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第149章 名利客(下)(1 / 2)

('\t\t\t第一百四六章名利客(下)

那帮工胆子大,要求下窑彻查,陆五太叔公多少年没经过这样的事情了,自然是下意识就想使狠手压下来,先是利诱再是威逼,最终没用,那帮工一家闹得沸沸扬扬,又正巧那帮工的大伯是在光德堂管花草的采办,一气儿捅到了光德堂来。

长亭想留时间来整理自个儿那纷乱无章的小心思,可她来不及多想,事儿便一桩接着一桩地发。

请晨好的时候,长亭牵着小长宁,一道与蛾眉说着话,一道过花间,刚过了穿堂,便听见里头有声儿。

“....三太叔公掌着瓷窑也有几十年了,如今认真深究下去才看见近三年出了就有十条人命,往日呢?当真是不敢再查下去了呀,若再查下去,我们陆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呀?哪个正正经经的士族担得起一个草菅人命的罪名?”

长亭步子一停,驻足未前,笑着同蛾眉道,“三夫人近日总是来得这样勤?”

“请晨安来一回,午安来一回,晚上也过来伺候大长公主用膳。”蛾眉小小声儿,“是极殷勤,三夫人来两回总能碰见二夫人一次,两位夫人倒是不太说话,互相碰见了面色倒是没变,可奴却晓得心里头都在埋怨。”

世间万物皆为利生,世间万事皆为利往。

追名逐利乃人之天性。

二房和三房谁都想分得一杯羹,三房手里握着陆缤,二房...大抵是希望真定顾念血脉亲缘的吧。

里间真定开了口,“查下去。无论是伤筋动骨,还是自扇巴掌,都要查下去。陆家久了没有动过筋骨了,如今是兴是衰便在此一举。五太叔公便是安逸惯了,如今由不得他骑在我光德堂头上作威作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老人语气淡淡的,长亭踏开步子,系在腰间的环佩铛铛作响。

真定仰头看向珠玉门帘外,口吻温和,“可是阿娇带着阿宁来了?”

蛾眉脆生生地应了个是,“大姑娘与二姑娘来了!”

话儿说着,长宁笑嘻嘻地掀帘进屋,长亭跟在阿宁身后,一进去却见三夫人崔氏与二夫人陈氏都在,崔氏先朝长亭笑着颔首道了声好,长亭作揖回之,再向二夫人陈氏做了个万福,便拉着长宁落了座,“大母今儿个看起来气色倒好呢。”

真定啜了口茶,“...旁人越气你,咱们自己就越要气定神闲。”话到此处,抬眸看长亭,“十七他媳妇儿机灵,阿娇没看错人。”

“所以聪明人一个广德堂可不够他们担着,如今平成既要大换血,便更要把新人小辈提起来。那起子蜗居平成一辈子的老一辈实在太固步自封了”,长亭手摆在膝上,说了一番长话,“五太叔公着实欺人太甚,手里握着瓷窑这样赚钱的路子,却只见银钱往荷包里入,不见银钱从荷包里出,每年修缮器械窑井有多难?咱们的命是命,旁人的命便不是命了?我与阿宁在外头的时候,看见太多饿殍难民,就是因为主家不慈不仁不义。五太叔公既已老得没精力看顾铺子和家业,那便不要让他管了吧。自己的铺子没管好,反倒把眼光放到城门上,他们家想做什么?”

长亭如今的依仗是什么?

真定大长公主,尊贵的身份,和让她说话办事无需顾忌的年龄。

旁人不敢说的话,她说。

旁人不敢得罪的人,她得罪。

也不知道是谁将谁当了枪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二夫人陈氏看向长亭,嘴唇嗫嚅到底没说话。

真定点点头,“瓷窑这事儿派下去,就叫陆十七查罢,查得好这瓷窑的生意就让他们顺下去,两个年轻夫妇立身不容易,这也算是他们依仗。”

重大奶奶聂氏既然已经露了脸,长亭没有不捧她的道理。

长亭都话赶话说到那古城门上来了,真定沉吟一声后便接了下去,“平成的城防和布局如今得慢慢改了,鸠占鹊巢久了,难保不出别的心思——她陆五家怎么就知道小秦将军出过城门?”

镇守城门是大事,也是布防的重中之重。

这点,真定自然知道,甚至陆五一家知道小秦将军出入过平成,长亭相信陆五的知情也在真定的筹谋和掌握之中。

真定愿意顺着长亭的话讲,长亭心头感激。

崔氏屏气凝神,看向真定。

“如今光德堂尽是女眷,除却三叔。”长亭看了一眼崔氏,这算是做饵吗?不算吧,她没有见过如此甘愿和兴奋的饵料,她不过是水波,无意中推了一把舟,“阿娇年纪小,想事情或许不周到,平成内外的设防布局叫三叔管着自然是最好的,否则交给谁都难逃一家独大的局面。”

崔氏兀然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后顿时狂喜,双眸放光炯炯有神地瞅着真定大长公主。

真定看了长亭一眼,“往前长房未曾回来的时候,是宗亲寻家挨个在管,近些时日都是小秦将军握在手里头的,如今小秦将军去了幽州善后,是该移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崔氏当下如坐针毡!

