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第118章 夜宴(2 / 2)

“是要死人了呀。”长亭埋首,轻柔地帮长宁拭了拭嘴角,抿嘴一笑,“二房是要死人了呀。”

算算日子,陆纷也该去见阎罗王了。

“啪嗒”

胡玉娘嘴一张,饼子块儿正好砸在了粥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两天一夜的踏青祈福,本定在过了晌午就启程,奈何二夫人陈氏有太多事宜要交待,拖拉到暮色也没彻底放下心来让陆长庆一个人留在稠山,她一个人忙里忙外,处处都力求百无一漏,到最后干脆将素日倚重的老嬷嬷也留了下来。

饶是如此,陈氏上马车时仍旧拽着陆长庆一步三回头。

长亭安坐在车厢里,眯眼听陆长庆絮絮叨叨的哭啼,无非是些什么“母亲切记要尽早接阿庆回去呀。”、“阿庆住不惯这厢房呀,也吃不惯素斋呀”、“阿庆想回去”…

隔着门帘听得模糊,长亭靠在内壁上慢慢听。

好熟悉的腔调呢。

和她以前一模一样呢。

长宁咬了块儿栗子糕,口齿不清,“二姐为啥不跟咱一块儿回去呀?”

“因为二叔母叫她留在这处呀。”长亭笑了笑,不许阿宁再多吃甜食,“阿庆犯错事了,二叔母教她要修身养性。”

长宁眨巴眨巴眼,乖乖巧巧。

胡玉娘撩起车帘,见外头一派哀戚,啧了两声,“…她留这儿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她每回冲你挑眉瞪眼,我都想一腚子压死她…”胡玉娘话没完,神情一愣,转过头来,“阿娇,这事儿是你挑的吧?”

啥断了的香啊,平白无故就在谢大郎跟前失态的陆长庆啊,还有乌鸦,哦,还有推波助澜的住持!上哪儿去碰这么多巧合呀!陆长庆是倒霉,可是人怎么可能就在这么几天就倒霉成傻模样呀!

长亭默一默,素手挽起幔帐,没回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胡玉娘嘿嘿笑起来,叹了口长气,“不过也没可能叫她在这儿常住,等谢大郎一走,你祖母气儿一消,二夫人立刻就能把人接回去的呀。”

谁也没有叫陆长庆回不去的意思啊。

“只需要一个月。”长亭将幔帐打了个漂亮的结,“她只需要在这处待一个月便好,到时候她或许压根就不想回平成。”

胡玉娘听得懵里懵懂,想了半刻钟,啧了两声便转过头去勾着长宁吃栗子糕去了。

长亭扶了扶额,说实在话,胡玉娘生来就是享福的命,凡事不操心不挂心…

马蹄一蹬地,陆三夫人崔氏劝了又劝,二夫人一步三别,眼眶泛红地叮嘱了又叮嘱,再想想住持给算的那几卦,终究是上了马车。

长亭喟一长声儿。

陈氏是慈母,是良妻,是正统的士族夫人,是慈悲悯善的普通妇人。

可惜了了。

下稠山时已进天暮,到平成已逾夜半,陆宅门前挂着的白灯笼如雀啄般亮着光,仆从开了东门让马车进来,来迎的是真定大长公主身边的黄妪与娥眉,夜已近丑时,真定大长公主早歇下了,回来的人便对着堂院作揖的作揖,磕头的磕头,算是请平安了,请完安便各自往回走。

长宁困得迷迷糊糊的,胡玉娘索性一把将她捞起来背在背上,一道走一道絮叨,“说实在话,你们家规矩是真多,小姑娘都累成这幅德行,还得磕个头请个安才他娘的准上榻睡觉…”

长亭便笑起来,胡玉娘明明过不来陆宅的日子,却偏偏绝口不提要先解脱出去,和哥嫂过活的话头——大抵是放不下她与阿宁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娥眉跟在后头送,临近研光楼,长亭手一抬,满秀便从袖兜里顺出一张陆宅“甲”字腰牌来塞到娥眉手上。

“待祖母醒了便交给她。”长亭小声交待娥眉。

娥眉手一缩将腰牌顺进袖中,敛眉垂首,屈膝打了个浅福便告了辞。

一夜好眠。

第二日早起请晨安,二夫人与三夫人早到了,长亭牵着长宁先同真定大长公主福身磕头,再与落了座的两位叔母见礼,又与三房姐妹颔首示意后方入座。

真定大长公主看了眼二夫人陈氏身后空出的椅凳,“我听说阿庆没回来?”

二夫人赶忙坐直身,“是呢。住持帮阿庆卜了三两卦,说是虎兔相冲宜结不宜解,阿庆属虎,如今翻了年头正好兔年,平德堂里头镇宅的壁影又是猛虎阴刻文,索性媳妇便叫阿庆留在寺里请住持开解开解再回来,也算成修身养性…”

真定大长公主浅啜了口茶点点头,眼神从长亭身上扫过落在茶盅里,言道,“阿陈有长进,往前是慈母,如今二爷在外头挣名争功,你在家便也应当做一个严母,长平、长兴个性内敛温厚,独一个阿庆沉不住气,单就她无端轻狂起来,先是闭门抄经再是与阿姐口舌,近日起了几多波澜。她留在寺里也好,就当通达心气罢。”

话说得蛮重,约莫真定大长公主是耳闻了陆长庆在谢询跟前失态一事了。

二夫人两颊酡红,埋首称是。

真定大长公主又问询几番,训诫几番便先让三夫人崔氏先回,留了二夫人和长亭、长宁,又叫黄妪将两个小姑娘先带进花间去用早膳,待房门紧掩后,真定大长公主长话短说将幽州的近况给二夫人顺了一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前儿你们一出行,黄参将的信便回来了,他们还未走到幽州城便已遇多次夜袭伏击,来人打的是周通令旧部的旗号,气势汹汹,既有兵马又有粮草,许是石家没看住遭贼人抢了先机偷了粮饷出城…”

老人语道肃穆,话音沧桑。

二夫人的心一下子便紧了起来,连声问,“可否要紧?若实在凶险,便叫二爷先回豫州罢,等兵马休整妥帖之后再出行也不是不可呀…”

“妇人之见!”

真定大长公主语调深沉,“豫州的兵马休整妥帖了,它幽州乱贼的元气也复原了!等等等!照你的意思,是要等到石家这个草莽马帮既抢占了幽州又得了剿乱的好名声还是要等到秦相雍横插一脚之后,我们才好动弹呀?”

一提石猛,再提秦相雍,二夫人陡然想起那晚这对母子之间的龃龉密语,不由得浑身打了个颤,半点话再说不出口。

自打知晓是陆纷对陆绰下的死手后,她日日难安,夜里不止一次梦见符氏寻她索命,长亭、长宁两姐妹已经够可怜了,都是她看大的孩儿,如今却因陆纷之故痛失爱怙,陷入悲惨的境地…

二夫人手藏在绢子里一直发颤,她如今不敢看长亭的眼睛,不敢与长宁说话,甚至在真定大长公主跟前,她好像矮了两个台阶。

她好像是罪人,她却没有办法想象陆纷是如何镇定自若地完成这一切剿杀。

二夫人不说话了,外堂便一下子没了声响。

长亭仰了仰头长吸一口气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秦相雍在信中约定的三月之期,即将得见天日的账册…长英的腿…大长公主在陆纷身边埋下的伏笔...

全都要揭晓了。

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一出精彩纷呈的好戏。

唯一不好的是,站在戏台上唱戏的是她。

“母亲…”

二夫人的声音带了踌躇,“等二爷回来,是不是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真定大长公主微怔半刻,如梦初醒,“是。等二爷回来了,你们就搬进光德堂,再把阿庆接回来,你们一家人就齐了。”

二夫人埋首抿唇笑,笑着便不笑了,低声,似自言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真定大长公主又训诫了几句话便叫二夫人先回,长亭贴在窗棂边看门框合了又关了,关了再合了,是娥眉进来了,手头好似拿了一只小玉壶。

长亭凑到边缝儿上往外瞅,瞧不清楚,索性换了一只眼向外瞧,这回能隐隐约约看见大长公主的脸色从面无表情变成错愕大惊,最后定格在了隐忍严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长亭心头一跳。

真定大长公主风云半生,喜怒不形于色,娥眉耳语的功夫里,大长公主的脸色变了三变,此事决计不同寻常!

如今,不同寻常的事情,只与陆纷相关!

长亭贴在窗棂前,企图看得更清晰一些,奈何遭盆景一挡,又因视野有限,只能模糊看见真定大长公主将那小玉壶向袖中一塞便抽身向花间而来。

花间离内堂只隔了不过半行通道,几步路的功夫罢了。

长亭赶忙转身,奈何暖榻离窗棂太远,一个踉跄反而失了先机。小长宁眼神滴溜一转,嘴里一边嚼着酸李子膏,一边身形向长姐处一挡,恰恰好挡住了撩帘进屋的真定大长公主的视线。

长亭连忙趁机坐好,一道手脚麻利地将长宁肩头扶正,一道面容婉丽地同真定大长公主深福了个千儿,“…昨儿回得晚,荣熹院已歇灯了。寺里头的事儿,叔母大抵已同祖母讲过了罢。”

“讲过了。”

真定大长公主眼眸向下微阖,“将阿庆留在那处也好,不过我本以为你要用更翻天的手段。”

想要翻天,想要报复,想要叫陆长庆从此声败名裂,都好说。

手头上拿着真定大长公主屋子里的“甲”字腰牌,在平成,哦不,在豫州,都如同拿了柄尚方宝剑似的,行事根本无需顾忌。

更何况,长亭一开始打的主意,真定大长公主便很清楚——真定大长公主默许了对陆长庆的安置,甚至不在意将陆长庆留在山寺的过程与缘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天知道,这大晋贵女修身礼佛的真相下,藏着多少私隐和秘密。

大抵真定大长公主是专门给个机会叫长亭舒一舒心胸吧——以陆长庆为代价。

长亭如今满心满眼都是那只小玉壶,笑了一笑,眼神从真定大长公主的袖口处扫开,“小儿女间的恩怨何必以歹毒心胸丈量,都是可怜人,若阿娇借公还私,反倒对不住陆家祖宗。还不如叫二夫人自个儿办自个儿的主意,若等东窗事发之时,她也着实怨怪不着旁人。”

长亭话一落,抬眸小觑真定大长公主神色,如今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真定大长公主倚靠在暖榻软垫上,仰眉阖眸,手蜷在袖口中紧紧捏成一个拳头。大长公主一刻不说话,长亭堵在喉头口的那口气儿一刻下不去。

长亭怕极了事情改弦更张,又怕陆纷福至心灵看穿了这个卦象,更怕真定大长公主阵前反水,如此一来她与阿宁反倒陷入了不义境地!

沉默,长久的沉默。

花间之中小盆景里的廊桥水榭,风车滚筒被风吹动,水滴一点一点地砸下,长亭手心里全是汗,滑腻腻的,像握了一柄看不见的刀。

“回去吧。”

真定大长公主形容未动,手却在袖中缓缓松开,“阿庆的事,你考量得很好。为人仁善者寿也,长也,济世扶人也…”话头微顿,老人似是哂笑了两声,“这些老话呀,阿娇,你听一听便罢了,不用记在心头。这世道忘恩负义者多如牛毛,背信弃义者更如过江之鲫,凡事多留一个心眼,总归是没坏处的。”

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却叫长亭一颗心无端端地落了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出门芍药来送,长亭牵着长宁往回走,芍药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走了极长一段路却一路无话,长亭便笑,“往日你来送是停不住的嘴,如今怎也学得跟娥眉一样稳沉了?”

