,再受寒凉。锦绣江山,拱手可让,只为伊人颜色,从此染霞不染霜。
“单名一个迟。”
“迟来的迟。”
恕儿只得将突如其来的震惊全部紧锁在眉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刘璟见恕儿蹙起了眉头,便知她已认出自己。
他想:“几年未见,恕儿就算一时间辨认不出我的声音,但她通晓音律,定然还记得这首曲子。”
曲罢,恕儿仍闭着眼睛,声音比适才低了几分,旁人听了好似不悦:“适才赵先生说,我会唱的曲,你都会弹,但你弹的曲,我不会唱,又当如何?”
刘璟道:“回禀王妃殿下,适才臣下所弹七弦琴曲名叫《洛城花》,词曲均是周乐王所作,年代久远,当今世上听过的人本也不多。”
赫兰野笑了起来:“确实好听!楚王不愿唱,赵先生,你唱!”
恕儿的眉头登时锁得更紧。
刘璟风轻云淡地抚过琴弦,说:“臣下唱歌不好听,但是既然汗王有命,臣下姑且就唱一句吧。”
琴音响起,歌声低沉温柔——
“锦绣江山,拱手可让,只为伊人颜色,从此染霞不染霜。”
恕儿从小到大也未听刘璟唱过歌,此时听到这一句,不禁百感交杂,却面无表情地对赫兰野道:“赵先生能奏出我不会唱的曲,想来我会唱的,他应是都会。他既远道而来,我不为难他。希望汗王也不要为难我。”
恕儿起身,不欲在此多做逗留,以免面上表情露出破绽。
赫兰野目送恕儿,一脸无辜:“我何时为难过你?”
恕儿停在刘璟身旁,对赫兰野道:“那就恭贺汗王喜得这位饱学之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刘璟仍席地而坐,此时仰头看向恕儿的侧颜,心中暗叹:“少年时,你我相逢不相识,如今却是……相逢不能识。”
赫兰野并未留意到这位周文先生眼角的落寞,只看向恕儿的背影,无奈道:“楚王慢走。”
……
当晚,赫兰部的将士为格迩巴一行人举行了盛大的接风宴,众人喝得烂醉如泥,狼城王庭守备松懈。
夜已深,风雪初停。
在恕儿的毡帐外,刘璟被青羽拔剑拦下。扇骨挡下剑锋,来者轻声道:“在下带了赵王口信,须得当面告知楚宁王殿下。”
青羽收了剑。夜色下,他看不清来者面容,并未认出此人便是他许多年前在宋宫大打出手时就见过的宋王刘璟。纵是看清楚了面貌,他也不会相信宋王刘璟竟会出现在此。
青羽道:“先生既是平梁赵宫中人,我们殿下让我问先生,第一届平梁商会时,拔得头筹的商策叫做什么。先生若能答出来,殿下便与先生一叙。”
刘璟欣慰道:“原来楚宁王殿下已经料到我会深夜来访。当年拔得头筹的有两份商策,一为陈国商贾提出的‘重修宁和宫’,二为宋国商贾提出的‘大国治小,小国治大’。”
青羽道:“果然不错。先生请从此处向东步行九里,会见到河边有座祈福用的大石堆。我们殿下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刘璟继续踏雪而行,见适才对他拔剑之人并未跟上来,便知恕儿应该已经屏退左右。
白衣映雪,使夜行之人得以隐匿。离开王庭地界之后,他见周围无人,便敛起几捧雪,扑在脸上,将眉黛粉饰抹了个干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月亮落在吉布长河里,河水没有结冰。
河边的大石堆足有五人高,是漠北最大的祈福之地。大石堆旁还错落着成百上千个高矮不一的小石堆,围绕大石堆而磊,组成一圈又一圈象征轮回的圆形。
刘璟放慢脚步,脸上冰冷,胸中却澎湃不已。
他仔细迈过一个个小石堆,又绕过了正中间的大石堆,终于看到那个在梦中都再熟悉不过的单薄身影。
恕儿为在雪中夜行,特意披了一身白狐裘。她以白纱遮去乌发,就连发钗也换做了一支极细的齐白玉钗。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转身,睁开眼睛看向来者方向,眼前却还是一片漆黑。
刘璟早已听闻她患了眼疾,生怕吓到她,于是还未走近,便轻声道:“恕儿,我来迟了。”
恕儿站在原地,并不迎接,也不退拒,似是冰雕雪塑。
刘璟走到她面前,借着月华端详着她漆黑的眸子。
恕儿的目光一直落在刘璟的肩头。她的声音冰冷疏离:“此生不复相见,你来这里做什么?自投罗网么?楚国人,戎族人,包括我,哪个不想杀你?”
话音未落,恕儿已猛然被刘璟紧紧拥入怀中。
感受着宽阔胸膛的起伏,她听到刘璟的声音没有携着漠北的风声,而是伴着近在耳边的心跳声:“杀就杀吧,反正我临死之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见你一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恕儿推开刘璟:“你杀刘瑢时,没有想过见我一面吗?你杀林璎时,也没有想过见我一面吗?”
刘璟道:“我从未下令让任何人去伤林璎。那种情况下,杀林璎便是给了楚国千载难逢的出兵伐宋之由,也会让楚国万众一心,不仅要伐宋,还会立志灭宋。这样愚蠢的事,我会做么?更何况,真要杀林璎,难道需要我亲自出马吗?还将你搅进来?刘瑢是他自己跳崖的,当初他若再坚持片刻,不逞英雄,等他义父一到,我压根就杀不了他们二人。”
恕儿向后退了一步。
刘璟握起恕儿冰冷的双手,放低了声音:“然而这些,只是托词罢了。他们,终究是因我而死。你恨我、怨我、不理我,都是理所当然。我给你的那些书信,你大概全都没有看。所以我只是想来见你一面,亲口告诉你一些事情。”
恕儿抽回手,冷笑道:“宋王殿下,你是不是终于良心不安,夜不能寐,所以非要找个人宣泄一番,才能不怕鬼敲门?你若要道歉,请去临江城外的楚惠王墓前磕七个头。你若要求死,请从绝世峰顶的齐王墓、卫王墓旁跳下去。”
“恕儿……我早已不是宋王。”
“哦?难道楚王这么快就攻下玉都了?”
“宋境瘟疫未绝,楚军尚未继续攻宋。如今没有宋王,是因为,九州再无宋国。我已禅位于赵王。”刘璟轻笑:“你既说赵王才是你父亲,那么你做过宋国公主、楚国公主,如今,又可以做个赵国公主了。”
恕儿一愣:“什么?”
刘璟又是一笑:“没想到,我这一介无家可归、无名无姓的草民,竟然能有幸与三国公主交情匪浅!”
刘璟见恕儿沉默地闭上了眼睛,又轻快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锦绣江山,拱手可让,只为伊人颜色染霞不染霜’那样不切实际的人。我只是想亲手灭掉宋国而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寒风彻骨,恕儿冻得耳朵疼,便用双手捂起耳朵。
刘璟将自己的双手覆在恕儿的手上,低下头,近乎贴着她的耳鬓缓缓道来:“恕儿,去楚国前,我无意中得知,宋怀王并不是我的父亲。我的亲生父亲是谁,我母亲临死都没有告诉我。你我曾称之为‘奶奶’的那个人,就是杀死我亲生父母的凶手。她死前也没有将我的身世告诉我。这之后,我翻遍宋宫,只寻得——我的身世,早已无据可查。”
刘璟感到恕儿的手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了一下。
刘璟的声音也颤抖着:“到头来,被困于身世之谜的人,竟然是我。恕儿,如果一个人自从出生于世,便被骗得彻头彻尾……可是当他知道真相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他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呢?”