她当然明白城中设防的要紧!

只有家主...只有家主啊!只有家主才有这个资格啊!

二夫人手蜷在袖中紧紧握成了一个拳,陆长亭究竟要做什么,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论血脉至亲,难道不是长兴与她更近吗!

长亭偏过头看向真定,神容浅淡,“大母,也该预备起来了,若咱们不抓紧拿起来,旁人便伸手了。靠着舆论和道义,将一个陆五摁下去了,陆七陆八又该起来了,无非是欺我光德堂没男儿...”

陈氏越发握紧,崔氏眼神却越来越亮。

真定大长公主手里转着佛珠,一颗一颗地往下落,哒哒的声音钝厚沉重,一串佛珠,一百零八颗,一颗一颗地数,真定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长亭并不知道,可长亭知道如今的她说话分量足极了,真定信任着她就如同她信赖着真定一般。

“就交给老三吧。”

一锤定音。

真定手腕一收,一百零八颗佛珠全数落下,崔氏双眼如明珠熠目,陈氏面无表情却陡然唇角一紧。

“让白参将搭把手吧,如今陆家既要大换血,就必定会伤到某些人物的筋骨,莫怕硬气些。”真定又交待了几句,崔氏自然赶忙起身连连称好,真定再看了眼陈氏,眸光愈深,“阿陈,你看还有什么要交待出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陈氏垂眸敛目,悄声一句,“没有...”话音将落,陈氏飞快抬起头来,极为认真地看向真定,“母亲的决定自都是好的,合理的,儿媳不似母亲,也不似母亲那般思量周全。如今阿娇也长起来了,您身边的聪明人也够多了。”

这还是长亭头一次听见陈氏说出如此刺耳的言语。

长亭仰头默不作声地深吸一口气,真定看向陈氏,嘴角朝下抿了抿,隔了许久方转过头再向崔氏手把手地交待,“...先将城门布防打理好,做事一手一脚地来,什么都莫慌...”

长亭眼看着陈氏目光一点一点地黯下去。

崔氏领了命,当下欢天喜地告辞往外走,陈氏也没坐多久跟着起身告了安,堂内又只剩长亭与真定二人了,长亭小口小口地抿着热茶汤,真定手往椅背上一搭,佛珠“啪”一声搭在木头上,真定口吻未曾起伏,一如既往的平平淡淡。

“外扶陆十七,内扶老三?阿娇,你想做什么?”

不是兴师问罪的语气。

更像是商讨和指导。

长亭将茶盅盖碗一个轻搁,手腕一抬,揽了揽懵懂无知的小阿宁的肩头,吩咐白春,“把阿宁带到偏厢去吧,今儿早上她便未用多少膳,大母这里蒸了白玉糕,再叫她吃半块。”

白春恭谨应了个是。

待阿宁拐出偏厢后,真定却笑起来,“你便学你爹罢,凡事先把你支开,只同阿英讲,明说是女儿家要娇养别太懂这起子魑魅魍魉的勾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抿嘴一笑,“世事难料,我到底是懂了,故而我更要将阿宁护得周全。我既当不成一朵白莲花了,阿宁总要康康健健走下去。”那夜之后,长亭和真定无端拉近了很多,长亭话锋一转,应道前话,“阿娇只是想肃清平成罢了,三叔既趁乱起了这个心,我推波助澜一把,看看谁会跳出来罢了。”

“如果是陈氏呢?”

真定叹了一声,“如果是二房呢?阿娇,大母已经老了,该当决断的时候也会犹豫,长平与陈氏...到底无辜...”

“如果他们不跳出来,他们自然无辜。”长亭看向真定,“饵甩了出去,谁会咬住,我们谁也不知道。阿娇只希望哥哥回来的时候,阿娇能还他一个干干净净的平成,安安稳稳的陆家。饵料抛出去,阿娇也想让大母看见人性究竟能有多恶,若仍旧当断不断,大母,长房与阿娇必定当受其乱。”

“阿娇,人性之恶,你不会想看见的。”

真定明白长亭的意思,大叹一声。

“我看见过的。”

长亭阖眸轻语,“阿娇,看见过的。”

当天夜里,崔氏便着人送了一尊金佛来,说是听过建康城里五位大师的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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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尊金佛少说也得有近十斤,半人高,红宝石做的镶嵌,精工细造,佛祖悲天悯人,画的塑的都是上乘,看起来慈悲且栩栩如生,且这上头并非贴的金箔,是拿实打实的真金造的,从西苑蒙着红布一路抬过,大约惹了不少眼。

长亭知道这物件儿,前朝吴道子描的画像,今儿吴重年塑的金身,在建康五大佛寺都挨个儿请大师唱过经开过光,这是崔氏很喜欢的物件儿,当初是在她嫁妆单子第一页上头的。

胡玉娘靠在博物柜上啧啧称奇,想拿手摸,更想拿口咬,凑到金佛像前头去,眨巴眨吧眼盯着长亭,“...我现今才觉出来你家是有多有钱,往前看吃穿用度虽说也好,可到底没这金灿灿的佛像亮眼。哦,我屋里那香笼都生锈了,你记得明儿让白春给我换一个。”

长亭一时气结,恨铁不成钢,“你走开!怎么还这么不识货!那香笼都能换这两个金佛了!”