芍药扯了一扯脸皮,哭丧一张脸,“今夕不同往日,荣熹院上上下下的谁敢笑一声。前头国公爷刚去,后头二爷还没回来,谁敢笑,谁能笑呀?就连娥眉姐姐,这长公主身边儿头一份的人儿这几日都忙得连轴转不见人影,大姑娘说往日,往日里哪里轮得上娥眉姐姐亲自去做事儿拉情儿哦!”

芍药最利的就是这张嘴。

叽叽喳喳谈不上,能扯个东西南北倒是荣熹院里头出了名的。

娥眉手上那瓶玉壶不简单,真定大长公主既然没有同她言明的意思,那自然从娥眉那处下不了手了——论交情处得再好,谁是主子,陆家仆从心里跟明镜似的亮堂。

满秀跟在后头喟叹声儿,“做婢子做到娥眉姐姐那份儿上也值当了了!忙倒是不怕的,忙里忙外这才能在主子跟前显出能耐来呀。”

满秀官话都说不齐整,出身不好,又是后来人,荣熹院的姑娘顶瞧不上她,芍药看长亭的面儿上冲满秀敷衍了两句,“满秀姑娘可慎言!做到那份儿上可得劳您用点功夫!娥眉姐姐可是黄阿嬷的柴火房也进得,大长公主的珍宝室也进得,既拉得下脸与那旁支别系家的三等奴才寒暄,也得有和公卿奶奶们进退的能耐!满秀姑娘,您还得再练练几年!”

满秀喏诺称是。

长亭心上一动,当下明白了方向。

将一回研光楼,长亭便使了珊瑚、玳瑁两个家生婢子往伙房去,又支了两匣子五铢钱给满秀叫她往街上走一走、瞅一瞅,“…仔细问一问,不仅仅是娥眉这两天往哪处去了,还得留心这街上住着的哪户陆家人往光德堂来过,话别问透,留一层说一层,模模糊糊的才叫人看不清来意。”

临近日暮,珊瑚、玳瑁才回来,两个小丫鬟扯不清楚话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昨儿个娥眉姐姐是亲去了伙房,黄阿嬷说娥眉姐姐是去寻她对册子的,又问了问族亲们今年的份例银子和各家采办的铺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听得莫名其妙,这事儿娥眉来管也没错儿,毕竟如今陆家家主的位子还没定,只好由荣熹院出面担着一家子生计,如今年初,对账的时辰也错儿,那…是哪儿错了?

满秀回来得晚,两匣子空空如也,只能隔空嗅出铜臭味道来。

“娥眉姐姐这两天进出是频繁,可都有迹可循,几位太爷的府上和年轻小公爷的宅邸都去了…光德堂的规矩严密,这两日只有三太爷府上的白珠进来过,管花木的娘子是她婶婶,她是来串门子的…”

满秀边说边抖了抖空匣子,觉着胸口有点憋,“就这么点儿话,两匣钱就没了,俺觉着有点亏。”

亏吗?

不亏!

长亭大舒一口气,至少这一番反常与她没有干系!

等等!

陆三太爷!?

陆纷一直与他针尖对麦芒的,陆三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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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其利,避其害,是万物生灵生来就有的本事。

可惜人凌驾在万物之上久了,身享在安逸日子里,这项本事便浅了薄了,久而久之便忘完了。长亭逃了一路,就靠个要活的念头撑下去,论起居安思危,大抵这陆家上下,她陆长亭算是头一份儿。

前后一串联,都是小事,都是细枝末节,都是藏在薄纱下的小物件儿,从酒席上陆纷对陆三太爷毫不加掩饰的嫌恶,近两日荣熹院进出往来的频繁,真定大长公主的反常,长亭却本能地觉出了不对劲!

她直觉这件事但凡有丝毫不对,必定会直接威胁到陆纷的生死,事态的走向与真定大长公主的决定!

凡事都好奇,会害死人。

可若凡事不好奇,下场应当也不会太好。

她的面前好像横着一把锁,而开启锁的这把钥匙便是陆三太爷!

那个素日好风雅,勤金石之享,乐长日之喜的陆三太爷!陆三太爷是陆绰、陆纷之父陆玉年的胞弟。

长亭埋首静思,除却陆三太爷喜好金石风雅之物外,她对这位太叔公竟然一无所知。

可她需要知道陆三太爷的前世今生,才可管中窥豹,从中小觑一二因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若陈妪在这里便好了…

长亭没得一默,若陈妪还在,父亲还在,符氏还在,她又何须落得这幅境地。

如今的她,如若想在真定大长公主的视线范围之外做事情,简直是难上加难。她能知道的只是真定大长公主愿意同她说的,而她真正想知道的,若真定大长公主不乐意同她讲,她便如聋子与瞎子一般。

在陆家的内宅里,长亭渺小得像研光楼的一株尚未绽开的桃花。

“小秦将军还在平成吗?”

长亭福至心灵,转首问满秀。

满秀尚未答话,胡玉娘却连声截胡,“在的在的!昨儿个岳三爷才与小秦将军碰完面,小秦将军在平成。”

内宅,是真定大长公主的天下。

长亭要破局,只能围魏救赵。

思来想去,平成里只剩一个小秦将军她可全身心地信赖——他的长兄陆绰嫡系,他亲去石家一探陆长英虚实,除却这几人,整个平成里只有他是知道陆长英还尚存人世的,同样秦家世代忠贞,护卫、扶持陆家上百年,也只有他有这个能耐探一探陆三太爷的旧事。

唯一的不好是,她不能自由召见小秦将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手头握了握,再问,“上回小秦将军说哥哥行走不便,对吗?”她并不需要回答,话头微顿,再道,“那晚人多口杂,我未曾听得清楚。满秀,你去外院将小秦将军请来…”

家将皆居外院,离得近,方便护卫。

“可是按规定,男宾不过二门。”

满秀蹙眉禀之,“若要进出,需荣熹院手谕口令,恐怕黄妪与娥眉姐姐会拦…”

“不会的。”

长亭十分笃定,她召小秦将军,看在真定大长公主的眼里,无非只为打听长英的具体消息,荣熹院不仅不会拦,还会下力度遮掩,毕竟如今陆长英的存在还只是一个秘密。无论真定大长公主是反复无常、弃军保帅还是决心未曾动摇,她都不会允许这个秘密现在重见天日。

满秀一愣之后随即明白,连手都来不及擦便佝身告退。

胡玉娘支起耳朵听了这番言语机锋,听得云里雾里,听到最后看看这里再看看那里,看着满秀远去的背影,不由得长长一声喟叹,带着无尽感慨与无奈,“我的个奶奶,满秀他娘的都比我聪明了…”

长亭本是心绪不定,听闻胡玉娘这一句感叹,还是大方地送了个白眼给她。

果不如长亭所料,满秀一路走得极为顺畅,直接寻到荣熹院去,本应当先向真定大长公主磕头请好,却被告知真定大长公主如今不在府邸里头,满秀便同黄妪长话短说,黄妪满口应承,黄妪是真定大长公主身边经年的老人,说得上话也掌得住事,一来一往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趁夜色正浓,小秦将军自二门而入往研光楼来。

屏风竖得高高的,长亭正襟危坐在屏风后面,见小秦将军风尘仆仆而来,赶紧唤人掌座上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阿娇本应当早早备上好筵已谢小秦将军的,可阿耶丧事来得太急太陡,回平成后,事多冗杂,阿娇至此才可向小秦将军面谢,实在是失体统,短礼仪。”

是该谢的。

秦家一门为护卫陆氏,死死伤伤无数,素日里陆绰让几个孩儿唤过世的那位秦将军师伯,大秦将军个性泥古,死守主仆界限决口不应。

小姑娘语声哽咽,小秦将军板凳还未坐热,赶忙起身劝慰,“大姑娘切莫多思多想!我秦家向上数五代,蒙陆太祖宗恩德。末将父兄又蒙齐国公恩德,主仆之谊,本当以性命血泪相护,是亘古不变,是理所应当!”

长亭掩眸敛首。

“秦家满门忠贞烈骨,是陆家的幕僚,是股肱,是臂膀。阿娇是平成陆氏长房嫡女,是齐国公长女,是陆家人。阿娇想问一句,如今在秦家,在小秦将军眼里,效忠的陆家家主,是陆长英还是…”

小姑娘语声缓和,偏头看向窗棂,黄妪如今本应与她与小秦将军同处一室的,可奈何真定大长公主与娥眉均不在荣熹院内,黄妪便走不脱了,另差了芍药来,芍药素来卖她脸面,被白春一哄一抬,如今正在偏厢数着今春的布绸料子罢。

长亭的话断在不该断的地方,小秦将军心渐渐提起,安坐于下堂,默不作声地静待后话。

“还是阿娇那二叔父,陆纷?”

小秦将军心猛然落下,几乎毫不迟疑地出口便答,“自是大郎君!长房嫡子嫡孙,是陆家的正宗正统!我秦家百来年间,认的信的,只有嫡支那一脉!更何况大郎君乃国公爷爱子长子,我与父兄看着大郎君长成,更是我秦家日日教习大郎君健体强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为什么有陆家?

因为底下有太多个这样的秦家了。

长亭并未就此接话。

内阁中的气氛逐步寂静。

小秦将军并未因堂上之人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便轻视忽视,陆家长房血脉得以延续,依赖的是谁?!

是陆大姑娘!

是因为陆大姑娘,陆长英才能在将死之际被人搜寻到!

是因为陆大姑娘,陆绰身死真正缘由才可得见天日!

上堂久未言语,小秦将军试探开口,“大姑娘...”

“阿娇信小秦将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柔声打断其后话,“阿娇信小秦将军,既是信,明人便不说暗话。阿娇今日只想问小秦将军一个人,陆三太爷。陆三太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与陆纷有何渊源?他年少时,陆纷年幼时,他们叔侄之间可曾有过龃龉?”

长亭语转峰回,直揭红心。

小秦将军沉吟半晌后方迟疑道,“陆三太爷与末将父亲是一辈儿的人,三太爷在陆家大宅中一向不显山不露水,说句僭越的话,这位主极好打发,相比起过了身的二太爷,三爷在下人仆从里头口碑极好…”

没有问为什么长亭会问这个问题,也没有对这个问题提出任何异议,这就是百年间磨练的秦家,平成陆氏最利的那把刀。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陆老太爷陆玉年是个极为个性之人,士族的权势在他那代达到巅峰,前一位文帝在生之时日日活在陆玉年阴影,哦,不对,庇佑之下。

而听小秦将军的话,陆三太爷却是个性好,极易相处的人…

这种人,说好听点是平和近人,说难听点便是怯懦无能。

毕竟,哪个世家主子会被下头人冠上好打发的名声呢?

小秦将军还在接着说,“听父亲说,三太爷年轻时候也曾风流不羁,士族文人嘛,总有个放荡的由头,先国公爷好生管教过一番后,三太爷倒是从未再犯过了,从此也就消停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怎么个风流不羁法儿?”