寂静良久,羚格草原又飘起了雪。
恕儿沉默地任由刘璟将她再次拥入怀中。
恕儿的脸埋在刘璟起伏的胸膛。她缓缓抬手揽住了刘璟的背,闷声道:“哥哥……”
刘璟心尖一颤,微不可闻又极其珍重地说:“你还肯这样叫我……”
恕儿道:“我记得小时候你对我说过,不论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都是你最疼爱的妹妹。你记不记得,长大后,我对你说过,不论我在哪里,只要知道你活着,我就会觉得安心?”
刘璟郑重道:“一直记得。”
“我不要你死。”恕儿叹道,“不然,我的怨怪、悔恨、遗憾……便只要我一人承担么?”
刘璟臂弯用力,仿佛在抱紧最后一丝希冀:“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恕儿挣脱不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哽咽着:“你以为,他们的死,我都只归咎于你吗?你以为,我不自责吗?是我在与从容成婚前就让他答应我,无论如何不可以杀你!是我助小璎登上了楚王之位,他才会自陨性命,为楚国铺下一条无可回头的伐宋之路!很多事,看似与我没有干系,可是我也有悔、有愧!”
刘璟顿悟——恕儿明知列国诸王逐鹿九州早晚会成你死我活的局面,竟然还对诸葛从容提出那样的要求……
他情难自抑地在恕儿的耳垂上印了一吻,又贴着她冻红的耳朵道:“恕儿,我果然来迟了,迟了许多年!没有了宋王的头衔,我只属于你一人。我犯下的错,我不会为自己开脱。从今往后,你尽可以把所有的怨愤和自责发泄到我身上,我替你去赎罪补过!”
或许因为寒风太过凛冽,或许因为此处与世隔绝,恕儿竟贪恋起包裹她周身的温暖。明知不可以,却极难再退拒。
她呢喃着:“你真的不再是宋王了吗?”
两人耳鬓相贴,刘璟“嗯”了一声,脸颊便触到恕儿眼角落下的泪。他不愿自己的泪水连着恕儿的泪水一起结成冰,遂轻轻笑道:“你若看到我是扮成怎样一番模样才被选到戎族王庭来,便会确信,这世上真的再无宋王刘璟。”
恕儿终于推开刘璟,歪着头好奇道:“什么模样?很丑吗?”
刘璟抚了抚恕儿的眉角:“是从未扮过的漂亮!你肯定想不到,当年全宋国最不解风情的‘王权狂人’,如今对于描眉画眼、衣着服饰竟是极为在行。幸好你看不到我的模样,不然你肯定会笑。”
恕儿恍然:“你效仿我当年在陈国时的伪装,扮成了断袖?”
刘璟笑道:“是呀,就是想起了你,我才能出此妙计。格迩巴去平梁选周文先生时,我刚刚禅位,正好住在宁和宫中。赵王与我谈及此事,我立刻便想借此机会来漠北狼城找你。
若硬将我塞给戎族来使,恐怕他们怀疑我是赵王派去的细作,于是我们便为格迩巴策划了一场甄选,给足他面子,也让他放下防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看到的人选,自然是我们精心设计过的。
赵王说,这些人的才华根本不重要,随便派去一个士子便能应付,我们只需想透两件事,从这两件事入手便能左右最后被选定的人——
其一,听说戎族汗王有个极受宠爱的独女,年岁尚小,这周文先生请去漠北,必定也要教一教那戎族的公主。
其二,戎族人里会说周文的人并不多,能以为汗王选周文先生之名出使赵国的人,必定是戎族人里颇具才学又很受汗王宠信的大官。他既受汗王信任,便不能找个草包回去复命,但若他领个博学多才的人回去,又难免不会害怕他自己的才学被他亲自选的‘周文先生’给比下去,从此撼动他才戎族王庭里的地位。”
恕儿听得有趣,不禁感叹:“你还是这么会讲故事,赵王也还是这么通透。”
刘璟继续道:“这可不是书上看来的,是我编、我演的,怎会讲不好?
赵王说了这两件事后,我便立即想出了对策。
其一,既然要给那年幼的公主授业,便不能是个玉树临风的,也不能是个老态龙钟的。前者容易招来祸患,后者不易留住学生。
其二,能让这位十分纠结的戎族使者离开两难境地的人选,必要既有真才实学,又永远无法超越他。”
恕儿道:“所以,找个才华横溢、样貌不俗的断袖,便不会入了公主的心。但你又怎知如此之人无法挡了宠臣的路?”
刘璟道:“我曾抓了几个戎族人养在宫中教我戎语,又寻来许多有关戎族的史料来读。要学好一方语言,自然不能只学说话写字,更重要的是了解他们的想法和规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戎族王庭的规矩是,犯过者不能为官,身残者不能为官。而戎族虽无明律,但是在他们眼中,断袖与身残无异。所以这样的‘君王师’,纵然再有才学,也无法在戎族王庭入朝为官。”
恕儿道:“这便是戎族人应向九州人学习之处。其实九州列国甚是包容,女子可为君王,断袖亦可名垂青史。”
刘璟道:“戎族人善骑射、讲信义,人人皆勇士,也有值得九州人学习之处。”
恕儿不禁噗嗤一笑:“你如此说,倒真有点‘君王师’的样子。”
刘璟笑着:“未担过君王责,怎能做‘君王师’?古往今来,称职的‘君王师’,的确找不到几个。可惜我禅位后,并无傍身钱,只得乔装打扮,领此头衔,蹭个车马路费来找你,可不是真要给那赫兰野授业解惑。”
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刘璟的语气如此轻快愉悦,寒风中,恕儿心头一暖。漠北草原的雪,好似与儿时白玉宫中的雪并无差异。
恕儿转念问道:“既然你想灭了宋国,又为何禅位于宋怀王呢?”
刘璟叹道:“那时我去楚国找你,就是想用宋国的玉玺从林璎身边换一个你。可惜……天不遂人愿,林璎一死,楚宋只得兵戎相见。毕竟林璎算天算地,也未能算得出我的身世,生生断送了楚宋百年的比邻情谊。
楚宋已经兵戎相见,若我将一盘散沙的宋国交到楚国手中,谁能保证楚军不会屠戮宋境?我虽想灭宋国,却不想生灵涂炭。我禅位给曾经的宋怀王,起码他一定不会伤害宋境之中的百姓。而且他手中并无兵权,赵国公主绝不会让他以宋怀王的身份再回到宋国去。我走之前,已经确定宋国上下没有人可以让宋国东山再起。如今的晋阳关内,真的只剩下赵国和楚国。
你应该还未听说,赵王已改国号为‘赵宋’,楚王也跟着改了国号为‘楚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昨夜吉布长河边的风究竟有多冷,恕儿已经记不清楚。她只在模糊的意识里记得一个很熟悉、很悦耳的声音。
那声音越过年年岁岁,越过万里之遥,低柔地贴在她耳畔:“恕儿……世上再无宋王刘璟……我的身世,早已无据可查……到头来,被困于身世之谜的人,竟然是我……”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对她说话的人,可是再怎么努力,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以至于根本分辨不出自己是否已经睁开了双眼。
此时一只微凉的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又缓缓为她把脉,动作极其温柔,却又不失力道,指尖的触感有些粗糙,不似女子。她恍惚地猜想,这个男子的手若不是常年抚琴,便是常年操练兵刃,怎得还会把脉呢?
她听到那人叹了口气,又听颜笑说:“到晌午恕儿还未醒,应是高烧不退所致。骆医师,这可不是瘟疫吧?”
诸葛从容的指尖留恋在恕儿的手腕上,摇了摇头。
颜笑舒了口气:“不是瘟疫就好!那定是受了风寒。”
诸葛从容挑眉,眼中露出疑惑。
颜笑道:“骆医师是想问她为什么受风寒?昨夜外面又下雪又刮风的,连戎族人都早早回了各家的毡帐里,她也不知道去哪里吹冷风吹了一整夜,到凌晨才回来,能不受寒吗?”
