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以何立本?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之下再谈,温良恭俭让。
若要当众毁约,陆家便不要在平成立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世上什么传得最快?流言!符稽之流为何忌惮陆氏,除却兵马军草,陆家世世代代积攒下的声誉与威望才是豫州的护身符!可若不毁约,难不成当真叫阿娇嫁过去!?嫁给那蒙拓?总有法子解决的...
“蒙将军到了。”娥眉在外厢通禀。
“叫他进来。”陆长英发声,再对谢太夫人躬首致歉,“外祖忍一忍,既要从长计议,咱们总要三角俱全方可。若缺了哪一方,谢陆两家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
谢太夫人当然说好。
帘子被人掀开,蒙拓换过一身衣裳阔步入内,神容极为平静,依序行过礼后,陆长英请他入座,蒙拓尚未撩袍就坐便听真定大长公主温声质询,“论起私交来,陆家与蒙将军私交颇深。长亭、长宁的命是你救的,长英是你发现的,怎会一直尚未听闻蒙将军说过那口扳指呢?”
“末将身微职卑,当时当日不敢贸然求娶。如今邕州事冗,末将忽闻陆谢两家正行过庚大礼,便恐事涉大姑娘亲事,又怕负陆公遗愿,便终于连夜驭马前至。”蒙拓回应不卑不亢。
话简单说起来就是,以前我身份不够不敢来攀,现在老子掌管一个邕州,肯定是够胆量来抢亲事了啊!
真定大长公主笑了笑,“石大人怎么没来?”
“事出紧急,刻不容缓。”蒙拓挺身回应,目不斜视,“扳指在末将手中,姨父来与不来,并无大碍。”
“当日定亲...定的可是你与大姑娘?”真定沉吟半晌后方兀地问道。
长亭心头漏了两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是。
是定的石宣与长茂,如今长茂身死,石家手里头捂着这枚扳指,不论是肖想她,还是肖想长英,其实都很便宜。只是无论站在谁的立场都想不通,怎么会不定石猛的两个儿子,定了石猛的外甥?!
蒙拓神容未变,埋首从胸口掏出一只信封,封得牢牢实实的,反手递给身侧的仆从示意她呈上去,“...当日入冀州时,陆公遇山匪乱贼,是末将带兵尽数剿灭的。许是因这个缘由,陆公越过两位石家郎君看重末将。陆公一生机谨清白,如此行事,下嫁长女于末将,末将一直感激不尽。”一番话说完,信封已经呈到了真定大长公主手上,蒙拓抬一抬下颌解释道,“这是大姑娘的生辰八字,陆公生前亲笔手书,末将一直与这方扳指一起带在身上。”
是,有出兵剿匪这件事...
是,蒙拓是当日出现在了那里...
是,相较于石闵,陆绰是更看重蒙拓这个年轻人...
每件事都是真实存在的,奈何每件事都有隐情。首先,那日的三百乱匪根本就是石猛布下的局,其次,陆绰决定与石家联姻也根本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最后,她的生辰八字...??
长亭克制住看向陆长英的眼神。
陆长英的字是谁教的!?
是陆绰!
是陆绰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临摹陆绰的字,对于陆长英来说是家常便饭!
长亭身形往后靠了靠,脊背显得轻松了很多,她阿兄嘴上不说,可豫州的外城城门也给蒙拓开了,帮蒙拓善后了,如今竟然和蒙拓一起来骗人了...
长英真是个好哥哥呢!
她再也不拿和离胁迫她家阿兄了!
真定大长公主一手接信封,一手接扳指,脑仁一眩犹如晴天霹雳。
陆绰定下的亲事...尚且已过了庚帖...事情是不是已难回寰了!?
真定大长公主将信封与扳指都放到木案上,默了许久,陆长英看向蒙拓,手往下一摁,示意稍安勿躁。真定手指蜷曲,拿指节一下一下叩着椅凳,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太夫人开了口。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谢家今日都丢了个大面子!可谁也怨不到,若要怨便怨那寒族武将兵法读得太熟,太聪明罢!”谢太夫人看向长亭,语气一下子软了下去,“我可怜的小阿娇...”
长亭将头埋得更低了。
“不能叫谢家吃这个哑巴亏。”真定大长公主手指一收,气势很凛冽,“阿绰定下的亲事,阿娇为人子女自当践行诺言,之后是劫是缘,且看造化了!只是谢家可没这个意愿陪着我们吃这个亏,丢这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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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更正提醒,阿渊前文误把谢之容写成谢之燕,谢之容才是嫡长女,前文有谢之燕的地方其实都应该是谢之容...------
长亭眼神一眯,心里隐约知道真定大长公主要做什么了。
谢陆两家要联姻,无论是陆家女儿嫁进去还是谢家姑娘嫁过来,旁人都不在乎,只要谢陆两家联这个姻,白山与平成就仍旧是通家之好——特别是在如今谢家将此事炒得沸沸扬扬的情形下,始终要交这个差事,谢家的脸面才保得住。
还有什么比谢家女嫁到平成做陆家宗妇更好的办法吗?
果不其然,真定大长公主下一句话便是,“小辈们先出去歇着吧。长英,你亲送去碧旖楼。收拾出间屋子出来请蒙将军暂住。长亭和阿宁就在花间...算了,还是回研光楼罢。”
谢询率先宽衣拂袖而去,陆长英亦起身欲离,陈妪手一抬,蒙拓目不斜视往前走,阿宁靠在长姐腰间,不知是去是留。
长亭手心冒汗,她的婚事不应该建立在哥哥的牺牲上!