长亭话声一丝未颤,“是流连于青楼楚馆?还是沉迷于五石散?再不济便是豪掷千金,铺张纨绔?阿娇虽为女儿身,可从南至北一路过往,庶民嘴里没有把门的东西,故而阿娇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听过。小秦将军无需说得太过隐晦。”

小秦将军喉头一滞,只听堂上小娘子说道“青楼楚馆”四字时,声线照旧沉稳…

“是,是,是…”

小秦将军难得吞吐起来。

长亭未曾出言催促,脑子里各式各样的念头却过得极快。

“是…”小秦将军囫囵嘟嚷,一抬头却见屏风上是凤凰涅槃的花饰,拿金箔贴画,凤凰冲出火焰之中,尾巴横扫而处大地上便生出了万千欢喜心,小秦将军眼一压,心一沉,索性揣着破釜沉舟的意味,急语快言,“三太爷玩的不是小娘子,三太爷去的小倌儿馆!”

小倌儿!?

长亭蓦地想起陆三太爷只娶过一房妻室,是清源卫家的旁支女!

玩小倌儿并不算大错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士族世家里头玩小倌儿的不少,喜好断袖分桃的小郎君们也良多,是大势所趋,虽也是畸形病态,可谁未曾将此当作一个事儿来对待。

长亭蹙眉静听,并未置词。

小秦将军打开了话头,再说下去便容易了许多。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三太爷喜欢的是小郎君,七八岁的顶好,往前养了三五童子在身侧,太爷虽颇有微词却也没太看顾,只告诫三太爷莫做过了。后来,三太爷屋子里死了两个童子,太爷才大发雷霆将三太爷训诫一番后,又将那两个童子的家人惩处重罚一番,便给打发走了。后来听说剩下的那几个童子也不见了踪影,连带着这几户人家都消失在了陆家大院里头,与他们攀着亲戚的下人一时间都被流言蜚语中伤得抬不起头…”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士族从骨子里便烂了。

长亭一道听,一道泛起恶心来。

一路走来在外流亡半载,她知道了青楼是什么,楚馆是什么,小倌是什么,**…又是什么…

陆三太爷**,他不仅**,还将童子肆意地玩得命都脱了。

他是主子,主子犯了错,错的自然是下头的人,全是那几家童子在引诱主子犯错,全是他们和他们家人的错处,而这份错处是可耻的,所以流言蜚语不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反而始作俑者却经此一役后修身养性,得了个温厚人的名声。

念头千回百转。

长亭蓦然心尖一抖,声音放得极轻,张了张嘴又合上了,正欲再言却被小秦将军打断。

“大姑娘问二爷与三太爷的渊源,年岁太远,末将有些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小时有段时日胡子进袭,老太爷便将国公爷与二爷都放到了平成来,太爷与大长公主留守金陵以正朝纲。当时平成老宅里暂时掌权做主的便是三太爷,那时三太爷已然改过自新,足够让太爷信赖——这大概是这些年来二爷与三太爷走得最近的一回。”

那是天启七年,文帝登极的第七年。

长亭在温史里见过…

天启七年,胡子来袭已迫东疆逼近中原,天启七年…陆绰将好十四岁,陆纷只有七岁…

七岁…

童子…

陆三太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平成…

独处…

天大的隐秘从薄纱中缓缓露出真容,亦是峥嵘。

长亭瞬时脚下瘫软,重心不由自主向前倾靠,她心悸得几乎无法呼吸了,她软在椅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一花,几欲晕厥。

同时想要晕厥过去的,豫州平成里,还有一个人。

陆三太爷半靠在名贵的梨花木椅凳上,右脚向上蹬,一下一下地狠狠蹬在地上,他已经老了,老态龙钟地惊悸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冷汗从额角淌下,他眼球突出,他想开口发声却好似有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他的颈脖。

天色已经很晚了,梆子打更,一声接一声地敲,敲得叫人心下惘然。

“老三,你瞒玉年,瞒我,瞒天,瞒地,瞒鬼,瞒神,瞒了有二十年了吧?”

烛影之下,人声便如同暮鼓晨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屋内光线晦涩阴冷,金石、甲骨、竹简高置于博物柜上,烛火浅浅淡淡地散着光。

室内有三人,陆三太爷靠在椅背上一寸一寸地往上缩,那语声越说越轻,越说越像是浮在空中的微尘,那语声说到最后,咬牙切齿得如手握尖刀剖皮刮骨般阴狠。

“不…不…”

陆三太爷浑身哆嗦,手止不住地发颤,他已老态龙钟,且不论他犯下了多少错事,造下了多少孽…这都过去二十年了啊!

谁还会记得呀!

她在诈他罢了!

就算是真的…就算她知道了,她又能如何!?

“长嫂...”

昏黑灰暗之中,烛光忽而大作突闪,在陆三太爷正前方的明暗交替之中,来人颈脖向上微抬,那人眼神极黯,眼角沟壑纵深,嘴角平坦放下却自然而然地翘起,形容慈悲,极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来人便是真定大长公主。

吃斋念佛数年的陆家老祖宗。

“长嫂说弟弟瞒你,瞒兄长,瞒过了陆家的祖宗…”陆三太爷桀桀笑起来,如喟叹般,“长嫂啊,咱们都老了,哥哥都老死了,您现如今拿着屎盆子往弟弟头上扣,未免也太过了些吧。弟弟是个没本事的,若被长嫂逼急了,跪在祖庙前头哭一哭哥哥还是做得出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端坐于暖榻之上,静悄悄地看着他笑。

陆三太爷笑着笑着便不笑了,声儿渐渐低下去,双手撑在椅背上,上下摩挲,相比于真定大长公主,他看起来显得狼狈极了。

夜幕逾深,华灯初上。

堂外来往的人,黑影投在纸糊的窗棂上,陆三太爷咂舌欲唤。真定大长公主手腕一抬,娥眉眼尖神亮,向窗板上一扣,当即便有几袭黑衣从开了半扇的小窗中钻出来!

陆三太爷张口想叫,还来不及张嘴,便被人死死捂住了口鼻,双手被麻绳紧紧捆绑在身后。

待这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室外小窗的窗沿将才“咯吱”一声响动。

陆三太爷在挣扎,看着一个垂暮老矣的老人穷途末路般挣扎闹喊,偏偏一声也喊叫不出来,总是叫人心悸。

娥眉虽持重,奈何尚且年弱,一道扶住真定大长公主,一道微不可见地别开眼眸。

“啪!”

真定大长公主手臂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腕间的手钏子泠泠作响,一巴掌挥到陆三太爷的左脸上,再一个反手操起木案上摆置的茶壶“唰”的一声破空而出,狠狠砸在陆三太爷的脑瓜顶上!

陆三太爷顿时脑袋开了花,血顺着额头、脸颊、眼角向下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你对阿纷做了什么?”

真定大长公主语气未变,敛裙折腰,手一抬,死士便将陆三太爷衣襟一把拎起,一股子难嗅的血腥味,真定大长公主轻仰首,喉头微颤,口吻冷静自持,“你他妈到底对阿纷做了什么?他临行前最后吩咐下来的事,是要你死。”

真定大长公主凑近身去,血腥味逾渐浓重,老人翕动鼻腔,眼波之中如死水泛舟偶起波澜,她平静地看向手中紧紧捏住的那只小玉壶,看了片刻再佝下身去与陆三太爷平视,“不是斩草除根,做掉阿绰的亲脉,也不是更换光德堂上下心腹,更不是铺陈后路,伺机夺权。阿纷只吩咐了一桩事,你死,死在这瓶药上,五脏六腑碎裂而亡,叫你尝尽人世间所有的苦痛后去见阎罗王。”

这该是多大的执念?

陆三太爷满面是血,呼吸急促地看向真定大长公主掌中那只玉壶。

她原以为陆纷要做什么,她隔岸观火地看着陆纷留下的人手买通采办,潜入陆三太爷府邸埋伏下来。陆家大宅还不是他陆纷的,他做的事情虽然隐秘,可陆家大宅的任何事在她眼前都无所遁形。

陆纷原是要鸩毒陆三太爷。

真定大长公主直觉不对,便着手深挖,挖出了藤蔓,挖出了土,挖出了根,挖出了腐烂在泥里叫人愤怒作呕的旧事。

陆三太爷仰头直喘,一喘一吸间,血沫喷涌而出。

他真的有点怕了。

真定大长公主下手的力度是不给他活路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见陆三太爷并不言语,微一颔首,便有黑衣人再拿起双耳花瓶破风而过直直砸下。

“说!”

真定大长公主似是有些累了,老人面色发白,头一仰随即松开了紧紧拽住陆三太爷衣襟的手,向后倒退了两步,再陡然想起什么来,再反手一个耳光扇在陆三太爷脸上,奈何力道不够,正好打偏。

“打!打到他说为止!阿纷要你死!我偏不许你死!我要你活着!活得生不如死!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满屋亲眷都不得好死的下场!”

真定大长公主低声得气若游丝。

廊间来来往往的人一直未曾断过,黑影重了叠,叠了重,却无人知晓里间这一出迟到了二十载的闹剧。

陆三太爷养尊处优数年,经此折磨已然受不起了,哆嗦着身形往下落,烛火明暗交替,好似秉着火把的牢狱。

陆三太爷努力睁大眼睛,却又被打入无沿黑暗中,再睁开眼却隐约可见真定大长公主似乎有重影摇摆,满口都是血腥味,咽不下去,血水一直从喉头往上冒,冲得他两眼昏花。

那是个晌午吧?

他喝了半壶玉螺香,也不过半斤的分量,胡子不老实,攻城掠地,文帝是个软包,倚仗的只有他那风姿绰约的大哥,他便担着温厚的名堂镇守后方,哦,还带着他那两个并不算走得太近的侄儿。

一个十四,一个还未满八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大的那个无趣,正人君子满口仁义道德,小的那个却是个好货色,桃腮杏眼,机巧撩人。

没错儿,是撩人,比起之前他玩得腰杆都肿了的那个小童子,更叫人脚软得动弹不了。

谁又能料得到他那长兄生得出颜色这么好的小郎君来呀?

酒壮怂人胆。

他本就怂包一个,连玩个童子都要看陆玉年的眼色,陆玉年眼色一横,他便得几年都吃不着荤腥!

往日里那大的便带着那小的温书习墨,没落过单,谁曾想天时地利人和,他喝得微醺,那大的又不在,小的正躺榻上午睡,海棠花落了一地,他倒是听见了那小的一声一声地哭,一声一声地求,可下头硬邦邦的,哪个男人耳朵里头还听得进去别的声音?

全当那小的也是舒服透顶了,正叫唤着呢吧。

他脑门充血时,也只有这样想。

可当涌上脑门的血气慢慢退下后,顿生起一股后怕来,这是谁?这是他大哥的幼子!是长房的二郎君!

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倒是想过一手将他闷死,一了百了。屋子里没人,大的那个陆绰去了稠山设防,管事护卫们跟得屁颠屁颠地溜须拍马,他完全可以趁人不备下手,如今不是说亲脉血缘的时候,他只晓得死人才不会说话,才不会给他带来祸事!

只要运作得好,甚至他还能把事推到大的那个身上!

