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第一百零三章再会
更漏里的沙粒一滴一滴地朝下漏。
红纱灯笼又被人一寸一停地升上了屋顶,大堂里渐渐有了光亮,郎中提着药箱子,身上除夕年节时着的大红袄子都还没来得及换下来,听说是着了刀伤,又叫长亭动了动右手,长亭至多能抬到胸口处,再高就疼得好似筋骨都遭人折弯了似的。
大夫再诊了诊脉,便挥毫开了两张方子。
“一张是喝的药,一张是敷的药,喝药每日三次,敷药嘛...只要姑娘觉着疼了就赶紧叫人敷上...”
白胡子郎中揪着胡须唱。
岳老三亲将人送到驿馆门口,手里头再拿了一大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药材回来,递给满秀叫她将长亭扶到楼上去上药歇着,长亭摆摆手,“...还不晓得大长公主什么时候回来,我要等大长公主回来了,看到我的伤口了,再敷药喝药。”
岳老三想了想,也是,今儿个晚上遭这么大一出罪,还不得先把可怜见儿的装完才能收回本啊。
“你还疼吗?”
蒙拓陡然开口出言,双手交叠握刀立于角落中。
这是第二遍问了。
长亭都能想到蒙拓后面的话会说什么,无非是“...既然疼,就去敷药,这是郎中说的,得听大夫的话儿...”,一个能说出“后会无期”的傻蛋,还能指望他说多高明的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不疼,疼的时候再敷药。”
蒙拓话被堵在嗓子眼里,埋头一默,隔了许久方才抬了抬头,“不疼也得敷,这话是郎中没说出来...”
蒙拓话音尚未落地,外头便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又有马蹄“踢踏踢踏”十分急促的声音,再闻一声长音嘶鸣,长亭一颗心缓缓抬了起来,陡然想起什么扭头四下找寻,阿弥陀佛,还好还好!她疼得脑子发晕,可岳老三还清醒着!
若岳老三也晕了,可真是要命了!
周通令可是瞅见过岳老三的样子的!
马蹄声停了,紧跟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阿娇!”
真定大长公主敛裙跨过门槛,庭院里一片狼藉,她甚至在马车上都嗅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就在半个时辰前,有三两兵士一身血污地叩开了大筵的门,哆哆嗦嗦地话也讲不清楚,只说,“驿馆着了火,两位姑娘被困在里头了...”,她吓得有半刻喘不上来气儿,谁能料得到周通令这个蠢货当真下得了手啊!
她将出刺史府邸,便一眼望见东边烧起的冲天火光!
当即胆战心惊,恨不得将一只金簪刺进周通令的颈脖之中!
随后火急火燎赶回来,下马车却未闻里间有啼哭声,当下感激得腿软眼热,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定大长公主除却唱佛诵经,她实在找不到别的方式诉说感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将一跨进大堂,却见长亭瘫在暖榻上,小姑娘脸色刷白。
“这是怎么了!?”真定大长公主厉声发问。
长亭手肘轻轻推了推小长宁。
小长宁当即嚎啕大哭,半跪半趴在长姐身侧,“阿姐为了帮阿宁挡刀...自己后背中了一刀...郎中将才来过了,写了几页的方子...祖母,阿宁好害怕...”长宁边哭边打了嗝儿,“刚才一下子火就起来了,就从街口燃起来...边起火,还边有人拿着刀来杀...杀我们...”
真定大长公主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周通令...就是个小人!彻头彻尾的小人!
设宴,无非是调虎离山!
火烧崔宅,无非是祸水东引!
真正的目的,只是这两个小姑娘,还有让陆家不得不与秦相雍反目!
真定大长公主气得手都在抖,从长亭这个角度望上去,能清晰地看见真定大长公主抖得没有办法停下的指尖和眼角一下一下随着青筋抽动的细纹,长亭心里头叹了一口气。
如果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着真定大长公主,还至于以将自己身涉险境为代价,来演这出戏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会。
如果他们是贫户农家,她与阿宁受了欺辱,他们的祖母恐怕可以挑起扁担去扇那些人的脸。如果他们是武家将门,他们的长辈大约会下帖子拿真刀来把场子找回来。甚至如果他们是石家人,石猛怕是性命都不顾了,横起一条心管他天王老子,都他妈滚边儿去。
可惜,他们是平成陆氏。
可惜,他们与真定大长公主之间还横了一个陆纷,她是她们的祖母,可更是陆纷的母亲,祖母与母亲谁更亲?这个问题不用扳手指头就能算出来。
长亭不信任真定大长公主,因为真定大长公主心里的第一顺位永远不会是她们。
大堂内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长亭微眯眼睛,一看却见真定大长公主有人影快步走来,粗略看了身形,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长亭一咬唇与蒙拓对视一眼,蒙拓福至心灵向后退去。
长亭深吸一口气,埋首抽泣起来,“祖母...若说不是幽州刺史埋的伏笔,阿娇这道伤便白受了...兵头捉了三、两个人,一看就不像是好人家的男人,满脸横肉...祖母,阿娇的罪不能白受啊...”
身后有脚步声。
真定大长公主回过头一眼看见了走近的周通令。
除夕筵之上,出了这码子事儿,一州刺史绝无可能清闲。
自作自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心里怒啐一声,面上却谦和赔礼,“小姑娘家家不懂事,又对周大人一直有成见...那三、两人也不用审了,定是趁乱打家劫舍之人!何必再揪出来费人口舌!”
“祖母!”
长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心里却是一松!
什么箭的威力最大?
向回拉得越远,射出去的力道便越大!
真定大长公主忍了多久,忍得有多苦,报复的威力便有多强,便有多迫切!那几个人这样用的效果是最好的!
长亭当即哭起来,“祖母!您还要不要陆家的脸面了!?分明拽上来一问便知的勾当,祖母缘何息事宁人!阿娇不服!阿娇不服!”
周通令见陆绰长女神容憔悴地靠在暖榻之上,心里头便暗恨为何没有多派些人手来!击杀陆家姐妹本身顶便宜的事,谁知这不仅留了活口,还将其余人全歼!正如那日那人所言,这摆明了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人灭了口往火里一丢,则所有的事情都怪在了崔家、天怒和上天注定的话头上了啊!
周通令一边暗恨,一边使了眼色,有人缓慢退了出去。
长亭泪眼婆娑地瞅,边瞅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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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定大长公主再看长亭一眼,眉梢一抬,头微不可见地往后一偏,娥眉随即敛袖出门。
这点儿小动作,长亭熟悉得很。
堂屋中,红光蔓曳,大红灯笼升得老高,驿馆有五层,高处廊间昏黑一片,抬起头向上一挑,昏黄中的暗黑如急流漩涡般急转直下,好似要将堂下众人一口吞咽进永不见天日的深穴中。
此间寂寂,只可悄闻长亭的啜泣声,与小长宁的哭闹声。
“既陆姑娘要审讯那几个不长眼的山贼,某自然有求必应。”静默良久,周通令眼风向院落里一扫,见将才退出大堂之人已折返归来,练武之人眼力极好,周通令借院落中微弱亮光瞧见那人手缩袖中比了一个手势,周通令眉梢一舒,极自然地转过身来话里是对长亭毕恭毕敬,神色上却是对真定大长公主极为温顺,“大长公主您看,让谁的人马去将那几个人带出来比较合适?为了避嫌,恐怕就要辛苦陆家的将军了...”