是,她喜欢谢家表姐,阿容端方沉稳且容易接受寒门庶族,性情婉和,样貌娇俏,是很正统的士家女子,年纪也刚好,可是...不能为了她让她的哥哥娶一个合适他的人,而非真心两情拳拳的女子啊!
否则这同她与谢询有什么区别!
长亭满目心焦,她看了眼真定大长公主,脑子过得飞快,她应该说些什么...可她要说些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阿娇。”
恰逢长亭张口欲言之际,陆长英立身而起,语声温和清朗,“走吧,阿兄送完表弟再送你,今日我们阿娇也受了大惊。”
长亭踟蹰不定。
陆长英一直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阿娇。”陆长英朗声再唤,意在催促。正堂静谧,长亭一抬首却见陆长英极为镇静的目光,陆长英头一偏,手背朝外掌心向里朝长亭做了一个扇风的动作,再侧身为幼妹让出一条道来。
长亭与陆长英对视片刻后,终是一咬牙一跺脚,牵着长宁出了正堂。
一出正堂,哪里还有谢询的人影,看样子大概是不需要陆长英亲送了,荣熹院的丫鬟皆严阵以待,五步一哨十步一岗,长亭忍住话头,将一行至寂静游廊,便止了步,侧身埋头扯了扯兄长衣角,压低声音,语声急切,“哥哥!你们为何不显先同我说!大母要给谢家一个交待,势必会将你交出去!你可曾想过你或许要娶表姐为妻室了啊!?”
陆长英云淡风轻,“想过呀,嗯,我想想,大概十岁时就想过这件事了。”
出乎意外的答案将长亭预备好的对话全部都掐住了。
长亭讶然。
她陡然忆及陆长英之前寻她翻看谢家来客的名单...是...是在看谢之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掌心向下一摁,叫自己镇定下来,抬起头来先叫满秀把长宁牵出去,待长宁走远了,长亭方道,“哥哥,你莫诓我。还有其他的法子,你这样反倒叫阿娇心里头难安。哪有为了妹妹的婚事,把自家哥哥搭进去的道理?哥,你...”
陆长英无声地笑起来,笑得长亭一怔一怔的。
“你先告诉我阿容哪里不好?她出身名门,性情婉和,精通五艺,为人不倨不傲,样貌端正且知根知底。”陆长英也侧过身来,“我并无非娶不可之人,而我的妻室一定会是士家女。你自己想一想,陈谢陆崔诸位姑娘里,哪一个比阿容更好?脚踏上去的地方就是路,既然阿容是我最好的选择,我为何要放走这个机会?这并非牺牲,更非无奈之举,这不过是一箭双雕,顺手为之罢了。”
陆长英话间眉眼清潋,神色认真。
他的意思,长亭听得很明白。
既然他并没有非娶不可的人选,那谢之容为什么就不能成为这个人?这完全是可行的,亦是有可能的。
夫妻,举案齐眉便能很好了。
他一直对谢之容并无恶感,而幸运的是他对其他人也从无好感。如果能在帮幼妹嫁给她两情相悦的人的同时,再顺手捞个媳妇儿上岸,分明是他赚了——至少他曾经也动过与谢之容议亲的念头。如果当真与谢之容成亲,应该日子也很顺遂吧?她与他喜好的古籍都是游历传记,她与他喜好的香都是淡味的浅香,她与他最爱好的茶皆为自己烹煮的白茶,她喜好古琴,他喜欢笛子,虽不可琴瑟和鸣,却亦可欢欣品评...若与她过日子,应当没有矛盾,毕竟前几十年所过的生活都是相似的。
当日陆长英并未想多久,便拍板定钉今日的事情。
一点儿犹豫都不带。
男人想事情,想得再细,从根本上也是想的时政与利益,陆长英并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妥,时政与利益是他的立身之本,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长亭与蒙拓两个人的情分同样是处出来的,既然他的妻室注定是个陌生人,还不如先把谢之容算计到自个儿家来。日子慢慢过,媳妇却要快快娶,娶了便要对她好,好到能让日子慢慢地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埋首不言,心头五味杂陈。
陆长英笑得极为舒朗,弹了弹妹妹额头,“你阿兄心里一向有数,里头的情形大致是由大母做主谢家嫡长女嫁进平成当家。你便委曲求全地如愿嫁给蒙拓。我家阿娇有眼力,谢询难堪大任,蒙拓却做事有股破釜沉舟的势头,这样的势头很好,这样才能闯出一片天来。”
长亭轻声道,“若...哥哥实在喜欢不了谢表姐怎么办?或许...若谢表姐又实在没法子跟哥哥过到一起怎么办?”
“喜欢?谁家过日子靠喜欢?”陆长英诧异之后,淡定再言,“哦,你家。”
长亭窘迫,猛拽了拽长兄衣角。
陆长英笑起来,“别想了。若要想便没完了了...若你与蒙拓成了亲才发觉两个不是一路人怎么办?若你之后便后悔了怎么办?若蒙拓待你不好怎么办?若你们谈不到一块去怎么办?这些问题,我问了自己许多遍,越想越心惊。你出身簪缨豪族,蒙拓却寄人篱下。你一手字龙飞凤起,蒙拓一手狗屎。你谈的是风花雪月,蒙拓关心的是生死存亡。你们当局者迷,哥哥旁观者清,殊不知看得越清,越心惊胆颤。你们靠喜欢弥补差异,我们靠熟悉建立情感,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二月春风带着胡羯之地咸湿的气味从北方刮过来。
长亭大舒一口气,她的长兄真的很厉害,说道理厉害,想事情厉害,筹谋更是厉害...
