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第90章 戏(1 / 2)

('\t\t\t第九十章

如果此时询问胡玉娘,她今生今世顶讨厌的事儿是什么,她一定翻一个白眼,闷声闷气地告诉问询者,“...再乘马车,老娘快疯了,轮子轱辘轱辘地朝前转,转了一圈他娘的又转一圈,遇着石块儿或是啥突起来的东西,马车还他奶奶地朝上一腾,恶心得老娘黄胆水都快吐出来了。”

腊月十日,浩浩荡荡千余人从冀州启程。

至今已连日乘了七、八日马车了。

从幽州出来的时候,一行人脑脖子悬在铁绳上挂着,连赶十几日的车程,一边是生,一边是死,谁还记得恶心啊。

如今赶路,前头带队的岳老三顾忌真定大长公主年老体衰,刻意压速度,逾千人车队走得很缓,世家规矩是不太许小姑娘家撩帘子抛头露面的,胡玉娘尚且顾忌言行,既不敢大声说又不敢放声笑,憋了这么几大天,如今泛起恶心来了。

胡玉娘恶心得脸色蜡黄,小长宁第三颗门牙也在摇摇欲坠了。

长亭就看着大的那个抱着软枕痛苦地靠在车厢里,小的那个捂着左脸,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果子又想吃又不敢吃。

白春和满秀皆泫然欲滴——一个是离乡背井,伤感悲情在所难免,可另一个呢...

嗯,满秀为啥想哭,长亭也不太理解,不理解便问,这是个好习惯。

“在石家过的那十几天是俺这辈子过得顶好的日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满秀眼圈发红地如是回之。

这下理解了。

石家那十几天里,确实过得蛮舒心的。

至少在真定大长公主未到之前,她们都过得没有负担。

石猛虽以利为先,可仍旧还是个性情中人,庾氏性情精明,可正因如此相处得当,不易有摩擦,石宣小姑娘单纯软嫩,和阿宁是手帕交,石家老二石阔疏朗亲和,虽不算太了解,但至少人家长得很漂亮啊。

就只是一个石闵折腾了点儿,可人受智力所限,从而行为所短,是挖不出深坑,当不了大奸大恶之人的。

长亭握了握袖兜里的那张丝帕,猛地一下心里变得很软,她其实是不太相信那人所言的“后会无期”,毕竟有石猛在那努力着——可那个弱智打着名义的生辰礼偏偏不让人舒心,尽整些话搞些事儿让人闹心。

她高高兴兴地偷偷摸摸地收了那张帕子。

好的,三只鸿雁理解了,不就是她,阿宁和玉娘嘛,鸿雁迎朝阳归家,蛮好。

可再一展开,谁能告诉她,下面那行“后会无期”是怎么回事?

好好送礼就送礼,他倒好,专挑人心窝子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离开,再加上一小股对豫州生活的忐忑,故而这几日长亭的脸色也不算太好。

再故而,这一整车人的情绪都很低落。

逢用餐休憩的时候,长亭瞧着真定大长公主的心绪也不能算好,且是越近幽州,真定大长公主的心绪越阴霾,真定大长公主心里藏事的时候,神容都没太大变化,就是不乐意说话。

石猛遣心腹常将军领队,老熟人岳老三协从,岳番跟着他爹走,一路便喜好来逗胡玉娘,常骑马骑着骑着便缩到了后面的马车旁来,隔着车帘子悄声问,“嘿,大长公主也太惜字如金了吧...同常将军说话儿爱搭理不搭理,说话能说一个字绝不再说第二个字,常将军可算是碰着个比他还不乐意说话的主儿了。”

岳番说话不着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胡玉娘身抱软枕,喉咙里泛着恶心,嘴上却不停骂他,“那是阿宁的祖母!”

听了胡玉娘的声音,找了骂,岳番便心满意足地咬着狗尾巴草,昂着头“嘚吧嘚吧”骑马走了。

又过三五日,幽州渐近。

“扣扣扣”

车窗外有人在叩窗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胡玉娘有气无力地边骂边掀帘子,“岳番你个小兔崽子,再来闹老子信不信老子——”掀开帘子一看,当即卡壳,立马撑起腰杆来,结结巴巴,“岳...三三三...爷...”

“行嘞,姑娘,你都唤成岳九爷了!”

岳老三乐呵呵地佝下身来,“叫陆大姑娘凑过来听话儿。”

胡玉娘赶忙让了个位儿,长亭依言凑上前去,将帘子再掀开些来,看着戴了重盔,头盔都把人整张脸全挡完了,只留了双眼睛在外头的岳老三颔首致意,“三爷。”

岳老三将身形越发佝下,张嘴前先朝四处望了望。

“刺史匀了近百人精锐出来,就跟着咱走,但是只听姑娘的话,由我领队,姑娘若有吩咐,说便是。”

声音憋在头盔里,闷里闷气的。

长亭心惊,想了想当即释怀,她和真定大长公主诉求不同,当然会容易出现分歧,陆家家将有近五百人,可石猛派遣来护送的人手就近千,石家派的人比自家的人还要多,这是真定大长公主卖石猛一个面子,同样也是石猛要掌握主导的信号。

未待长亭说话,岳老三跟着闷声闷气再言。

“另有十人小队,是二爷拨出来暗中保护姑娘安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石二爷?”

长亭轻声问。

岳老三忽忆及临行前石阔拍着他肩膀说的那番话。

“心意,我领了。可男子汉立足于世当以自强自尊为甸,而非靠外家、女人超越旁人,那我成什么了?吃软饭的了。平成陆家很可口,是盘好菜,但是我还不至于打孤女的主意,更何况,姻缘是天定也是人定,我已有女人,我还不至于贪到感情、利益都想要的地步。”

这才他娘的是条汉子啊。

岳老三脑筋一转,这是他拼了条老命刨出来的好货,便宜了谁也不能便宜了石闵那个弱智!

“哦,是二爷吩咐下来的,却是阿拓一手一脚地选出来,教出来的...”岳老三想了想,鬼使神差再加了一句,“阿拓为了确定人选,熬了两天两宿没合眼啊,可是把二爷麾下的高手都选出来了...”

长亭撇撇嘴,长“哦”了一声,不乐意再提及此话题,转了话头,“京都派遣的第二拨御使过来了吗?”

