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秦相雍在信中约定的三月之期,即将得见天日的账册…长英的腿…大长公主在陆纷身边埋下的伏笔...
全都要揭晓了。
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一出精彩纷呈的好戏。
唯一不好的是,站在戏台上唱戏的是她。
“母亲…”
二夫人的声音带了踌躇,“等二爷回来,是不是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真定大长公主微怔半刻,如梦初醒,“是。等二爷回来了,你们就搬进光德堂,再把阿庆接回来,你们一家人就齐了。”
二夫人埋首抿唇笑,笑着便不笑了,低声,似自言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
真定大长公主又训诫了几句话便叫二夫人先回,长亭贴在窗棂边看门框合了又关了,关了再合了,是娥眉进来了,手头好似拿了一只小玉壶。
长亭凑到边缝儿上往外瞅,瞧不清楚,索性换了一只眼向外瞧,这回能隐隐约约看见大长公主的脸色从面无表情变成错愕大惊,最后定格在了隐忍严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长亭心头一跳。
真定大长公主风云半生,喜怒不形于色,娥眉耳语的功夫里,大长公主的脸色变了三变,此事决计不同寻常!
如今,不同寻常的事情,只与陆纷相关!
长亭贴在窗棂前,企图看得更清晰一些,奈何遭盆景一挡,又因视野有限,只能模糊看见真定大长公主将那小玉壶向袖中一塞便抽身向花间而来。
花间离内堂只隔了不过半行通道,几步路的功夫罢了。
长亭赶忙转身,奈何暖榻离窗棂太远,一个踉跄反而失了先机。小长宁眼神滴溜一转,嘴里一边嚼着酸李子膏,一边身形向长姐处一挡,恰恰好挡住了撩帘进屋的真定大长公主的视线。
长亭连忙趁机坐好,一道手脚麻利地将长宁肩头扶正,一道面容婉丽地同真定大长公主深福了个千儿,“…昨儿回得晚,荣熹院已歇灯了。寺里头的事儿,叔母大抵已同祖母讲过了罢。”
“讲过了。”
真定大长公主眼眸向下微阖,“将阿庆留在那处也好,不过我本以为你要用更翻天的手段。”
想要翻天,想要报复,想要叫陆长庆从此声败名裂,都好说。
手头上拿着真定大长公主屋子里的“甲”字腰牌,在平成,哦不,在豫州,都如同拿了柄尚方宝剑似的,行事根本无需顾忌。
更何况,长亭一开始打的主意,真定大长公主便很清楚——真定大长公主默许了对陆长庆的安置,甚至不在意将陆长庆留在山寺的过程与缘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天知道,这大晋贵女修身礼佛的真相下,藏着多少私隐和秘密。
大抵真定大长公主是专门给个机会叫长亭舒一舒心胸吧——以陆长庆为代价。
长亭如今满心满眼都是那只小玉壶,笑了一笑,眼神从真定大长公主的袖口处扫开,“小儿女间的恩怨何必以歹毒心胸丈量,都是可怜人,若阿娇借公还私,反倒对不住陆家祖宗。还不如叫二夫人自个儿办自个儿的主意,若等东窗事发之时,她也着实怨怪不着旁人。”
长亭话一落,抬眸小觑真定大长公主神色,如今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真定大长公主倚靠在暖榻软垫上,仰眉阖眸,手蜷在袖口中紧紧捏成一个拳头。大长公主一刻不说话,长亭堵在喉头口的那口气儿一刻下不去。
长亭怕极了事情改弦更张,又怕陆纷福至心灵看穿了这个卦象,更怕真定大长公主阵前反水,如此一来她与阿宁反倒陷入了不义境地!
沉默,长久的沉默。
花间之中小盆景里的廊桥水榭,风车滚筒被风吹动,水滴一点一点地砸下,长亭手心里全是汗,滑腻腻的,像握了一柄看不见的刀。
“回去吧。”
真定大长公主形容未动,手却在袖中缓缓松开,“阿庆的事,你考量得很好。为人仁善者寿也,长也,济世扶人也…”话头微顿,老人似是哂笑了两声,“这些老话呀,阿娇,你听一听便罢了,不用记在心头。这世道忘恩负义者多如牛毛,背信弃义者更如过江之鲫,凡事多留一个心眼,总归是没坏处的。”
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却叫长亭一颗心无端端地落了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出门芍药来送,长亭牵着长宁往回走,芍药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走了极长一段路却一路无话,长亭便笑,“往日你来送是停不住的嘴,如今怎也学得跟娥眉一样稳沉了?”
芍药扯了一扯脸皮,哭丧一张脸,“今夕不同往日,荣熹院上上下下的谁敢笑一声。前头国公爷刚去,后头二爷还没回来,谁敢笑,谁能笑呀?就连娥眉姐姐,这长公主身边儿头一份的人儿这几日都忙得连轴转不见人影,大姑娘说往日,往日里哪里轮得上娥眉姐姐亲自去做事儿拉情儿哦!”
芍药最利的就是这张嘴。
叽叽喳喳谈不上,能扯个东西南北倒是荣熹院里头出了名的。
娥眉手上那瓶玉壶不简单,真定大长公主既然没有同她言明的意思,那自然从娥眉那处下不了手了——论交情处得再好,谁是主子,陆家仆从心里跟明镜似的亮堂。
满秀跟在后头喟叹声儿,“做婢子做到娥眉姐姐那份儿上也值当了了!忙倒是不怕的,忙里忙外这才能在主子跟前显出能耐来呀。”
满秀官话都说不齐整,出身不好,又是后来人,荣熹院的姑娘顶瞧不上她,芍药看长亭的面儿上冲满秀敷衍了两句,“满秀姑娘可慎言!做到那份儿上可得劳您用点功夫!娥眉姐姐可是黄阿嬷的柴火房也进得,大长公主的珍宝室也进得,既拉得下脸与那旁支别系家的三等奴才寒暄,也得有和公卿奶奶们进退的能耐!满秀姑娘,您还得再练练几年!”