这一出戏里,究竟谁占了便宜?
很大程度上是陆家。
一来,谢家的嫡长女娶进门了。二来,邕州是蒙拓打下来的,若要娶陆家的媳妇,石猛再不可能将邕州收拢回去,石猛只能将邕州全权交予蒙拓负责,这便意味着豫州与邕州南北贯通,其间无一丝阻碍。三来,陆家重信之名宣扬开来,陆长英重誓言承诺将幼妹下嫁寒族武将,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陆家与正在崛起的寒门庶族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变浅变淡,士庶两族之间差异越发大了,而谁都明白士族势微的如今,寒门鱼跃龙门之时指日可待,而陆家却以其重诺赢得了天下庶族的尊重与区别于其他士族的高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媳妇、城池、名声,陆家什么都赚到了,在并未跌下神坛的前提下。
石猛本匍匐在此预备迎头一击,却遭自家外甥截了自家郎君的胡...
“蒙拓怎么拿到那方扳指的?”长亭想问很久了。
陆长英言简意赅,“不知道。”
长亭眼睛一瞪。
陆长英便笑,“真不知道。蒙拓使人同我说了这个法子,我尽力配合。他拿得到那扳指是他的本事,若他连这个本事都没有,这个妹婿要来何用?”
扳指可是在石猛那里啊,蒙拓从中做了什么...
照石猛那副个性,自家大郎君的饭都还没吹凉,怎么会让外甥争了个先!
长亭默了默,想了想,突然踟蹰着轻声道,“哥哥,你说父亲若在,他会不会说我们胡闹啊?父亲是不是不会应允这门亲事啊?父亲会不会有些失望?”
谈及陆绰,长亭今儿一直没下下去的血气蹭蹭向下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陆绰若在世铁定不应允。
“我们阿娇嫁给那莽夫像什么话!像什么话!不干!”长亭甚至能够想象陆绰说出这话的神情。
云过风轻,陆长英缓缓抬起手来将妹妹揽住。
“父亲会应允的。长兄如父,哥哥如今代行父职。哥哥说行便行。”
陆长英说得极其温和,语气放得很轻,“哥哥还要代替父亲给你念女训,爱嫒时令,施衿结褵,上达孝心,下行爱仁,不可持宠而骄,不可持爱而佞...这些话很早之前哥哥便想好了,哥哥还要代替父亲给你撑腰,哥哥还要代替父亲予你支持,助你夫婿...长兄如父,阿娇,父亲的意愿就是哥哥的意愿,父亲应该是欢欣的。”
长亭巴在陆长英肩上,闭了闭眼。
果如长英所料,荣熹院正堂的门一开,事情变了个天翻地覆。
谢如竖嫡长女谢之容嫁于陆长英,长亭应父之言,下嫁蒙拓。
谢家这回送的庚帖变成了谢之容的生辰八字——正如现在谢陆两家对外宣称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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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陆两家庚帖一样要过,真定大长公主一鼓作气将此事放在了二月中旬来办,想找回颜面势必办得更大更隆重,本次过庚帖地点照旧定在古城墙头上,满城的百姓都是宾客都来观礼。
仍旧是娥眉来送庚帖,只是其中已换成了陆长英的生辰八字了。
谢之容站在谢太夫人身后站得笔直,眼睛却微微偏过去,面容美好得像三月的丁香,举止之间却难得地局促起来。
陆长英与之相对而立,一派风舒云过无痕之感。
礼成,城头长鸣三声钟响,陆家家仆向民众堆里洒了做成梅花馃子样式的二分小银,市井里一下子沸腾起来,有人跃起来够彩头,有人叫叫嚷嚷的,礼炮又打三响,平成中的寺庙全部敲钟鸣响,场面十分喜庆热闹。
平民们喜气洋洋地手里捧了梅花馃子小银,朝城墙上揖了一揖,有个性外向的姑娘扯开了嗓门喊,“还请谢姑娘待陆大郎君好一些罢!”,这话音一落,那边也嚷嚷开了,“谢玉郎,谢玉郎!还好不是你过庚帖哟!上次吓得俺心都不跳了!”
“唉唉唉!那你心还是不跳了吧!谢玉郎宁愿跳绛河,也不要你这母夜叉!”
城下一声哄笑,熙熙攘攘地全因这喜事笑作一团。
“喜事变坏事再变好事,终究造化弄人。”谢太夫人望着城下,笑得很慈蔼,“如今才过庚帖老姐姐就让这座城池响了三响,真正嫁娶的时候可该怎么办哟。”
“响九响就是。”真定大长公主笑得和朗,“九九归一,谁能想到最后是这两个年轻人凑作了一堆?”
谢太夫人回过首去,见长亭与谢询各占一边,那日入城的蒙拓一身劲装立得极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石家胆子太大了。”谢太夫人往真定处靠了一靠,“可当真要将阿娇许给那莽小子?”