“在路上了!”

岳老三接过话头,“不过,他们怕是过不了冀州的——至少这几天过不了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缓声缓气道,“劳烦石大人了,做出山匪的样子在珏山外时不时地偷袭一下,既拖住了御使的步子又叫周通令乱了方寸,城内东、西卫司怕是抽调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出城接应,才能确保浩浩荡荡又至幽州的钦差御使们安逸无忧吧。”

“周通令不怵朝廷,可接二连三秦相雍派过来的官差,死的死,进不了幽州的还心惊胆战地在珏山外转悠...毕竟,周通令还没这个胆量现在和符家撕破脸。”

能看周通令吃瘪,岳老三顿觉神清气爽。

他奶奶的,手下的**一个塞一个无赖,搜刮民脂民膏,克扣出入城门庶民的钱财,对小姑娘动手动脚没规矩,这种混混也他妈能穿上盔甲军装!?求您可别辱了天下当兵的那身皮嘞!

官差的名声是咋坏的?

就是被这群龟儿子磨坏了的!

既然岳老三都知道石家这步棋,那没道理石家老二石阔不知道了。

石阔这样积极应对,恐怕也存了将水在搅浑点儿,好趁机摸鱼的心思吧——毕竟若一直相安无事,他靠什么上位?石猛对长子失望从而觉醒?还是等天上劈下一道雷,地上突显一个坑,好让石闵从此消失在世间?

摆明了,都不可行。

所以就赶紧抓住时机,遥借东风,送上青云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世间本是大盘棋,奈何每个卒子都有自己的盘算。

岳老三与长亭再说了几句,岳老三驾马绝尘而去,长亭又闷下心来在纸上写写画画良久,写罢一张便靠到火上烧成了灰,胡玉娘含了坨麦芽糖要死不活地搂着长宁道,“...你咋一下子气色就好起来了...”

长亭拍拍手上的灰,笑起来,“有事做了,自然要打起精神来啊!”

胡玉娘再有气无力地抬了手,胡乱比了个手势,“咱们还有几天才能到幽州啊...你要是说超过三天...我就跟你拼了...”

“快了快了!”

长亭埋着头收拾笔墨,“怕是今儿晚上就能到。”

所以岳老三才在这时候来跟她说这些事儿。

胡玉娘顿时好像看见了生命的曙光。

长亭的预估没有错,临近黄昏,他们在经历了近半月的行程后,赶在正月之前,终于抵达幽州。

车队到内城时,其实时候不算早了,城门口本该早就闭合了,且四周荒野寂静,只可遥观有列人马立于古砖城门之前,城门为大开,昏黄光际摇曳之余,可小觑内城之中似灯火通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马车渐近,长亭帮幼妹理了理头发,又帮胡玉娘拢了拢衣襟,凑过去小声叮咛了几句,外头便有人催着下车了。

幽州刺史周通令,携家眷静待于城外。

这一举动,已是极为恭敬了。

三个小姑娘闷头立于车外,待真定大长公主一下马车,周通令便迎了上来,向前大跨两步之后竟屈膝单腿跪于地上,语带哽咽,“通令无能...竟叫陆公折于幽州之地...通令愿任大长公主责骂!”

长亭在后面,看不太清楚。

隐约能见真定大长公主脚下一踉跄,黑袍委地,亲躬身扶起周通令,似在哭嚎。

“是老身福薄,又与周大人何干啊,又怎可怨怪周大人呢!”

都能进梨社唱戏了。

长亭埋首静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第九十一章一探

夜幕已大沉。

几厢唱罢,终阖城门。

换了冀州备下的车马,软轿换马车,矮马换高马,旨在叫奔波了近半月的一行人走得更轻松些,周通令亲携众将开路,石猛麾下的常将军冷肃顾言紧随其后。

软轿里铺着几张棕褐的毛绒毡毯,抬轿的人下盘稳,肩头顶得住,轿子一摇一晃地叫人昏昏欲睡。

从城门至中轴,长亭进出幽州三次,很算得清时机,随性扯过毡毯靠在车厢上睡过去。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软轿稳稳地落地,轿底将一挨到地面,长亭便猛地一睁眼,彻底清醒。

掀开车帘一瞅。

周通令把人是安置在驿馆里的。

却不是陆绰一行人下榻的那间。

长亭来不及多想,白春便过来扶轿请下了。

“...委屈您住在这等陋居之中,您要过幽州的信笺是一早就送到的,奈何事涉陆公此等大事尚未了结,秦相又催得十分着急,通令着实是一头两大,妾身一连五六日都在这驿馆里里外外轻丝暗缝地打理,可始终觉得对不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是正扶着真定大长公主的姜氏在泣声轻道。

长亭埋头快步立于真定大长公主身后,正好听见姜氏这么一番话。

“你们谈什么对不住啊...本就不是通令的过错,秦相雍飞扬跋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住这驿馆不是你们的错处。阿绰...”真定大长公主一路小步走,一路拍着姜氏的手背,微顿之后,似是忍下痛心疾首,如大灾之后忍痛释怀,“也罢,都是命,都是命,阿纷也是这样劝老身的...”

提及陆纷,姜氏神色微动,心“咣当”一下落回原处。

为了次子陆纷,真定大长公主也只能做出这番神情吧?

不是命又是什么?

不认命又能怎么办?

难不成剐了二儿子给大儿子报仇,那谁又给老太婆养老送终啊?

秦相雍派过来那些人有什么用?屁用没得,就算查出了个啥蛛丝马迹,秦相雍还能派兵过来剿了周通令的刺史位子?不怕逼急了周通令和胡羯和石猛勾结起来,干脆反了算了。她才不怕石猛不跟着反——大家都是生意人,利字当前,谁管谁是个屁啊!

两个州起了头,其他二十一个州县恐怕没那么容易沉住气了吧!她才不信秦相雍有力气东西南北一块儿灭火呢!

怎么算,周通令都没占下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姜氏不免洋洋得意,抽泣声慢慢收敛,“石大人倒还很忠肝义胆,遣这么些兵士送您...”

真定大长公主反哧一声,“叫他不送!两个丫头是承他的情找着的,如今又被逼得非得承他石猛的情,我陆家是什么人家,他石家又是什么人家,攀交情也不是这么个攀法儿!”