满秀喏诺称是。
长亭心上一动,当下明白了方向。
将一回研光楼,长亭便使了珊瑚、玳瑁两个家生婢子往伙房去,又支了两匣子五铢钱给满秀叫她往街上走一走、瞅一瞅,“…仔细问一问,不仅仅是娥眉这两天往哪处去了,还得留心这街上住着的哪户陆家人往光德堂来过,话别问透,留一层说一层,模模糊糊的才叫人看不清来意。”
临近日暮,珊瑚、玳瑁才回来,两个小丫鬟扯不清楚话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昨儿个娥眉姐姐是亲去了伙房,黄阿嬷说娥眉姐姐是去寻她对册子的,又问了问族亲们今年的份例银子和各家采办的铺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听得莫名其妙,这事儿娥眉来管也没错儿,毕竟如今陆家家主的位子还没定,只好由荣熹院出面担着一家子生计,如今年初,对账的时辰也错儿,那…是哪儿错了?
满秀回来得晚,两匣子空空如也,只能隔空嗅出铜臭味道来。
“娥眉姐姐这两天进出是频繁,可都有迹可循,几位太爷的府上和年轻小公爷的宅邸都去了…光德堂的规矩严密,这两日只有三太爷府上的白珠进来过,管花木的娘子是她婶婶,她是来串门子的…”
满秀边说边抖了抖空匣子,觉着胸口有点憋,“就这么点儿话,两匣钱就没了,俺觉着有点亏。”
亏吗?
不亏!
长亭大舒一口气,至少这一番反常与她没有干系!
等等!
陆三太爷!?
陆纷一直与他针尖对麦芒的,陆三太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第一百二六章旧事(上)
趋其利,避其害,是万物生灵生来就有的本事。
可惜人凌驾在万物之上久了,身享在安逸日子里,这项本事便浅了薄了,久而久之便忘完了。长亭逃了一路,就靠个要活的念头撑下去,论起居安思危,大抵这陆家上下,她陆长亭算是头一份儿。
前后一串联,都是小事,都是细枝末节,都是藏在薄纱下的小物件儿,从酒席上陆纷对陆三太爷毫不加掩饰的嫌恶,近两日荣熹院进出往来的频繁,真定大长公主的反常,长亭却本能地觉出了不对劲!
她直觉这件事但凡有丝毫不对,必定会直接威胁到陆纷的生死,事态的走向与真定大长公主的决定!
凡事都好奇,会害死人。
可若凡事不好奇,下场应当也不会太好。
她的面前好像横着一把锁,而开启锁的这把钥匙便是陆三太爷!
那个素日好风雅,勤金石之享,乐长日之喜的陆三太爷!陆三太爷是陆绰、陆纷之父陆玉年的胞弟。
长亭埋首静思,除却陆三太爷喜好金石风雅之物外,她对这位太叔公竟然一无所知。
可她需要知道陆三太爷的前世今生,才可管中窥豹,从中小觑一二因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若陈妪在这里便好了…
长亭没得一默,若陈妪还在,父亲还在,符氏还在,她又何须落得这幅境地。
如今的她,如若想在真定大长公主的视线范围之外做事情,简直是难上加难。她能知道的只是真定大长公主愿意同她说的,而她真正想知道的,若真定大长公主不乐意同她讲,她便如聋子与瞎子一般。
在陆家的内宅里,长亭渺小得像研光楼的一株尚未绽开的桃花。
“小秦将军还在平成吗?”
长亭福至心灵,转首问满秀。
满秀尚未答话,胡玉娘却连声截胡,“在的在的!昨儿个岳三爷才与小秦将军碰完面,小秦将军在平成。”
内宅,是真定大长公主的天下。
长亭要破局,只能围魏救赵。
思来想去,平成里只剩一个小秦将军她可全身心地信赖——他的长兄陆绰嫡系,他亲去石家一探陆长英虚实,除却这几人,整个平成里只有他是知道陆长英还尚存人世的,同样秦家世代忠贞,护卫、扶持陆家上百年,也只有他有这个能耐探一探陆三太爷的旧事。
唯一的不好是,她不能自由召见小秦将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手头握了握,再问,“上回小秦将军说哥哥行走不便,对吗?”她并不需要回答,话头微顿,再道,“那晚人多口杂,我未曾听得清楚。满秀,你去外院将小秦将军请来…”
家将皆居外院,离得近,方便护卫。
“可是按规定,男宾不过二门。”
满秀蹙眉禀之,“若要进出,需荣熹院手谕口令,恐怕黄妪与娥眉姐姐会拦…”
“不会的。”
长亭十分笃定,她召小秦将军,看在真定大长公主的眼里,无非只为打听长英的具体消息,荣熹院不仅不会拦,还会下力度遮掩,毕竟如今陆长英的存在还只是一个秘密。无论真定大长公主是反复无常、弃军保帅还是决心未曾动摇,她都不会允许这个秘密现在重见天日。
满秀一愣之后随即明白,连手都来不及擦便佝身告退。
胡玉娘支起耳朵听了这番言语机锋,听得云里雾里,听到最后看看这里再看看那里,看着满秀远去的背影,不由得长长一声喟叹,带着无尽感慨与无奈,“我的个奶奶,满秀他娘的都比我聪明了…”
长亭本是心绪不定,听闻胡玉娘这一句感叹,还是大方地送了个白眼给她。
果不如长亭所料,满秀一路走得极为顺畅,直接寻到荣熹院去,本应当先向真定大长公主磕头请好,却被告知真定大长公主如今不在府邸里头,满秀便同黄妪长话短说,黄妪满口应承,黄妪是真定大长公主身边经年的老人,说得上话也掌得住事,一来一往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趁夜色正浓,小秦将军自二门而入往研光楼来。
屏风竖得高高的,长亭正襟危坐在屏风后面,见小秦将军风尘仆仆而来,赶紧唤人掌座上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阿娇本应当早早备上好筵已谢小秦将军的,可阿耶丧事来得太急太陡,回平成后,事多冗杂,阿娇至此才可向小秦将军面谢,实在是失体统,短礼仪。”
是该谢的。
秦家一门为护卫陆氏,死死伤伤无数,素日里陆绰让几个孩儿唤过世的那位秦将军师伯,大秦将军个性泥古,死守主仆界限决口不应。
小姑娘语声哽咽,小秦将军板凳还未坐热,赶忙起身劝慰,“大姑娘切莫多思多想!我秦家向上数五代,蒙陆太祖宗恩德。末将父兄又蒙齐国公恩德,主仆之谊,本当以性命血泪相护,是亘古不变,是理所应当!”