他将拿起枕头芯子,耳朵边便听见了底下那个小郎君一边抽泣,一边说话,“三叔,阿纷铁定不说,一个字也不说。”

他以为自己听岔了。

那童子哥儿又说话了,“阿纷不说,说了也无人相信。三叔别杀阿纷。”

小郎君带雨梨花,一双眼睛像被秋雨洗过一般,衣衫还没齐整,白嫩嫩的肩头和锁骨探出头来,他脑门便又充血了,稀里糊涂地重新将枕头芯子摆好,又恐有人回来,一边看更漏,一边手忙脚乱地狠戾胁迫,“小郎君浑说什么!你哥哥叫我来看看你罢了!乱说一个字,便是你哥哥也得拿藤条抽你,拿教典砸死你个不知廉耻的小玩意儿!”

再说一遍,他是个怂包,怂得只敢狐假虎威,借一个十四岁少年的由头吓唬人。

冰水灌顶!

陆三太爷一个激灵!

生不如死!

真定那婆娘要他生不如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脑袋开了瓜,嘴巴歪了边,脸上身上扎着的全是碎瓷片,一动,掺了盐的冻水就渗到伤口里头去,滋滋儿地疼到骨头里!

陆三太爷狠呸一声,啐了口狠的,血沫拖拉地沾在须髯上,再仰头看真定,嘴角一抽,孳孳笑起来,“嫂嫂…你过来…我同你…”

真定眉梢一抬,却闻其后话言语,胸口顿时涌上一股倒行逆施的气血来。

“…阿纷当真好滋味,比弟弟搞过那些儿郎们好过千百倍。腰肢软,皮肤白,一股子媚态,弟弟当真感谢长嫂生了个如此尤物出来…”

娥眉听得眼中冒火!

真定全身都在发抖,眸光如鹰隼般狠辣地看向陆三太爷,手握成拳朝木案上重重一锤,随即敛裙抽身而离。

“烧了广德堂,所有人都不许出去,我要叫老三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给我儿,陪葬。”

真定大长公主宽袖侧拂,烛火“砰”的一声跌落至地上。

“轰隆隆——”

长亭仰靠在软榻之上,手中紧攥住那只玉扳指,平静地看着不远处渐雄起的火焰,未曾回首,轻声嘱咐满秀,“无论如何,让蒙拓进内院来,现在,马上。我们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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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秀轻“哦”了一声,虽是佝着头却仍掩不住直冲进眼眸的熊熊烈焰,她心头大悸,甚至不知所为何事,不远处便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原是一小撮火冒着烟气,她原以为是走水了,哪知火越烧越旺,渐染红了这半条街。

吓得死个人。

陆家上上下下仆从上千,怎的就没个人去救?

自家姑娘的态度也吓人,也不说让小秦将军先回外院,也不说要撑起光德堂去南边救火,就这般顶着风坐在廊上不言不语了许久。

满秀脚下踟蹰,蒙拓与岳老三被安置在陆家小斋阁中,中间隔了片竹林,管得虽严,可她在市井郊外摸爬滚打十几载,啥都翻得过去!

满秀提高声量再郑重地应了个“是!”后,旋即抽身往后跑去!

“白春。”长亭眸光未动,轻声再唤。

白春浑身发抖,小小身躯映照在冲天火光之下无处遁形。

“你进里屋去守着玉娘与阿宁,且不论外头有什么响动,都不准玉娘出门来,更不许阿宁出来。”

长亭语声未带悲戚,白春却从中听见了悲凉的意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火光耀目,长亭仰头大叹一口气。

“大姑娘若有事,尽可交待末将去办,刀山火海,某在所不辞!蒙拓大人虽少年英雄,可到底并非陆家人。”

小秦将军于后秉手直言!

他憨是憨,可三十六卷诡道兵书不是白念的,他虽不懂今晚闹的是哪出剧,可大抵不是什么好戏,再是什么戏,都是陆家人在唱,蒙拓一个胡人,又是庶流石家出身,他蒙拓有什么资格粉墨登场?

长亭扯开嘴角笑了笑,“谁都可以去办这件事,除了小秦将军。阿娇只劳烦小秦将军一件事。”

小秦将军诚惶诚恐后退作揖。

“请小秦将军护好阿宁,谢家大郎尚未离开平成,若情形实在难办,还望小秦将军恳求谢大郎护阿宁与玉娘周全。”

长亭声音在院子里还离得很远,蒙拓贴在墙根下走得步履匆匆,将满秀狠狠甩开极长一段距离,练武之人耳力非比寻常,姑娘轻飘飘的话落在他耳朵里却叫他心头陡然大颤!

这是在交待后事的语气啊!

小秦将军亦当即愣在原处!

疾风奔驰,长亭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下意识飞快朝后回望,却见林中无人亦无灯火,再回头时语气更着紧了几分,“今日阿娇叨扰小秦将军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小秦将军时刻记得惨死雪地的长兄与齐国公!珊瑚、碧玉,送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南边的火还在烧!

小秦将军懵在原处。

珊瑚被吓得红着眼眶来推人,小丫头们忙慌间使了蛮力气,小秦将军尚未反应过来,便“砰”的一声院门紧闭再无声响!

蒙拓脚程加快,单手撑上院墙,疾风一扫悄然落地!

长亭挺直脊背深吸一口气,闭眼再睁眼却见蒙拓已然伫立于其旁,黑衣裋褐,面目沉凝。

“蒙拓…”

长亭顿感膝盖大软,险险跌坐。

蒙拓单手一捞未曾多言,言简意赅,“何事,你说。”

长亭手上紧紧拽住蒙拓衣袖,艰难开口,一字一顿,“事有反复…陆纷…陆纷或许死不了了…我求你,我求求你,即可带队启程奔赴幽州,将陆纷斩于马下…”

“砰!”

火光陡然大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许是浇了油,突然烈焰变得更猛了几分!

蒙拓反手撑住长亭身形,与之直视,“为何?陆长英尚在人世,如今虽腿脚不利,可这条命还在。真定大长公主并非寻常妇人,她既已下定决心自断臂膀,又何以反复无常?”

“如果一个母亲自觉对不住自己的孩儿呢!?”

“如果一个母亲藏怀愧疚,她还能做到置身事外理性看待吗!?”

“人,权衡利弊,可以!可是母亲不行!为了阿宁,我敢杀人!为了阿宁,我什么都可以做!大长公主为人憎恶分明,她带着对陆纷的愧疚,还可能容忍自己亲自下令将幼子斩杀吗!?”

长亭埋首低吼,隐身于蒙拓的黑影之下,她并不知自己正身如抖筛!

蒙拓直觉如今变动与今日突如其来的大火有关系,可再细想也并未曾琢磨透其中因果,他看问题一向直接,因由想不通便不想了,他只想后果。

“真定大长公主反复无常,决定放过陆纷,你却叫我连夜赶至幽州痛下杀手…倘若事情败露,你在平成当如何自处?!你可曾想过?”

“我只知道若陆纷与哥哥总要死一个!”长亭面色通红,双手紧紧抓住蒙拓袖角,“如果大长公主舍不得幼子,那一定要舍得长孙!一山不容二虎!如果哥哥与陆纷都在,陆家迟早会大乱!大长公主不会看不到这个结果!舍弃舍弃!当时舍的是陆纷,如今却轮到了哥哥!”

“那你怎么办!?”

蒙拓声量提高,“阿宁尚小,真定大长公主舍不得。胡玉娘无足轻重,且你已托付给了谢家,若实在不行,石家也可出头!可是你呢?若陆纷身亡,你以为为人生母的真定大长公主会将这份怨怼算在谁的头上——陆长英从冀州回来还需一月有余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那她呢?

长亭并不在乎这个提问。

长亭语声喑哑,垂眸摇头,“你且说,你愿意不愿意吧。我懂得击杀陆纷承担的后果,我无所谓,我活着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的,父亲、母亲、李代桃僵的二哥…我不可能叫陆纷此等歹劣之人活下来,大不了我拿我这条命去换罢了…值得的…”长亭仰头看向蒙拓,如同看向一枝飘在水上的浮木,眼眸放光,“这是值得的。如果击杀了陆纷,哥哥是唯一的选择,石家、你还有石二哥都是有益的…蒙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小姑娘在哭,无声无息地涕泗横流,甚至没有抽泣,眼泪从眼角向下划,一串接着一串,像珍珠,像星辰。

如今吹的是北风吧?

否则蒙拓怎会觉得眼睛里进了那滔天的浮尘?

“我应你。”

蒙拓语声稳沉,脑子里却过得极快,幽州至此一来一往半月有余,再赶回来接人必定来不及,真定大长公主会对命途多舛的长孙女灭口吗?士家大族的规矩不是这般,可人心却实在难料,他无法想象一个气急败坏的母亲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他可以想象,今夜久久难平的火势或许可以成为佐证。

“活下去,等着我。”

蒙拓伸出手来,极想抱一抱眼前这位姑娘,手伸到一半却猛然往回缩,几欲再言却终究欲言又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砰哒——”

院落门蓦然大开!

蒙拓反应极快,立刻往后一侧,身形紧绷挡在长亭身前!

长亭面容煞白,屏气凝神地直望向院落朱门的项锁上。

两盏六角牛皮宫灯从角门边斜处缓缓抬入,昏黄的光团成一团,执灯的侍女埋首敛头,中间来人步履蹒跚,如同走在棉上。

长亭抹了把脸,为了让自己视线更清晰些。

是真定大长公主,独身一人,身后并未跟随娥眉。

长亭想嚎啕大哭,可哭却哭不出来,想笑,半扯开嘴角却明白,如今她笑得定比哭还难看。

蒙拓像山一样挡在她前方,黑影压在她身上,分明叫人心安。

“阿娇。”真定大长公主声音如摧枯拉朽,很累,却像是提了一口气在胸腔中那样,又如同手拉破旧的风箱,残留的气息从缺口鱼贯而出。

长亭张张嘴,想应一声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我许久未曾见过这样大的火势了。”

真定大长公主缓步往里面走。

蒙拓脚跟不动,巍然如山。

真定大长公主笑起来,“上一次,这样大的火势,也是我放的。母后生产惨死,阿耶专宠琚姬,胞弟在襁褓中嗷嗷待哺,整个椒房殿却只有我一个人眼巴巴地把他守着。这偌大的宫殿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再活一次的母亲?不能。回心转意的父亲?也不能。既是无用,便索性烧了吧。”

真定大长公主的眼泪往下淌,淌进时光的沟壑里,便再觅踪迹。

长亭翕动鼻腔,未曾说话。

“那年我十五岁,与你一般大,我从此发誓,若我往后为母亲,我一定不能像那样。我要好好地护住儿女,好好地叫他们不受我的那番罪。”

真定大长公主仰头轻言,听不出喜怒。

长亭将蒙拓拉到身后,她不愿躲在旁人身后聆听这一段恩怨。

真定大长公主静静地看着长亭,宫灯之上,小姑娘神情倔强亦与她直视,长亭五官像极了陆绰,挺尖的鼻子,圆润的下颌角,饱满的天庭,像极了陆绰…

真定大长公主一阖眸,不禁老泪纵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子惨死他乡,我却亲手将次子送上黄泉!阿娇啊,你何必如惊弓之鸟啊!你是我陆家的子孙,是我的骨血,你在自己家中又何必警觉不堪啊!我会护着你啊!我会护着你的啊!娘拼了这条命也会护着你了啊!何必铸下大错!何必一错再错啊!何必走都走得叫娘放不下心肠啊,何必呢…”