声音沉得低,如市井老妇背后说人话的语气。

姜氏顿时同仇敌忾起来,“冀州就没一个好人!真定大长公主若信通令与妾身,直管把跟着的那些人都撵出城去!叫通令再给安排人马跟着!妾身还不信了,这石猛还能冲过来给您理论!”

“好!撵!”话头微顿,真定大长公主语气软了软,“全撵倒不太好,撵个百八十人也算出气了!”

“祖母!”

长亭红着眼眶在身后轻声唤,眼风又怨又恨地瞅了姜氏一眼,“您信幽州的人,阿娇却信冀州的人更多一点儿!您可别忘了,父亲是在哪个地方死的!您也别忘了阿娇与阿宁是遭哪个人救的!做人哪能忘恩负义啊!祖母!”

小姑娘神色怨怼。

真定大长公主一时下不来台,手一扭,脸一沉,“长辈们说话,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般没规矩不懂事,我们陆家可没教过你这样的举止!”头一转,面色微微和缓着冲姜氏致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孩子跟着石家几十天后,整个人性情都变了变。还望姜郡君莫怪。”

长亭眼圈大红,死咬了咬嘴唇,牵起长宁便偏过头去。

这么一打岔,姜氏眉梢一挑,心里头陡然确定了很多事儿,也因这么一打岔,她便不好再提起要撵石家的将士出城的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屋子没啥好看的,真定大长公主要在驿馆的堂屋里和姜氏在说几句话,长亭肩膀哭得一耸一耸的,耷拉着泪眼潦草地致了礼便气鼓鼓地牵起长宁,领着胡玉娘往里屋走。

里屋在长巷深处,长亭背手将一掩过门扉,面色慢慢恢复平静,再拿手背轻擦过眼睛,缓至桌案前倒了一盏温茶递给瞠目结舌的玉娘,“喏,渴了吧?先喝口水再带长宁赶紧洗漱完上床睡觉去。”

“你...你...”

胡玉娘结巴两声,“你学过变脸啊!”

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长亭谦逊地摆摆手,“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只是若少侠还不带阿宁去梳洗就寝,信不信小生立马变个武生来给你瞧上一瞧?”

胡玉娘怔愣片刻之后,牵过长宁如风般瞬时消失不见。

长亭默声笑一笑,素手再斟两盏茶,茶喝一半,真定大长公主轻推门而入,长亭将茶盏向前微推,仰脸轻声道,“若祖母再晚来片刻,这茶都快凉了。”

真定大长公主抿唇笑起来,接过茶盏顺势便坐在了长亭身侧。

“姜氏出身幽州首富商贾之家,擅双手珠算,十里红妆嫁入一身清名,无半亩薄田的周家之后,生下嫡子后站稳脚跟,周宅上下一把抓且将庶务、田地打理得井井有条,堪称周家的聚宝盆,也称周通令的抓钱手。”

一个当官,一个做生意,这夫妻两夫唱妇随,狼狈为奸,倒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生意人信的是什么?不信花言巧语,不信三言两语,只信到手的好处和实实在在看到的‘真相’。”长亭明白真定大长公主要做什么,自然乐得演这出戏。

自家儿子都死在你这里了,做老母的能没反应?

恰好真定大长公主就是不能有反应,不仅不能有反应,还应该让周通令放心,一放心下来,自然警觉便少了,周通令警惕浅了,那自然做事都便宜许多。

做这番戏,一个护次子掩真相的母亲,一个丧父满心仇怨的小姑娘,她们将这两人应当发生的分歧和冲突摆在了明面上让周通令看,从而佐证两人立场的真实性与重要性。

长亭看了满目憔悴的真定大长公主一眼。

真定大长公主不也是在利用自己的“年弱无知”,着意掩盖下事实,以并经不起推敲的理由让她陪着演了这出戏?

长亭笑了笑,“周通令如今应该很确认您并未发觉是他下的手罢,对祖母少了防范,祖母行事自然就不会太受拘束了啊。”

真定大长公主点点头。

长亭也笑着颔首。

她的受益,却不仅局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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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说得乖巧。

真定大长公主默了许久,摸了摸孙女的额头,良久无言,隔了半晌方唤进娥眉,低声嘱咐了三两句,长亭处在这个位置听得非常清楚。

“裁三百人,随意让谁带头,只一条常将军得留下。”真定大长公主掩眸缓言,“是要撤出外城还是暂且留在幽州城内都随周通令调配,都与咱们无关,只是传话的时候记得一点,提醒周通令那三百人都是谁的兵。周通令要是脑袋缺跟筋,起心让这三百人走不出幽州,我们在石猛那处反不好交差。”

娥眉一条一条记下,凝神点头,“今儿晚上派人送信去还是待明儿一早?”

“明儿一早吧。”

真定大长公主看了看迷蒙成一团的月光,“今儿太晚了,贸贸然打搅,好事也变成坏事了。”

长亭头一埋,眉梢却不可抑制地上挑。

既然真定大长公主还顾忌着士家礼数,那就不怪她没规没矩地要先打一个时间差了。

反正本来就没想过要有好事发生,自然就不会在乎是否好事变坏事了。

真定大长公主又问了长宁两句,长亭扭头向里间瞅了瞅,里间灯光昏黄朦胧,胡玉娘应该已经哄长宁睡下了,长亭回首温声道,“阿宁怕是睡下了,累了这么些天,小姑娘早就撑不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孙女也不过十三,翻过年头才十四...

不过比阿宁长五、六岁而已,也还只是个小姑娘罢了...

真定大长公主缄默了片刻,又温声交待了三两句,无非是什么“长成大姑娘了,记得护佑幼妹”,“天凉多加衣”,“凡事莫想得多很了,好好将身体养好,身体养得好了,才能想别的事儿”。

长亭皆一一点头。

真定大长公主将门一关,长亭深吸一口气,抬眸轻声告诉满秀几句话,满秀神色肃穆沉凝,重重点了点头,语气坚定表决心,“...俺一定把话儿给岳三爷一五一十都带到嘞!”

长亭笑眯眯地颔首,“我相信你!”埋声偷摸道,“所以才没把这事儿交给阿春办啊!就属你能干这活儿了!”