长亭掩眸敛首。
“秦家满门忠贞烈骨,是陆家的幕僚,是股肱,是臂膀。阿娇是平成陆氏长房嫡女,是齐国公长女,是陆家人。阿娇想问一句,如今在秦家,在小秦将军眼里,效忠的陆家家主,是陆长英还是…”
小姑娘语声缓和,偏头看向窗棂,黄妪如今本应与她与小秦将军同处一室的,可奈何真定大长公主与娥眉均不在荣熹院内,黄妪便走不脱了,另差了芍药来,芍药素来卖她脸面,被白春一哄一抬,如今正在偏厢数着今春的布绸料子罢。
长亭的话断在不该断的地方,小秦将军心渐渐提起,安坐于下堂,默不作声地静待后话。
“还是阿娇那二叔父,陆纷?”
小秦将军心猛然落下,几乎毫不迟疑地出口便答,“自是大郎君!长房嫡子嫡孙,是陆家的正宗正统!我秦家百来年间,认的信的,只有嫡支那一脉!更何况大郎君乃国公爷爱子长子,我与父兄看着大郎君长成,更是我秦家日日教习大郎君健体强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为什么有陆家?
因为底下有太多个这样的秦家了。
长亭并未就此接话。
内阁中的气氛逐步寂静。
小秦将军并未因堂上之人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便轻视忽视,陆家长房血脉得以延续,依赖的是谁?!
是陆大姑娘!
是因为陆大姑娘,陆长英才能在将死之际被人搜寻到!
是因为陆大姑娘,陆绰身死真正缘由才可得见天日!
上堂久未言语,小秦将军试探开口,“大姑娘...”
“阿娇信小秦将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柔声打断其后话,“阿娇信小秦将军,既是信,明人便不说暗话。阿娇今日只想问小秦将军一个人,陆三太爷。陆三太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与陆纷有何渊源?他年少时,陆纷年幼时,他们叔侄之间可曾有过龃龉?”
长亭语转峰回,直揭红心。
小秦将军沉吟半晌后方迟疑道,“陆三太爷与末将父亲是一辈儿的人,三太爷在陆家大宅中一向不显山不露水,说句僭越的话,这位主极好打发,相比起过了身的二太爷,三爷在下人仆从里头口碑极好…”
没有问为什么长亭会问这个问题,也没有对这个问题提出任何异议,这就是百年间磨练的秦家,平成陆氏最利的那把刀。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陆老太爷陆玉年是个极为个性之人,士族的权势在他那代达到巅峰,前一位文帝在生之时日日活在陆玉年阴影,哦,不对,庇佑之下。
而听小秦将军的话,陆三太爷却是个性好,极易相处的人…
这种人,说好听点是平和近人,说难听点便是怯懦无能。
毕竟,哪个世家主子会被下头人冠上好打发的名声呢?
小秦将军还在接着说,“听父亲说,三太爷年轻时候也曾风流不羁,士族文人嘛,总有个放荡的由头,先国公爷好生管教过一番后,三太爷倒是从未再犯过了,从此也就消停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怎么个风流不羁法儿?”
长亭话声一丝未颤,“是流连于青楼楚馆?还是沉迷于五石散?再不济便是豪掷千金,铺张纨绔?阿娇虽为女儿身,可从南至北一路过往,庶民嘴里没有把门的东西,故而阿娇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听过。小秦将军无需说得太过隐晦。”
小秦将军喉头一滞,只听堂上小娘子说道“青楼楚馆”四字时,声线照旧沉稳…
“是,是,是…”
小秦将军难得吞吐起来。
长亭未曾出言催促,脑子里各式各样的念头却过得极快。
“是…”小秦将军囫囵嘟嚷,一抬头却见屏风上是凤凰涅槃的花饰,拿金箔贴画,凤凰冲出火焰之中,尾巴横扫而处大地上便生出了万千欢喜心,小秦将军眼一压,心一沉,索性揣着破釜沉舟的意味,急语快言,“三太爷玩的不是小娘子,三太爷去的小倌儿馆!”
小倌儿!?
长亭蓦地想起陆三太爷只娶过一房妻室,是清源卫家的旁支女!
玩小倌儿并不算大错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士族世家里头玩小倌儿的不少,喜好断袖分桃的小郎君们也良多,是大势所趋,虽也是畸形病态,可谁未曾将此当作一个事儿来对待。
长亭蹙眉静听,并未置词。
小秦将军打开了话头,再说下去便容易了许多。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三太爷喜欢的是小郎君,七八岁的顶好,往前养了三五童子在身侧,太爷虽颇有微词却也没太看顾,只告诫三太爷莫做过了。后来,三太爷屋子里死了两个童子,太爷才大发雷霆将三太爷训诫一番后,又将那两个童子的家人惩处重罚一番,便给打发走了。后来听说剩下的那几个童子也不见了踪影,连带着这几户人家都消失在了陆家大院里头,与他们攀着亲戚的下人一时间都被流言蜚语中伤得抬不起头…”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士族从骨子里便烂了。
长亭一道听,一道泛起恶心来。
一路走来在外流亡半载,她知道了青楼是什么,楚馆是什么,小倌是什么,**…又是什么…
陆三太爷**,他不仅**,还将童子肆意地玩得命都脱了。
他是主子,主子犯了错,错的自然是下头的人,全是那几家童子在引诱主子犯错,全是他们和他们家人的错处,而这份错处是可耻的,所以流言蜚语不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反而始作俑者却经此一役后修身养性,得了个温厚人的名声。
念头千回百转。
长亭蓦然心尖一抖,声音放得极轻,张了张嘴又合上了,正欲再言却被小秦将军打断。
“大姑娘问二爷与三太爷的渊源,年岁太远,末将有些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小时有段时日胡子进袭,老太爷便将国公爷与二爷都放到了平成来,太爷与大长公主留守金陵以正朝纲。当时平成老宅里暂时掌权做主的便是三太爷,那时三太爷已然改过自新,足够让太爷信赖——这大概是这些年来二爷与三太爷走得最近的一回。”
那是天启七年,文帝登极的第七年。
长亭在温史里见过…
天启七年,胡子来袭已迫东疆逼近中原,天启七年…陆绰将好十四岁,陆纷只有七岁…
七岁…
童子…
陆三太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平成…
独处…
天大的隐秘从薄纱中缓缓露出真容,亦是峥嵘。
长亭瞬时脚下瘫软,重心不由自主向前倾靠,她心悸得几乎无法呼吸了,她软在椅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一花,几欲晕厥。
同时想要晕厥过去的,豫州平成里,还有一个人。
陆三太爷半靠在名贵的梨花木椅凳上,右脚向上蹬,一下一下地狠狠蹬在地上,他已经老了,老态龙钟地惊悸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冷汗从额角淌下,他眼球突出,他想开口发声却好似有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他的颈脖。
天色已经很晚了,梆子打更,一声接一声地敲,敲得叫人心下惘然。
“老三,你瞒玉年,瞒我,瞒天,瞒地,瞒鬼,瞒神,瞒了有二十年了吧?”