“无碍,周大人不必介意小儿戏言。”真定大长公主云袖一挥,目光深沉,“只希望周大人能忘掉小儿放肆,脑子里只记得老身的好。”
周通令嘴角一斜,胳膊朝上一抬,底下人应声而去。
未隔多久,周通令麾下之人步履匆匆,单膝扣地急声回禀,“禀大人!柴房之中四人皆身亡!”话头一顿,语气刻意加重,“恐怕在属下进去之前,那四人才死。尸体还是温热,应当还未过身多久。”
“之前”二字,声儿落得最重。
长亭就着帕子半遮了脸,见单膝叩地之人便是将才沉默退出大堂那人,那人留着小羊须,面貌倒是极普通。长亭心里头便由然一松,很好,真定大长公主不愧是立足陆家几十年的女人,非常聪明地借由一件很细微的事便向周通令说明态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既然是在小羊须去之前,那几人就死了。
那是谁下的手?
答案显而易见。
真定大长公主口中卖的那份“好”,周通令收下了,不禁心下大慰且沾沾自喜起来,折过身躬身向真定大长公主一揖,语气诚惶诚恐却带着微不可闻的洋洋自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若真定大长公主遣人将其带来,通令便可不受此无妄之冤了!”周通令眼下斜睨长亭一眼,“还望陆姑娘明鉴,某的属下来去不过片刻,堂屋距柴房光往返便需一阵时候,手起刀落更要不少光景。还请陆姑娘休要含血喷人才好。”
长亭气得浑身直抖,想骂人,将一张口却被真定大长公主截了话头。
“天色已晚,既贼人已负罪自尽,周大人先请回吧。”真定大长公主身形一掩,手上一抬,“把两位姑娘扶到里厢安顿下来!”
白春便战战兢兢地搭手来扶,长亭直不起腰却极为任性地忍着疼将白春的手向下一甩,边哭边对周通令怒目而视,“不要谁来扶,我自己会走!”
小姑娘哭得肝肠寸断,一步一步地艰难往外挪。
周通令似笑非笑地垂手旁观。
长亭翕动鼻腔,半身靠在玉娘身上,蓬头垢面,形容狼狈。
可扶在门框边,将一出堂屋,长亭便撑在胡玉娘的胳膊上一点一点艰难站直身,抹了一把脸再长舒一口气儿,他奶奶的,幸好装跋扈骄纵和愚蠢是她的长项,这好歹是往前的专属特长,只是没想到,演戏也能这么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满秀,送姑娘回房,关好门...”蒙拓“窗”字还说出口,去见长亭抿着嘴摆手,再想一想,便埋下声迟疑之后温声道,“若有什么话,明儿再说,我会将你们送回平成去,有大把的时间商谈,你先上去好好睡一觉。”
难得听见蒙拓软声软气地说话。
可很抱歉啊...
不是为了同你说话才不上去的啊...
长亭红着脸指了指里间,她不上去是因为要等别人啊。
蒙拓眼神随着长亭的指头望进去,默了一默,懂了。
“...今日之事到底也是周大人的过失,好好一座城池怎么就让贼人进了城门?这拨人和先前截杀齐国公的那一拨是否为同一拨山贼?周大人既以世侄礼待老身,老身便教导周大人一句——不要再让山贼进城了,这一保证,与周大人的政绩,与老身与小姑娘的安危,甚至...”真定大长公主见人走远,沉声道,“甚至,与周大人和陆家的关系都休戚相关。”
周通令埋首静听。
她说得很隐晦,总结起来无非六个字。
你给我安分点!
他吃饱了撑的才会折这么十几个精兵强将来为难两个小娃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是你儿子他娘的不安分!
可这话儿,周通令能给真定大长公主明说?“你小儿子不仅叫我挑了这两个小姑娘,还让我向西追杀你那可怜的,好容易才逃过一劫的长孙”,这话儿一说,窗户纸彻底捅破,真定大长公主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可将这事儿放在明面上来说,就是他的不识趣和找削了。
有的事吧,讲究的就是一个心知肚明,避讳的那叫一个眼招子不亮。
眼招子放不亮的人,可谓人烦鬼嫌。
可至少,真定大长公主的态度很明朗。
我没听见,就当我不知道。
纵然自欺欺人,可不这样,还能咋办?削了小儿子?
周通令想通过后,一颗心落地,他娘的真定大长公主连儿子死了都没找他麻烦,甚至隐约间有吹捧恭维之意,就算今天的火是他放的,杀手是他派的又他娘能怎么办?没道理儿子不报仇,轮到孙女儿倒跳起来嘛!
周通令沾沾自喜之感愈发浓烈,朝前拱了供手,嘴角一歪撩袍向后走。
庭院冬深,旧廊寒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周通令大拇指指腹揩了一把胡子,越往外走,越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周大人在笑什么呢?”
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周通令眉梢一抬,身后的小羊胡子当即侧眸拔刀蠢蠢欲动,周通令闷声轻笑挡住小羊胡子的手,一探身便见是陆绰长女身披羊绒大氅,靠在朱漆高柱上,身后有男有女。
长亭精巧下颌一抬,“周大人再笑就难了,毕竟犯下的孽太多,还都还不完。”
“如果姑娘是来找某耍小脾气的,恕某没这个精力与时间奉陪。”
和一个小娃娃争嘴皮子输赢,周通令还没闲到那种程度。
周通令边说话边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周通令——”长亭扶住高柱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挑衅,语气更挑衅,“你等着吧。”
周通令脚步一停,一声冷笑,“等着什么?”
“等着我来取你的项上人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咬牙切齿,最后几个字已至嘘声。
周通令仰头哈哈大笑,陡然间大跨三步正好到长亭跟前来,佝腰埋头,神容猥琐,手将一抬想去拍长亭的肩头,哪知手将伸出来,却猛地被人一扭,掌心瞬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朝下,周通令猛然吃痛,咬牙抬头却见是一张陌生而冷漠的面孔。
“周大人,请自重。”
那人狠咬后槽牙,手再向下一翻,周通令当即闷哼出声!
长亭下颌一抬,抿嘴笑着冲周通令得意轻哼。
蒙拓一撒手,周通令一下倒退了三步远,左手扶右手,小羊胡子赶忙伸手接住,小羊胡子再欲拔刀却被周通令又一挡,周通令上唇一翘,面目狰狞,“这小脾气耍得便有些过了,陆姑娘。”
长亭偏头看他,笑了笑,“过了?还早着呢!”