满秀最喜欢听奉承,被人一捧,脸上飘飘然地不自在升上两坨酡红。

长亭乐呵呵地一挥手让满秀赶紧去,“三爷和小爷都守在外间,若有人问起来或是难为你,就说我肚子饿了想吃馄饨,饿着我了旁人担待不起。”

内眷歇在驿馆里,过千名兵士精挑细选了近百人住在驿馆外头守卫,其余人另找地儿住,而岳老三自然也算在够格近身的人选里。

若在平时,守卫和家里的姑娘挨得这么近,说起来压根就是丢颜面的事儿。

可放在今时今日,行事无非是个事急从权——这恰巧给了长亭便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满秀手袖得紧紧的,先是小碎步走,背手走过长廊后,便撒开脚丫子往出跑。

姑娘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踏在隔空木板地上,一下比一下来得急,“咚咚咚”地跑过长廊再下楼梯,夜已经很深了,大家伙都闭门歇下了,故而整间长廊就只能听见满秀小跑的声音。

长亭边喝了口热水,边乐呵呵地支着耳朵听。

空荡荡的驿馆,长亭细细地听竟然还能听出几声回响来。

“...阿娇...”

玉娘已是睡了一趟了,迷迷糊糊见外间还有光,眯眼嗫嚅,“你咋还不睡咧...”

长亭轻搁下茶盏,起身朝胡玉娘做了个手势,哑下声儿来低低道,“睡不着!你快睡!”

偌大一个幽州城,今夜无眠的,可不只长亭。

东城静谧。

“啪啪啪——”

三声叩门无端端地打破了此间寂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有四、五个黑衣人警觉地立于石狮大宅朱门之前,拍过三声里面仍无人相应,为首那人再次屏气凝神“啪啪啪”又是三下,男人力道大且行事无顾忌,又是三下重拍在朱门上。

“来了...哎呀!别敲了!来了!”

老门头佝偻腰提着灯笼,将门闩放下,打开一小道缝儿,借着光将脑袋从那小缝儿支了出去,一见是四、五个气势彪悍的男人,再一瞅,衣衫穿戴得倒还算齐整,可就是来者不善的模样。

外城有流匪,这些时日闹得个人心惶惶的,可千万别是窜到内城来打家劫舍了吧!?

也不能吧!

这地儿,劫匪也敢来!?这不是瞎耗子撞到猫嘴里头了吗!

等等,若是他们不知道这府里住的谁,倒也有可能起个贼心亮出贼胆来!

老门头心里咯噔一惊,埋下头紧跟着就发问,“谁呢谁呢!知道这谁的府邸吗!”灯笼朝上一抬,幺指向上一狠戳,“瞅瞅!周宅!刺史大人的府邸呢!”

“老子知道!”

来人蛮横出声截断,下颌一抬,“去里头告诉你家主子,就说我是平成陆家的人!”为首出言那人语气一顿,再道,“二老爷的人!论是火烧屁股还是掉进茅坑里头,你主子衣裳怕是都来不及穿上,也得出来见我!”

老门头肩头一缩,又不敢把门打开,又不敢完完全全把门给关上,门闩挡了挡,躬手一鞠,“壮士待老汉一刻钟!老汉且到里头去通传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为首那人冷哼一声,“且去吧!”

老门头弓着腰杆,提溜灯笼,跑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又把那人的话急急慌慌地托付给了二门的婆子,老门头来来回回说不清楚,又是啥“二老爷”,又是“茅坑”,又是“提不上裤腿儿”,二门的婆子被人扰了清梦本已十分不耐烦了,手头一摆,紧跟着就要把那老头赶回去。老门头慌里慌张地急得不得了,手上灯笼上颠儿下晃地终于蹦出了一句。

“平成陆家来人嘞!”

二门那婆子的觉一下子就醒了,赶忙推着老门头朝里去。

周府书斋的灯还没灭,管事问了原委,心里头念叨一声阿弥陀佛,便躬身扣下门板。

隔了良久,里间方传来男人极为低沉的声音,“怎么了?”

管事躬身回禀,“陆家来人叩门了。”默了片刻待里头人听清了,方沉声战战兢兢补充后话,“...四、五个黑衣打扮的男子将才来叩门,说是平成陆家二老爷的人,如今正候在门口呢...”

话音刚落,里间忽闻人踏地之声。

脚步声愈发急促,管事躬身向后,“嘎吱”一声门扉大开,周通令神情晦涩看不出情绪来,语气平缓,“陆纷的人手?”

管事躬身颔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四五个人?夜半来敲门?”

管事再毕恭毕敬一颔首。

周通令其实没指望过那管事给他答案,陆纷的人手混在真定大长公主的人手里也不是不可能,母子血缘,着意想安插个人跟着过来,容易得很——这在理论上是可以成立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真定大长公主冒名遣人过来探底儿的?

周通令眉间微蹙。

这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他不知道陆纷都给真定大长公主坦白了些什么...甚至他不知道真定大长公主是否对陆家兄弟阋墙一事心知肚明。

约莫是知道。

否则照姜氏的说法,若不知道,真定大长公主一没好脸色给周家看,二是不可能平白无故一直提及陆纷来套近乎或是平铺路,真定大长公主既然知道了此事,若要冒名来试探,又能试探些什么鬼出来啊?

是骡子是马,都得拉出来溜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人从何处来,又向何处,总要说上一两句后才能摸清底细。

“把人带进来。”

周通令吩咐下去。

管事连忙躬身应是,拉扯住那老门头便往外走。

周通令双臂交叠立在门廊处,面色发沉不知在想些什么,没隔一会儿,管事身后跟着老门头又过来了,周通令往这两人身后一看,空无一人,面色陡沉,“人呢?可是走了!?废物!”

管事连忙将身子躬下,一边瞅周通令的眼色,一边语带哭腔,“外头...外头那几个人让您出去见他们!说无亲无故,他们可不敢进咱们周家的府邸里来——怕招了黑手,最后谁都说不清楚!”

是陆纷的人!

他娘的只有陆纷的人才这么婆婆妈妈磨叽个没完!

周通令恨得牙痒痒,抬头看了看迷迷蒙蒙的月光,口上骂了句娘,咬牙切齿,“陆纷休要欺人太甚!老子又不是他陆纷养的狗!陆纷不给戴恒颜面,已是让我极为不可容忍了,如今他底下的人作威作福到老子头上来了!”