烛影之下,人声便如同暮鼓晨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屋内光线晦涩阴冷,金石、甲骨、竹简高置于博物柜上,烛火浅浅淡淡地散着光。
室内有三人,陆三太爷靠在椅背上一寸一寸地往上缩,那语声越说越轻,越说越像是浮在空中的微尘,那语声说到最后,咬牙切齿得如手握尖刀剖皮刮骨般阴狠。
“不…不…”
陆三太爷浑身哆嗦,手止不住地发颤,他已老态龙钟,且不论他犯下了多少错事,造下了多少孽…这都过去二十年了啊!
谁还会记得呀!
她在诈他罢了!
就算是真的…就算她知道了,她又能如何!?
“长嫂...”
昏黑灰暗之中,烛光忽而大作突闪,在陆三太爷正前方的明暗交替之中,来人颈脖向上微抬,那人眼神极黯,眼角沟壑纵深,嘴角平坦放下却自然而然地翘起,形容慈悲,极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来人便是真定大长公主。
吃斋念佛数年的陆家老祖宗。
“长嫂说弟弟瞒你,瞒兄长,瞒过了陆家的祖宗…”陆三太爷桀桀笑起来,如喟叹般,“长嫂啊,咱们都老了,哥哥都老死了,您现如今拿着屎盆子往弟弟头上扣,未免也太过了些吧。弟弟是个没本事的,若被长嫂逼急了,跪在祖庙前头哭一哭哥哥还是做得出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端坐于暖榻之上,静悄悄地看着他笑。
陆三太爷笑着笑着便不笑了,声儿渐渐低下去,双手撑在椅背上,上下摩挲,相比于真定大长公主,他看起来显得狼狈极了。
夜幕逾深,华灯初上。
堂外来往的人,黑影投在纸糊的窗棂上,陆三太爷咂舌欲唤。真定大长公主手腕一抬,娥眉眼尖神亮,向窗板上一扣,当即便有几袭黑衣从开了半扇的小窗中钻出来!
陆三太爷张口想叫,还来不及张嘴,便被人死死捂住了口鼻,双手被麻绳紧紧捆绑在身后。
待这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室外小窗的窗沿将才“咯吱”一声响动。
陆三太爷在挣扎,看着一个垂暮老矣的老人穷途末路般挣扎闹喊,偏偏一声也喊叫不出来,总是叫人心悸。
娥眉虽持重,奈何尚且年弱,一道扶住真定大长公主,一道微不可见地别开眼眸。
“啪!”
真定大长公主手臂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腕间的手钏子泠泠作响,一巴掌挥到陆三太爷的左脸上,再一个反手操起木案上摆置的茶壶“唰”的一声破空而出,狠狠砸在陆三太爷的脑瓜顶上!
陆三太爷顿时脑袋开了花,血顺着额头、脸颊、眼角向下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你对阿纷做了什么?”
真定大长公主语气未变,敛裙折腰,手一抬,死士便将陆三太爷衣襟一把拎起,一股子难嗅的血腥味,真定大长公主轻仰首,喉头微颤,口吻冷静自持,“你他妈到底对阿纷做了什么?他临行前最后吩咐下来的事,是要你死。”
真定大长公主凑近身去,血腥味逾渐浓重,老人翕动鼻腔,眼波之中如死水泛舟偶起波澜,她平静地看向手中紧紧捏住的那只小玉壶,看了片刻再佝下身去与陆三太爷平视,“不是斩草除根,做掉阿绰的亲脉,也不是更换光德堂上下心腹,更不是铺陈后路,伺机夺权。阿纷只吩咐了一桩事,你死,死在这瓶药上,五脏六腑碎裂而亡,叫你尝尽人世间所有的苦痛后去见阎罗王。”
这该是多大的执念?
陆三太爷满面是血,呼吸急促地看向真定大长公主掌中那只玉壶。
她原以为陆纷要做什么,她隔岸观火地看着陆纷留下的人手买通采办,潜入陆三太爷府邸埋伏下来。陆家大宅还不是他陆纷的,他做的事情虽然隐秘,可陆家大宅的任何事在她眼前都无所遁形。
陆纷原是要鸩毒陆三太爷。
真定大长公主直觉不对,便着手深挖,挖出了藤蔓,挖出了土,挖出了根,挖出了腐烂在泥里叫人愤怒作呕的旧事。
陆三太爷仰头直喘,一喘一吸间,血沫喷涌而出。
他真的有点怕了。
真定大长公主下手的力度是不给他活路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见陆三太爷并不言语,微一颔首,便有黑衣人再拿起双耳花瓶破风而过直直砸下。
“说!”
真定大长公主似是有些累了,老人面色发白,头一仰随即松开了紧紧拽住陆三太爷衣襟的手,向后倒退了两步,再陡然想起什么来,再反手一个耳光扇在陆三太爷脸上,奈何力道不够,正好打偏。
“打!打到他说为止!阿纷要你死!我偏不许你死!我要你活着!活得生不如死!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满屋亲眷都不得好死的下场!”
真定大长公主低声得气若游丝。
廊间来来往往的人一直未曾断过,黑影重了叠,叠了重,却无人知晓里间这一出迟到了二十载的闹剧。
陆三太爷养尊处优数年,经此折磨已然受不起了,哆嗦着身形往下落,烛火明暗交替,好似秉着火把的牢狱。
陆三太爷努力睁大眼睛,却又被打入无沿黑暗中,再睁开眼却隐约可见真定大长公主似乎有重影摇摆,满口都是血腥味,咽不下去,血水一直从喉头往上冒,冲得他两眼昏花。
那是个晌午吧?
他喝了半壶玉螺香,也不过半斤的分量,胡子不老实,攻城掠地,文帝是个软包,倚仗的只有他那风姿绰约的大哥,他便担着温厚的名堂镇守后方,哦,还带着他那两个并不算走得太近的侄儿。
一个十四,一个还未满八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大的那个无趣,正人君子满口仁义道德,小的那个却是个好货色,桃腮杏眼,机巧撩人。
没错儿,是撩人,比起之前他玩得腰杆都肿了的那个小童子,更叫人脚软得动弹不了。
谁又能料得到他那长兄生得出颜色这么好的小郎君来呀?