一语言罢,便高扬大氅抽身而离。
一夜惊魂,胡玉娘连呼刺激,岳番便撩了根狗尾巴草来逗她,胡玉娘一个巴掌扇过去,抽身去追。长亭便笑眯眯地一步一步走得极慢,背还在疼,心下却是无比舒畅,蒙拓静悄悄地走在长亭身侧,二人久久无话,隔了良久,蒙拓沉声开腔。
“刚才纯属画蛇添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展眉笑起来,他说的是,她镇守惹怒周通令一事,确实没必要,她还疼着呢,撑着个病体都要去激怒周通令,说好听点儿是画蛇添足,说难听点儿是蠢死了。
人生嘛,谁都有蠢的时候,更何况她才十四岁啊。
长亭点点头,应和蒙拓,“没错儿。”
爽快承认,蒙拓也点点头,继续沉声道,“下次最好别这样了。”
“不要。”长亭走得很慢很慢,她不要满秀扶了,满秀便退到了一射之地跟着走,“骂了周通令,我心里舒畅极了。有的事情不是有没有必要才想着要去做的,我一步一步未雨绸缪,步步为营谋划这样久,还不许我骂一骂周通令啊?”
蒙拓知趣噤声不言。
长亭一手扶在墙壁上,一手瞎比划,“什么最痛快?看见恨之入骨的那个人死于非命最痛快!这场面我是看不到了,可好歹现在过过嘴瘾也蛮好的。若换个人,我铁定不这么干,只是周通令太自负且敏感,他看我一个小姑娘就像看树下的蚂蚁,我是只知哭闹的且养在深闺不识大事,我是无害的,所以就算我把他的死期告诉他,他也不见得在意。”
这倒是。
蒙拓轻点点头。
长亭声音渐低,“人活着为了什么?无非名、利,我如今却只想图个快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杀了周通令,她快活,报复陆纷,她快活,甚至将真定大长公主绕进套里,她也快活。
这点,蒙拓也明白。
“啪啪啪——”
又是一阵鞭炮声。
长亭仰起脸来,看天际处有光彩熠熠的烟火,一朵接着一朵地开,火光划破天际,很是热闹。
“新年快乐。”
蒙拓轻声道,一敛眸却见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
“新年快乐。”
长亭展眉笑道,与之温柔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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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燃了一整晚,噼里啪啦地在窗棂之外肆意喧嚣。
绚烂是绚烂了。
可是,真的特别影响驿馆诸人夜里的睡觉问题啊...
守岁是得守的,可瞧见过哪户人家当真除夕夜守一晚上?新年初一都辛劳,得祭祀得家宴,当家的更累得顾好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的吃喝寝宿,所以通常都在三更的时候赶紧睡一会儿,好歹也能养养精神。
可幽州民众太热情,驿馆诸人有些吃不消。
比如如今抱着枕头睡眼惺忪的胡玉娘。
“你说陆大哥要是一直不醒,你和阿宁咋办?”
胡玉娘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地发问。
昨儿个周通令走的时辰已近子时,真定大长公主闭门召进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压根就没空看顾几个小姑娘。胡玉娘便撒开腿找欢儿,蒙拓靠在廊下言简意赅地将陆长英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那些话,先头报信的小兵全说过,可长亭还是一字一句都听得非常仔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是蒙拓手下的人找到的。
在距冀州百里远的深山里。
找的时候,冰天雪地,陆长英一头栽在一匹瘦马上昏睡不醒,马是由一个女子牵着走的,女子也不晓得往冀州的路该走哪处,老马识途,马儿走哪儿,她就牵着马儿到哪儿。
陆长英浑身上下都是伤,连指甲缝里都扎着枯草签子,脊梁上有刀伤有剑伤有烫伤。
那名女子神容憔悴,遇人便胆战心惊。
那名女子叫,百雀。
没错儿,就是往前长亭房里的百雀,那夜长亭叫她上前去探听,事出紧急,回禀时便未让她上马车,长亭因为她身边的人全都葬身异处,哪知百雀个性机灵,乱兵一起,她便躺下装死人,谁会在乎一个小小的丫头死没死呢?事后清理战场的时候,通通补两刀再深埋了就是。百雀便在土里刨了许久,刨出了一条生路来。
这些都是蒙拓告诉她的,一找到陆长英,蒙拓先遣人快马加鞭回禀她,再四下寻医,未曾急慌移至弈城,而是在石家老二的老巢冀南先安顿下来之后,再驭马独行至幽州,亲口再将事情细细地告知她。
昨儿,两个人靠在廊下未说久了,娥眉便找来,说是真定大长公主想见蒙拓一面。
长亭只好先行回房,一整夜都再未见蒙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会发现驿馆里多了个生人,长亭并不意外,毕竟几十年的当家主母不是白当的,可他们说些什么,真定大长公主会不会就此着疑,甚至他们的谈话会不会对之后的计划产生影响...对于这些顾虑,长亭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娥眉来得急匆,她甚至来不及给蒙拓交待,她背着真定大长公主都做了些什么。
可她就是一点不心慌,且无端端地深信蒙拓一定应付得过来。
他救了她两次,皆为千钧一发之际,第一次他坐在马上横弓巧射,第二次他单手挡刀狰狞对敌...
对了!他的手!
长亭半侧坐在床边,精神一下子竖起来,昨儿郎中过来看了她的背,看了长宁的耳朵,看了岳老三的腿,就是没看他的手!哪有握刀不疼的啊!他问了两三遍她疼不疼,她倒是忘记问他了!
胡玉娘抱着枕头快睡着了,陡闻长亭振作高呼。
“满秀!去市集买两只蹄髈,炖上白豆、山药还有党参!”长亭想了想,“今儿初一,市集不能开张,去问问姜掌柜的有没有,买两只炖上!”
胡玉娘有点不好意思推了推长亭,“哎哟,人家守孝呢,吃不得荤腥!”
长亭翻个白眼,把胡玉娘的手推下来,“对不住啊,可不是给你炖的。”边说边侧眸望了望窗棂,“还有,都日上三竿了。你不起床,阿宁有样学样也赖着不起来,你分明就醒了,再赖床我打你了哦。”
胡玉娘伸展手臂,边下床边嘴里头迷迷糊糊嚷,“撇开蹄髈汤不谈...我正问你陆大哥的事儿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偏头往内厢瞅,白春正好言好语就差没给长宁跪下地劝了,先朝胡玉娘摆手,再探出头去吵幼妹,“陆长宁,快起床!再赖,今儿没饭吃!”