管事飞快抬头再低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老门头倒听得模模糊糊,瞌睡都还没伞过去劲儿,半跪在地上不晓得想到哪处去了。

只闻周通令深吸两口粗气,稳住心绪后,方上齿咬下唇,一句一顿,“出去,告诉来人,就算陆纷来也没得这种道理,更何况是陆纷手下的人来。若要进来就进来,他娘的不进来就滚,别忘了陆纷老娘还在老子地界上呢!”

这下管事没拉着老门头一块儿往外走了,伸手把老门头赶到后罩房睡觉,发了善心提醒一番,“...今夜之事,谁都不许说!连一个炕上的老娘们儿也不许透漏半个字!否则老爷要你狗命!”

老门头一惊惶,险些膝头一软磕在青砖地上!

来来回回两躺,又吹冷风又着冷气,管事手操在袖口里头,嘴里骂骂嚷嚷着没个完,临近了听无非是些啥,“老爷不敢开罪陆家人...那受罪的就只有自个儿和下头这群奴才...”,“主人家不硬气,下头的奴才都没法子活得爽快”...

嘴里头闹嚷着到了门口。

门闩已经倒到一半儿了,外头那几个混世魔王还叉着腰杆候在门口儿。

“我们家大人着实是出不来啊...里头也暖和些,要不几位爷就跟着奴进去喝杯热茶可好?暖屋暖茶,也好静下心来琢磨事儿不是?”那管事把话儿放得客客气气的。

为首之人闷声笑了几下,“哥儿几个在寒风里头等着都还没说啥话,周大人倒好觉着不舒坦了?”

管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那门闩“啪嗒”一声倒完在地,门嘎嘎吱吱地敞开了,管事想了想索性将门大开了,愁眉愁眼地恭维,“爷是在陆家享福享惯了的,着实...大人着实也是一州之长吧?您且进来,陆家甭做出卸磨杀驴的事儿,我们家就阿弥陀佛万事大吉了,周家怎么还敢给几位爷暗刀吃呢?您当真是多虑...”

“行了!废话莫说!”

为首那人从兜里掏啊掏,掏了一只牛皮信封出来,伸手递到那管事眼前,“周大人不出来是要面子,我哥儿几个把话儿都撂下来了,若这时候再进去更是没了脸面。士家人靠啥活?不就是脸上这层皮吗?既然咋都周转不开,那干脆就各退一步呗!你们咋就这么蠢咧!还非得今儿个啊?!”

管事手上接过,信封里沉甸甸的。

不像是信,好像还有别的啥。

管事再暗暗拿手摸了一整圈儿来,是圆的...

“后日午晌,城头丁香楼见!到时候,刺史大人一定得来,刺史大人不来,咱们两家的生意就没法子继续谈下去。”

为首那人眼风一抬,嘴角向上一挑,趁着暗色,再开口言道,“这牛皮信封就是我们的诚意,我们二老爷既然先给了诚意,把诚意装在信封里递个把柄给周大人拿,周大人要不接,我们二爷可是要生气的呀。二爷一生气,周大人手里头拿到的还有没拿到的好处,还想不想要了啊?”

管事忙佝首,快声奉承。

为首之人再轻哧一声,吆喝着另外几人躬身窜墙角飞快远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月色浓稠,管事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人飞檐走壁好不快活,心里暗叹一声,天下才人皆为利去,天下好汉皆为利往,这般好功夫在公侯士家之中就他娘的是个跑腿的...

大红灯笼一晃,管事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将信封兜子揣在怀里头,小跑向里头去。

周通令接过牛皮信封,“喀啦”一声把信封口撕开。

里头有三页纸。

周通令再反手一倒,有东西“咣咣当当”从信封里滚落出来,周通令赶紧佝身去拾。

是个白玉扳指,圈儿大,玉厚,一看就是男人戴的货。

周通令指腹向里一摸。

分明是个“陆”字儿。

这确实算是陆纷的诚意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第九十四章再探

一夜未能好眠。

东边将泛起鱼肚白,长亭这才靠在暖榻上晕晕沉沉地枕在手臂上歇了歇,衣襟胸膛处缺了个东西,觉着凉呼呼的——那只古玉扳指是长亭唯一能拿来将周通令骗出来的东西。

同时也是陆绰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长亭很舍不得。

可做事应当十拿九稳,而非心存侥幸。

心存侥幸者,乃赌徒也,如今的她既然没有筹码,那么就是赌不起,她更不是当赌徒的料。

长亭摸了摸胸口,迷迷糊糊中怅然若失。

暖榻小窄,正好搁在长巷暖阁的纸糊窗棂下,驿馆小院里的那棵松树长得很好,树杈枝梢就这么几下摇曳地晃动在三楼客窗之外,黑影幢幢,长亭裹了裹毡毯往里边缩,身形蜷缩在将头抵在墙上,好像刚闭眼就听见自个儿耳畔边有“嗡嗡”的声响,人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还有女人细碎细声说话的声响。

再隔一会儿,又有人来帮她搭被子。

长亭眼睛没睁开,翻了个身。

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清醒着的,一整个晚上都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中,越睡不着越急慌,一想到明儿个白日还有场硬仗要打就在心里更急迫地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个儿就算只睡一个时辰也得睡啊,可谁曾知,这越急慌更越睡不着,不仅睡不着闭上眼还觉着自个儿好像躺在一处软乎乎的地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夜里降雪,现今日出微霁,光从缝隙里透出来。

“陆大姑娘还睡着?”

是男人的声音,声音被隔在门扉外。

“怕是一宿没睡,可能怕吵醒我和阿宁,连内厢都没进来。你们到底在做啥么子啊!怎么现在安稳下来了,阿娇反倒连睡都不太敢睡了啊...”

玉娘的声音刻意压低,人影照在糊门的纸上,回过头瞅了瞅里间,“要不你过会儿再来?现在还没起呢!”

“过会儿,大长公主就起来了...”

长亭睁开眼,脑子胀乎乎的,双手交互搓热后,盖在脸上,深吸一口气,好歹脑子清明了点,满秀倒了杯热茶来,长亭仰头喝干净,余光一扫更漏,确实是,真定大长公主要早起唱佛,等大长公主唱完佛,就该用早膳,然后这么整整一天,她都没法子和岳三爷、岳番说话...