玉娘背过身一道冲阿宁作怪,一道指了指长亭,做了个口型,阿宁喝着枸杞甜汤噗嗤一下喷了出来。

长亭拿这两个没办法,西苑崔氏遣过来搬佛像的人还没走,那仆从长亭见过,是崔氏身边得利的老妪,送礼时说的话也很漂亮,“...大长公主信佛,咱们家就得供奉上大佛像,儿媳孝敬婆母千该万该,可大长公主恐怕不会要,只要走亭大姑娘的路子,供奉在您院子里头既替您消灾挡祸,也算是我们家三夫人尽了一片孝心了,您说是吗?”

再说通点就是,想讨好真定,就得先提前讨好长亭。

朝堂上那起子佞臣大抵也如同长亭如今的地位似的。

摆明了是想谢谢下午长亭推波助澜说的那些话,可这怎么好说谢呢?一定是得要找个由头把礼给送出去。

不怕你烧不对香,就怕你连庙门都没找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烛火一闪,暮色已黯。

长亭看着那老妪的脸,笑了笑,“阿嬷你也看见了,研光楼可还没收拾出来摆佛像的内堂呢,要不你再将这尊佛像请回去,阿娇与小叔母本就是一家人,谁供奉谁请香都不用分的,左右挡的都是咱们陆家的灾。消的咱们陆家的难。”

老妪身形佝得愈发低,态度放得愈恭谨了。

长亭接着道,“若小叔母有闲,明日阿娇备好薄茶点心,小叔母亲过来品一品也算是阿娇给这番不知情趣赔罪了呢。”

老妪心头一喜,自然满口称好,再叫人将佛像又蒙上红布原路往回搬。

长宁小勺小勺地将甜汤用完,等看着人手将那尊金佛又搬回去后这才开了口,“阿姐为何不留下呢?小叔母愿意同阿姐交好,难道不好吗?咱们话虽说得很全乎,可也不知道小叔母看着这原路返还的佛像心里头咋想啊。”

玉娘也有些扼腕叹息,“...可惜了了...可惜了了呢...”

长亭塞了块江米糕到玉娘嘴里去堵住,隔着窗棂看抱厦中兀地空出的那一块,摸了摸长宁的小鬏鬏,抿唇轻声道,“怕到时候看着闹心呀。”

因为有水推波助澜,船才会翻。

因为有人煽风点火,人才会坏?

如果没有她抛出的鱼饵和悬在饵料上方的那巨大的利益,三房一家或许生不起这样大的希望,更没可能起这样的心,做这样多的无用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到底是恶人更恶,还是勾起恶人贪欲的那个人更恶,佛经未曾教过她,陆绰也并没有教过她,如果换做长英在,他一定比她做得更好,刀不血刃,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善恶不分的境地吧。

可惜,她等不了了。

光阴不等人,若等长英回来,恐怕陆家动过的筋骨和掩藏在深处的骨子里的毒瘤将永无可见天日的时刻。

恶就恶吧。

如果虎无伤人心,就算埋下再深再聪明的陷阱,老虎都不会中计。

长亭这样宽慰自己,如今她想听听那个人会怎样同她说,他会赞扬她吗?还是会觉得她做得太恶太过?不不不,他从来不会反对她的,无论是出于什么动机,他都没有在她跟前说出一个“不”字。

长宁似懂非懂,一口喝完剩下的枸杞汤,笑嘻嘻地说,“最好别将别人的东西放在自己这里,否则是吉是凶,怎么说也说不清了,对吧?”

“对。”

长亭接过小阿宁手中空空如也的碗,再佝头帮幼妹擦了擦嘴角。

次日将过午时,崔氏如约而至,一挽帘子便冲长亭莞尔一笑,“研光楼可也真大,前头有庭院后头有池塘,好像池塘里还养了几只鸳鸯和鹧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崔氏说话声音好听极了,不急不缓跟吟诗诵词似的,水灵灵的,“头一回来研光楼,本想带点摆件来,再一想,大姑娘屋里头能缺什么?自是什么也不缺的,便做了一匣子藕糕来,你们三个小姑娘便分着吃了吧。”

白春上前接下木匣子,长亭道了声谢,叫阿宁与玉娘出来行了礼后便请玉娘带上阿宁去歇午去,研光楼大堂里长亭与崔氏相对而坐,没分出主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