真定大长公主笑颜淡了淡,“不许怎么办?”这是桩难事,这么几日,真定将蒙拓打发到外院去住,眼不见心不烦,可你不见他并不意味着他不见了...真定也随谢太夫人的目光向蒙拓看去,说实在的,这憨小子她一开始就不烦,少言寡语可脑子却很清楚,除了出身,性情、人才、本事皆没得挑剔。
“话都放出去了,众目睽睽之下,生米都做成熟饭了。若陆家态度蛮横地一口否认,只怕石猛要打碗水把豫州给吞了。”
真定大长公主叹了叹,心像被什么剜了一块儿似的,“所以人啊,行事就别太要脸。你看石猛做事不要脸不要命的,偏生次次都挠得准。”
石猛是不要脸不要命,饶是脸皮厚得似城墙拐角一样,这回也被气得脸都要烧红了。
“咻”地一下,马鞭抽下去,恰好抽在次子石阔的胸膛上。
石阔闷声一哼,将堵到嗓子眼的那口血沫生生地吞咽下去,他跪在沙场上,三射之地空无一人,远处镖场红靶高高立起,石阔半眯了眼睛抬起头来,眼中只有他的父亲,冀州刺史石猛模糊的身影。
蛮好笑的。
从小到大,石猛拿着乌金马鞭抽石闵时,都会抽偏,都会抽到石闵身边的石凳或木案上。只有抽他,石猛的眼力好像一下子变得准得不得了。
石猛再扬乌金马鞭,鞭子破空落在石阔的左胸上。
“孽子!忤逆!”石猛眼白都红了,“老子打死你这个不中用的!”
石阔再挨一鞭子,整个人险些歪倒在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的父亲是该气急败坏,毕竟是他一手坏了石闵的好事,石闵如今已经二十一了,不仅没定亲,甚至还没议亲,为啥?因为石猛要做螳螂身后的那只雀,石猛硬生生地等了两年,一步一步地谋划,等到陆家无法拒绝的时候为石闵求娶陆家嫡长女陆长亭。石猛等到了,所有的时机都很好,所以的后路都想到了,只是让石猛没想到的是,那日出现在平成的不是石闵,而是他的外甥,蒙拓。
而他最倚重的长子在哪儿呢?
在幽州,被困在幽州的一所府邸里。
石阔胸膛上火辣辣的痛,嘴角有血,石阔一只手撑在沙土里,一只手抬起轻轻将嘴角擦干净,抬头看向石猛,“父亲,你应当知道,我才是最中用那个。若我不中用,岂能叫大哥无声无息地困在幽州近十日?”
石猛气急,再高举马鞭,咻一声,马鞭狠狠敲在石阔后背上。
石阔身形猛然朝前一匐,胳膊肘撑在地上,才未摔倒。
“你他娘的到底怎么想的!你与你大哥血脉相亲!娶了陆家姑娘,我们石家才名正言顺!这么好一个机会,他娘的这么好一个机会,活生生给了蒙拓!你他娘的就像个娘们!时时刻刻都他奶奶的看不到大局!”石猛声如洪钟,气势夺人,他气急败坏,把石阔一把扯起来,“你他娘的自己扣了阿闵自己去抢也好啊!蒙拓姓什么!姓蒙,不姓石!”
石阔硁硁急咳,右臂被石猛一把拉起来,身形一个踉跄陡往前倾。
石猛将他胳膊一放,石阔便当即向前一倾,险些摔倒在地。
“你他娘是不是为了气老子!”
石猛他满心欢喜地等着从豫州传来的好消息,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把那枚扳指拿出来才管用!他若一早拿出来,陆长英生性狡黠定会拿出别的条件将他诓去,只有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陆家为了保全清誉与颜面,才不得不将陆长亭嫁到石家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陆长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整个陆家的支持!
意味着再没有人敢叫他下贱坯子!
他石家的泥腥味儿变不了了,只能靠妻族来变更了!
这么好的一个局,竟然他娘的被蒙拓截了胡!
石阔经营幽州一年了,这是他的地盘,石猛不太管,毕竟当家人只有一个,他不可能面面俱到。谁他妈想得到,石阔不声不响地扣了去往平成的石闵,还从石闵身上搜出了那只信物扳指,最后得逞的人就变成了蒙拓!
他娘的,抢亲的人变成了蒙拓!
蒙拓把话都说出去了,陆家甭想赖,石家别想改!