酒壮怂人胆。
他本就怂包一个,连玩个童子都要看陆玉年的眼色,陆玉年眼色一横,他便得几年都吃不着荤腥!
往日里那大的便带着那小的温书习墨,没落过单,谁曾想天时地利人和,他喝得微醺,那大的又不在,小的正躺榻上午睡,海棠花落了一地,他倒是听见了那小的一声一声地哭,一声一声地求,可下头硬邦邦的,哪个男人耳朵里头还听得进去别的声音?
全当那小的也是舒服透顶了,正叫唤着呢吧。
他脑门充血时,也只有这样想。
可当涌上脑门的血气慢慢退下后,顿生起一股后怕来,这是谁?这是他大哥的幼子!是长房的二郎君!
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倒是想过一手将他闷死,一了百了。屋子里没人,大的那个陆绰去了稠山设防,管事护卫们跟得屁颠屁颠地溜须拍马,他完全可以趁人不备下手,如今不是说亲脉血缘的时候,他只晓得死人才不会说话,才不会给他带来祸事!
只要运作得好,甚至他还能把事推到大的那个身上!
他将拿起枕头芯子,耳朵边便听见了底下那个小郎君一边抽泣,一边说话,“三叔,阿纷铁定不说,一个字也不说。”
他以为自己听岔了。
那童子哥儿又说话了,“阿纷不说,说了也无人相信。三叔别杀阿纷。”
小郎君带雨梨花,一双眼睛像被秋雨洗过一般,衣衫还没齐整,白嫩嫩的肩头和锁骨探出头来,他脑门便又充血了,稀里糊涂地重新将枕头芯子摆好,又恐有人回来,一边看更漏,一边手忙脚乱地狠戾胁迫,“小郎君浑说什么!你哥哥叫我来看看你罢了!乱说一个字,便是你哥哥也得拿藤条抽你,拿教典砸死你个不知廉耻的小玩意儿!”
再说一遍,他是个怂包,怂得只敢狐假虎威,借一个十四岁少年的由头吓唬人。
冰水灌顶!
陆三太爷一个激灵!
生不如死!
真定那婆娘要他生不如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脑袋开了瓜,嘴巴歪了边,脸上身上扎着的全是碎瓷片,一动,掺了盐的冻水就渗到伤口里头去,滋滋儿地疼到骨头里!
陆三太爷狠呸一声,啐了口狠的,血沫拖拉地沾在须髯上,再仰头看真定,嘴角一抽,孳孳笑起来,“嫂嫂…你过来…我同你…”
真定眉梢一抬,却闻其后话言语,胸口顿时涌上一股倒行逆施的气血来。
“…阿纷当真好滋味,比弟弟搞过那些儿郎们好过千百倍。腰肢软,皮肤白,一股子媚态,弟弟当真感谢长嫂生了个如此尤物出来…”
娥眉听得眼中冒火!
真定全身都在发抖,眸光如鹰隼般狠辣地看向陆三太爷,手握成拳朝木案上重重一锤,随即敛裙抽身而离。
“烧了广德堂,所有人都不许出去,我要叫老三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给我儿,陪葬。”
真定大长公主宽袖侧拂,烛火“砰”的一声跌落至地上。
“轰隆隆——”
长亭仰靠在软榻之上,手中紧攥住那只玉扳指,平静地看着不远处渐雄起的火焰,未曾回首,轻声嘱咐满秀,“无论如何,让蒙拓进内院来,现在,马上。我们时间不多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第一百二八章旧事(下)
满秀轻“哦”了一声,虽是佝着头却仍掩不住直冲进眼眸的熊熊烈焰,她心头大悸,甚至不知所为何事,不远处便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原是一小撮火冒着烟气,她原以为是走水了,哪知火越烧越旺,渐染红了这半条街。
吓得死个人。
陆家上上下下仆从上千,怎的就没个人去救?
自家姑娘的态度也吓人,也不说让小秦将军先回外院,也不说要撑起光德堂去南边救火,就这般顶着风坐在廊上不言不语了许久。
满秀脚下踟蹰,蒙拓与岳老三被安置在陆家小斋阁中,中间隔了片竹林,管得虽严,可她在市井郊外摸爬滚打十几载,啥都翻得过去!
满秀提高声量再郑重地应了个“是!”后,旋即抽身往后跑去!
“白春。”长亭眸光未动,轻声再唤。
白春浑身发抖,小小身躯映照在冲天火光之下无处遁形。
“你进里屋去守着玉娘与阿宁,且不论外头有什么响动,都不准玉娘出门来,更不许阿宁出来。”
长亭语声未带悲戚,白春却从中听见了悲凉的意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火光耀目,长亭仰头大叹一口气。
“大姑娘若有事,尽可交待末将去办,刀山火海,某在所不辞!蒙拓大人虽少年英雄,可到底并非陆家人。”
小秦将军于后秉手直言!
他憨是憨,可三十六卷诡道兵书不是白念的,他虽不懂今晚闹的是哪出剧,可大抵不是什么好戏,再是什么戏,都是陆家人在唱,蒙拓一个胡人,又是庶流石家出身,他蒙拓有什么资格粉墨登场?
长亭扯开嘴角笑了笑,“谁都可以去办这件事,除了小秦将军。阿娇只劳烦小秦将军一件事。”
小秦将军诚惶诚恐后退作揖。
“请小秦将军护好阿宁,谢家大郎尚未离开平成,若情形实在难办,还望小秦将军恳求谢大郎护阿宁与玉娘周全。”
长亭声音在院子里还离得很远,蒙拓贴在墙根下走得步履匆匆,将满秀狠狠甩开极长一段距离,练武之人耳力非比寻常,姑娘轻飘飘的话落在他耳朵里却叫他心头陡然大颤!
这是在交待后事的语气啊!
小秦将军亦当即愣在原处!
疾风奔驰,长亭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下意识飞快朝后回望,却见林中无人亦无灯火,再回头时语气更着紧了几分,“今日阿娇叨扰小秦将军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小秦将军时刻记得惨死雪地的长兄与齐国公!珊瑚、碧玉,送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南边的火还在烧!
小秦将军懵在原处。
珊瑚被吓得红着眼眶来推人,小丫头们忙慌间使了蛮力气,小秦将军尚未反应过来,便“砰”的一声院门紧闭再无声响!
蒙拓脚程加快,单手撑上院墙,疾风一扫悄然落地!