“唉——”
长宁约是蒙着枕头答的话,声音千回百转。
长亭回过头来应玉娘,“...咋办?该咋办咋办。一直昏迷着,就不是我哥哥了?”胡玉娘抹了把脸,长亭伸手递香胰,叹了声儿靠在铜镜前头,“一路艰辛都活过来了,哥哥都这么硬气,死撑着一口气儿就是要顶着!我做妹妹的,还能拖哥哥后腿?只要有我在一日,哥哥就得治下去,再辛苦都不怕。哥哥是英雄,我不能怂了陆家长房的范儿。”
陆长英确实是英雄。
他才是真正地单手挡刀,拖着一个女子,穿越层层围追堵截。他还活着,他就赢了。
胡玉娘“唉”了一声,再换了盆温水把胰子打出来的泡儿给洗净了,捂着毛巾憋气儿道,“听你意思,咱们还得回冀州?至少得把陆大哥带回平成吧?你叔父不是个好东西,你哥哥在一天,他个丫头养的就一天没法子堂堂正正做上家主的位子,就算你哥哥没醒,他就不算过了明路!”
“嘘——”
长亭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比了比里间,轻声,“你可别说漏嘴了!这我还没告诉阿宁呢!”
话罢,再探身吼长宁,“陆长宁,你起来没有!我怎么一点没听见你动静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啊...起来啦起来啦...白春,你把我的鞋子穿错边儿了啦!”小姑娘睡意朦胧,软声软气地叫。
胡玉娘嘴再一撇,“你就像只老母鸡,你啥事儿不让阿宁知道算什么劲儿?一进那大宅门,谁和你最亲?不是阿宁是谁?你得凡事和阿宁商量啊,阿宁也不小了...”
“不小才怪!阿宁才七岁——”
“八岁!”
胡玉娘好心纠正,“今儿个大年初一。”
长亭默了一默,伸手又把干净帕子递给玉娘,“再等等吧,等阿宁再懂事点儿,我再告诉她。”和胡玉娘说话,那话头就没正过,从北歪到南,从西歪到东,蒙拓被人叫走了,长亭一肚子没处说,就规规矩矩守着胡玉娘洗漱,再把话题正过来,“...说起哥哥,我也不预备把这码子事儿告诉真定大长公主,一是拿不准大长公主的态度,二是如今哥哥尚在昏迷,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多口杂,一个不主意反倒得不偿失。等哥哥清醒过来了,再当作杀招,一击必杀...”
“陆大哥究竟是为啥醒不来啊?”胡玉娘洗漱完再折身换衣裳,“山里头有的猎户是中了毒醒不来,有的是饿极了才昏过去,有的是被猛兽挠了一爪,挠出一身血这才倒在床上,把陆大哥的症找着了才好下药啊。”
这个道理,长亭也懂,长亭也相信蒙拓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才请到了杏林大能不可能不懂。
“砸伤的,好像也是伤到了后脑勺和背。”
这算不算兄妹惺惺相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胡玉娘猛地一个激灵,“试试用针扎他拇指血!十指连心!人一疼指不定就醒了呢!扎完手指扎胸口,要是这样都不醒,就扎太阳穴!两头一边儿几针,这叫民间急救法儿,你以前没听说过吧...赶紧试一试!陆大哥能不能醒,就全指着这几针了!”
长亭顿感幽怨。
昨儿蒙拓说他搬过大石块压到陆长英胸口,也把陆长英提起来倒立过,还亲手灌过几个葫芦的糙米汤...那是她的哥哥啊!是不是习武之人脑子都转不劲儿来啊!蒙拓那个死傻蛋,还一本正经地美其名曰,“我用这法子把几个兄弟都救回来过,我只是还没找到适合陆大郎君的路子。没事,陆大郎君好歹还咽得进流食,好生生地活着。等我找着,一救一个准儿都不带缓劲儿的。”
是,长亭清楚蒙拓是在安抚她。
可这些话...并没有让她的情绪好转起来啊...
一想想,自家哥哥不仅没醒过来,还有人趁他睡着的时候变着花样儿地搞他,长亭就想借几把烟火把眼前这个傻蛋炸到天上去。
如今再听胡玉娘重说旧事,长亭现在比听了一夜的烟火声,头还要大。
胡玉娘还想出主意,余光里却瞥见长宁揉着眼睛趿拉着走出来,伸手揽了揽,正欲说话,门外却闻有人“扣扣”三声响,紧接着娥眉的声音就传进来了。
“几位姑娘怕是还没用早膳吧?真定大长公主吩咐人做了桂花元宵,几位姑娘再不下去,元宵就凉了呢!”
长亭应了“知道了”,便朝胡玉娘比了个手势,抖了抖脊背,肩胛骨敷的药暖呼呼的叫人很舒服,伸手牵了长宁推门下楼去,长亭将下楼却见有几位陆家家将还有几个长亭从来没见过的人,神色凝重地持刀向出走,长亭蹙眉若有所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昨夜睡得还好?”
真定大长公主气色红润匀称,温声寒暄。
长亭抿嘴笑着点头,长宁一股气儿还没下来,嘟囔着,“一点儿没睡好,与阿姐的房间正对着河畔,噼里啪啦响个没完。”
真定大长公主闭口不谈昨夜火灾夜袭之事,长亭自然顺水推舟接过话头,“是有点吵。”
“那就换个房间吧。”真定大长公主啜了口茶,“换到三楼来吧,正好我对面还剩了间上房,面光且背对河畔,好歹那声儿能挡一挡。”
是为了离她更近吧?
长亭不置可否笑着点头。
边点头,边想了想,蒙拓的房间...好像也在三楼...好像就在上房隔壁...好像只搁了一堵墙...
嗯,她害羞了,莫名其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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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再埋埋头。
嗯,她失望了,同样莫名其妙地。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蒙拓点头应是。
陪真定大长公主草草用过午晌,长亭便牵着长宁往楼道上走,胡玉娘一夜没睡好喝了几口粥就趁还没换屋子之前,赶紧抱着枕头睡下来,故而长亭喝完粥一抬头,胡玉娘的影子就再没瞅见了。
满秀跑得快些,大包小包地从四层收拾东西下来。
一路奔劳,本来几个姑娘身无一物,奈何通行者有个有求必应的岳老三,还有两个撒钱如流水的岳番和胡玉娘,故而...她们的战绩也还算可观——瞅瞅白春和满秀两个人一起抬才抬得动的大木匣子便可觑一二。
不过都是些小姑娘零零碎碎的物什,无非都是些香膏、发油、顶多还有几盏铜镜、小木匣子,就算胡玉娘这才刚出山,见着什么都觉着稀奇,从冀州市集里扛回来几只大铜雕花水盆,也不至于叫人累成这个模样吧?
白春出身大宅没干过这些粗活儿倒有情可原,可满秀一个人逃出幽州城的时候,可是连狼都敢打的主儿啊...
“还没收拾妥当?”
长亭敛裙小碎步上前,蹙眉问满秀,“里头装了什么?怎么这么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满秀回头瞅一瞅,“铜戟、铁剑、还有两颗流星锤...”
“啊!?”
长亭一愣。
小长宁笑起来,仰起头给长姐透底儿,“阿番哥给阿玉阿姐送来的,好像是昨儿个晌午,说是新年贺礼。”
谁他妈送铜戟当新年礼物啊!