妈的,这么大一个哑巴亏,他却不得不吃!不仅得吃下去,还要奉上邕州作为蒙拓娶陆长亭的聘礼!赔了儿媳妇又折兵,石猛精明半世,就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石猛气得胸闷气短,手一松,马鞭扑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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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鞭重重一砸,扬尘瞬时高起。
石阔挑起嘴角微不可见地向上一挑,手背一抹嘴角的血迹,勉强站直身来,他的身子骨一向不比石闵健壮,石闵酷肖石猛,他却像他的母亲庾氏,小时他不喜扎马步练刀法,他想学字念书,他喜欢赏花品雪,石猛便斥责他“格格不入”,他只好强迫自己练武习步,他要习出个名堂来,好叫父亲能够拍拍他的头,像夸赞石闵那样夸赞他。
可根本没用,父亲倚重的只有石闵而已。
石阔脚下一软,险些未站直,血顺着手背滴落到了沙场上。
“若想气你,我何必只是软禁?”石阔语声气若游丝,“大哥一死,父亲仔细想想,你还可倚仗谁?三弟阿闯?还是石家长房那几个窝囊废?父亲,阿阔只是软禁了大哥十日罢了,清泉酒、羊肉锅,胡姬瘦马一样没落下...父亲,我不是陆纷,你完全用不着这样惊惶。”
石阔声音沉得极低,说到后来,有股微不可闻的讥讽。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不带一丝遮掩的威胁。
石猛心头陡然警钟长鸣,陆纷!弑兄的陆二爷陆纷!石猛突然意识到,他的这位次子根本就没不在乎石闵娶谁纳谁,甚至根本不在乎长兄石闵!在石阔眼里,石闵只如躺在刀俎之上的鱼肉罢了,随时都能下手除去,石闵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石猛眼神含义不明地看向正挣扎着站起身的儿子。
石阔撑在膝头的手向下一滑,整个人都险些倒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石猛束手而立,未曾有将他扶起的打算,“真定一介弱智女流尚且懂得大义灭亲,绝不容陆纷张狂跋扈。老子英雄一世,更不会因为只有你一个选择而束手妥协,阿阔,你胁迫不了我。”
石猛话未完,石阔便桀桀笑起来。
“父亲,并不是你选择我,而是我选择石家。”
石阔笑着纠正,“您与其将我这番话看成胁迫,不如看成宣战罢。您若仍旧一门心思扶持大哥,岂非叫我心寒?同是儿子,大哥是母亲生的,我也是母亲生的。阿阔不求您一碗水端平,只求您别太偏。您一心一意帮大哥求娶陆长亭,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让他站稳脚跟,借陆家的势高枕无忧,借陆长亭的机敏顺风顺水,可哪一样是他自己的了?父亲,借来的终究要还,这个道理,您是懂得的。”
石猛目光沉下去,看向石阔。
老狮子还咬得动猎物,年轻的狮子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继续说。”石猛牙齿咬得有点紧。
石阔的语调一直处于极为平和的状态,胸膛疼得厉害时大喘了几口粗气,“饶是如此,您把锦绣前程铺陈到大哥跟前,大哥都能被人截胡,这才叫不中用。不中用的人是活不长的,父亲,这是您的原话,为何事涉大哥,您的原则就通通消弭了?这并不公平,无论是对我,还是对阿闯,还是对为石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都不公平...谁他娘的愿意为一个蠢货尽忠呢!”
石阔终于语调高昂,往黄沙地啐了一口,淡红的血水一挨到沙地便争先恐后地往沙粒中浸去。
石猛恍然大悟,这一次,是石阔的试水与试探。
将兄弟阋墙之争摆上了台面,且看他如何抉择,石阔这一次给了长兄石闵生路,而下一次、下下次的结果,谁也无法预计,一旦出现了第二次、第三次,后果不堪设想。
确实是宣战,逼他做出抉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沙场秋点兵,奈何主将父子一人一边,正好各自对应靶心而站。
石阔耸耸鼻翼,“父亲,要么废了我,大哥当即高枕无忧。要么站稳立场,至少给两个儿子都搏一把的机会。冀州仍旧是石闵的地盘,我不要。我只要幽州。我与石闵各自为战,逐鹿中原,再看究竟是谁问鼎江山。”
他求的只是一个公平。
石猛神容阴郁,半晌未有言语,隔了许久方道,“给我一个理由,陆长亭这么好一个妻室,你为什么不要?”
“第一,我不是大哥,我并不需要靠一个女人来谋夺天下,故而陆长亭是好是坏皆与我无干。第二,此行只有蒙拓去,陆石两家方能毫无嫌隙地结为姻亲。陆长英为人疏朗手法老道,凡事却有底线,这世上只有陆长亭与之血缘最亲,依照陆长英的个性,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撕毁婚约,也绝不可能在幼妹的终生大事上轻易妥协。第三,我不要,阿拓想要,阿拓娶了陆长亭,从此便可死心塌地追随我,阿拓的本事,父亲知道,女人算什么?一将难求!”石阔语声平缓地开诚布公,“既然我不稀罕娶,而阿拓十分想要,我当然顺水推舟,成全一段佳话。”
石猛眉心一跳,敏锐地找到了石阔话中隐藏着的真相。
也就是说,蒙拓迎娶陆长亭,陆长英是应允的?!不仅仅是应允,甚至提早知晓,一直在推波助澜!?
石猛心下发狠,舌上发苦。
妈的!
到最后,他才是被人算计的那个!
他被陆长英涮了一把!
谢陆两家联姻被搅黄的账,谢家肯定算在了石家的头上!妈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终日打鹰,却被雁啄!蒙拓、陆长英、石阔,三个人,便将谢家与石家从头到脚涮了一遍!恰好这三人才是此次事件中的得利者!蒙拓白得了个出身高贵的好媳妇和一座举重若轻的城池,陆长英如愿既与谢家继续联姻,还扣住了邕州命脉,让谢家把账记在了石家头上。他的好儿子,石阔,才是中间最左右逢源,旗开得胜的那个——蒙拓的追随,手里握住的幽、邕二州,借机逼他表态,甚至不经意间卖了陆长英一个脸面...
石猛眼神复杂地看向石阔,这个儿子...行事老道,果敢决断,甚至敢于说出“不稀罕靠女人打江山”这番话...
为什么他不是嫡长子?
这么多年,石猛第一次生出了这个念头。
他妈的,为什么他不是嫡长子!