长亭挺直脊背深吸一口气,闭眼再睁眼却见蒙拓已然伫立于其旁,黑衣裋褐,面目沉凝。
“蒙拓…”
长亭顿感膝盖大软,险险跌坐。
蒙拓单手一捞未曾多言,言简意赅,“何事,你说。”
长亭手上紧紧拽住蒙拓衣袖,艰难开口,一字一顿,“事有反复…陆纷…陆纷或许死不了了…我求你,我求求你,即可带队启程奔赴幽州,将陆纷斩于马下…”
“砰!”
火光陡然大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许是浇了油,突然烈焰变得更猛了几分!
蒙拓反手撑住长亭身形,与之直视,“为何?陆长英尚在人世,如今虽腿脚不利,可这条命还在。真定大长公主并非寻常妇人,她既已下定决心自断臂膀,又何以反复无常?”
“如果一个母亲自觉对不住自己的孩儿呢!?”
“如果一个母亲藏怀愧疚,她还能做到置身事外理性看待吗!?”
“人,权衡利弊,可以!可是母亲不行!为了阿宁,我敢杀人!为了阿宁,我什么都可以做!大长公主为人憎恶分明,她带着对陆纷的愧疚,还可能容忍自己亲自下令将幼子斩杀吗!?”
长亭埋首低吼,隐身于蒙拓的黑影之下,她并不知自己正身如抖筛!
蒙拓直觉如今变动与今日突如其来的大火有关系,可再细想也并未曾琢磨透其中因果,他看问题一向直接,因由想不通便不想了,他只想后果。
“真定大长公主反复无常,决定放过陆纷,你却叫我连夜赶至幽州痛下杀手…倘若事情败露,你在平成当如何自处?!你可曾想过?”
“我只知道若陆纷与哥哥总要死一个!”长亭面色通红,双手紧紧抓住蒙拓袖角,“如果大长公主舍不得幼子,那一定要舍得长孙!一山不容二虎!如果哥哥与陆纷都在,陆家迟早会大乱!大长公主不会看不到这个结果!舍弃舍弃!当时舍的是陆纷,如今却轮到了哥哥!”
“那你怎么办!?”
蒙拓声量提高,“阿宁尚小,真定大长公主舍不得。胡玉娘无足轻重,且你已托付给了谢家,若实在不行,石家也可出头!可是你呢?若陆纷身亡,你以为为人生母的真定大长公主会将这份怨怼算在谁的头上——陆长英从冀州回来还需一月有余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那她呢?
长亭并不在乎这个提问。
长亭语声喑哑,垂眸摇头,“你且说,你愿意不愿意吧。我懂得击杀陆纷承担的后果,我无所谓,我活着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的,父亲、母亲、李代桃僵的二哥…我不可能叫陆纷此等歹劣之人活下来,大不了我拿我这条命去换罢了…值得的…”长亭仰头看向蒙拓,如同看向一枝飘在水上的浮木,眼眸放光,“这是值得的。如果击杀了陆纷,哥哥是唯一的选择,石家、你还有石二哥都是有益的…蒙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小姑娘在哭,无声无息地涕泗横流,甚至没有抽泣,眼泪从眼角向下划,一串接着一串,像珍珠,像星辰。
如今吹的是北风吧?
否则蒙拓怎会觉得眼睛里进了那滔天的浮尘?
“我应你。”
蒙拓语声稳沉,脑子里却过得极快,幽州至此一来一往半月有余,再赶回来接人必定来不及,真定大长公主会对命途多舛的长孙女灭口吗?士家大族的规矩不是这般,可人心却实在难料,他无法想象一个气急败坏的母亲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他可以想象,今夜久久难平的火势或许可以成为佐证。
“活下去,等着我。”
蒙拓伸出手来,极想抱一抱眼前这位姑娘,手伸到一半却猛然往回缩,几欲再言却终究欲言又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砰哒——”
院落门蓦然大开!
蒙拓反应极快,立刻往后一侧,身形紧绷挡在长亭身前!
长亭面容煞白,屏气凝神地直望向院落朱门的项锁上。
两盏六角牛皮宫灯从角门边斜处缓缓抬入,昏黄的光团成一团,执灯的侍女埋首敛头,中间来人步履蹒跚,如同走在棉上。
长亭抹了把脸,为了让自己视线更清晰些。
是真定大长公主,独身一人,身后并未跟随娥眉。
长亭想嚎啕大哭,可哭却哭不出来,想笑,半扯开嘴角却明白,如今她笑得定比哭还难看。
蒙拓像山一样挡在她前方,黑影压在她身上,分明叫人心安。
“阿娇。”真定大长公主声音如摧枯拉朽,很累,却像是提了一口气在胸腔中那样,又如同手拉破旧的风箱,残留的气息从缺口鱼贯而出。
长亭张张嘴,想应一声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我许久未曾见过这样大的火势了。”
真定大长公主缓步往里面走。
蒙拓脚跟不动,巍然如山。
真定大长公主笑起来,“上一次,这样大的火势,也是我放的。母后生产惨死,阿耶专宠琚姬,胞弟在襁褓中嗷嗷待哺,整个椒房殿却只有我一个人眼巴巴地把他守着。这偌大的宫殿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再活一次的母亲?不能。回心转意的父亲?也不能。既是无用,便索性烧了吧。”
真定大长公主的眼泪往下淌,淌进时光的沟壑里,便再觅踪迹。
长亭翕动鼻腔,未曾说话。
“那年我十五岁,与你一般大,我从此发誓,若我往后为母亲,我一定不能像那样。我要好好地护住儿女,好好地叫他们不受我的那番罪。”
真定大长公主仰头轻言,听不出喜怒。
长亭将蒙拓拉到身后,她不愿躲在旁人身后聆听这一段恩怨。
真定大长公主静静地看着长亭,宫灯之上,小姑娘神情倔强亦与她直视,长亭五官像极了陆绰,挺尖的鼻子,圆润的下颌角,饱满的天庭,像极了陆绰…
真定大长公主一阖眸,不禁老泪纵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子惨死他乡,我却亲手将次子送上黄泉!阿娇啊,你何必如惊弓之鸟啊!你是我陆家的子孙,是我的骨血,你在自己家中又何必警觉不堪啊!我会护着你啊!我会护着你的啊!娘拼了这条命也会护着你了啊!何必铸下大错!何必一错再错啊!何必走都走得叫娘放不下心肠啊,何必呢…”
真定大长公主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伤。
声音落在长亭耳畔,长亭却觉得这番话并不只是同她在讲。
真定大长公主好像在对着遥远的时光无济于事地呐喊呼唤。
如此痛彻心扉,再难自已。
蒙拓的后背缓缓松了下来,侧身背开。
长亭一仰头,眼泪簌簌砸下来。
她伸出手去慢慢环住真定大长公主。
一个在哭不得不放弃的儿子,一个却在哭终于卸下心防的自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春寒料峭,临到晨早,平成落下了一场极为缠绵的细雨,烧红了的天渐渐变青变灰,雨势不大,好在还算淅淅沥沥地一直落个不停,火渐小去,一绺子青烟从半干不湿烧成了碳木的柱头上飘起。