恕儿醒转,抽回手,翻了个身,背对着诸葛从容。
诸葛从容知道恕儿醒了,也知她是在故意避嫌,于是站起身,对颜笑比了个“放心”的手势,便移步回自己的帐中,为恕儿熬粥煮药。
薛繁正在他身旁帮忙煎药,忽听帐外有人踏雪而来。薛繁去迎,掀开帐子看到来者,不免一惊。站在他面前长身玉立的男子,不是宋王又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更令薛繁惊讶的是,宋王的装束,或者说妆容,完全不似他去年在宋国玉都见过的模样。
刘璟看到薛繁,也同样惊讶:“薛小先生?”随即行礼,“没想到还能在漠北狼城遇见灭玄道长的弟子。小先生长高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这次薛繁没有提前准备应对之词,只得硬着头皮行礼道:“宋王殿下。”
刘璟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低声道:“小先生莫要声张,我已不是宋王。”又看向薛繁身后毡帐,道:“我是来找骆医师的,不知他可在帐中?”
薛繁不答,只匆忙道:“我在备药,你先稍等。”旋即转身进帐,跑到诸葛从容身边小声禀报:“外面来人是宋王刘璟!他在找你。你还要装扮成灭玄道长吗?我要不要赶他走?”
诸葛从容倒并未露出诧异之情,一手用木勺搅着刚刚煮沸的米粥,一手示意薛繁请来者入帐。
薛繁犹豫:“不弃哥哥,他可是宋王,他要知道咱们骗了他,那可是欺君罔上……”
诸葛从容笑而不语,仍示意薛繁去请刘璟。
薛繁回过神来,拍着自己的小脑袋道:“他没见过你是吧?如此一来,你又何必装扮成灭玄道长呢?我这就去请他进来!”
诸葛从容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薛繁便转身去请刘璟,却只是掀开毡帐的帘子,其余什么也没说。
刘璟入帐,见一位灰衣如墨、乌发如瀑的男子背对着他,正一手搅粥,一手拄拐,便行礼道:“先生就是戎族人口中的神医‘骆医师’吧?在下冒昧前来打扰,是想问骆医师讨些驱寒的药。”
诸葛从容放下木勺,不疾不徐地转过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刘璟当即去握剑柄,却忽然意识到腰间并无佩剑,握了个空。
两人对视片刻,自然是刘璟先开口:“你……还活着?”
诸葛从容用唇语说出了“活着”二字,平静地看着扮相有些奇特的刘璟。
两人陷入沉默,薛繁轻咳一声,道:“原来你们认识呀!那个……宋王殿下,不弃哥哥患了哑疾,说不出话,你别介意。我去拿笔墨给他。”
刘璟皱眉:“原来那位患有哑疾的‘灭玄道长’,是你假扮的?我如今又该叫你什么?骆医师?诸葛从容?还是齐王刘瑢?”
薛繁睁大了眼睛:“不弃哥……你……你竟是齐王殿下吗?那绝世峰上的墓……”
诸葛从容拍了拍薛繁的肩膀,领他到那锅米粥旁,把木勺递给了他,又指了指正在煮的草药,薛繁只得一边吃惊,一边干活。
诸葛从容又走到刘璟面前,示意他坐下。两人隔着氊炉,此生第一次安静地打量着对方。
曾经以为的血亲,曾经以为的宿敌,如今度过几重生死,以截然不同的身份坐在万里以外的漠北之地,两人倒是故知似新识,没有丝毫剑拔弩张之气。
刘璟不禁扶额苦笑:“人生在世,还真是浮沉难料!谁能想到,昔日的复国盟主,号令四国盟军,如今却患了哑疾?谁能想到,昔日威风凛凛的宋王,如今却扮做这副模样,只为进一次戎族王庭?”
诸葛从容淡然一笑。
这一笑,更令刘璟不知所措,只能问道:“你扮做灭玄道长时,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杀我,为什么不杀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薛繁识趣地递来纸笔,诸葛从容写道:“不愿恕儿的孩子没有父亲。”
刘璟见字,疑惑万分:“你随恕儿从楚国一路行来,难道她还未告诉你,小恩是你的女儿吗?难道……你一直没有告诉她,你还活着么?”
诸葛从容放下笔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刘璟叹道:“我既然肯将实情告诉你,便也不怕你来取我性命。活着,我便只想清静自在,死了,也想死得其所,还清孽债。”
诸葛从容颔首,又敲了敲氊炉,示意薛繁去给恕儿送粥送药。
帐中只剩两人,诸葛从容写道:“今之计,治恕儿眼疾为先,解戎人兵患为重。此二事,我皆有对策。齐王死,宋王无,你我前尘已入土,焕然新知未尝难。”
阅罢,刘璟郑重道:“若真能了此二事,我便是三生有幸。诸葛从容,你有什么办法?”
诸葛从容言简意赅地写下对策,刘璟读之眼前一亮,遂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扮做灭玄道长给我写了那番话,便是早就把我也算了进来?”
诸葛从容写道:“你若能来,最好不过,也不枉恕儿对你的一番青睐。”
刘璟看着诸葛从容将那张写满字的薄纸丢入炉火,见“前尘”与“青睐”都被焚烧殆尽,终于豁然开朗,坦然道:“弃去宋王之位后,成我者,败我者,生我者,灭我者,从此不再是别人,唯有我自己。不瞒你说,我曾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倒霉的人,没想到,我也有幸运之处。我的幸运,不是自幼为王,而是,犯过的错,还有机会改,滔天的罪,还有机会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刘璟在诸葛从容处拿走驱寒的药,回到自己的毡帐歇息了几日,便被格迩巴叫去了戎族王庭的一座毡帐里。
这座毡帐里悬着九颗黑色的狼头,代表戎族九部。地上铺着裁剪整齐的人头大小的圆形黑熊皮,踩上去好像从一颗颗黑发人头上轻盈掠过。
雕工精美的金器错落于黑底之上,看上去并不奢靡,而是尽显庄严。
格迩巴说:“这里是我们尊贵的狼王大汗奖赏戎族勇士的地方。”
刘璟问:“如何奖赏?”
格迩巴答:“用这里的金杯子请勇士喝酒,然后再赏给勇士金银财宝、牲口粮食。”
刘璟笑问:“所以你今天叫我来,是让我看你领赏的吗?”
格迩巴道:“当然不是。大汗说,已经很久没有勇士值得奖赏了,所以把这里借给你用。你就在这里传授周文。”
刘璟没有想到,赫兰野先是让他休息得很踏实,又将如此有品位的毡帐给他授课用,不禁觉得这位戎族汗王很有勤习周文的气魄。
他当然明白戎族汗王为什么如此迫切地想学好周文,更明白为什么戎族已经很久有没勇士值得奖赏。
戎族人想要再入晋阳关搅扰的意图,昭然若揭。
刘璟前几日,自然没有休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仔细去看四周摆满的金器,琢磨着诸葛从容写下的阻挠戎族人再入晋阳关的策,觉得这实在是一条妙计,若是真能奏效,便能长久地解决九州之困。但计策是有了,如何实施,却一步也不能疏忽。
刘璟正在心里预演着说辞,赫兰野已大步跨入帐中,身边还带着五个孩子,三男两女,最大的有十来岁,最小的女娃娃,大概连他悬在腰间的弯刀都拿不动。
刘璟朝赫兰野行礼,道:“多谢大汗王将这座漂亮的毡帐借给在下授业解惑。”
赫兰野将五个戎族小孩推到刘璟面前,用蹩脚的周文说:“这五个孩子,跟我一起学周文。你讲课吧。”
五个孩子同时向刘璟行礼,虽然行了礼,却都一个赛一个的表情倨傲,刘璟便知他们定然都是王庭贵戚的小孩。
他也一眼就认出了赫兰野的女儿,因为她的眼睛像极了赫兰野,眸色浅淡,睫毛浓密,虽然面色冷傲,眼里却盛满了对世间万物的好奇。
赫兰野和格迩巴带几个孩子分别坐到了各自的书案,面朝刘璟。
刘璟也坐到了自己的书案后,面色温和,大言不惭:“学什么都有一条不变的道理——拜个好师父,便学成了一半。”
格迩巴与刘璟相熟,不禁想为这个心无城府的九州人圆回来点什么:“这是你师父告诉你的?”