还有,为什么她与小阿宁没有!
岳番太偏心了!
“岳番送阿宁贺礼没?”长亭愤愤不平。
长宁瘪着嘴想了想,先是摇头再点头,略带迟疑,“如果三颗果糖也算...”
偏心!
太偏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好歹遮掩一下好吧!好歹也得做到一碗水端平好吧!真是白瞎了她还帮岳番四下寻罗了几张早在东汉就失传了的古剑谱,还逼着胡玉娘日赶夜赶做了张粗绢帕子,真是狼心狗肺...
长亭埋着头飞快挥手,“赶紧抬走!实在抬不动就叫始作俑者来抬,正好还能趁机见阿玉一面!”
蒙拓将从西厢口埋头上楼梯便见平成陆氏的嫡长女一副无师自通的嫌弃样儿,扯开嘴角无端端笑起来,侧眸见礼,“陆姑娘。”
蒙拓站在矮两阶的楼梯上,从长亭这角度瞅过去,蒙拓的脸正好被木匣子挡住,长亭便赶紧侧过头,笑起来,“蒙大人,你也上来收拾东西?”
典型的无话找话。
蒙拓一本正经地点头,边点头边上台阶。
老天爷赏了个面子,大年初一不仅没落雪,天儿却点点放了晴,懒洋洋的暖光从驿馆的天井里透进来,耀过旧石栅栏,映在了少年缓步而上的面颊。
蒙拓长得真好看。
比谢询还长得好看。
长亭一个恍神后,再找话来谈,“昨日大长公主与蒙大人都说了些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蒙拓脚下步子加快,背对天井逆光而立,沉凝开口,“问了我的家世,生父生母,与姨夫的关系,父族的势力,还有稚年历程。”
这是摸底。
蒙拓话头顿了顿,再道,“还有为何连夜入城?是独身入幽州,还是身后跟随有大队人马?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姨夫交待下来的指令?诸如此类。”蒙拓手往后一背,神色平缓,语气也很平缓,“当然,你知道的。大长公主是不会这么问我的,听说说话七拐八弯是士家脾性,我在你身上没瞧见,便以为是谣传。历经昨夜才知道恐怕是我想错了。”
摸底过后,便是试探。
这确实是士家惯常用的伎俩,只是有些人用得好,言语如鲜花,声调如糖油,一捧一抬再一恭维就北都找不着了,可有的人用得不好,就让人很反感。
比如昨夜的真定大长公主。
或许是一夜坎坷让这个垂暮晚钟的老人失去了与之盘桓的耐心,或许是认为小小蒙拓,不至于让她拿出训练有素的高礼待...
不论原因如何,反正结果就是蒙拓有点不高兴了。
也是,任谁遭人居高临下地盘问良久都会受不了,长亭也不是没有见过真定大长公主待寒门庶族的模样,准确地来说这是每一个士族出身与身俱来的莫名其妙的高傲感,与自视过高之感。
是的,长亭突然觉得这样的高傲让人莫名其妙,人可以因为地位、才学、思想、品性,甚至长相、身材、气度而自傲自大,可士族所拥有的这些从哪里来?从他的出身而来。
人为甚要因为自己没有办法选择的出身骄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如果胡玉娘生在士家,照她凡事拼命的劲头,她会学不好这些东西?
如果蒙拓生在士家,他冷静、铁血、当机立断且心机缜密,他会掌不了一个家族?
出身给了人机会,而太多的人得不到机会,佛偈曰,凡事皆有因果,今生达官显贵的果是前生诵经传佛接下的善果,好吧,对于因果之说,长亭将信将疑,可如果下辈子,陆纷遁入畜生道变成一只狗,长亭也会非常欣慰。可是下辈子的惩戒,今日事今日毕的观念,却更叫人信服。
一想就想远了,长亭静静地瞅了瞅蒙拓看不清情绪的那张脸,张了张口,“你别放在心上。大长公主对哀帝都没有过好脸色...”她想伸手去拍拍蒙拓的肩,想了想到底理智克制冲动,“你都是怎么回应的啊?大长公主不好糊弄,说不出一二三来,她不能放你走。”
反正铁定没把陆长英找到一事捅到真定大长公主面前去。
“我说我是来沟通冀州对福顺号掌控的,我与姨夫的亲缘关系,我的胡人血统,都足以让真定大长公主信以为真。”
蒙拓双手负后,话中听不到嘲讽的意味,可长亭还是看见了蒙拓微微扯开的嘴角,“在大长公主眼里,我确实是与商贾沟通的好人选,路过幽州顺道拜访自然也说得通了。”
逆光之下,五官黑糊糊的,可仍有挡不住的英气。
长亭不仅想拍拍蒙拓的肩,还想伸手抱抱他了,她刚张口,蒙拓却急匆匆地转了话头。
“你知道,今晨真定大长公主命陆家将领持暗纹牌召见城中暗线一事吗?恐怕是要动起来了,昨日之事一出,真定大长公主的启程之日估计会提前,动手的日子也会提前,你...”
长亭等着蒙拓后语,哪知等了半晌才听蒙拓缓言两个字,“保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两个字的杀伤力和“后会无期”那四个大字儿是一样一样的。
长亭颓了一颓,低声应了个“哦”,“陆家在幽州还有暗线?”
说实在话,长亭是有点惊愕。
这么些年,她是头一次听到陆家在豫州和京都之外的地方仍有势力。
“否则你以为平成陆氏与别人的区别在哪里?真的就差在那几幅画和几条裙裾上?”蒙拓被小姑娘的语气逗乐,“此间真定大长公主堂而皇之召见埋得极深的暗线、家将,这个动静没瞒人,更瞒不住周通令。大长公主草蛇灰线的伏笔,打得蛮好。”
长亭眯了眯眼睛,微抬下颌,终方放下心来。
周通令知道了又怎么样?
真定大长公主前面的伏笔打得太好——她就是一个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老妇人,不在乎时局走向,更不在乎风云诡谲,只希望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管好,次子已行差踏错至此,她无力回天可也不会拖后腿使空劲儿,她只好一再退让。而在好容易活下来的长孙突逢偷袭之后,她要求调动自家势力多一点保护和保障,这过分吗?
一点也不过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召见陆家暗线一举,既然不过分,甚至在有心人眼里还很安心。
雪后大霁,周通令盏茶于游廊之间,初一盛光之下,周通令偏头听来人低声回禀,边听,指腹边摩挲茶盏边缘。
属下说话颠三倒四,词不达意,自戴恒死了后,他娘的身边连个会说话会听话的人都没了!
幽州真他妈是个鬼地方,幽州山山水水养出来的都他妈是废物!
来人还在翻来覆去颠倒着一句话,“大长公主纠集了三、五兵士,怕是事体有异,俺们是不是要加派人手看守驿馆啊?”