真定大长公主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伤。

声音落在长亭耳畔,长亭却觉得这番话并不只是同她在讲。

真定大长公主好像在对着遥远的时光无济于事地呐喊呼唤。

如此痛彻心扉,再难自已。

蒙拓的后背缓缓松了下来,侧身背开。

长亭一仰头,眼泪簌簌砸下来。

她伸出手去慢慢环住真定大长公主。

一个在哭不得不放弃的儿子,一个却在哭终于卸下心防的自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春寒料峭,临到晨早,平成落下了一场极为缠绵的细雨,烧红了的天渐渐变青变灰,雨势不大,好在还算淅淅沥沥地一直落个不停,火渐小去,一绺子青烟从半干不湿烧成了碳木的柱头上飘起。

北地平坦开阔,建筑低矮连绵,通常是你家的墙连着我家的瓦,门挨着门,瓦贴着瓦。

故而广德堂大火冲天,遭殃的还有隔壁四邻。

只是奇怪,旁人夜半惊醒全逃了出来,毫发未伤。

只有广德堂一家上下三十四口人全部葬身火海,连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孙儿都未曾幸免。

三十四条命,一眨眼间就没了。

且不论陆三太爷身份够,是平成陆家正经的主子,往常里也算说得上话的亲室,便是平成陡然出了这么一大桩事——这一房生生断了香火,整家人烧得渣滓都没剩下,也足够叫人议论上个三天三夜。

“…有好事的去掘了广德堂塌下来的废墟,梁木都砸了下来,整间庭院面目全非,找人都找不着,拿铁锹子挑起一瞅,黑乎乎的一片才晓得这是人身上的肉烧糊了…”

珊瑚是家生奴才,老子娘都在院里当差,亲长兄在这条街上都是有名有号的人物。

她晓得的私隐一向多。

“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白春轻啧一声,拍了拍珊瑚的手背,“甭满口胡嚼,姑娘还在…”

“叫她说吧。”

长亭神容疲惫,靠在软塌上。

一夜折腾,大起大落,从妄自猜测,到忐忑难安,到痛下杀心,再到未雨绸缪,最后才看见了一条平顺坦途,长亭心力交瘁。

真定大长公主已年逾甲子,她看得出来,大长公主是有一口气提在胸腔上撑着才没躺下,祖孙抱头痛哭之后,真定大长公主唤人打了一盆热水,抹了一把脸后,便听下人来报说是火势蔓延到了隔壁的训德堂里头了,把五太叔公惊得不得了。真定大长公主当即指派了白参将去镇场面,统共只交待了一句话,“旁的人是死是活,我不在乎,只要老三的屋里救不出来人就行了。”

白参将心上一悸,赶忙领命,一副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架势。

故而这一出大火才会如此奇怪。

长亭奇怪为何真定大长公主不吩咐小秦将军办理此事,托芍药一问才晓得,娥眉去寻小秦将军去了,小秦将军已连夜带人出了城门往西南去。

西南有什么?

有还没到冀州的陆纷一行人。

长亭算了一算,真定大长公主回来的时候娥眉便不在身边了,也就是说,真定大长公主一出广德堂便当即下了决心遣小秦将军去冀州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心头五味陈杂。

整宿没落觉,研光楼的人面色都不太好,眼底下全是乌青,好歹都是半大的小姑娘,黄妪吩咐人煮了鸡蛋来滚眼眶,滚完了,吸吸呼呼喝了粥水,脸色当即回了亮。

除了长亭。

长亭仰躺在软塌上,身上一点力道都没有,先打起精神把被大火吓得要哭不哭的长宁哄睡再将事情细细掰碎了讲给胡玉娘听后,转过头去寻蒙拓,谁知满秀说蒙拓一早便走了——在长亭与真定大长公主环抱痛哭的时候,由黄妪指引着从角门出去的。

直到她与大长公主都平静下来,满秀才借着帮她敷眼的空档,凑在她耳朵边儿轻声说了句话,“蒙大人走之前让俺给姑娘说,大长公主是巾帼,是好人,是姑娘的家里人,除却过了身的陆公与夫人,就剩下个大长公主同姑娘最亲了,蒙大人叫姑娘甭犯轴,好好过,日子还长。”

长亭眼眶一下子无端端红了。

别犯轴,好好过。

她明白蒙拓的意思,放下才能重新拿起,她想一想也觉得后怕,如果今夜真定大长公主稍偏私一些,她的余生或许只能在稠山山寺里头过了吧。

在蒙拓眼里,她的举动无异于以卵攻石。

长亭想了许多,想陆绰,想符氏,想一路逃亡的那些日子,她一直努力,努力地活着,她不能让长宁看到她也在害怕,她不能让玉娘挡在她的身前。回到陆家,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她怕真定悔棋,怕长英一辈子只能坐在椅子上,怕她愧对拼死护卫的那一千亡魂。

她怕,可是她不能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就当这条命是捡的吧,随时都能再豁出去——她只好这样宽慰自己。

当一个人再无法信任人性,同时也无法背弃良善的时候,真的很煎熬啊。

如果她能像信任着蒙拓、玉娘一样信任真定大长公主该有多好,她回到平成时,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蛮好的。

长亭合眼扯开嘴角,笑得真心,至少她的祖母是一个好人,一个正直的好人。

蛮好的。

她与真定大长公主终于坦诚相见了。

同样的伤痛总是让人惺惺相惜。

珊瑚觑了长亭两眼,心里有点心疼,昨儿个夜里姑娘叫她与碧玉几个家生奴才避到里头去,身边就留了个满秀与白春,她原是不忿的,可今儿一早回家换衣裳时她老子娘听了,只连声直道这主子是个心眼好的,是个护短且有担当的。

她埋头想了一想才明白,她、碧玉与满秀、白春不一样,她们根儿在陆家,是脱不开的。研光楼若开罪荣熹院,满秀、白春还能随着石家回冀州去,她与碧玉的前程便毁了,闹不好还得连累到这两家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索性叫她们避开,她们不参与,自然再怪罪也怪罪不到她们脑袋上来…

“…广德堂估摸着是留不住了,整块地都黑了,五太叔公撑着拐杖站在街头骂,又闹着要给三太爷满门讨一个公道。宗族里头反应也大,几位太爷辈的人也聚起来了…”珊瑚压低声音,作态神秘,满心都是投桃报李,“都说这几位太爷是要趁二爷不在家,国公爷又过身的时候,借这个由头从大长公主手上争地盘要好处呢。”

真定大长公主是长嫂,是陆家的老祖宗。

可她还是女人,是符家的女儿,符家都摇摇欲坠,大长公主这个由头从根儿上就压不住人。

女人当家本就难,再加上娘家势微,难上加难。

也真够恶心的。

长辈不慈不仁,三十四条命,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支撑门楣的亲侄儿,什么都不管了。

心心念念的只有地盘。

大约人被饿极了,也不太管什么礼仪道德了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第一百三十章料峭(中)

广德堂的灰都还没扫干净,他们便如嗅到味道的鬣狗似的,毫无廉耻地凑在一起商讨该如何瓜分无主的腐食了。

士族如今真的从根儿上便烂了。

长亭抬眸极为温和地看了眼珊瑚,抿嘴笑了笑,“你老子娘也愿意同你说这些事儿?”

珊瑚颇为不好意思,“他们本是嫌我年纪弱,从来不同我胡乱说话。如今姑娘身边缺人手,满秀姐姐是忠勇,白春姐姐是机灵,我和碧玉总不好在这研光楼里混白饭、拖后腿吧。”

我的个乖乖。

她昨儿是瞥见满秀一个翻身就翻过两丈高的内墙的,白春哄宁三姑娘与胡姑娘的样儿也能称得上是有勇有谋——否则以胡姑娘那德性、那身手,怕是听见外头有一点儿声响便能不管不顾冲出来的吧!

她回屋同爹娘说,爹娘连连称是,说道,“这世道,能在外头活下来的都是有本事的。旁的不说,亭大姑娘有手腕,强将之下无弱兵,下头人要没点手段,入得了眼?”

她脸上一白再一红。

她能有啥本事呀?

她爹她娘有本事,算不算她有本事…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珊瑚推了推碧玉,急着把小姐妹的本事也显出来,挣功似的再说,“不过便是五太叔公、陆六叔爷、还有几个光有个辈分在的旁支庶出在胡乱掰扯罢了。碧玉她娘是管药材采办的,她娘说今儿个一早五太叔公便着人去库里守着了,说是药库房离广德堂近得很,怕万一火星子燎着了,库里的物件儿便糟蹋慌了,想进去查一查,碧玉她娘是个明理儿的,当下便把人打了出来,还告诉了白总管。”

长亭整宿没合眼,脑仁疼得厉害,可听珊瑚这样说,却仍是闷声笑了笑。

陆绰在时,这几幅颜色永远不敢在他面前把这么难看的吃相摆出来恶心人。

陆绰一死,好像是带走了世家最后的精气神。

这是在倚老卖老,接着陆三太爷惨死的豁口,给还没当家的陆纷一个下马威呢。

当然陆纷能不能活着回来尚且不定,当家…?

下辈子吧。

若换成是陆长英当家呢?

长亭心尖尖上猛地抓紧,仰首问道,“大长公主是歇了吗?”

珊瑚一愣看向碧玉,碧玉一愣之后看向白春,白春默默地在心里头敲了这两丫头一个杠头,她从石家跳到陆家没几天便惯了,原以为陆家的丫鬟们都是人精,头一天看见珊瑚、碧玉时还以为这两半大不小的丫头在装猪吃象,可往细里一打听,这才发现研光楼的丫头年岁都不大,也全都没正经领过差事,细细一想便晓得了,世家大族里头错综复杂,饶是真定大长公主也拿不清老宅里头哪个丫头的心里在琢磨些什么东西,索性便都挑了白纸来,慢慢地教总比一开始便包藏祸心的好。

白春清清嗓子,将一件事顺着一件事条理清晰地理了个清楚,“真定大长公主一早便歇下来了,年岁上来了熬不住,奴听黄妪说大长公主身上有些不舒坦当下便着了床,特意叮嘱人甭同您说。请脉的郎中也只说大长公主歇一歇便好,并无大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话头停了,长亭本以为这是交待完了,谁知白春“哦”了一声又想起一个事儿来。

“黄妪说郎中开了三幅安神药,正熬在灶上,待您用过膳后便叫奴端来服侍您喝下,说是安眠镇神的——黄妪不叫奴告诉您,怕您硬撑着不用。”

不让人同她说,便是不让她去侍疾。

开安神药是怕她睡不着。

长亭仰了仰头,心里酸酸涩涩的,别过眼去,忍着不叫自己哭出来。

人对待不一样的人是不一样的法子。

她从小便明白真定大长公主待她与长宁不一样,真定大长公主亲手喂长宁喝羹用膳,却轻斥她描红不用心,真定抱着长宁念颂春辞,却告诉她多看一看《唯物图鉴》比看骈句长辞要有用许多…

长亭胸口很闷,索性端起木案上的茶汤一口灌了半杯后,便扭头吩咐满秀,“去,带上三两个壮实的婆子去库房外头转一转,若碰着闲杂人等当即杖五十,罚半年例银,革职归家。”

满秀朗声应下。

“如光德堂内有人嚼舌非议,无论哪个房头的人杖三十。白春,你去三房,请三夫人最好别搀和进这趟浑水里去,三婶母出身清河崔氏通读史书,她应当明白朝代更迭之下,都有哪些人最不老实,都是哪些人连命都没保住。”

白春埋首记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碧玉,你去寻白总管让他别将角门、二门看这样死,谁要进来全让他们进,只要有腰牌,都进,别这个许进那个不许进,我光德堂未免就落了厚此薄彼的话头。”

和白总管搭话呀…

碧玉脚尖一踮,满心满腔都激动得不得了。

长亭张口再欲言,却见胡玉娘打着呵欠出来,这懒蛋被风一吹打了个寒颤才看见长亭靠在软榻上没精没神的模样,呵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你这是咋了!昨儿个不是光德堂走水吧?人外头着火,你咋憔悴成这样了?”