刘璟笑道:“的确如此。我一开始不信,但是反观我如今的才华和造诣,我自己也信了。”
格迩巴噎了一口,觉得早上的烤羊肉吃的有点多。
刘璟成功吸引了赫兰野的注意,他问道:“你的师父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刘璟心想,我的师父可太多了,在白玉宫里习文习武,都各有不下二十个师父教过我,就连习琴,都向许多已拜师或未拜师的人学过。不过他知道多说无益,便将这些人一口气化为了三个人。
刘璟道:“我有三个师父。他们一个教我读书,一个教我武功,一个教我弹琴。”
格迩巴补充道:“大汗,他的字写的确实好,琴也弹得好,只是他还会武功,我并不知道。”
赫兰野并不在意,而是眯眼问道:“你这么有才华,为什么不在赵国做大官?”
刘璟明白赫兰野其实想问他什么,于是答道:“因为我不愿做官。大汗若怀疑我是赵国奸细,可以派人去查,看我究竟是否为赵国效过力。”
赫兰野笑道:“你若真是赵国奸细,我们也查不出来。不如换个问法,你为什么不愿做官?”
刘璟眉角一扬:“因为我一直随我那三位师父周游列国呀!做了官,被钉在一个地方,还怎么游山玩水?”
赫兰野道:“你那三位师父喜欢游历,哪天请他们来我的王庭喝酒,看看草原风光。”
刘璟道:“多谢大汗王的邀请,但他们早就随商队来过数次,已经将漠北草原玩腻了。”
赫兰野不悦:“草原玩腻了?九州玩不腻吗?”
刘璟摆了摆手:“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九州他们也早就玩腻了。他们如今又结伴去了西境,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拜见大汗。”
赫兰野疑惑:“西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刘璟道:“是呀,就是越过天芒山,一直往西走。那里比九州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有许多个国,山水富丽。”
赫兰野迟疑着,刘璟又道:“不说我的师父了,大汗王请我来是传授周文的,今日我便讲一讲周文的起源、演变和分支。明日我会简述九州诸国的历史,后日我讲九州风物,再后面,我会讲九州吃食、各地礼仪风俗、民间信仰、武术派系、名人轶事,可讲之课,多如牛毛,就不一一赘述。总之各位请放心,我讲周文,绝不会枯燥乏味,更不会只教读书写字。你们想学什么,尽可以告诉我,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说完这一大段话,刘璟不禁暗中自嘲:“以前坐在龙椅上听那些老臣聒噪时,我怎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扮做一个大言不惭的书呆子,也会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时候?”
自那日起,如他所言,刘璟在那座堆满金器的“毡帐学塾”里讲了许多许多,从周文的起源传说讲到九州诸国的历史,从山川讲到古都,从吃食茶酒讲到草药剧毒,从风俗讲到信仰,从诗词讲到琴曲……没有书籍,只有他一笔一划写给学生们的文字。
一讲就是四月有余,从大雪纷飞,讲到绿草如茵。
长冬无战事,赫兰野和格迩巴每天都来听刘璟讲课,慢慢的,戎族九部的首领也都带着家眷和亲信来听。“毡帐学塾”里起初空空荡荡,到春暖花开时,已经坐不下这许多人,还要九部协商轮换。
刘璟的课讲得有趣,深入浅出,老少咸宜。九部首领争先恐后请他到家中做客,孩子们还带他去看套马、牧羊、捕猎……
刘璟借风寒之由,来找诸葛从容,不免对他抱怨:“没想到教书比做君王,还要令人四脚朝天!”
诸葛从容笑而不语。
刘璟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放心,我这么忙,根本见不到恕儿。”
诸葛从容挑眉,刘璟笑着打趣:“你不也很少能见到‘王妃’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诸葛从容瞪了他一眼,正要移步,刘璟低声道:“你们的部署,如何了?狼城的布防,我已经摸清。”
诸葛从容提笔写道:“两军在赵,随时。”
刘璟道:“还有‘西境’的画卷,备好了吗?”
诸葛从容叹了口气,写道:“鬼斧神工。”
刘璟奇道:“是赵王找的宫廷画师所作?”
诸葛从容写道:“赵王的画师,远不如……林璎。”
刘璟震惊:“什么?”
诸葛从容写道:“我近日才得知,楚军入赵,带了一份厚礼,是楚惠王生前所绘的几十卷画。这些画,并非九州风景,却集聚山川、城池、人物,皆是陌生之相,可做‘西境’之用。”
刘璟皱眉:“他怎预料到……”
诸葛从容写道:“他并非预料到了你我今日之计,而是早有志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漠北草原的春是套马、牧马、赛马的季节。
王庭贵戚的孩子们热情地拉着刘璟去看赛马,赛马的赢家是他们的大汗王赫兰野。
赫兰野见那位高挑漂亮的周文先生被孩子们簇拥而来,便命侍从给刘璟牵去一匹温顺的马。
刘璟跟在赫兰野身后,两人悠闲地骑着马,慢慢往无边无际的草原西边行去。
晴空的尽头是高耸入云的天芒山,山脉连天,云痕抚过,便留覆雪。
赫兰野问刘璟:“越过天芒山,真的有个‘西境’吗?”
刘璟道:“不知大汗王听没听说过一句话——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的师父们,应当不会骗我。”
赫兰野道:“那你给我说说,‘西境’长什么样子?”
刘璟微微一笑:“我没有随师父们去过西境,无法像我讲九州时说的那样详细。何况,口说无凭,眼见为实。大汗王若真的好奇,或许可以派人去赵国一趟,问赵王借点东西来看。”
赫兰野好奇:“借什么?”
刘璟道:“我的师父们在西境游玩时绘制了一些画卷,千辛万苦地把它们带回赵国,献给了赵王。赵王觉得珍奇,就给了师父们很多奖赏。师父们便有了再次去西境的路费,也会奉赵王之命,绘制更多的西境风物图。大汗想看西境,与其真的辛苦翻过天芒山,不如去赵国借些画卷来看,把那些翻山越岭的苦差事交给我的师父们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赫兰野望了望天芒山,调转马头,道:“天暖了,可以派人去赵国一趟。你的戎语,也是你师父们教的?”
刘璟点了点头:“是。”
赫兰野“嗯”了一声:“不知西境的人,说什么样的话。”
刘璟杜撰着:“听我的师父们说,西境有许多个国,风俗不同,也说不一样的话,比九州各国的方言还要千差万别。”
赫兰野问了许多,刘璟就势杜撰,十分卖力,也因此得了赫兰野的赏赐,便是胯下这匹温顺的马。
……
刘璟好多日子未见到格迩巴,便知他又奉赫兰野之命出使赵国去了。
得了匹马,刘璟便得了些许自由。
授课后,他时常去辽阔的草原上跑马,独自看长河落日,云卷云舒。
有一日,他远远望见恕儿带小恩在草原上散步,身后跟着青羽和翼枫,还有一条雪白色的狗。
刘璟听说恕儿和小恩很少离开毡帐,这大概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出游。她走得极缓慢,应是眼疾未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刘璟下马,停在原地,心中豁然一片明朗。
恕儿,我做宋王时,总想得到你,大概是因为那时候的我,除了王位,什么都没有。
如今卸下宋王重任,我才发现,人生在世,路远迢迢,有太多事要去做,又何必为情所困?