马鞭就落在石猛脚边,石猛飞脚将沉重的乌金马鞭一下踹得极远,攥紧拳头,转身向沙场外走。
石阔轻轻抬起头,望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扯开嘴角笑,奈何一扯,“唔”的一声,嘴角的伤口被撕裂开又现出了鲜血。
“你没把老二打死吧?”灯下,庾氏做绣活,语气平淡开口问。
石猛冷哼一声。
“你太固执了。”只有庾氏敢说这样的话,“这么多年了,你仍旧过不了那道坎。如今陆家险些因为陆纷家破人亡,便更叫你想起旧事...何必呢,都快十年了吧?”庾氏抬起头,就着针挠挠头,一副闲话家常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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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猛闷声不做言语。
他既不傻,又不痴,更不癫。
难道他看不出来相较于长子,次子石阔更有心机城府吗?他看得出来!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是他不死心,他奶奶的还不信了,他堂堂石猛十几年如一日地将石闵带在身边,他儿子就学不到个一星半爪!?他老石家的脑子就还真这么蠢?!
可惜还真没学到...
可惜还真就这么蠢...
石猛心下一窒,这么多年了,从石闵几岁的开始,他就把长子带在身边的?好像是石闵七岁的时候吧,石闵从小就是个壮实小子,扎马步能扎两柱香,顶石缸、耍花剑、擂鼓练刀...硬肉就那么拱在胳膊上,硬梆梆的两坨肉,一看就是头狼崽子...
“跟十年前那桩事一点儿没关联!”
石猛语有不耐,看了庾氏一眼,“你眼神不好,夜里还做什么衣裳啊?要不交给针线房,要不交给李氏...”说着就探身把庾氏身旁的绷子和线团抽走,庾氏“啪”的一声打了他手背,“你的里衣,我都做了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前,是压根就没得力的丫鬟。凡事有心无力,全倚仗着你的陪房...”
石猛唉了一声,手上攥衣角,一只脚横在炕上,脊梁一下子颓了下来,“几户人家伺候石家上上下下的人,连大哥都有脸使唤你的丫头,丢份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庾氏拍拍石猛后背,她才嫁进来的时候,石家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庾氏的大门就是那时候被石家拿钱砸开的。可银子却买不到得力的丫鬟、婆子和管事,更买不到大儒、石老太爷马夫发迹,行事大咧咧,冀州东抢西掠,石家东边住一段时间,西边住一段时间,四下漂泊,压根不晓得何处为家,她好歹出身邕州庾,士家小姐养在闺中,嫌恶石家的仆从得过且过,几个粗使婆子连个针脚都缝不齐整,做什么事情都敷衍。她心一横,从头到尾管上手,她前头还横着一个出身不高的长嫂还有个精于算计的后母,给她排头吃,她忍着吃下来却什么都说不得。缝衣裳总能叫她想起以前的苦日子,也想起来一路过来有多艰难。
而石闵就这么跟着他们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
石家伙食糙得很,大碗的浆汤,大块的嚼都嚼不烂的羊肉,一大杯一大杯半凉不热的茶水...石家一把一把的银子是有,奈何石老太爷马夫做派,大笔大笔的钱买兵买马买草料,就是不愿意拿来买点小郎君的吃食,说起来就是“郎君咋能细养?仔细养成了小姑娘!”...
“前事莫提也罢。至于有没有关联,在我跟前,你打什么机锋?”
既然要开诚布公,庾氏便将针抿在布绒上,专心抬头看石猛,却见石猛一下子像老了五岁,发根白了,脸上的肉也垮下去了,肉一没,颧骨和天庭就往前突,本来就长得凶悍,如今一瞅,更凶悍,凶得像珏山上落草为寇的山大王。扩城虏地,排兵布阵,前要算计秦相雍,后要给符稽下绊子,样样殚精竭虑,后宅里头两个儿子都长成了,一山尚且容不下二虎,更何况这一只弱,一只强,难保不会打起来。
石闵与石阔,石猛...与他的长兄...
庾氏大叹一口气,娶她的时候,石家的银子已是如“银河流水”了,石老太爷雄心勃勃,拿五万雪花银叩开了邕州庾氏的大门,为次子石猛求娶了她,奈何石猛长兄比他年长近五载,娶的不过是个教书先生的长女,两厢一较,石猛终于决定取他长兄而代之。如何取而代之?其中曲折踟蹰,最后的结果是石猛给长兄留了一条命,却也留了一身病,长房如今孤儿寡母,膝下单剩了一个独女石宛。
十年了,连磐石都能被流水冲刷得变了形态,更何况人心。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铁律规制一旦打乱,天下便再无规则天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石猛心胸、本事、能力俱佳,他是争过来了,可如果石家今后的子孙不成器,只知夺嫡倾轧,又该何如!?嫡长子受到的教养当然是头一份的,这世上又有几个心志坚定的石猛,又有几个文韬武略的石阔?石家祖宗半生沉浮打下的江山,怎么可能容忍那些有其心而无其力的败类搅乱纲政?