一道说一道走过来,也不嫌弃,一口把长亭喝剩下的半盏茶喝干净了。

茶汤一下肚,人就灵醒了,连忙赶长亭回屋睡觉去,“去去去,这儿我守着,你赶紧去补补觉,脸色青得跟个瓜似的。”

长亭手一抬笑着把她手拦下,“行,那你先帮我去外院把白参将叫进来吧。就那个胖胖圆圆的,三十来岁,一脸精明相那个,你有印象没?”

“有有有!就整个席面上最丑那个呗?我记得我记得。”

胡玉娘被絮叨得有点不耐烦,边说边麻溜地把头发挽了个小纂儿,再拿素簪子一束,拍拍手便往外走。

珊瑚看得目瞪口呆。

说好的,赶,大姑娘,去睡觉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被姑娘拿话一岔,就全给忘了!?

珊瑚抹了把汗,规规矩矩地站到长亭身后去了。

满秀那处最快,当场便逮了三个家丁过来,一问一个是五太叔公家的,一个是陆缤房头的,一个是六叔爷家的,都叫冤,说是怕光德堂里头顾不过来,自家主子这才唤了人来帮忙瞅瞅。长亭手一挥,把陆缤家里头那个留了下来,其他两个全拖到檐角下头挨板子,外头人唤得呜呼哀哉,里头这个跪在地上直发抖,又想求饶又怕这下该引起上头主子注意了。

长亭啜了口参茶,看向下头那人,“是我让人去三叔母那处去晚了,若白春脚程再快些,你许是就不必在这儿担惊受怕了。”

那人抖啊抖,抖啊抖,抖不成一句整话。

长亭手腕一挥,让他回去,“…同三叔母再说一说,三叔与我父亲,与我都是血脉连着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太叔公们说如今光德堂没有男人在,难不成三叔就听信了?这番浑话,三叔也听得?这活生生地埋汰着三叔,也就只有三叔宅心仁厚不与老人家计较了。”

那人千叩万谢,赶紧往后退。

半炷香的功夫,三夫人同白春一道回来,叹了两声昨儿个夜里火烧得多旺,再哭了几句陆三太爷一家三十四口死得冤枉,最后弯弯绕到正题上,“…听娥眉说大长公主一早便有些不好,如今正躺在床上?可用了药?如今思来想去,也是阿娇管事便宜些,二嫂虽好可到底如今管事显得不伦不类,阿娇年岁到了,是也该一点一点学起来了。”

不伦不类?

三夫人崔氏说话柔,相貌柔,一行一止都柔,绵里藏针,柔中带刚,不伦不类?她一个未及笄的姑娘管事才算不伦不类吧。

拿针刺她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论名分,自然是二夫人陈氏出头才算名正言顺。

可长亭绝对不会让陈氏挨着一点管家的边儿。

长亭不接她的话,只说,“大母是有些不好,昨儿一场大火受了惊,早晨才歇下。这火烧得人心都凉了,白总管管得了这处管不了那处,才叫人钻了空子。我们姓陆,是平成陆家,这样一大家子人,都有谁心不齐,谁又能知道呢?阿娇叫丫头去库房守着,可不是眼皮子浅薄,这大乱的年岁,库里的东西有个少缺,丢的是谁的脸?”

长亭压低声音,“三叔母可别忘了谢家大郎还住在咱们平成呢!”

崔家正有女儿与谢家议亲呢!

这荒年乱世,出趟远门议个亲不容易,如今士家的亲缘要近些再近些,织就成一株不可撼动的大树,这才能叫人放心下来呀。

崔氏嘴巴一紧,再不兴师问罪,讨檄长亭小辈犯上了——二夫人陈氏的手段,她还没见过?两个儿子没一个拿得出手,相貌出众的姑娘却犯了不吉利留在稠山上了,连儿女都教导不好,陈氏的个性是出了名的和软的。

陆长亭都不在乎闺阁姑娘家的名声要作态强硬地撑起来,她便忍这几日不去争也不是不可行。

长亭陪着三夫人崔氏喝了盅银耳羹便送崔氏出了门廊,白参将候在外厢领命,长亭只吩咐他将广德堂围起来,不许再有好事者绕着那处转悠,陆家里里外外的库里、铺子里、庄子上都护卫好了。

昨天的那场火,是火。

可她不允许陆家有人趁火打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昨天的那场火,看在有心人眼里,绝对会看出一个故事来——只有广德堂被烧没了,旁边的屋子一点儿没烧着,旁人的人一点没出事儿,这要不是天谴要不就是人为。

在这偌大的平成里,谁有这个胆子纵火灭门?

反正寻常陆家的族亲是没这个胆量的,有这个的胆量的人要不在光德堂,要不还在光德堂,陆纷远行,陆家如今局势未定,不趁此机会咬下真定大长公主一块肉来,还等何时呢?

陆绰与陆长英愿意一死守护陆家这份家业,她陆长亭决不允许这群鬣狗似的畜生兴风作浪,动陆家一分一毫。

派遣人手去看管,摆明了的在防贼呢。

长亭几乎已经预见到了几位老辈儿恼羞成怒、兴师问罪的模样了。

果不其然,白参将押解了几个外头四下溜达,四处打听的人进来,连是哪处当差的人都没细问,捆上板子上嚎一句打一下板子,嚎一句再打一下,打得人连连叫唤老子娘,打完三十杖,长亭便让把人给放了,又问了真定大长公主如今好些了没,先哄了长宁睡下,这才合了眼。

一连三日,真定大长公主累得没起得来床,又请了郎中来诊脉说是身上有些发热,长亭便不许娥眉告诉真定这些糟心事儿,自个儿安排下去将街上内宅里肃清得极为体面。

在这份体面下头,是各房各家的脸面。

途中二夫人来了一趟,许是人情递到她跟前了,便过来同长亭说上几句话,“五叔太公年岁都老了,翻了年这就是六十六的人了,家里头的人被阿娇捉去打板子,太叔公脸面上过不去,直说被小辈扫了脸近来都不大见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说这话时,二夫人没太敢看长亭的脸。

长亭闷声笑,“他不好意思走动,可他长子却觊觎着枣庄那千亩良田呢,这原是归在三太爷名下的,如今无主了,大概谁都想要吧。”

二夫人闷上一闷,“阿娇啊...你这还没说亲呢...”

说得极为喟叹。

长亭浅笑渐渐抿了下去,看着陈氏轻轻叹了一口气,别开眼去,温笑着拿别话岔开了。

陈氏与陆纷的三个子女,是保住了吧,真定大长公主下令击杀了陆纷,灭了三太爷满门,算是就此了结了这桩惨剧。

了结的意思便是再不许人提及,陈氏、长庆、长平、长兴要活着,至少也算保住了二房的香火。长亭明白身为一个母亲的愧疚,同时与之默契地默认了这份愧疚。

也该撕破脸了。

直到第四天,重罚之下,仍有人在广德堂晃荡,白参将毫不含糊该打便打,打得那人后背鲜血淋漓,三十仗打完,这才问他是哪家的人,那人吸吸呼呼一番,啐了一口痰在地上没说话。长亭让满秀去查,查完才知道这人是五太叔公屋里乳嬷嬷的孙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第一百三一章料峭(下)

这身份就蛮微妙了。

士族里将就个亲疏有别,父父子子的倒是不亲近,孩儿不养在自家母亲膝下,却多与乳娘亲。

陆五太叔公是平成里头辈分最压人的老字辈儿,放陆绰、陆纷身上要叫一声五爷爷,放在五服里论是长亭、长宁辈的高祖,是老来子,听人说道陆五太叔公是他母亲近五十的时候才生下的次子,原先也在金陵,可既没混出官衔又没混出名声,便由陆玉年做主叫他回平成来镇老宅。

若陆绰不起意回来,这平成里头,陆五太叔公便是地头蛇。

这也是为什么陆绰要遣陆纷先行至平成打点收拾。

强龙要压不过地头蛇。

大家里面过小家,士族大家照旧是按这样的规矩过活,出头的出挑的,一代宗族里头至多三四人,嫡枝长房才是正统,一路顺下来便顺到了旁支偏系去了,旁支能和主家享受到的东西一样吗?能与主家的地位一样吗?能像主家一样说得上话,做得了事儿吗?

不能。

所以趁能往自个儿小家里头捞的时候就赶紧捞,捞到自个儿荷包里才算是自己的东西。

陆五太叔公心里头想了些什么,长亭门儿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人一打完,白参将板子将一放下便凑过来试探着问,“…这恐怕不好办咯,是五太叔公家里乳嬷的儿子…要不要打个大棒给个大枣,咱们贴点药膏把这人送回去?”

送回去?

还倒贴膏药?

长亭自诩她还没长了一张懦弱的脸。

打就打了,还倒贴膏药?怀柔是没错,可也要看对面值不值得你怀柔,这个时候能不能怀柔,怀柔能不能起到用处?

长亭再看白参将时便私心觉得此人太想八面玲珑、两不开罪了些,可这世上大多都是非黑即白的,奈何太多人都更喜欢叉开脚两边都站住喽。

哪有那么好的事?

长亭手一挥,“拖下去,关到柴房里面,不给吃喝什么时候五太叔公来了人来领,什么时候放人。如若五太叔公舍了这人,便拉到乱葬岗埋了便是,左不过杀鸡儆猴,我陆长亭不怕人口舌,也不担心闺誉,家都要乱了要来闺誉做什么?”