相思不应成疾。
希望许多年后,你我彼此想起,应如这漠北草原的风光一样,就算再见不到,也能令心情开阔舒朗。
……
格迩巴从赵国回来时,炎炎夏日将过,瑟瑟秋风已至,正是漠北最干爽的时节。
为了给格迩巴接风洗尘,赫兰野大宴王庭贵族和戎族九部的所有将领。刘璟和诸葛从容也都应邀而来,并且同坐一席。
宴席上,格迩巴拿出从赵王处借来的几十张“西境”画卷,以供观瞻。
首次平梁商会时,刘璟亲眼见过林璎所绘的赵宫图,赞叹其篇幅宏阔,笔法细腻,着色张扬。此时又见林璎的画作,只觉他的技法更加炉火纯青,置身画前,仿佛身临其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山川还是山川,但掠过湖面的飞鸟,身形奇异,未在九州或是漠北见过。
城池还是城池,但城中百姓的头饰、服装样式怪诞,既不似周人,也不似戎人。
城中没有画栋雕梁,丹楹刻桷,但房屋圆润大气,镶金贴银,屋外植株色彩妖娆,花开似锦。
有幅临街夜景甚是热闹,百姓夜不闭户,万家灯火通明。
画中有各地美食,千奇百怪,还有各种兵刃,形态各异。
刘璟看罢,坐回诸葛从容身边,低声叹道:“大概来世的山河,便如画中所绘。”
赫兰野和他的亲贵们仔细地议论着每一幅画里的每一处细节。
他们一边饮酒,一边赞叹着、疑惑着、惊讶着、嘲笑着……
一幅人像里,十几个“西境”人在饮酒作乐。有的衣不蔽体,有的姿态夸张,有的则指向观画者哈哈大笑。一眼望去,竟分不清究竟是画外人在笑画中人,还是画中人在笑画外人。
那些似梦似幻的画卷铺张在烛光下、酒气中,昂贵宝石所制的彩墨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诸葛从容在刘璟掌中写道:“近日无雨,今夜大军将至。”
刘璟颔首:“愿山河无恙,各自珍重。”
两盏金杯轻轻相碰,两人各自饮下一杯马奶酒。
诸葛从容离席而去。刘璟缓缓起身,端着酒杯继续陪戎族亲贵赏画。
……
诸葛从容一路走向恕儿的毡帐,青羽和翼枫已经在帐外等候。
楚赵两军马蹄阵阵,自东边而来,直捣狼城王庭。
楚国大司马莫妄谈亲率一支奇兵,找到诸葛从容和恕儿一行人,便将他们护入身后的楚军之中。
青羽和翼枫换上铠甲,与旧日的楚军部下汇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带领他们攻入狼城王庭。
刘璟给他们讲解过狼城的布防,他们也亲自去核对过,此时布阵,易如反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赵国大军由凌飞统领,从南面包抄前来救城的戎族各部骑兵。
赫兰野只得舍弃狼城王庭,领军西撤。临行前,他卷走了几幅“西境”画作,也带上了刘璟。
漠北的秋风里,刀枪剑戟相撞,寒芒嗜血,战马嘶鸣不断,哀鸿遍野。
当夜,烈火燎原,不见繁星。
……
残烟里,日出东方。
诸葛从容骑在马上,怀里抱着莫妄谈从璇玑孤岛带来给他的红毛小狐,回首望向已经和万里荒漠连城一片的羚格草原。
楚赵两国大军仍在向西追讨。
他想,凌飞是追不回刘璟的,除非戎族九部未至天芒山下便已全军覆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诸葛从容和恕儿一行人由楚赵两国宫中精挑细选的几十名侍卫护送,顺利穿过荒漠,东入晋阳关,途经陈境芜城,终至赵都平梁。
平梁城内,万家欢庆,宁和宫里,张灯结彩。
在赵王和赵国公主的盛情邀请下,恕儿决定暂时在宁和宫安顿下来,等过了严冬,再回楚国。
恕儿看不见那些热闹,却能听见周围人们欢声笑语中的忙忙碌碌。
唯有一个人,虽然从漠北王庭到平梁赵宫都陪伴在她身边,却一直不发一言,安静得如影随形。她知道,那是患了哑疾的骆医师,是愆儿请来给她治眼睛的。
熬过那些动荡,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她决定和这位骆医师好好谈一谈。
骆医师每日都会例行为她诊脉,看她喝下一碗汤药才会沉默着离开。今日,她没有爽快地喝药,只是抿了一口,闭着眼睛道:“骆医师,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诸葛从容安静地站在恕儿面前。
恕儿道:“你不必害怕楚王,就算我的眼睛治不好,我也不会让他惩处你。你还年轻,当把思虑放长远,不应该将时间耗在我的不治之症上。你想离开的话,随时都可以,我会给你一笔不菲的诊金。”
诸葛从容将恕儿鬓边的碎发敛起,别到她耳后。
恕儿轻咳,向后挪坐了几分,语气平淡:“其实,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不能接受。不是因为你年纪小,也不是因为你我身份地位相差悬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诸葛从容的一声轻叹尽入了恕儿的耳。
恕儿道:“我在年少时,遇到过一个耀眼的人。大概是因为我用尽所有的目光看向他,目光用尽,我便看不见了。所以我这眼疾,应是个不治之症。”
诸葛从容听小恩复述过这些话,当时就知道话中人指的是宋王刘璟。
他想,恕儿身居高位,说话向来点到为止,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没有给仰慕她的“骆医师”留任何情面,于是端起药碗,递到她手中,想要早些结束这场尴尬。
不料恕儿抿了一口汤药,便又将药碗放回原处。
她继续说着:“你知道吗,人死了,你便会忘了他的不好,只记得他的好。更何况,他生前没有半分不好。我心里的死人,活着的人,是怎么都比不上的。骆医师,你是个年轻有为的好孩子,我不能误你。”
诸葛从容本想等恕儿喝完药就移步离开,此时却听得有些动摇。死人?难道恕儿说的不是刘璟,而是林璎吗?
恕儿听骆医师还立在原地,只好把话再说得明白些:“你听说过齐王刘瑢吗?你应该知道,他就是我那位英年早逝的夫君。他死后,外面有很多关于我和其他人的传言,或许是这些传言让你觉得,我还是需要个男人在身边的,对吗?
但那些传言都只是我为了自保才故意放任不管的。在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位夫君。
我说他没有半分不好,那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你也无法反驳吧?不论才学、武功、出身、样貌,他都是最好的。
可那是对天下人而言,并不是对我而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为大义舍我而去,为大义对我食言,能管天下事却唯独不管我,便是辜负。
不过,我信任的人,皆是如此。司空见惯,我不怪他。
也只有他,我从未怨怪过。
骆医师,你断了这份心思吧。别跟一个死去多年的人较劲,也别再试图唤醒一颗死去多年的心。”
诸葛从容低头看着她,目光里盛着无尽温柔。
他再次将药碗递到恕儿手中,看她倔强又决绝地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他想即刻与她相认、向她认错,但不能是在此时,否则定然有损药效。
这剂药,是他走遍列国,筹备了两年之久才备好的,不能前功尽弃。如今万事俱备,只欠药引。
……
深冬的平梁城,夜空如墨,万籁俱寂。
静夜里,忽然锣鼓喧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楚周、宋赵两国盟军凯旋归来,平梁宫里又是一场盛宴。
不等来日朝会,赵王在这场大宴上便已命人论功行赏。赵宋之军中,不分昔日的赵国、宋国、陈国、蜀国将士,凡立战功者,皆加官进爵。
就连楚周盟军的将领,赵王都有封赏。
听罢百余功臣的名字,恕儿不免疑惑,便问坐在身侧的莫妄谈:“赵王派去的周文先生,名叫‘赵迟’的,没有立功吗?青羽和翼枫能迅速攻下王庭,还要多亏这位‘赵先生’提前摸清了那里的布防。还有凌飞能拦住南面的救兵,也是赵先生的功劳。或是,他不愿接受封赏吗?”