石猛既然心在天下,自然不想成为那夭寿的大晋。
可偏偏是石闵为长,石闵为幼,石猛因石闵酷肖他而偏心喜欢,可她是母亲,三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次子自幼早慧,不与人亲近,可亲近是一回事,亲缘又是一回事。既然借娶亲一事,石阔撕破了这个脸,那他总归有所求。
“阿阔所求何物?”庾氏转了话头。
“只求我不偏心。”
灯下黑,石猛手掌展开,听得见骨节响动,“他只求我不偏心。”
“你做得到吗?”庾氏仿若站在高台,循循善诱。
石猛心上一抖,石闵已然举步维艰了,如果他再不偏心,石闵恐怕脚都迈不开了!他喜欢这个长子...他不喜欢石阔,从小就不喜欢!石阔和石家格格不入!石家是要在马背上打天下,他们和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士族不一样!
不一样!
他不喜欢士族!他们和士族不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石猛嘴巴一张再一阖,话说得艰难,“我从此不再约束石阔了...这是我的底线。”石猛眼睛一闭,兀地睁开,“我们还要给阿闵找一个高门淑女,最好和石阔的妻室连着姻亲。”
这是在保石闵的命...
庾氏轻抚了抚石猛,柔声缓言,“你多想了。”
性命?
石阔想要的,从来就不是石闵的性命。
只要石闵不挡道,只要石猛不做得太过火,石阔根本不在意这个长兄做了些什么——以石闵的心智,他大概也做不出什么祸事来,更伤不了石阔根本,如此一来自然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堂内有的双耳壶瓶里插了几朵杜鹃花,鲜丽丽的颜色映在昏黄的灯火中。
石猛隔了半晌,“嗯”过一声后,突然发声,“你说,阿娇肯嫁给蒙拓吗?不不不,你说,陆长英肯让阿娇嫁给蒙拓吗?我既敢出这种招逼阿娇嫁石闵,是因为我有把握让平成陆氏出一个陆皇后,陆家也算占了个便宜。可蒙拓的身份实在太低...”石猛眉间一沉,陡然想起石阔说的那几句话,“...阿阔说蒙拓想娶,而只有蒙拓娶,陆长英才会首肯。”
石猛眼睛微眯,目光一下子就亮了,像一头看见猎物的孤狼。
“阿娇好像是蒙拓救的吧?”石猛语气瞬时提上来,平稳中尚且可闻一丝急切,“阿娇也是蒙拓一路送到平成的吧?十五六的少女,英勇沉默的少年郎,朝夕相处且又有救命之恩,就算有门第差距,也只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石猛当下扼腕大叹,“妈的!要是那个时候就派石闵去,他娘的哪里还有蒙拓什么事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算过来算过去,唯一没算到的就是暗生的情愫和不可控制的人心!
石猛后悔不已,捶了捶暖炕,“操他奶奶,就他妈没把阿娇当成个普通小姑娘!”
谁他妈知道陆长亭会没首没尾地喜欢蒙拓那愣呆小子啊!是,他也看重这个外甥,蒙拓论起本事、武功、心机城府都是上流,更要紧的是吃得苦,忍得苦,一股倔劲儿,很有点他当年的样子。陆长亭早说她喜欢这样的啊!石家叔叔伯伯多,这样憨的少年多得是,挑都挑不完!
哦!难道是蒙拓的长相?
可论起长相来,石家三子哪个又比蒙拓差了!
要使这招就好使,他吃涨了才会起心算计陆长英哦!
照陆长英那副秉性,还不是陆长亭说要嫁谁,陆长英就应允嫁给谁的?
操他奶奶的,操他奶奶的,明明脸就可以解决的事,他非要靠脑子!
庾氏一下就听明白了,大笑三声,笑着就将声调降下来,“儿子没娶到,外甥娶到了也是咱们的喜事。好好地办下来吧,咱们家把姿态放低落点儿,这是几个孩子连起来涮了几大家一回。黑锅,石家背了就背了,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别让阿拓以为你对他生了怨怼,反倒不妙,阿拓一是大将,二是亲眷,与其束他手脚,咱们还不如把事情做顺了,搏个好彩。”
庾氏顿了顿,拍拍石猛肩头,“蒙拓的媳妇都是平成陆家嫡长女了,阿闵与阿阔的婚事,只有更好说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二十载夫妻,庾氏当然知道石猛痒处,一挠一个准。
石猛当下眼神就亮了。
再想了想,说起后话来,“你说,在陆长英心中已有计较的情形下,当日如果阿闵闯过去...陆家会怎么办?”
大概会撕破脸吧。
庾氏看不透陆长英,可她深信陆长英为了两个妹妹无一事不敢为。
“我会把陆长庆嫁过去。”
平成光德堂燕雀临门,府邸铺红,砖瓦上心,无字斋中静谧极了,游廊可见一高一低两个人趿木屐,缓步向荣熹院。陆长英温声为幼妹解惑,“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几手准备,如果没有蒙拓,如果石阔没有动手,如果石闵没这么不中用,事情都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石家若换个人来,举着陆家的扳指高呼求娶陆家嫡长女,我便给他陆家嫡长女——你说,陆长庆是不是陆家的嫡长女?”
是,是陆家二房的嫡长女。
这算是冠冕堂皇的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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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抿了抿唇,她问陆长英,若是没有蒙拓,也没有她与蒙拓间的情谊作为基础与考虑条件,石家仍旧会以这方扳指做文章,若这件事发生了,陆长英会怎么做?
这问题没意义,可她就是好奇。
这是石猛与陆长英的博弈,她很好奇究竟谁会赢。
石猛胜在老奸巨猾,而陆长英的长处却是缜密的心思。
陆长庆啊...