外间两人还在悄声商谈。

长亭手脚麻利地洗漱完,再裹了裹大氅,一把伸手将门扉拉开,却只见岳番,不见岳老三,微一怔愣后便一把将两人拉了进来,再嘱咐满秀去门外守着,白春去里厢伺候长宁。

姑娘家的房间,纵是只住几天,也是拾掇得暖香四溢。

瑞兽香炉摆在木案上燃起轻香。

对花照镜前头摆着胡玉娘还没来得及阖上的发膏香粉盒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红木屏风上垂了一件粗麻布里衣,粉色的补子带儿从高处斜下来,正好搭在了屏风画像中那位仕女的长眉眼梢处。

岳番脸上一红,眼风顺势就往屏风那处望去。

胡玉娘顺着他目光望,一望望见了自个儿晨间来不及收搭的里衣,瞬时暴怒,冲到屏风外一个鲤鱼挺身将补子带儿掀到了后头去,“你看啥看!”

胡玉娘一急慌,岳番便耸着肩嘿嘿地笑。

两个人这般一闹,长亭脑袋也不沉昏了,赶紧冲胡玉娘摆了个“嘘”的手势来,叫岳番坐下,语气急切,“...话和信都带到了吗?他明儿个要去吗?问了你们甚没?可曾见到周通令?”

四个问,一个接一个铺天盖地来。

岳番仰靠在椅背上,眼色一抬,冲胡玉娘似笑非笑先道,“还不给爷先倒茶?这么一整夜,爷城东城北地跑,外头冷得爷哟..啧啧啧,就想捧杯热茶暖暖身子。”

爷个蛋啊!

胡玉娘狠狠翻个白眼,擦了擦手,提溜着茶壶去斟茶,满秀缩手缩脚想接过来却被胡玉娘一挡,“没事儿,我来。”

岳番越发得意,乐呵呵地将小牛皮靴往前面一踢,说起正事来,语气一下子就变得平缓。

“全都带到了。照陆姑娘的话说,周通令是丫头养的,最经不得激,被一激铁定不能出来见俺,俺偏也不进去,就照陆姑娘的安排把那信和扳指都交到了周通令身边管事的手里头。他明儿个去与不去,我不清楚,可我明白得很——这种阴谋勾当切忌留下笔墨信物来,一戳破,谁他娘的都活不了,更得忌讳着旁人手上握着信物反咬一口,背后捅你一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偏偏还将扳指交到了周通令手上。

他们很清楚那扳指是陆绰留下来的,可周通令知道吗?他不知道!

昨儿口中的诚意自然像个秤砣似的,沉重重的二两就打到周通令心尖上去!

岳番的小牛皮靴左右摆了两摆,手伸到后脑勺托着,神色笃定,“他铁定来,要是明儿个没见着他亲自来,咱们扭身就走,头不带回的。不过那扳指咱得拿回来,信笺拿不拿都无所谓,反正他八成看过就烧。也好,烧了就算字迹不对也没啥顾虑的了。”

信是长亭写的,岳番以为长亭是笃定周通令没见过陆绰的字迹。

长亭神色大默,轻摇头,缓声道,“字迹不会不对,就算他不烧,要留着这三张纸当保命符,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陆家子孙几百年来皆习“游龙体”,一代传一代,中间战乱时期帖子断过,是靠陆绰的父亲,先齐国公重新捡起来的,故而长子、次子的书写都由先齐国公教导,力图延续“游龙”传奇,而陆绰擅画,陆纷善书。

陆绰希冀长女、长子皆习得最好的技艺,故而便将习字、描红之事交予陆纷教导。

所以长亭的字是叔父陆纷,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而长亭素来不喜女红针黹,亦不喜博弈棋术,也没对胭脂水粉太过上心,照陆绰的说法,“人自然有长短,你之所长我之所短,而切记立世当有一技之长,必当有一物可上台面者,方能蔽体饱食。”

简而言之,便是人都要有一项技能,是能让自己饿不死冻不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种想法在士家里极少极少。

书写、描画、品书、赏月这是技能吗?

这是风雅,是情趣,是士族立世之根本。

若将这话儿拿到谢家舅父面前去说,谢如竖定当横眉冷目,怒骂一声“酸朽世俗!孺子难教!”再拂袖而去。

而同为士家的陆绰却让长亭选一项爱好来变成长处,长亭在针线琴棋中犹豫半天,才选了书法,也是为了向父亲交差,长亭难得没有摸鱼晒网——当真沉下心来,练了许久,总算是练出名堂。

这个名堂就是,同练“游龙体”,十几岁的小姑娘纵然意、神相去甚远,可形、体上已相差无几了,足以以假乱真。乱谁的真?自然是乱启蒙师父,陆纷的真。

长亭再一叹,拿我之所长补我之所短的滋味也不算太好受。

“我不了解周通令,可我很清楚周通令不敢得罪陆纷,至少现在不敢。”长亭一顿,“他会来的,你们出去见他倒也容易,可我就难了。明日午晌定在丁香楼见...我该怎么出去呢...”

若他不来,其实长亭也有后招,只是这可能微乎其微。

岳番皱着眉头张口道,“其实陆姑娘不去也可以...只要多几个人手,我和父亲手起刀落,周通令逃都逃不出...”话未完却见长亭神色怏怏,心里头便清楚了,他娘的谁不想看到杀父仇人在自己眼前被刀砍死啊?就算周通令那丫头养的死得再痛苦,人没看到,心里头能爽吗?这和上了茅房大解完了得回头看看战果才舒服是一个道理。

有时候吧,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两人便都静默了下来。

胡玉娘不知所云,左看一看右看一看,偏头想了想,“...买东西,想逛一逛,再不济拿阿宁出来说事儿,你不是说阿宁是在大长公主身边长大的吗...”

“你们在做什么?”

真定大长公主的声音,伴着老旧门扉“嘎吱”向里打开的声响,显得极老态龙钟。

长亭猛地一抬头,赶忙站起身来,眼风飞快地往更漏处一扫,真定大长公主比往常的时辰早了半刻唱完经!长亭再扫了眼岳番,微眯了眯眼睛,这应该怎么解释啊!

满秀一张脸酡红慌慌张张地跟在大长公主的身后快步进来,手缩在袖里抖得不行,语气却很稳沉,“...大长公主不让俺进来报告一声儿,岳小爷也才进屋来,俺正晃着神儿呢!”