莫妄谈自然知道恕儿口中的“赵先生”就是宋王刘璟,只是恕儿并不确定莫妄谈是否知道。
莫妄谈扶着恕儿离席,两人走到殿外的安静之处,他才回答道:“宋王没能回来。”
恕儿心下一凛:“什么?”
莫妄谈说得更加直白:“宋王战死,所以没能回来。”
恕儿茫然地睁开眼睛,声音微颤:“难道楚赵盟军中……有人认出了他?”
“是戎族人杀的。天芒山脚下的最后一场恶战,若非凌将军拼死保他性命,没人认得出他是宋王。”
“凌飞呢?我要问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适才凌将军被封为赵宋忠勇公,是……死后追封。”
恕儿默然不语,良久之后,才低喃了一句:“宋王最后……说过什么吗?”
莫妄谈的声音异常冷清:“没有。”
恕儿脚下不稳,退了一步,陷入积雪,扶靠在冰冷的宫墙上。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依旧漆黑。
好像听到熟悉的脚步夹杂在竹杖触地的声音里向这边走来,但她记不清,那晚究竟是谁扶着恍惚的她回到了寝殿。
寝殿里放着好几个暖炉,恕儿仍觉体寒,便叫颜清取来几壶酒。
她屏退左右,一个人喝下很多酒。烈酒入喉,却淡然无味。
恕儿以为,临行前刘璟没有与她道别,是因为这只是他胸有成竹的又一场大战。等到狼城倾覆,戎人西去,刘璟便会用另一个身份回来。
不曾想,去年雪夜长河畔,便是两人此生最后一次好好说话。
她记得,那时他替她挡着漠北的寒风,声音温和而坚定:“没有了宋王的头衔,我只属于你一人。从今往后,你尽可以把所有的怨恨和自责都发泄到我身上,我替你去赎罪补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哥哥,你又骗我。这么多年,我恨你、怨你、不理睬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还活着!其实我一直都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也想听你讲讲流年里的往事,可是……不是不愿,是我们不能。
如今却是,再也不能。
……
一夜宿醉,恕儿做了很多个断断续续的梦。翌日醒得朦胧,诸葛从容已端了药进来。
恕儿问道:“是醒酒的药,还是治眼睛的?”
诸葛从容用竹杖敲了两下地面,意为:“醒酒。”
恕儿一饮而尽,疏远道:“多谢。”
诸葛从容仔细看了看恕儿的眼睛,发现并没有红肿,便出去找到颜清和颜秀,在纸上写给她们:“殿下昨晚没哭?”
颜清道:“没哭,只是喝了好多酒,喝醉便睡下了。”
诸葛从容又写道:“宋王战死,她为何一滴泪不流?”
颜秀愤愤不平:“先王入殓时,我们殿下都忍着没哭,宋王本就该死,为何要她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诸葛从容的笔顿了一顿,写道:“药已用上,大哭一场,眼疾可愈。”
颜清和颜秀面面相觑,才明白过来骆医师询问此事的用意。
颜清解释道:“骆医师定然不知,自先王去世,我们殿下再未流过一滴泪,就像被下咒一样,变成了一块冷心冷血的石头。”
诸葛从容写道:“伤心忍泪,有损心肺,此咒必须解。”
颜秀道:“我们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先王强人所难,也是有因由的。”
诸葛从容着急写下:“不论何等因由,必须解!她与宋王感情笃厚,若是宋王的死讯都不能令她流泪,恐怕一辈子都治不好眼睛。”
颜清道:“可是我怎么觉得,殿下从来不愿意搭理宋王。宋王死了,是不是对她无关痛痒?或许我们应当再与她说说齐王和先王?”
诸葛从容写道:“他人之死,皆是陈年旧事,不会再使她落泪。你们这几日还是要与她多说宋王,务必流泪。泪水催出盲毒,殿下才可重见光明。”
颜秀灵机一动:“我有办法!你们跟我来。”于是匆匆带路回到住处。
颜清看了一眼骆医师,暗自在心中感慨:“骆医师,其实先王对我们殿下是千千万万的不放心。他临走前吩咐过我们,说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大殓时,不要给他穿素服,他要着红衣,要和我们殿下登基时的正红龙袍一个颜色。
他说,楚国新君登基后须着九日红衣,不论红白丧喜。如此一来,在大殓之时,他便可以与殿下一起着红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但他始终没有对殿下说出心意,只让殿下答应他不流泪。
因为楚国有句老话——孟婆汤,新婚泪,新婚不落泪,来世仍相会。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殿下不仅在他大殓时没有落泪,往后也再没有。”
回到住处,颜秀从旧包裹里翻出一只大竹筒,对颜清道:“你知道我在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吗?”
颜清笑道:“你能藏什么?一筒碎金子?”
颜秀将竹筒扔给颜清,道:“咱又不是没过过富裕日子,哪用得着随身带这么点金子?”
颜清掂量着竹筒,又猜道:“这么轻,的确不是金子。难道是银票?可是你这包裹从楚国带到漠北,又带到赵国,若是银票,用起来还不如金子方便!”
颜秀一笑:“你打开瞧瞧。”又对诸葛从容说:“说不准,这便是骆医师的药引呢!肯定可以解了那块石头的咒!”
颜清打开竹筒,从里面拿出一叠书信,见落款皆是“璟”字。她惊奇道:“这是宋王前些年给咱们殿下写的书信!殿下一封都没看,命咱们烧掉,你怎么还留着呢?”
颜秀挠了挠头,惭愧地坦白:“我当时不是琢磨着,宋王的字能卖钱么……我留给孙子辈,让他们拿去卖掉不好吗?干嘛烧了?而且,他这些情诗写得确实感人肺腑,留给后人看看,不也挺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颜清好心将宋王的“遗作”递给诸葛从容,说:“骆医师你看,殿下若是读到这些,会流泪吧?”
诸葛从容头皮发麻地读了刘璟写给恕儿的书信,无奈地点了点头,心中促狭:“刘璟啊刘璟,你不愿告诉恕儿你带戎族人去了杜撰中的‘西境’,说与其令她牵挂,不如干脆让她以为你战死沙场。当时我还觉得大可不必,现下看来,如此说法,我很满意。”
……
当晚,颜清和颜秀陪恕儿喝酒,边喝边给她读着当年她没有看的书信——
恕儿,
明月年年照凡世,红尘步步生桃花。
故人相逢不相识,疑似九霄玄女姿。
天若有情天亦老,爱恨无解已别离。
宋陈蜀楚齐卫赵,问君何处治相思?
万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璟。
……
恕儿,
天涯无远近,赠行以歌琴。
一别成两宽,相知不相亲。
万念,
璟。
……
恕儿,
巾帼英姿亦飒爽,染血白马独飞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心有一挽狂澜策,芳魂几葬人不知。
万念,
璟。
……
恕儿,
榻暖人倦且不梦,日夜勤勉忠孝恒。
谁语宋囚孤寡泪,皆言君王权谋痴。
千秋功名不辞苦,风雨朝堂越险途。
以身图治宁天下,任尔何地欲安家。
万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璟。
……
恕儿,
南郊春桃温柔色,不等夏荷扰清波。
零落秋菊寂寥念,怎见冬梅俏傲红。
经年流转十数载,笑言死生觅重逢。
莫问痴人体肤痛,情之一字有独钟。
万念,
璟。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恕儿,
旧友新朋如相问,善恶怎断是非人?