满秀从后拽了拽长亭衣角。

长亭没动,再看想白参将,想了想再笑了笑,“白将军莫顾忌某年幼,怕某护不住你。人是我叫人打的,街是我让人巡的,规矩是我定的。白将军是陆家的家将不敢不听,若有人寻衅到你跟前来,我必当你靠山,护你周全。”

话撩在这儿了,将一入暮,黄妪便过来了,拿了腰牌也拿来了一匣子名册,长亭翻了一翻,心里有了底儿,问及真定大长公主,“…大母是好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若还跟前两日似的没精神头,也想不起叫人送这些东西来。

黄妪叹了一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长公主到底老了,被一激一慌,人便精神不起来了,如今还发着热没退,又不敢用参。人参识时务同人似的,补强不补弱,怕这一补,老人家反倒受不住。姑娘也别提要去侍疾的话,大长公主不会让的,这样一大家子人,总不能够两个都垮了吧。”黄妪瞥了眼木匣子,轻声轻气再说“这东西是那日夜里便交待给姑娘的,没别的意思,大长公主从来便看重大姑娘,只是两个人都倔气聪明,聪明人处起来弯弯绕多,一个不留神便错过了。大长公主昏睡着只念了三个人名字,国公爷、纷二爷再有一个便是您。可惜大长公主这一辈子,前两个儿子,一个都没对得住,只求余生还能对得住您吧。”

长亭紧抿唇角,微不可见地别过眼去。

她明白。

她都明白的。

黄妪又叨念了两句,未曾对长亭这一系列手段置下一词,唱了两声,“两位姑娘得顾忌这自个儿身子”后便告了辞。

第二日清早,便有人递了帖子进来,都是些女眷,五太叔公家的一位太夫人,两位妯娌,连带着几位老夫人。

都是来探病的。

说是探病,还不是借着探病的由头来冲长亭兴师问罪。二夫人陈氏与三夫人崔氏都一早便来了荣熹院。

人一来,先请到荣熹院给真定大长公主问了安,便被请到了水字斋吃茶,陆五太叔公的两个儿媳妇一个是谢家人,一个是金陵右都卫孙大人的胞妹,谢夫人倒是只低着头喝茶,没开口,长亭晓得这是看在谢文蕴的面上。

可那孙氏却摆明了要当出头鸟,啜了口茶便笑了起来,“上回见阿娇的时候,阿娇还没桌子凳脚高,。我们家是幺房出老辈,估摸着是见我年岁不算老,阿娇口里囔着我叫阿婶,二夫人当时还笑阿娇错了辈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神容没动,安安分分地坐在二夫人陈氏的下手边。

孙氏眉梢一抬,笑眯眯地看向陈氏,“二夫人可还记得这事儿?”

先说错了辈分,再把话递给陈氏...

这些女人哦,嘴能不能别这么利。

陈氏笑了一笑,“可难为还婶婶记着。”便未接再未接后话了。

孙氏张口欲再言,长亭腕间一抬也冲她笑,“那时候阿娇年岁弱,见高婶婶年轻面善叫差了辈分,原是阿娇不对。如今总算长大了,便再没有这样的错处了。”

长亭顿了顿,她向来不耐烦打嘴仗,口舌上赢了有什么用?压根没用,她要做的是敲山震虎,未雨绸缪,她当恶人唱黑脸一点关系没有。等长英回来了,她的哥哥却不能遭人看轻。

“昨儿五太叔公府上递帖子进来时,阿娇原以为是来领那泼皮回去来着,心里头还想呢,太叔公家里重情意,一个如尘埃一般低贱的恶障也能惊动得了三位夫人奶奶呢。”长亭再笑一笑,“今儿才晓得原是瞧病的。阿娇还敢问高婶婶,那人还领不领回去了呀?若你们也不要了,我便叫人把他给撵出去,拖到乱葬岗埋了。”

“小姑娘家家,说话如何口无遮拦?”

陆五太夫人终究是开了口,语气沉凝,十足十地痛心疾首,“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石家误人,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不过流落了不到半载,便成了这样一个言语不通的石板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满秀手攥得紧紧的,眼珠子像要瞪出来似的。

长亭先看向三夫人崔氏,崔氏眼光一偏,身形朝二夫人陈氏处挪了一挪,陈氏心里头有些气,脸面上便带了点出来,“言多必失,五太叔母未免太过严苛。”

再想说什么,却也再不想出来了。

本是家教使然叫女儿家不可多嘴多舌,可如今看来却是光德堂势弱。

二夫人陈氏却还愿意维护她…

长亭心胸阻塞,不知该作何滋味。

陆五太夫人身形富态,靠在椅凳上,手里串了串柱子唱佛,没人敢回她,她便越发得意起来,真定大长公主卧在床上,整个光德堂一个陈氏一个崔氏,再有便是三两个不中用的小辈。

陆长亭倒是敢打着真定大长公主的名声作威作福,可她敢在高祖长辈跟前放肆吗?

名声还想要不想要了?

名声臭了,顶梁的父兄死了,再尊贵又有什么用?谢家玉郎还能求着娶她不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别忘了,陆家多的是姑娘!

“阿娇啊。”

陆五太夫人换了个舒坦的身形靠着,眼皮子一耷拉,语重心长,“你将回来便闹出了这样大的火势,老三是个没福的,跟着遭了天谴,若阿娇有心,还不如整日里抄一抄佛经,给国公爷与你那早逝的母亲,哦,还有随阿绰一同去了的翁主烧下去,也算是尽一尽心意了,消一消这满屋子的不吉利了。”

这是在说长亭不吉利!

父母先后亡故,连继母都未能幸免,将回平成便有大火冲天!

晋人重卜,且信命。

索性栽一个不祥的名声在长亭脑袋上!

陆五太夫人好大的心胸呀!

谈及不吉利,陆长庆还在寺里头,陈氏当即住了口。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没人说话,谁的呼吸重了都怕惊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再埋首啜了口茶,一口温茶下肚,心里头便静了许多,面上笑一笑,挽手拂了耳鬓旁边的碎发,小姑娘声音清清泠泠的,不徐不急,“阿娇听高祖的意思是不想要那个奴才了吧?阿娇这下让白将军将他打发了,乱葬岗也不必去了,尸首还是运回您府上去,等埋了他这一家子再撵出豫州去,也算是我陆家的恩德,您看可好?”

压根不接话!

陆五太夫人顿感无力!

“不好!”

这是场博弈!

谁让步了,这局势便可就定下了!

陆五太夫人扶着椅背朝前倾,“打狗还得看主人!某念阿娇是初初掌事,不懂变通,第一日阿娇便杖责了我们府邸的下人,一连四日,算下来恐怕有三十人受了责难!不过是在城中游荡,这也要管?那秦四不过是往库里走了一遭,便受了五十杖,半条命都去脱了!阿娇的手段未免也太狠辣了些!旁人不敢说,我与五爷是长辈,我们敢说!若我们不来说,便由着一个小娘子将陆家的名声作践到了土里了!”

“是啊,现在还只是在打狗呢。若主人再教不好,往后便会开罪到主人身上了。”

长亭语调平缓,抬眸与之直视,“您要做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明眼人都晓得。如今陆公尸骨未寒,胡人步步紧逼,情势风云莫测,您便趁机欺我孤儿寡母,这是哪家的道理?这是何处的礼仪?您都要钱要粮就是不要脸了,阿娇又何须顾忌尊卑长幼?辈分压不住人。若五太夫人愿意,您尽可试试,是阿娇的规矩硬,还是您那可怜巴巴的辈分更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当即哗然。

自然是静悄悄地哗然,静悄悄地呼气吸气再呼气。

孙氏目瞪口呆地看着长亭,长亭看着五太夫人。

陆五太夫人年岁上去了,数年养尊处优,且无人敢当面忤逆,脾气也跟着上去,如今遭气得发抖,胸口一起一伏,身形往前坐照在光影下头,衬得面色酡红。

大儿媳妇谢氏眼光没动,探过身去一边顺陆五太夫人的背,一边温声说着话安抚,反倒成了这内室里头一个打破沉默的主。

“母亲莫气,若气坏了身子骨,便是儿孙们的不是。阿娇年岁弱,您也莫太怪罪。”谢氏笑一笑,极婉和温意的样子,后头的话便是对着长亭说的了,“将不规矩的下头人处置了便好了呀,左右是他们不够听话,咱们陆家是主家,论谁也不能说个不字儿。可阿耶与母亲却是看着三爷长成的,又做街坊做了几十年。古话尚且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故事,那晚上你太叔公那屋子差点没着了火势,老人家到底是吓到了的呀。”

谢氏说话软绵绵,棉丝丝的,嫁到平成几十年,倒还是说得一口金陵话。

长亭身边已经没有讲金陵腔调的人了。

真定大长公主一口官话说得极溜,满秀与玉娘是北人讲话豪放大气,记得往前符氏喜欢说金陵话,想来也是,符家是在金陵起的家,儿孙们两百年都没挪过窝,自然一口南人腔调说得极富抑扬顿挫。

“阿宁诶,阿亲喂吃藕粉糊糊好伐啦,再吃歹一点?”

——长亭无端端想起符氏说话时的神容,好像是耳朵上蒙着一层纱在听人唱着旧时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五太夫人手往木案上一拍再一摁,张口便再想说话,哪知手腕被谢氏一捉,紧跟着谢氏的后话便出来了。

“是,如今天下不太平,可越是天下不太平,咱们家便越要拧在一块儿来。三太爷一家子三十四口人如今还未辨得清,尸骨都还没入棺椁。他们家的丧事要如何办?什么时候办?谁来办?办丧仪费事的咧,更莫说三爷一家子是横死的,便是请阿弥大师来唱唱经,恐怕人都不乐意来的咧。”

草蛇灰线,铺陈着理。

长亭便听谢氏直揭红心。

“明人不说暗话,三太爷家是留下不少家当,趁着功夫,我们家没少清点打理。可旁的事儿,我们可再没插手了。都是一家人,又隔着墙背抵背的住了几十年,我们不打理谁打理?我们不担上这担子,真定大长公主又乐意谁来挑这个大梁呢?总不能不办忌辰,不叫三太爷吃这口人间的香火吧?”

谢氏说话极婉转,明里暗里便把陆缤推出去挡刀子了。

真正的说客就该是这样。

陆三太爷一门全灭,手上捏着的东西,屋子里藏着的册子,平成里里外外藏下的好处,既然已经没人承接着了,何必便宜了旁人?

难不成当真顺水推舟让陆缤接下?

他们肯,真定大长公主恐怕也不会点这个头。

陆五太叔公大抵便是这样的想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落地的桃子,不捡白不捡。

五太夫人仰靠在椅凳上,不徐不缓地喘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小姑娘不经事总能被哄了去。二夫人陈氏世家子出身,端的是贤良淑德,不好红尘杂事的清高派,三夫人崔氏倒心眼活,奈何一家子两个人都是小妇养的种,成不了大事。再算下来,整个平成便只有他们家了。

乱世出英雄。

感谢这场大乱,阿弥陀佛。

长亭看了眼崔氏,却见崔氏一点意思都没听出来,心里叹了一叹,该精明时一点没用,不该精明时四下耍小聪明,当真是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强一弱,一硬一软。

若绷不住了,流水的物件儿便顺了出去,现如今争的是什么?自当是谁在平成说得上话。

长亭掩眸吃茶,再抬头时便冲着谢氏笑一笑,“阿娇原先以为高婶婶们是来领人的,后来以为是来瞧病的,现如今才晓得,原是来缅怀三太爷。三太爷一家走得惨淡,阿娇如今身上一重孝,还得再加一重孝,如今逢流年不利,我陆家遭此大难实在冤枉。”

谢氏一字一句地吃透,却仍旧不明白长亭想说什么。

长亭起身朝谢氏福了一福,“高婶婶慈悲,阿娇年岁小,又突逢大难,手段硬些亦实属无奈。这内室里头的人都姓陆,都是平成陆家人,说句扣良心的话,这断了谁的香火,都断不了陆家人的香火…”

长亭话到最后当即哽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谢氏作态愈发端容,嘴角朝上翘,逾翘逾高,蔼和朗声,“是啊,阿娇说得对,这一屋子坐着的可都是陆家人啊…”

长慈下孝,一派和乐融融。

五太夫人没留午膳便抽身告辞,崔氏这才琢磨过味儿来,合着陆三太爷留下的那块饼全遭陆五太叔公家叼了!?陆五已然是地头蛇的摆势了,这下倒好了,接手陆老三爷的地头,怎不叫一个势如破竹。

“…再抬举他们,怕是要骑到光德堂的头上来了!二伯平再大的乱,剿再多的残党,也架不住背后有人在耍阴把式啊!”崔氏颇为怪罪长亭,“原想阿娇话有多硬,遭人这样一颠一捧再一顺,便交了心了!”