周通令越不答话,那人越发着急,边结结巴巴说着话儿,头上边顺溜着淌下冷汗,战战兢兢地看了眼周通令,再试探唤,“大人…大人…”
“加派人手看顾驿馆…”
周通令一道说,一道冷笑,嘲讽道,“然后名正言顺的,真定大长公主就可以给老子放狠话下绊子,对吗?”周通令手指头一下一下狠狠点在来人额头上,“你是不是还嫌老子昨儿没被大长公主威胁够啊!?”
来人不敢避开,讪讪瞅脚尖。
周通令把茶盏往木案上一放,冷哼,“蠢物!都他妈是些蠢物!杀个小姑娘杀不了,放个火也放不明白!你们说,除却吃喝嫖赌,你他娘的还会个什么!?”
廊下素净,姜氏亦不敢置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昨夜之事办好了,一箭双雕,陆家、秦相雍,都他娘的给我滚!可惜,你们没办好!不仅没办好!他娘的还全军覆没!驿馆就十几个人留守,老子派了五十个汉子去!火也放了,路他娘的给割断了!竟然就只给陆家那丫头背后来了一刀!?而且连跟腱都没伤到!”
周通令憋了一夜的火气豁然爆发,“都是些废物!要你们何用!昨夜那五十来人的体恤金,扣下来!不发了!给老子添了堵,还指着老子给你们发银子!老子又他妈不是贱,左脸挨了打,还要赞扬你打得好?”
兵将们肩头往回一缩。
周通令越想越挫败,这都是什么事儿?!
事事不顺,且气还只能闷在心里头。
真定大长公主那番话儿无非是想告诉他两件事——一,事儿,她知道是他做的,可出于数种原因,她可以不追究也不捅破。二,可是不要在她眼皮底下做赶尽杀绝的勾当,陆绰死了,没法子挽回了,可这两个姑娘旁人甭想再打主意了。
女人啊女人,败就败在三个字,舍不得。
所以,女人根本不足为惧。
而真定大长公主的态度可谓是近日来最让周通令心安的事。
周通令怒中沉吟,姜氏挺坐于右侧,使眼色让将士先撤,再将怀中幼女抱给身后的老妪,连声交待,“把容娘抱到内屋里去,叫大郎也别在这节骨眼上回来…”
光是女人挥手,将士仍旧踌躇迟疑地原地站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姜氏语气尖利,“大人不发体恤金,我发!大人不给饭吃不给酒喝,我给!怎么,我的话就不算话了?”
廊下众人皆面面相觑。
周通令颇意外地看向姜氏,却终究要给姜氏脸面,宽袖一撒,“都滚!”将士如释重负,刚恭顺欲离却遭周通令一声唤住,“加急牛皮信送出去了没有?”
来人连连点头,“喏!已快马加鞭送往邕都!途中近三千将士守卫,另有五百人掩护,已顺利通过冀州!”
嗯,通过了石猛老儿那关,接下来便是畅通无阻。
东边不亮,西边亮,终还是有事顺心。
“人…找到了吗?”
周通令意有所指,“已拨近千人手向西边去,定是有明确信息,他才敢指出具体方位,西边能有多大?我堂堂一州刺史,辖管十来座城池,连个人都不找到,岂非送上话柄给他笑!?”
陆纷遣词恶劣,擅极尽嘲讽嗤笑之能事。
下头人膝盖一大颤,“还…还没…只是有人回禀道…已找到其线索踪迹…恐怕再隔几日便能活见人,死见尸了….”
周通令手一挥,“那就再拨千人!一寸一寸地找!找到了,每人百两官银,找不到…就全军送至西边挖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大人…”
下头人飞快抬头,算起了一笔账来,“…东西两城卫司素日镇守不过万人,已有三千向东送信,再有两千掘地寻人,另东北角有近千人拖延京都御使,三二再一,已外调足足六千兵士了!如若有人突起发难,幽州…幽州顶不过三日呀!”
这笔账,周通令照样会算!
幽州城小山高,且地险水长,他们镇不了多少人,甚至首府只能容纳不过万人,周通令停赋征兵,提饷粮征兵,提军户地位以征兵,可效果都不算太好,就这么大块儿地,合适的男人就那么多,他再征再把军饷调到恨天高,也没再多人动弹了。
周通令还能把兵征到人冀州的地界儿上去!?
石猛不搞死他!
这确实是个问题。
周通令一咬牙,“把镇守东北边境的兵抽调一半到西南方,内城中…内城中倒不怕,幽州城里没乱民山匪出没,内城保底三千人足够,一定要把西南方守住喽,石猛属狗,逮哪儿咬哪儿。如今幽州正在风口浪尖上,石猛要不起心要咬上一口,我他妈的就不信周!”
幽州的东北边界,恰与豫州接壤。
陆纷既知晓了他手握账本,定不会轻举妄动,而真定大长公主一介可怜的女流,更不可能对幽州造成胁迫…
两厢权衡,自然是先保住西南角更要紧,陆纷暂时还变不成敌人,就算只能成为片刻的盟友,也已经让周通令顺了很长一口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一件一件地捋下来,周通令发觉其实事情也并没有那么难熬了。
周通令怔了怔,便暗自洋洋自得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古人诚不欺他,语气一下变得轻快起来,又交待了一两件事儿,便大手一挥叫人全都退下。
周通令为人喜怒无常,姜氏看惯了,可还没习惯——在她老家,这样情绪大起大落之人应当住到医馆里去。
姜氏想了想探头试探问,“就不对陆家那两个丫头下手了?要是陆纷问责起来,咱们恐怕不好交代…”
周通令不在意地仰头喝口茶,“只要找到了陆长英,谁还管那两个赔钱货啊。”
姜氏陡觉气短。
她就生了三个赔钱货,才得了个带把儿的!
“邕都赵暨可信否?若他吞下账本留中不发,那咱们岂非落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了?”姜氏皱眉,这个问题,她琢磨很久了,账本是胁迫陆纷的利器,可不能放在他们这里否则就如匹夫怀璧,徒惹杀身之祸,只有将账本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能震慑保命。
邕都赵暨是周通令的拜把子,两家于京都时是门对门的世交,大晋二十三州上天下海地想,他也是最合适的。
可人心难测,谁知赵暨不会拿着账本绕过幽州,自己与陆纷搭上话再取周通令而代之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妇人短见!”
周通令斥了姜氏,“赵暨与我同生共死,又岂可多加猜忌以免寒心!”话头顿隔半晌,再言,“何况邕都距平成千里百里之远,若想擅自搭话,定从幽州过,到时候是截下还是放行,全由你我做主,又谈何忌惮!”
比起同生共死的情谊,还是后半句话让姜氏更放心。
话头再转,姜氏小心谈及真定大长公主宣召暗线家将一事。
“老婆子受了惊找人护着,又不敢用我的人马,也不敢擅用石猛老儿的人手,被逼到墙角调动暗线岂不正常?!何必太过多心!更何况真定大长公主一举已将幽州之内陆家的人马都搬上的台面,这是好事!更是因祸得福!”