如吾所为无遗恨,不念对错念长恩。
大道难得诸事顺,喜怒悲欢载浮沉。
此生岂用情仇困,与君把酒开心门。
万念,
璟。
……
恕儿,
有朝一日得相见,为尔暖手调七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今世若逢吾老矣,秋风温酒叙当年。
万念,
璟。
……
恕儿,
展信望安,遥寄相思。康否乐否,望卿告之。
楚水相隔,犹如隔世。本应不扰,孰能忘之。
南竹笔杆,重似铁杵。纸薄如情,墨色如墓。
所谓宋王,不过皮囊。身世叵测,难以启齿。
魂兮血兮,何所出兮?九州列国,何为故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愿赠一城,邀卿一叙。拱手让国,邀卿余生。
万念,
璟。
……
恕儿,
落泪如洒泣枭酒,寒风不揭往事惆。
梦醒惊觉身是客,何以欲语却还休。
而今忽闻我非我,可笑借尽谋中谋。
凭阑悔悟当时错,枉作一世孤寡囚。
万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璟。
……
恕儿扶额,酒杯坠落,泣不成声。
她想知道,那个在旭日暖阳下听她说出“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人,那个在白玉宫里的红梅下一遍遍唤她“东方恕”的人,那个曾经受宋国万民爱戴的勤政之君……他的肉身尸骨,是否在晋阳关外的天芒山下,有积雪为衾,还是早已尽归狼群……
但是,烈火燎原,往事如烟。这世上,有些事,她永不可能知道。
……
从傍晚到深夜,天旋地转的伤痛不免令人泪水决堤。
颜清担忧恕儿喝进去的酒是不是都从眼睛里流出来了,于是匆忙去请骆医师。
诸葛从容携琴而来,为恕儿弹了几曲清心安神的调子。
他只想让她落泪,解她眼里的盲毒,不想真的伤她的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不忍见恕儿红肿着双眼,像受伤的小狐似的蜷坐在睡塌一隅,于是弃了琴,坐到恕儿身旁,将她揽入怀中,轻缓地抚着她的背。
恕儿并未如以往般避开,倒是颜秀看不下去,横眉怒目地上前制止:“骆医师,你僭越了吧?”
颜清见恕儿仍将脸埋在骆医师怀里抽泣着,于是拉开颜秀,劝说道:“你别管,让咱们殿下放纵一会儿也好。”
颜秀不悦,指向骆医师:“他是给咱们殿下治眼睛呢?还是对咱们殿下另有企图啊?”
诸葛从容不慌不忙地回头看了一眼颜清和颜秀,又自然而然地捧起恕儿的脸,将薄唇覆在她闭着的眼睛上,触到湿润的睫毛。
恕儿推开他的一瞬,蓦地睁开了眼睛。
烛光令她晕眩又迷蒙。
来不及看清楚熟悉的面孔,久别的唇已再次相碰。
这一次,他吻得太深,她没有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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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儿对镜梳妆,诸葛从容为她戴上了一只红珊瑚耳坠。
恕儿看着铜镜里失而复得的一双人,额头挨着诸葛从容的耳鬓,指尖摩挲着他手背上肌肤的纹理,极其珍重地唤了声:“从容。”
诸葛从容扶她起身,两人先去叫小恩起床,又带上薛繁、颜笑、赵七、颜清、颜秀、苏杨和苏柳一起去找赵国公主请安。独孤清已为他们备好了早膳。
赵王下了早朝,特意带青羽、翼枫和莫妄谈三位大将军入宫。众人齐聚一堂,闲话家常。
恕儿告诉小恩“骆医师”便是齐王刘瑢,是她的亲生父亲。小恩好奇地上下打量完她的亲生父亲,便去瞪薛繁:“你才比我大几岁啊,竟然管我爹爹叫‘哥哥’?”
薛繁笑道:“叫我一声‘叔叔’,我就告诉你!”
小恩朝他做了个鬼脸:“我才不要!”
恕儿对诸葛从容道:“小骆医师一直管你叫‘哥哥’,害得我一直以为你最多不过十七八岁呢!”
诸葛从容无奈地看向薛繁。
薛繁向众人解释道:“我姐管齐王殿下叫‘哥哥’,所以我也跟着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独孤清问道:“不知小骆医师家住何处?如若方便,不妨请你家里人来宁和宫做客。”
诸葛从容朝薛繁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说明自己的身份,薛繁才道:“其实我本名叫做‘薛繁’。我爹是药王山掌门薛久命,是他救了齐王殿下。”
赵王惊喜:“原来小公子是薛掌门的儿子?薛掌门救人无数,难怪如此有福,老来得子,还得了如此聪慧的儿子!”
薛繁问赵王:“殿下认识我爹?”
赵王道:“很久以前,孤的命,也是你爹救的。世人皆说他做着黑心生意,却不知他若不做生意,又如何养得起他那一手起死回生的本事?”
众人谈论起药王山,皆是觉得神乎其神。薛繁识趣地对他那任性的姐姐薛伊人闭口不提。
独孤清又对莫妄谈道:“没想到楚国的大司马如此年轻。我们赵国的将领里,竟找不出一个能与莫将军比肩的。”
莫妄谈行礼:“公主过奖。楚军不宜在赵国停留太久,在下打算明日带兵启程回楚。”
赵王对独孤清道:“公主不知,这位莫将军自幼得卫王指点,练过璇玑孤岛上的百家武功,是小瑢的师弟。”
独孤清甚是欣喜:“我竟不知还有这层渊源!都是自家人,莫将军何不在平梁多留些日子?”
莫妄谈道:“多谢公主盛情,但在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赵王笑着打断:“莫将军,楚国大军屯兵赵国,的确不宜太久。今日孤就派人送去粮草补给,你们明日便可安心启程。孤还有封信要你带给楚王殿下,就是邀请他开春之后能够拨冗前来平梁商会。到时候,他也可以顺便接他姐姐一家回楚。孤听闻,当今楚王是个如你一般明朗无暇的少年人,盼着能早日见他一见。”
众人又谈论起当今的楚王东方愆,说他如何英明睿智,如何爱民如子,如何一洗楚国的门阀痼疾,推行任人唯贤之治,又如何将曾遭七王之祸荼毒的楚境治理成为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的富饶大国。
再之后,独孤清终于忍不住看向青羽和翼枫,说:“你们别以为我不记得。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平梁商会时,我便见过你们!那时候,我做梦都没想到,你们会为赵国领兵,横扫漠北!如今楚国有莫大将军镇着,你们二位将军,何不留在赵国?赵军之中也有很多当年四国盟军的将士,都是你们的故旧。”
青羽笑道:“多谢公主记挂!如今赵宋与楚周两国堪比一家,我们留在哪里混口饭吃都是一样的!”
翼枫颔首,诚恳道:“公主有所求,我们不论在何处,都会前来相助。”
独孤清温婉一笑:“不逼你们,自己人,去留随意。”
独孤清本想再仔细询问漠北一战,他们是如何将戎族九部逼至天芒山下,又如何将戎族人驱赶到走投无路,只好攀越高山遁走西境。但她不愿提起宋王刘璟之死,于是只好闭口不谈此战。
用过饭食,众人纷纷离开,只有翼枫落在最后。
他对独孤清行礼道:“在下愿意留在赵国为公主领兵。”
面前的男子,没有身着铠甲,却因身形健硕、目光沉稳而极有领兵大将的威严。
独孤清问:“将军为何忽然决定留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翼枫坦诚道:“不是忽然决定的。那年平梁商会时,我就是这样想的。”
独孤清凝滞了一瞬,面色依旧温婉,问得却大胆:“你方才说‘愿意留在赵国为公主领兵’,那倘若我不是赵国公主了呢?”