北地平坦开阔,建筑低矮连绵,通常是你家的墙连着我家的瓦,门挨着门,瓦贴着瓦。
故而广德堂大火冲天,遭殃的还有隔壁四邻。
只是奇怪,旁人夜半惊醒全逃了出来,毫发未伤。
只有广德堂一家上下三十四口人全部葬身火海,连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孙儿都未曾幸免。
三十四条命,一眨眼间就没了。
且不论陆三太爷身份够,是平成陆家正经的主子,往常里也算说得上话的亲室,便是平成陡然出了这么一大桩事——这一房生生断了香火,整家人烧得渣滓都没剩下,也足够叫人议论上个三天三夜。
“…有好事的去掘了广德堂塌下来的废墟,梁木都砸了下来,整间庭院面目全非,找人都找不着,拿铁锹子挑起一瞅,黑乎乎的一片才晓得这是人身上的肉烧糊了…”
珊瑚是家生奴才,老子娘都在院里当差,亲长兄在这条街上都是有名有号的人物。
她晓得的私隐一向多。
“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白春轻啧一声,拍了拍珊瑚的手背,“甭满口胡嚼,姑娘还在…”
“叫她说吧。”
长亭神容疲惫,靠在软塌上。
一夜折腾,大起大落,从妄自猜测,到忐忑难安,到痛下杀心,再到未雨绸缪,最后才看见了一条平顺坦途,长亭心力交瘁。
真定大长公主已年逾甲子,她看得出来,大长公主是有一口气提在胸腔上撑着才没躺下,祖孙抱头痛哭之后,真定大长公主唤人打了一盆热水,抹了一把脸后,便听下人来报说是火势蔓延到了隔壁的训德堂里头了,把五太叔公惊得不得了。真定大长公主当即指派了白参将去镇场面,统共只交待了一句话,“旁的人是死是活,我不在乎,只要老三的屋里救不出来人就行了。”
白参将心上一悸,赶忙领命,一副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架势。
故而这一出大火才会如此奇怪。
长亭奇怪为何真定大长公主不吩咐小秦将军办理此事,托芍药一问才晓得,娥眉去寻小秦将军去了,小秦将军已连夜带人出了城门往西南去。
西南有什么?
有还没到冀州的陆纷一行人。
长亭算了一算,真定大长公主回来的时候娥眉便不在身边了,也就是说,真定大长公主一出广德堂便当即下了决心遣小秦将军去冀州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心头五味陈杂。
整宿没落觉,研光楼的人面色都不太好,眼底下全是乌青,好歹都是半大的小姑娘,黄妪吩咐人煮了鸡蛋来滚眼眶,滚完了,吸吸呼呼喝了粥水,脸色当即回了亮。
除了长亭。
长亭仰躺在软塌上,身上一点力道都没有,先打起精神把被大火吓得要哭不哭的长宁哄睡再将事情细细掰碎了讲给胡玉娘听后,转过头去寻蒙拓,谁知满秀说蒙拓一早便走了——在长亭与真定大长公主环抱痛哭的时候,由黄妪指引着从角门出去的。
直到她与大长公主都平静下来,满秀才借着帮她敷眼的空档,凑在她耳朵边儿轻声说了句话,“蒙大人走之前让俺给姑娘说,大长公主是巾帼,是好人,是姑娘的家里人,除却过了身的陆公与夫人,就剩下个大长公主同姑娘最亲了,蒙大人叫姑娘甭犯轴,好好过,日子还长。”
长亭眼眶一下子无端端红了。
别犯轴,好好过。
她明白蒙拓的意思,放下才能重新拿起,她想一想也觉得后怕,如果今夜真定大长公主稍偏私一些,她的余生或许只能在稠山山寺里头过了吧。
在蒙拓眼里,她的举动无异于以卵攻石。
长亭想了许多,想陆绰,想符氏,想一路逃亡的那些日子,她一直努力,努力地活着,她不能让长宁看到她也在害怕,她不能让玉娘挡在她的身前。回到陆家,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她怕真定悔棋,怕长英一辈子只能坐在椅子上,怕她愧对拼死护卫的那一千亡魂。
她怕,可是她不能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就当这条命是捡的吧,随时都能再豁出去——她只好这样宽慰自己。
当一个人再无法信任人性,同时也无法背弃良善的时候,真的很煎熬啊。
如果她能像信任着蒙拓、玉娘一样信任真定大长公主该有多好,她回到平成时,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蛮好的。
长亭合眼扯开嘴角,笑得真心,至少她的祖母是一个好人,一个正直的好人。
蛮好的。
她与真定大长公主终于坦诚相见了。
同样的伤痛总是让人惺惺相惜。
珊瑚觑了长亭两眼,心里有点心疼,昨儿个夜里姑娘叫她与碧玉几个家生奴才避到里头去,身边就留了个满秀与白春,她原是不忿的,可今儿一早回家换衣裳时她老子娘听了,只连声直道这主子是个心眼好的,是个护短且有担当的。
她埋头想了一想才明白,她、碧玉与满秀、白春不一样,她们根儿在陆家,是脱不开的。研光楼若开罪荣熹院,满秀、白春还能随着石家回冀州去,她与碧玉的前程便毁了,闹不好还得连累到这两家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索性叫她们避开,她们不参与,自然再怪罪也怪罪不到她们脑袋上来…
“…广德堂估摸着是留不住了,整块地都黑了,五太叔公撑着拐杖站在街头骂,又闹着要给三太爷满门讨一个公道。宗族里头反应也大,几位太爷辈的人也聚起来了…”珊瑚压低声音,作态神秘,满心都是投桃报李,“都说这几位太爷是要趁二爷不在家,国公爷又过身的时候,借这个由头从大长公主手上争地盘要好处呢。”
真定大长公主是长嫂,是陆家的老祖宗。
可她还是女人,是符家的女儿,符家都摇摇欲坠,大长公主这个由头从根儿上就压不住人。
女人当家本就难,再加上娘家势微,难上加难。
也真够恶心的。
长辈不慈不仁,三十四条命,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支撑门楣的亲侄儿,什么都不管了。
心心念念的只有地盘。
大约人被饿极了,也不太管什么礼仪道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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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德堂的灰都还没扫干净,他们便如嗅到味道的鬣狗似的,毫无廉耻地凑在一起商讨该如何瓜分无主的腐食了。
士族如今真的从根儿上便烂了。
长亭抬眸极为温和地看了眼珊瑚,抿嘴笑了笑,“你老子娘也愿意同你说这些事儿?”