陈氏抿抿鬓发,不耐烦听崔氏言语,一句话便堵了回去,“立时你怎么不说?如今却怪责阿娇…”

崔氏登时闭口不谈。

这两妯娌的话是背着荣熹院说的,长亭自是听不见。

待那一家子走后,满秀过来悄声回禀,“…柴房里关着的那秦四还要不要放?”

长亭反问一句,“你可听见今日她们提及过他?”

满秀摇摇头。

长亭腕间一抬,“没人来领,便不放人。这是我一早便说过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满秀头一点,表示明了。

五太公一家将出光德堂,第二日便得意了起来,听下头人回禀,五太公当下派了人去环广德堂丈量了一整圈,再派人往枣庄运种子、粮食,倒还没着手接手三太爷家里仆从置下的铺子和私产,可鞍前马后地跑,旁人看起来却也差不离了。

“…昨儿还问人要账簿子,五太公府上那管事鼻孔朝天,好一副狗仗人势的面貌。”

珊瑚愤愤不平。

长亭闷在心里默数数一天、两天、三天…直至第五天,大抵五太公横得差不多了,光德堂便遣人去废墟那处摆置上了灵堂,守在灵堂门口摔盆捧灵、披麻戴孝的那人,面相极生,旁人都不认识。

有好事的去问了那人名字。

那人手一拱,“某名唤陆长重,城东陆七郎的长子,现下年十八,论起族里的排行正好排十七,叔伯唤某一声陆十七也使得。”

再有好事者问,“那你披麻戴孝守在三太爷府邸前做什么呢?”

“自是尽孝。”陆十七再鞠一揖,“光德堂做主叫某过继给三太爷做长孙上香火尽孝道,今日搭建灵堂,明日出殡入土,十七身为太爷长孙自当事必亲躬,处处留意。”

好事者再回去翻家谱,翻遍了五服图谱也没在里头找着陆十七的名号,再翻宗祠里供着的老册子这才准根溯源到晋孝帝那个时候了,一百年来前是同一个祖宗,与如今住在光德堂的嫡支一家隔了六层的关系,早已出了五服。

再问到城东陆七郎,是走中正孝廉那条道的,可惜没走通,便索性开门做起了郎中生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一个出了五服的旁支,突然蹿出来,不仅过继到了三太爷的膝下,还要承了三太爷的家业!?

那他陆五太公家里头这些时日都做了些什么!?

自作多情地给他人做嫁衣!?

陆五太叔公又气又臊,当下称病躺了床,谢氏递帖子进来,玉娘撑着腰杆翻了一翻,品评了两句,“你们家里头规矩是多,各家各户的帖子上头画的样式还不一样,五太公帖子上的这朵莲花画得还蛮好看的…这样式是各家自个儿定吗?咋就选了莲花呢?莲子心苦的不得了,不是不吉利吗?”

烛光摇曳下,长亭笑了笑将帖子往回一扣,漫不经心道,“大抵他们家以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罢。”

这个巴掌打得狠。

又悍又绝。

再隔两天,各房间便传起来陆家长房的亭大姑娘为人悍气,性情太烈,掌事手段狠利。

口口相传,长亭也不知这狠利这个词儿用的究竟是戾呢,还是厉,还是利。

五太叔公未免太过小家子气了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要打脸,就狠狠打。

长亭吩咐满秀,“…行了,把柴房里的那人送回去吧,估摸着这双腿是废了,就拿推车运回去,走五太叔公的正门,告诉他们一家子,左右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来我往的不必在乎太多——陆十七不也是姓陆吗?”

如此一来,悍气的名声算是做实了。

满秀咬咬唇,连声应下。

长亭一手杀鸡儆猴玩下来,时光已然挨过了近半月。

正逢月圆,窗棂紧合,树影幢幢,清风不兴水波未动,却窗棂外的竹林里却突起“簌簌”之声,长亭一下警觉,搁下笔来,将窗棂猛地一推,轻喝一声,“谁!”

月影半合之下,有一藏青灰影从林中窜出。

蒙拓右手执青釉酒壶高举,神容清浅,背在光影里朝阁楼上笑。

“是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长亭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凉气,从窗棂里探出头去四下看了看,光德堂里头悄声寂静,春末夏初交替,庭院中的树木枝叶繁茂,夜深人静,珊瑚、碧玉垂着头靠在廊柱上正打瞌睡,没旁人,全是信得过的。

蒙拓就那么杵在原处,挺拔得像座山。

长亭埋首冲他招招手,望着他敏捷地越过低矮灌木丛再跨过朱漆栏杆正好一个箭步稳稳落在她的窗前。

人离近了,光照在蒙拓脸上,正好打了个侧影。

长亭不知他来所为何事,又怕是冀州陆长英有变故,又怕是石家有变故,心悬吊吊的,压低声音急切问他,“可是冀州有变?”

蒙拓一怔,埋首摇头,“并没有什么事…”

少年声音低沉,长亭心里一松旋即慢慢面色发红,无端有些羞赧。

那你夜深翻墙来做什么…

问句在心里绕了几个弯,到底没问出口。

长亭不说话,蒙拓也不开口,两人便就这样隔着窗棂站着。

“嘎吱”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慌忙扭头去看,被吓得一颗心都漏跳了两下。

原是风打门扉,嘎吱嘎吱地作响。

满秀赶紧上前将门扉掩死,“三姑娘与胡姑娘都早早睡下了,荣熹院那边大长公主也喝过药了,东苑西苑都落了锁,如今没旁人往研光楼来…”

说得这样细,好像她在私相授受一样!

长亭轻咳两声,再看向蒙拓,眼光慢慢移到蒙拓手上拿着的酒壶上,抿嘴笑了笑,“该去寻岳番喝酒呀,我在孝期也不会喝酒的呀,两兄弟凑一块才高兴呀。”

蒙拓酒壶朝上一拎,“不是酒,是醪糟蜜水,加了糖,不醉人。”

长亭笑起来,伸手将窗户再往外推了推,满秀再将高几架子往后一挪,长亭搭了把手将与窗户平齐高的木案推到墙边靠着,木头在青砖上摩擦“滋滋滋”地作响,白春再生了红泥小炉,笑盈盈地探身接过蒙拓手上的酒壶,倒在小铜壶里头炙在火上烫着。

不过几月,白春与满秀已然很有些大家仆从的样子了。

里头在忙,蒙拓不觉怪自己有些太孟浪了…

不过是怕她心里头苦,而这蜜水又是恰好甜的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被岳番一怂再沾了两口酒酿,他便一个冲动提着酒壶翻墙进屋,这条道他熟悉着呢,光是翻墙就来了得有两次,轻车熟路地进来,远远地就看见研光楼的灯还亮着,人影投射到窗户纸上,剪影婉约得像年节时候剪下的窗花小像。

他本想看上一夜,放下酒壶便走,哪知恰好她开了窗,哪知恰好他木愣愣地双手举过头再木愣愣地应了声是…

他不过只是想在外头待上一夜的呀。

蒙拓还没反应过来,隔了一堵墙、一扇窗,长亭已然摆置好了家伙什邀他一道品评吃茶,满秀端了一只独凳从窗户里递出来,“还劳烦蒙大人伸手接一接呢!”

声音轻轻脆脆的,极欢快。

蒙拓回神却见长亭眉目清淡地冲着他笑。

蒙拓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墙之隔,共饮一壶酒,同襄一汪情。

米酿热好了,在铜壶里咕噜噜地翻着白泡,米渣正向上翻滚哪知被水一冲又无端沉了下去。

香香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比百花蜜还要香。

长亭拿着小银勺子亲给蒙拓斟到白釉瓷杯里,双手递过去,一笑眉眼便弯成月儿,“你尝尝,这是小时候的味道,里头再加几颗枣,搓几粒糯米团子煮下去,就是小汤圆,南人叫这个酒酿圆子。若不放糖,再酿酸,便是你们郎君饮的白米酒,不烧头也不上脸,好喝得很。”

蒙拓双手接过,吹凉了,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

长亭再给自己斟了半盏,酒酿有点烫,她捧着杯盏慢慢地吹。蒙拓顿觉耳朵有些痒,换了个姿势,将杯盏放在窗棂前头,双手撑在膝头,声音低沉,“外头有人说你悍气,我…岳三爷托我来瞧瞧你,叫你别吃心。”

长亭挨着杯沿小口小口地进,听蒙拓这样说,便边吃酒酿边点头。

“不吃心的,有什么好在意的。说我悍气我便悍气了?我悍气吗?”

长亭抬眸,目光炯炯问蒙拓。

蒙拓当即摇头,“并不悍气,大姑娘是极婉和的。”

长亭心满意足再佝下头喝酒酿,三口两口喝完半盏,便细细说起这桩事来,“说真心话,五太公未免也太经不得激了!倚老卖老,丢了面子丢里子后便叫人放话抹我的名声,他也不想想,我的名声坏了,上上下下陆家姑娘们的名声好得了?尽做些蠢事,他还得丢脸,原就是怨他既蠢又天真,我这连话都还没说清楚,他便鞍前马后地跑着以为我着了道呢。凡事不多想想,合该被人打脸。”

蒙拓埋头笑了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原先便晓得亭大姑娘脾气不算好的。

若脾性好,也不会初初见面便隔着帷帽瞪他了。

喝着酒酿,长亭反倒饿了,伸手将描红帖子往旁边一推,吩咐满秀,“…去下碗素三鲜面线来,”再看向蒙拓,“若小厨房有羊肉再下碗烩羊肉粗面。”

“我也用素斋罢。”

蒙拓截住长亭话头,“你们都在孝中,哪里能见得荤腥。”

长亭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点头再吩咐道,“那就两碗素三鲜,面线下多一点,我晚膳没用饱。”

白春忍笑。

哪有当着外男说自个儿没吃饱的呀!

不过也不能算外男,生死之间,自家姑娘头一个想起来托付的人都是蒙大人,到底是命过命的交情。

蒙拓接着上头话说,“话虽如此,你尚未及笄也未曾婚配,谢家大郎亦尚在平成,若传得沸沸扬扬,你该当何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长亭却恨得咬碎一口牙。

“表哥要怎么想便是他的事,干我何事?我只晓得旁的人觉我婉和柔顺便罢了!”长亭生起气来,“我若再不悍气一些,等哥哥回来,只怕这起子小人作践得骨头都剩不了!你便是专挑夜深了来气我的。”

每每谈及此事,她便生气…

蒙拓这回学得乖觉了,连忙调转话头,“并没有气你…听岳老三说顶多再隔三两日,幽州一事便可尘埃落定了,前日从冀州发来信,你哥哥也好了许多,虽还是下不得地,可陆大郎不急不慌,诊治的郎中便更有底气。”

幽州那事,便是陆纷。

小秦将军去了堪堪半月,一来一往,若快马加鞭也需一月的时间。

再等半个月吧。

长亭轻摁了摁脑门,情绪向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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