翼枫道:“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荒漠外的风光。到时候,漠北应会长出新的草原。”
这一刻,独孤清忽然就再不想做赵国公主了。
……
春盛之时,又是一年平梁商会。
这一年的平梁商会,热闹非凡,聚集了九州各地的商贾。他们带来了各地的奇珍异宝,交换着前所未有的商机,亦在赵国国都的每个角落挥金如土。
赵宋钱币和楚周钱币皆混迹于市,人们只顾着数钱,并没有谁在意手中的钱币究竟长成什么形状。
芦苇长街上布满了商铺,熙熙攘攘,一货难求。
一位腰悬宝剑的贵公子走得颇为气定神闲。他穿过人群,停在了兵器铺门前。
兵器铺前排着大队。排队的人们无所事事,刚好去欣赏这位贵公子的穿着打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只见他束发的玉冠是镶金的齐白玉,玉絮如星辰散落,熠熠璀璨,宽袍大袖的楚式衣装用的是上品的仙沪雪蚕丝,衣料光鲜,如雪如鳞。金腰带上挂着东海里精挑细选出来又精雕细琢好的一大颗红珊瑚珠子,珠子下面有一块金刚玉做的龙纹坠。
人们交头接耳:“这是楚周哪家的贵公子?他这一身行头,都能买下这芦苇长街的几家店铺了!”
“龙纹玉坠!楚人出了楚国,真是什么都敢佩戴啊!”
“楚地的衣服真是好看!”
“那是人家公子年轻俊朗,穿什么都好看!”
众人正嗡嗡议论着,兵器铺里急急忙忙出来个宫人,直冲这位年轻的贵公子跑来,然后行了个大礼,十分恭敬地说:“楚王万安!殿下正在铸剑,让小的来请楚王进去看看。”
东方愆大步走入兵器铺,身后跟上一阵惊呼:“楚王?那是楚王?”
“楚王也来平梁商会啦?”
“他居然不带侍卫吗?”
“楚王带什么侍卫?他还是楚国安邑王时,宋国吃过多少败仗?哪个将领都不敢跟他打。”
“我也听说了,连那位把戎族九部打得屁滚尿流的楚国大司马,都是给楚王喂招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我以为楚王年纪轻轻便神通广大,该是个三头六臂的,没想到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啊!”
兵器铺前,瞬间聚集了更多的人。
等到赵王与楚王离开时,连赵宫之中的带刀侍卫都被惊动,有条不紊地疏散着人头攒动的人群。每个人的脖子都伸得老长,却只能看到一老一少的背影,一个白发如雪,一个乌发高束。
人群中,姿容明丽的少女喜滋滋地拉着她身旁的老婆婆说:“苏婆婆,你看到楚王了吗?明日大宴上,我会给他献舞呢!”
苏芮道:“祝凤凤明日能得楚王青眼,说不定还能被选入楚宫里。有赵国公主挡着,长得漂亮的女子在赵国没什么出路,但你年纪还小,去楚国的话,肯定顺风顺水。”
凤凤小声对苏芮说:“婆婆不知,两年前,公主就选了我,说将来要把我送给楚王。”
苏芮叹了口气,明知故问:“为什么?”
两人走到安静处,凤凤得意地说:“我去楚宫可是会拿赵国俸禄的。公主说过,以后要派我去当细作。若是楚周敢来进犯赵宋,我必想方设法阻拦。我这差事,是不是很厉害?”
苏芮担忧地握住凤凤的手,嘱咐道:“你的两个婆婆和你的柳姨姨只希望你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
赵王在平梁宁和宫中办过大大小小的宴席,有每年平梁商会的迎宾宴,有送楚宁王西出晋阳关的送别宴,有给从漠北凯旋归来的楚赵盟军的接风宴,却没有一次,如此盛大,如此威严,又如此精心,如此细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百姓皆知,楚王亲临赵都拜访赵王,这必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国宴。
承宇殿内,礼乐声过,便是一场又一场惊艳四座的表演,分别来自楚周和赵宋两国。
从武演到文演,两边似在比拼技艺。刀剑棍棒、猛兽珍禽、奇人异术,并着一道又一道菜肴齐上,令人目不暇接。
小恩和薛繁坐在诸葛从容和恕儿身边,乐得合不拢嘴。
热闹过后,一直坐于金纱帷帐后的赵王命宫人将一只木盒子递给坐在众人面前的楚王。
东方愆不慌不忙地打开朴实无华的木盒,以为赵王赏了件珍玩给他。
他揭开覆于那件珍玩上的红缎才知,木盒里静静立着的,竟是赵国的传国玉玺。
始料未及时,赵王已道:“众位卿家,而今戎族之患已解,九州疫病已除。赵宋与楚周,何须再分彼此?孤今日赠赵国玉玺与楚王,从此晋阳关内,再无齐卫陈蜀楚宋赵,四海列国,皆归一朝。”
赵王的声音很是沉着,却在东方愆心里骤然掀起波澜。
东方愆起身对赵王行礼,赵王道:“孤只愿,岁月不老,江山长健,皆是如你一般的少年。”
话音落,文武百官皆对东方愆行跪拜之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东方愆对百官道:“四海列国,皆归一朝,既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寡人便不做推辞。从此定国号为‘周’,废去通关文书,九州大道,万民可行。”
禅让礼成,独孤清对东方愆道:“陛下,自古歌舞献新王,今日国宴的最后一曲,便是特意献给陛下的。”
东方愆做了个“请”的手势。
七弦琴声响起,九位舞姬婷婷而来,领舞之人,身着彩衣,翩若惊鸿,便是凤凤。
琴声清雅无杂,绕梁不散,时而高洁如风,时而绵密如雨,时而如灿阳明丽,时而如情人低语。
东方愆听得出,这是失传已久又失而复得的一首大周古曲,《洛华无忧》——
洛华锦绣,浩浩帝风。百年盛世,天下之中。
八方卿客,四海英雄。一朝来贺,九鼎无争。
北依卫宋,冬有大雪如玉絮,南至巴蜀,夏有繁星点苍穹。
西出赵陈,千古荒凉无人至,楚越东涯,海枯石烂为君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玉树披华服,拂柳饰霓裳,君王配宝剑,妖后素手解香囊。
弱冠之年,熙攘街头拾豆蔻,执子长乐,一世从此再无忧。
他看向那领舞的美貌女子,心道:“好个‘歌舞献新王’。却不知,传闻中,陈国当年献给宋怀王的歌舞,是否也有如此阵仗?这女子怕不是来行刺我的?”想到此,不免朝那女子一笑。
舞步止,琴声落。
东方愆赞赏道:“好舞,好曲!”
凤凤对周王一笑,便从宫人手中接过赏赐。
赵王道:“舞者当赏,琴师也当赏。”
宫人扬声传令:“有请芦苇长街潇湘园的琴师,上前领赏!”
琴师从众舞姬身后走到金纱帷帐前行跪礼,以薄纱遮面,看不清面容。
宫人将一匣金银玉饰递到琴师手中,琴师方道:“谢殿下恩赏。”音色清澈,令人忘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三十年,朝如青丝暮成雪,我是否听错了?赵王掀开金纱帷帐,低头看向跪在面前的琴师,语气轻柔,似怕惊走一片碎梦:“你是……”
琴师缓缓抬头,与大殿上的文武众臣一起看向这位很少露面的赵王。
她看到他的脸上有一块狰狞的伤疤,还有满头如妖似魅般的白发,竟没有掺杂一缕青丝。
恍惚间,她不自知地回答:“齐国,萧忆。”
在文武众臣的惊诧中,赵王撕下易容的伤疤。他扶萧忆起身,并未压低声音:“宋国,刘瑛。”
萧忆的面纱在刘瑛的指尖滑落。
他对她说:“死生契阔,相见赵国。了天下事,待从头,与你相知。”
……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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