岳番进来恐怕有半个时辰了!

真定大长公主看了眼岳番,双手交叠于腹上,眉眼丝毫未动,却不怒自威,“岳小爷怎么平白无故待在姑娘家的厢房里!如今天才大亮,你若现在从屋子里走出去,旁人该怎么想我们陆家的姑娘!几位姑娘家的名誉还要不要了!石猛没教过你规矩吗?”

长亭心下着慌,索性埋了头,沉下心思来细细想,想着想着却想到了陆绰说她素缺急智——可真没说错!

“是俺让岳番过来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第九十五章再探(下)

胡玉娘声音高亮,双颊绯红,“他...他衣裳边儿没车好...俺把他叫过来...补...补衣裳边子...想趁着大家伙都还没醒,就把”胡玉娘越说越顺,眼风一道看长亭,再从长亭身上掠了过去,在岳番身上停了半刻,方回过神来昂头挺胸,“...但是如今没针线,就琢磨着明儿午晌过后去市集买,怕大长公主不同意,就想让阿宁去哭求...”

长亭恍然大悟。

为什么岳老三不来,让小子岳番贸贸然来谈这么大的事儿!

好歹还能把胡玉娘推出去金蝉脱壳,顺便水到渠成啊!

阴险!

太阴险!

胡玉娘把故事都圆完了,如今就只看真定大长公主信与不信了。

长亭一抬首,陡见岳番耳朵都红了,扭扭捏捏地埋着头理衣角,肩头一抖一颤,很有些羞赧地开口说道,“没错儿!军中都是大男子汉都不太会绣活儿嘛...”

边说,岳番边脚向下一跺,小碎步跑出厢房去,羞答答的声音跟着就落在了身后。

“哎呀!讨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膝下一软,本就没睡好,心里头泛起那股恶心的劲儿,叫她直想打人。

任谁来瞅一个大老爷们迈着小碎步捂脸轻喝,都会想打人的...

岳番一走,真定大长公主扫了眼瞠目结舌的胡玉娘,将头埋了埋轻摇头,敛裙坐到了上首,张了口有些不太好教训,别人家孩子的事儿,她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啊,只是一条,别把自家孩子带坏了。

“再不许小郎君登堂入室了,姑娘家的名声还想要不想要了...”

真定大长公主叨了两句,话锋一转,“明儿个晌午过后,想出门去市集逛上一逛?”

长亭点头。

真定大长公主见长亭点了头,心头沉了沉,“阿娇,你也要跟着去?”

长亭再点头,未待真定大长公主后话,便将头埋在襟口,话儿说得糯声糯气儿,却话尾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父亲答应过阿娇的,只不过上回来幽州城的时候走得匆忙未能如愿成型...父亲还说要带阿娇去吃街口巷末的小吃食的...阿娇想再去一次就当父亲陪着,还想去上回同父亲住下的那个驿馆...”

真定大长公主面色渐软,沉吟半晌方开口道,“阿绰...”微顿,“那就去吧。要不要祖母陪着一道?”

长亭久久未说话,怯生生地抬了头,“阿娇怕玉娘不自在。”

真定大长公主想了想,方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叫她顺着阿绰走过的路,住过的住所,吃过的小摊走一遍,她整个人怕是会崩溃,对于长子...

真定大长公主胸口如锥心之疼,左手捂住心口,娥眉连忙从袖中掏了一壶白釉小饵瓶来,里头滚出一颗深褐色的药丸,又赶紧递了茶水去,一下一下抚真定大长公主的后背。

真定大长公主用过药便好多了,长舒一口气儿,搭在娥眉的手肘上,静声道,“...你们就自个儿去吧...年轻人去散散心总是好的...记得带好侍卫和随...”

“祖母,周通令什么时候能血债血偿?”

长亭亦心如刀绞,语声平缓,慢慢抬头,眼眸深切地看着真定大长公主,“我们就快要走了,祖母原先承诺的一切,都是空谈吗?”

“大姑娘!”娥眉轻唤。

真定大长公主掩下娥眉的手,身形靠在侍女胳膊上,轻声,“快了,阿娇,你莫慌,快了。”

就在清查完周通令之后,就在将周通令和陆家完完全全撇清关系之后,就在...

她们出城之后。

长亭手搁在小案上,慢慢蜷成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唯有血脉不容背叛。

长亭眼眶大红地朝真定大长公主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门扉大开之后大合,听着真定大长公主的脚步声渐远,胡玉娘心疼地掏出帕子来伸手递给长亭,“...都是一家子人..哎呀,你一哭我都心疼...”话还没说完就哽在嗓子眼里,胡玉娘看着长亭拿手背抹了把眼睛后神色如常,丝毫不见方才悲戚之色,胡玉娘再次瞠目结舌,“阿,阿娇...”

长亭应了声“唉”,抬起头来看了看胡玉娘,再拿手背抹了把右眼,嘴上笑起来,“我没事儿,我阿爹就是我的挡箭牌,更是收妖符,只要将我爹祭出来,真定大长公主一定哑口无言。”

胡玉娘翕动鼻腔,听着长亭的话,无端端地也有点想哭。

这一家子人都过到什么地步,才会拿死人来当收妖符啊...

整一天,长亭囫囵用了早膳,便请胡玉娘看顾着长宁,她偷得浮生半日闲,抱着软枕在厢房里整整睡了一天一宿,得了岳番的回话,心还没落回原地,可也算降到了一半儿,再睁眼时可到了第二日了。

北地落的雪怪得很,晚上掉,白天停。

到了午晌时分,雪渐渐小了,长亭以为又如照旧般,太阳会露出头来,哪知打开窗棂一瞅,天际尽处灰蒙蒙的一片,乌云连片连蓝天都被遮挡得再难看见。

“这天儿真怪糟,不落雪了,反而要下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让满秀去翻油纸伞,再让白春去备马。

哪晓得没等来满秀,反倒把娥眉等过来了。

“这样糟糕的鬼天气,姑娘也还是执意要出门去?”

娥眉淡扫娥眉,如远山黛,香粉敷面,又如浅色荷瓣,长亭眼神再向下一看,嗬,嘴上还抿了胭脂红纸,红艳艳的活像一团直冲冲向上窜的火。

长亭抿唇笑了笑,“可是祖母打发你来的?”