周通令眼白朝下,颇为不耐,“蠢妇何必句句话话皆言及外事,内宅可打理好了?容娘的针黹课业、宝娘、定娘的新衣新裳都预备妥帖了?还有崔姨娘、戴姨娘的郎中请好了?内宅都没拾掇妥帖,就吃相难看地想插足外宅,商贾出身!眼界太短!蠢妇!”
一口一口蠢妇,姜氏脸上红一坨白一坨的不在答话了。
她的出身永远遭人诟病!周通令心越大,势越宽,她的出身就是个污点!无论说什么,无论说到了什么,都能掰扯到她的商贾出身上!别忘了,没她这个商贾人家的女儿,幽州城的钱从哪儿来!?因为他们姜家,商贩往来便日趋增益,这才是幽州这个小小地界的立身之本,这才成了他周通令的军饷、官饷…
姜氏这么些年胸口堵的那口气儿一直没散下去。
真定大长公主不足为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嗬,也只有周通令这样轻视女人的人才会有此种想法,真定大长公主要忍辱偷生,可那是对她的儿子!对幽州,对他周通令有忍辱的必要吗!?
女人最擅长算账,真定大长公主恐怕将陆绰身死这本账都算在了周通令身上!
姜氏为人母亦为人妻,她不可能相信真定大长公主善罢甘休!
姜氏抬了抬头,再看了眼仰靠于暖榻之上悠哉乐哉仰头啜茶的周通令,心头那口气憋半天也没憋下去,她是蠢妇?
是啊!
她是蠢,才倒贴着嫁进这周家来啊!
她是蠢,所以她再也不说话劝阻了!
任凭你自己放开手脚去干,到最后,再看看是谁蠢!到底是谁蠢!
新春新气象,初春过年,长亭推脱后背伤病辞了幽州贵女圈儿的几欲邀约,除夕的那场大火,整个幽州城的人都知晓,崔御道家与驿馆贴在一起,有姑娘受伤倒也说得过去,故而陆家女倨傲清高的名头被有心人吠了两天,没起什么波澜便就此揭过。
石家散掉的那三百人早已分拨出城,而山匪肆虐的消息还在盛行中——京都派来的御使都还没进城来,便是力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便请周通令来驿馆商谈,说是商谈,倒不如说是示好。
“…阿绰出幽州城时,周大人未曾去送便…唉,此事伤悲不说也罢,如今老身带着几个姑娘回豫州,实在心慌得很。石家人找到了两个姑娘,让石猛遣人送行,实在是老身不得已而为之——不给他这个脸面,倒显得我们陆家薄情寡恩。”真定大长公主让娥眉亲斟一盏茶递到周通令眼前,“可是这个面子,老身心甘情愿给周大人,只是不知周大人有无这个时候和心思,送老身一程?”
周通令抿抿嘴角,内心极度膨胀。
他想将陆绰从土里头捞起来看看,你狂你傲对吧!你睁眼看看你家老娘哟!你不要我送,可你家老娘正求着我往外送啊!陆绰你睁开眼睛看看!你曾轻视无视过的人,如今扬眉吐气了!
真定大长公主手袖暖炉,老态龙钟地半靠于软枕之上,偏过头来温声唤道,“周大人…周大人…你意愿何如?”
“得大长公主信任实乃通令之幸!”
周通令昂首满口相应。
真定大长公主望着他也缓缓笑了起来。
时至初七,这个日子是真定大长公主翻着黄历圈出来的,宜动土、迁坟、出行,忌嫁娶。
总之是个好日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仰头看了看天气,却觉得那黄历书在骗人。
大雪是在初六夜里陡然大狂起来,原先如盐粒小颗,如今却已如鹅毛柳絮,正巧又刮北风,大风疾劲将雪与寒气尽数吹进人们裹得紧紧的衣襟口里,街道长巷说好听点是银装素裹,说得难听点便是一场灾难。
是的,灾难。
长亭手捂雕花生铜暖炉,极为平静地站立于驿馆阶上,眼前皓雪狂傲如群魔乱舞,遮挡住人的视线,以及,蒙蔽住人的心灵。
她的父亲就是在这样的日子,死在异乡的。
那日突起大雪,好像是北地的初雪,分明应当是祥瑞的意头,奈何天意太弱,终究没拧过人为,祥瑞变成灾难,喜庆变为悲歌。
“别想了。”
蒙拓步下无声,静悄悄地站到了长亭身边。
长亭仰头看他,边看边笑,“想一想才好,人啊总是忘性大,时常想一想才好矢志不渝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蒙拓拿不出话反驳,便扯开脸皮笑了笑。
陆姑娘说得就是有道理。
蒙拓没由来地喜滋滋的。
前头有人在唤,“陆姑娘,上车启程咧!”那人马鞭一扬,一马当先,露出了挺身于后,着重盔铠甲的周通令,周通令将头盔轻抬起,朝长亭处遥遥致意。
真有够恶心人的,一副自以为是的小人做派。
长亭深剜其一眼,拢了一拢大氅斗篷便扶在满秀胳膊上朝马车里走,真定大长公主正立于马车之外与姜氏轻声寒暄,长亭再上下打量了姜氏一眼,语气嫌恶,“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陆家窜,也不知道是士族便宜了,还是现在没长眼的人越来越多了。等到十五祭祖,陆家先祖恐怕在天难安!”
“阿娇。”真定大长公主脸向下一板,“什么话都敢说,到了平成,老身叫这不懂事的小姑娘给姜郡君写信赔礼。”
后一句话是对着姜氏说的。
姜氏莞尔笑开,神色恭谨,“哪里哪里,陆大姑娘是快人快语...”
后头的话,长亭听得有些模糊。
大概是真定大长公主已将姜氏送远。
还写信赔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如今可算明白了那日周通令看陆绰的心情,将死之人何足挂齿,一言一语都是个笑话。写信赔礼,可以呀,写完了趁鬼门开的时候,烧给你可好?
玉娘和小长宁也吆喝着翻花绳,满秀与白春本是聊不起来,可两个人不知谈及何时,白春立马从木匣子里翻了副叶子牌来,一张一张地教满秀打,边教边和满秀咬耳朵,“...这你得学会喽,学精喽,世家大族就兴这个,什么时候输,怎么输,都是学问!”