珊瑚颇为不好意思,“他们本是嫌我年纪弱,从来不同我胡乱说话。如今姑娘身边缺人手,满秀姐姐是忠勇,白春姐姐是机灵,我和碧玉总不好在这研光楼里混白饭、拖后腿吧。”
我的个乖乖。
她昨儿是瞥见满秀一个翻身就翻过两丈高的内墙的,白春哄宁三姑娘与胡姑娘的样儿也能称得上是有勇有谋——否则以胡姑娘那德性、那身手,怕是听见外头有一点儿声响便能不管不顾冲出来的吧!
她回屋同爹娘说,爹娘连连称是,说道,“这世道,能在外头活下来的都是有本事的。旁的不说,亭大姑娘有手腕,强将之下无弱兵,下头人要没点手段,入得了眼?”
她脸上一白再一红。
她能有啥本事呀?
她爹她娘有本事,算不算她有本事…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珊瑚推了推碧玉,急着把小姐妹的本事也显出来,挣功似的再说,“不过便是五太叔公、陆六叔爷、还有几个光有个辈分在的旁支庶出在胡乱掰扯罢了。碧玉她娘是管药材采办的,她娘说今儿个一早五太叔公便着人去库里守着了,说是药库房离广德堂近得很,怕万一火星子燎着了,库里的物件儿便糟蹋慌了,想进去查一查,碧玉她娘是个明理儿的,当下便把人打了出来,还告诉了白总管。”
长亭整宿没合眼,脑仁疼得厉害,可听珊瑚这样说,却仍是闷声笑了笑。
陆绰在时,这几幅颜色永远不敢在他面前把这么难看的吃相摆出来恶心人。
陆绰一死,好像是带走了世家最后的精气神。
这是在倚老卖老,接着陆三太爷惨死的豁口,给还没当家的陆纷一个下马威呢。
当然陆纷能不能活着回来尚且不定,当家…?
下辈子吧。
若换成是陆长英当家呢?
长亭心尖尖上猛地抓紧,仰首问道,“大长公主是歇了吗?”
珊瑚一愣看向碧玉,碧玉一愣之后看向白春,白春默默地在心里头敲了这两丫头一个杠头,她从石家跳到陆家没几天便惯了,原以为陆家的丫鬟们都是人精,头一天看见珊瑚、碧玉时还以为这两半大不小的丫头在装猪吃象,可往细里一打听,这才发现研光楼的丫头年岁都不大,也全都没正经领过差事,细细一想便晓得了,世家大族里头错综复杂,饶是真定大长公主也拿不清老宅里头哪个丫头的心里在琢磨些什么东西,索性便都挑了白纸来,慢慢地教总比一开始便包藏祸心的好。
白春清清嗓子,将一件事顺着一件事条理清晰地理了个清楚,“真定大长公主一早便歇下来了,年岁上来了熬不住,奴听黄妪说大长公主身上有些不舒坦当下便着了床,特意叮嘱人甭同您说。请脉的郎中也只说大长公主歇一歇便好,并无大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话头停了,长亭本以为这是交待完了,谁知白春“哦”了一声又想起一个事儿来。
“黄妪说郎中开了三幅安神药,正熬在灶上,待您用过膳后便叫奴端来服侍您喝下,说是安眠镇神的——黄妪不叫奴告诉您,怕您硬撑着不用。”
不让人同她说,便是不让她去侍疾。
开安神药是怕她睡不着。
长亭仰了仰头,心里酸酸涩涩的,别过眼去,忍着不叫自己哭出来。
人对待不一样的人是不一样的法子。
她从小便明白真定大长公主待她与长宁不一样,真定大长公主亲手喂长宁喝羹用膳,却轻斥她描红不用心,真定抱着长宁念颂春辞,却告诉她多看一看《唯物图鉴》比看骈句长辞要有用许多…
长亭胸口很闷,索性端起木案上的茶汤一口灌了半杯后,便扭头吩咐满秀,“去,带上三两个壮实的婆子去库房外头转一转,若碰着闲杂人等当即杖五十,罚半年例银,革职归家。”
满秀朗声应下。
“如光德堂内有人嚼舌非议,无论哪个房头的人杖三十。白春,你去三房,请三夫人最好别搀和进这趟浑水里去,三婶母出身清河崔氏通读史书,她应当明白朝代更迭之下,都有哪些人最不老实,都是哪些人连命都没保住。”
白春埋首记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碧玉,你去寻白总管让他别将角门、二门看这样死,谁要进来全让他们进,只要有腰牌,都进,别这个许进那个不许进,我光德堂未免就落了厚此薄彼的话头。”
和白总管搭话呀…
碧玉脚尖一踮,满心满腔都激动得不得了。
长亭张口再欲言,却见胡玉娘打着呵欠出来,这懒蛋被风一吹打了个寒颤才看见长亭靠在软榻上没精没神的模样,呵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你这是咋了!昨儿个不是光德堂走水吧?人外头着火,你咋憔悴成这样了?”
一道说一道走过来,也不嫌弃,一口把长亭喝剩下的半盏茶喝干净了。
茶汤一下肚,人就灵醒了,连忙赶长亭回屋睡觉去,“去去去,这儿我守着,你赶紧去补补觉,脸色青得跟个瓜似的。”
长亭手一抬笑着把她手拦下,“行,那你先帮我去外院把白参将叫进来吧。就那个胖胖圆圆的,三十来岁,一脸精明相那个,你有印象没?”
“有有有!就整个席面上最丑那个呗?我记得我记得。”
胡玉娘被絮叨得有点不耐烦,边说边麻溜地把头发挽了个小纂儿,再拿素簪子一束,拍拍手便往外走。
珊瑚看得目瞪口呆。
说好的,赶,大姑娘,去睡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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