娥眉婉转清凌凌地笑,“是呢。大长公主不放心,叫奴来跟着姑娘走,也好做个把轿的钱袋子。”

长亭边笑边点头,“劳烦祖母挂心。祖母是挂心了,谁曾料到底下的奴才漫不经心,整日整日地都将陆家的规矩挂在嘴头上,殊不知嘴上说完了,就像风过了无痕似的,心里边儿一点没捞着调儿。”

长亭边说边探身从床榻边上拿了一叠儿糙纸递到娥眉的眼皮子底下。

“嘴巴和妆容都先擦干净吧。这样出门,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了陆家的脸!”

娥眉膝头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她竟忘了家里头可是戴着重孝的啊!

一心想着要在那群莽夫糙汉中拔尖出挑,留下印象,却忘了这茬子事儿了!

长亭见娥眉没接,手再往里伸了伸。

娥眉赶忙敛头后退半步,诚惶诚恐,“姑娘...还望姑娘大人大量,不要怪罪奴!奴从大长公主处出来,奴一心想在姑娘跟前凑个好,这才着意装扮的,绝非存心待国公爷不仁孝啊!”

“行了。”

长亭远远见着满秀过来了,拿了两把油纸伞搁在博物木柜旁斜倚着,长亭再从窗户里朝下看,马车“踢踢踏踏”的也备好了,伸手拢了拢白绒大氅,拍了拍娥眉的肩头,“今儿个好好当差吧,该看见的就看,不该看的,我叫你睁眼,你都甭理会。”

娥眉佝头连声称是!

真定大长公主拨了近三十人随侍,这一拨人是暗中保护,近身的就只有两个丫头。

马车拴的是寻常富户都用的榆木马车,长亭没戴帷帽,在北地戴帷帽太扎眼了,两个姑娘就照着北地姑娘的打头蒙了层薄布在脸上挡遮着,对,是俩,长亭执意将长宁留在了驿馆里,不许她跟着一道去——大长公主也乐见其成。

天色不算好,大道都空荡荡的,没见几个人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乘在马车上一路往城头去,时不时地停下来让满秀多少买点玩意儿和吃食,心里头默默把了把时辰,便叫白春撩开幔帐交待车夫,“...去丁香楼,店小二说丁香楼做的金银馒头是一绝,姑娘就想尝一尝。”

车夫高喝一声,“得嘞!”,便一扬马鞭畅通无阻地向城头驶去。

马车一停,长亭拢了拢罩在面上的薄布,撩帘下车。

娥眉张口欲唤,想了想索性住口,跟在长亭身后。

约是午晌仍未过,酒楼大堂来往络绎不绝,约莫容纳得有百来号人,有几桌在大堂深处喝酒划拳,一个个都赤膊上阵看上去极为彪悍,长亭埋了埋头,敛裙踏过了门槛,跑堂的乐呵呵地凑上前来领着人往二楼包厢走去。

长亭刚一掩门落座,窗棂外“轰隆”几声,接连打了几个响雷!

“哎呀!油纸伞没拿!俺给忘了!”

满秀惊呼一声。

长亭蹙眉怪道,“你怎么这般虚心!那可怎么办!马车可坐不下这么几个人呐!”

普通规制的榆木马车也就能容两个人,恰好长亭与玉娘,满秀、娥眉还有白春都得在外头跟着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娥眉想发火,却又顾忌长亭怕是要偏袒满秀,忍了忍,便琢磨着将功折罪,“奴与满秀姑娘回去拿伞,姑娘就在丁香楼可千万别先走喽。若出了什么差池,奴回去可不好交待咧!”

长亭连声称是,“就在这处吃金银馒头!你们也别回去拿了,就在旁边的市集上买两把伞吧!”

娥眉如获至宝。

满秀与娥眉将一掩门出去,胡玉娘便蹑手蹑脚地趴在了土灰墙壁上听壁角,长亭袖着手立在她身边儿,神色紧张,“...可听得见?”

胡玉娘扬扬手,“...俺冬听人参,夏听莲藕,住在林子里听不灵就活不了...”胡玉娘眉梢一抬,赶紧抓住长亭的手腕,“来了来了!”

人来了。

就在长亭隔壁的厢房里。

周通令亲来,单手推开门框,却见里厢仰头跨坐的岳老三,嘴角向上一挑,“陆二爷怎么换了个人来?这回是想找我要账本子?”

岳老三来不及行动,周通令开门见山一句话,却让刀鞘回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第九十六章再探(下)

长亭贴在墙壁上,只听见“嗡嗡嗡”的声音。

长亭拽了下胡玉娘的衣袖,胡玉娘转过头张嘴就要说话,长亭赶忙摆摆手,手指指了指墙壁那头,再指了指耳朵,不怕被那边的人听到啊!玉娘算是大半个练家子,耳朵灵,那人家一屋子都是练家子,耳朵岂不是更灵!

周通令好说歹说,一州之主,手底下能没几个镇场子的货色?

长亭不算了解练家子的好恶高次,只估摸着连玉娘都能隔着一堵薄墙听得一清二楚,更别说周通令手下的那起子人了。

玉娘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手比划了两下,先是做出了翻动书目的手势,又将耳朵贴在墙壁上琢磨,夸张地做了个嘴型,“账本...”两个字儿说话动作都挺大,长亭摸摸索索半晌总算是模模糊糊明白了,一个激灵从袖兜里掏了一小块碎银子在胡玉娘眼前晃了一晃,再做了个奋笔疾书的模样来。

胡玉娘赶紧点头。

托这么几十天,两个姑娘捆绑在一处出生入死的福,两人默契十足。

长亭眼睛一眯,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张开嘴同白春轻声闲唠嗑,又让白春在廊间去支会店小二一声儿,“...用红糖蘸料,不要用白糖粒儿,就说官话,店小二问几遍都说官话。”

北地方言俚语盛行,下里巴人不会说官话,也不太会听官话,只有城中的富家大户要做生意,做生意自然要走南闯北,要走南闯北自然要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其实阶层等级从日常语言上就可觑一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若两个人就站在廊间,姑娘家说话轻声轻气的,店小二怕是一遍听不懂,一遍听不懂嘛,那就说第二遍,到第二遍了声音自然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