没到三日,素来有些不对盘的两个人倒也说得上话了。
所以说呀,人和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一开始看的不顺眼,磨合磨合着你的棱角磨圆润了,我的拐角也不突兀了,等这时候再一合,就正正好好的对上了。缘分天注定,可相处却靠人为。
行路一连五日,皆为周通令打头。
大晋官令,不许无事之日,外放官吏擅离职守,故而周通令送到幽州外城边界即可,是不用送到豫州的,周通令眼见铎山已近,周通令整个人都绷紧了,真定大长公主话越发少了,长亭却日复一日地时时刻刻地都在说话。
长亭一紧张,嘴巴就停不下。
胡玉娘是知道缘故的——离铎山的那片越近,离历城就越近,就是离陆绰身亡之地越近。
长亭吃得越渐少,胡玉娘再劝也没法,长宁小姑娘心事浅,日日有事做倒也还好,岳老三和岳番因原因特殊殿后出行且轻易不摘盔甲不上前来——被周通令识穿岂不功亏一篑?胡玉娘便只好趁下车散心的时候与蒙拓说起此事,“...阿娇不吃饭,倒是强撑着一口气,可我是知道的,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这如何是好啊?”
蒙拓当下没多说,次日便塞了两册书给胡玉娘,“给她找点事儿做,捱过这几日便海阔天空,凡事多想了是矢志不渝,可难道不想就抛之脑后了?无论到时候,该折磨的都不是自己。”
胡玉娘原话带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接过书册,展开来一看,是稚童小儿的启蒙书本《广韵》,薄薄两本书册已书角发卷,书页泛黄,在这苍茫落雪大地,他...在哪里找到的?
脑子垂在衣襟口,隔了许久,胡玉娘看见月白大氅衣襟处氤氲了一大团水汽。
哭都得闷声哭,怕吓到小长宁了。
胡玉娘心疼极了,嘴上轻嗔,“你这个哭包...”
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暗自起誓,她一定要把那起狗贼剁碎喂狗!
可她不知道,起这个誓的并不只有她一个。
大雪萧飒,众人各怀心事,便无心其他,压路压得快极了,又隔五六天,便已至铎山山脚,山谷丛生,两方山崖陡峭突起,竹林幢幢,林叶随风动,云好似都停住。
车帘拂动,长亭福至心灵,轻掀帘帐却见那人平静高挺于马上,许是听有响动,蒙拓轻提马缰回头看向长亭。
“不怕。”蒙拓一壁回首,一壁轻声缓言。
长亭点点头,将帘帐放下,手脚交叠膝上正襟危坐。
路滑且窄,山谷凹陷,此为出幽州必经之路,至此一条,再无别家,周通令强迫自己理智下来,可血液沸腾、心神难安,上一次走这条道儿,他是埋伏在凹谷深处再走出来的时候,脚下的泥都被染成了红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今日再走此路,百感交集。
时至黄昏,前方探路之人已归,附耳轻语,“前头有一群要过路的私货商贩,约莫百来人,看过了,货是酒,几大壶,里头也有胡子,做的是幽州城的生意,没兵器很妥帖。”
百来人而已,就算不妥帖,又成得了什么气候?
饶是如此想,周通令仍沉声问道,“都打发走了没有?别惊了大长公主的驾!”
“属下都打发走了!”
周通令手一挥,再想了想,侧身悄问身旁的陆家家将领头,“不知小秦将军意下如何?是将那群人打发走就算了,还是治他们一个贩卖私货之罪收押下来?”
小秦将军须髯未动,“周大人的意思就是大长公主的意思,就是臣下的意思。”
周通令嘴一抽,心花怒放。
再前行近百米,峭石奇观盛行,马队渐渐慢了下来,马蹄一步接一步地向外踏,陡闻带风箭矢直射入马队之中,趁马队阵型大破之时,有人从陡峭上拽绳直下,一个接一个地攀着绳子脚蹬山峭,毫无畏惧!
“全部向后退!”
周通令突遭偷袭,脑子里如浆糊,“全都向后退!举起盾牌!左翼冲锋斩断绳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他娘的是谁的人马!?
山贼!?
只有山贼才会彪悍得从山上拽着绳子下来!
前头有人举刀呐喊,似乎意图震慑来人,“...黑风寨?千旗山?还是宋家寨!?看清楚喽!这是谁领的马队!?是幽州刺史领的马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要银子都好说,三百两五百两,都随你——”
一个“你”字还没说完,那人便朝后一栽,胸中扎着一只长箭!
周通令一提马缰,振臂怒嚎,“顶上,都顶上!”再一夹马腹,朝后方小跑去,“大长公主,大长公主!”
真定大长公主将帘帐轻掀开一个小角。
周通令翻身下马,撩袍凑近,话急且忙,“前头有马匪来袭,通令只带了不到千人随行,光靠幽州军恐怕难得抵御!还请大长公主让小秦将军协领将士与我一同对敌,哦,您召见的暗线家将怎还不见踪迹!?”
黄昏落进西边的阴影,前头刀光剑影,哭嚎鼎沸。
周通令看不清这形势了!
这他娘的唱的哪一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现世报?!
真定大长公主眼神一抬,娥眉恭顺敛目将幔帐抬得愈高,已燃起火把,真定大长公主身形向前一凑,温声安抚周通令,“...不慌啊不慌,老身的家将和死士都来了啊。”
周通令猛地怔愣。
真定大长公主心绪大好,老态龙钟地慢条斯理靠过去虚扶住周通令的后背,手往山峭陡壁上虚指了一指,“你瞧,那不就是老身家里头埋的暗线吗?除却平成陆氏家养的猛士,天下恐怕也没有几家能训出这样强的兵士了,你说呢,周大人?”
火光猛然大盛,就照在了周通令瞪大的眼睛里!
真定大长公主手一放,周通令手脚僵直地向后栽去,露出了腹间插进一半的匕首与不间断冒血出来的雪洞。
真定大长公主眉眼丝毫未动,从娥眉手中接过丝帕正反两遍狠擦了擦手,丝帕上染上了鲜血,真定大长公主看了眼后栽倒在雪地中的周通令再瞥了眼红彤彤的帕子,“扔了吧。”她口中陡起嫌恶,“可惜了这张帕子。”
周通令携领的近千人仍在前方殊死搏斗,真定大长公主双手向后一挥,殿后数百人拔刀冲向前方!
前有狼,后有虎,近千人如深陷地缝山摇之中!
甚至来不及高声说降,生命便如草芥蝼蚁般被斩杀于刀剑之下!
铎山的泥壤,今夜又会成为红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鲜红、鲜红的,如同血的颜色。
长亭正坐于马车之中,敛眸掀帘欲下马车,蒙拓从暗黑之中轻窜而出,手扣住长亭的皓腕,“你别下来,要做什么,我帮你。”
长亭便半坐于马车前凳上,慢慢静了下来,鼻尖是血腥味儿,浓稠得好像凝成了几块坚冰,长亭脑子一片空白,又想笑又想哭,看那树影幢幢,再见那一点一点停住的流云与倾天覆地直涌而下的雪,轻轻摇了摇头,再慢慢仰起头来,余光之中尽是杀戮。
“我想要把周通令碎尸万段,把他的头砍下来,把他的血放进,把他的指头一只一只地剁下!”
长亭语气狠戾。
蒙拓手一抬,身后有人应声而去。
“好。”
蒙拓轻声道,“你不用去,血很脏,洗不干净的,怕脏了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