长亭闻言有半分怔愣,她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不对,她都快将整个二房都忘光光了,甚至在荣熹院见到常常出现的陆长兴时,长亭都选择性地将眼神移开,不去看他。对待同在荣熹院的,以真定大长公主母家亲戚的身份养着的幼帝符瞿,长亭倒是一直以无限的宽和与怜悯的态度待他,既怜他命运多骞,又惜他年弱体病,终日参汤不离口,五六岁的娃,话都嘟囔不清楚,托秦相雍的福,陆家的郎中斟酌断言符瞿恐怕过不了十岁。饶是如此,符瞿仍旧很奋力地活着,病痛让人憔悴,可荣熹院听不到他一点点哭闹的声音。
相比之下,陆长兴毫无缘由地哭啼和嚎叫,毫无意义。
爱屋及乌,长亭恨毒了陆纷,自然不可能给陆长庆及陆长兴好脸色看...
廊口清风沉沉消香静谧,长亭头一顿,她这又想到哪里去了!不过说了句陆长庆,偏偏想了这样多!思绪止都止不住!长亭拍拍脑仁,脚下木屐踏在青石板上,女子着锦衣华裳,大幅裙裾迤逦委地,青水云纹澜边滚了两道路子,行止间有些不便,陆长英为待幼妹,身形一伫,笑道,“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摆摆手。
陆长英拍拍妹妹额头,又笑道,“总喜欢自寻烦恼。”
长亭嗔了一声,有些恼,也不知怎么的,她的个性在亲近的人们嘴里头渐渐变了味儿,“跟个老母鸡似的”这是玉娘的原话,“阿姐,您先把自己的稀饭吹凉,再来唠叨我好吧?”这是日渐大了的小阿宁的原话,“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喜欢管事儿,东边出天晴要管,西边下雨也要管。”这是满秀的原话,“十六岁的人,六十岁的操心”这是真定大长公主言简意赅的总结...
由此可见,陆长英真是亲阿兄,为她粉饰太平,美其名曰“自寻烦恼”。
长亭再啧一声,正想与陆长英争几句嘴,余光却瞥见拐角处芍药敛裙急匆匆向游廊来,芍药见长亭与长英脚下一顿还站在廊口说起话来,不觉唱了一声,“哎哟喂,大姑娘诶!您可不敢慢了!大长公主这些时日急得都快上火了!嘴上两只疖子,今儿个一大早喝了蜜汁梨水才降下去!”
过了庚帖,由真定大长公主亲自掌刀定下了十几车的东西,大到器皿摆件,小到绢花发簪,三百六十样,样样俱全,皆是上乘的货色——这可还不是聘礼,这只是年礼,真定大长公主放出话来,平成陆氏要拿十万两银子迎娶谢家长女,倾城之力,陆家的姿态放得极低,陆家姿态放低了,谢家当然赚足了颜面,脸上一有光,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谢陆两家交涉起来,异常顺利。
陆长英翻了年都二十一了,谢之容与长亭差不离大,也十六了,两方再说一说,通通气儿,能在今年过门都算快当的。陆长英娶亲,最要紧的是肩负衍育子嗣的重担,如今乱世当道,战火由内向外蔓延,谁也赌不起,两厢一商定,真定大长公主拍板要在明年年初之时就将这件事给办了,谢家当然称好,只是谢询听闻陆长英撕毁与符稽联盟之谊,单方面截断邕州过豫州官道,再与石家暗通曲径从而石家顺利拿下邕州一事后,这位翩翩浊世美郎君一见陆长英面色就有些不好,甚而向谢太夫人进言,“...平成陆氏已不复当年荣光,如今竟自甘堕落,与草莽马夫为伍作伴,这门亲事不结也罢!妹妹若嫁到陆家来,岂不是要与石家女眷以姻亲相称?!如莲花入淤泥,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谢太夫人还没说话,谢之容便斜睨她长兄一眼,言语未曾语气辩驳,只是话说得很坚定。
“门第之见,庶士之别,究竟靠何物区分?士族自东汉以来兴旺发达,原因有二,一为,皇帝昏庸,丞相辅朝,二为士大夫家族联姻,其间相互扶持,故而门第牢不可破,经由百年绵延至今,士族权势已经封顶,当上坡路走完了,走到了巅峰上,毋庸置疑,一定会是下坡路。阿兄,认清形势吧,陆家乃四大家之首,尚且能屈能伸,我们谢家又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谢询留下一句“孺子不可雕也”,当即拂袖而去。
别问长亭是如何知晓这些事儿的——深宅大院里哪有秘密呀?谢之容嫁进来就是陆家的宗妇,真定大长公主多使几个得用的奴才“关心侍候”她乃人之常情。
长亭大舒一口气。
她就怕谢之容就像谢询那样,空有满腹风骨,却无半两平世之才。
陆长英派小秦将军亲送谢家,谢家一走,真定大长公主总算是腾出空来琢磨蒙拓那桩飞来横祸了,真定比了许多次那两尊玉扳指,又对比了那封生辰八字的笔迹,每一次都得出的确认无误的答案,真定大长公主心灰意冷之下,终于得偿所愿地...上火了。
真定大长公主很着急,奈何陆长英却一副一点不着急的模样,借由公事琐事一拖再拖,终于拖到最后真定下了死命令,让长亭、长英两兄妹必须到荣熹院见她一面,否则她老人家便拄着拐杖去哭陵寝了。
陆长英里里外外再悉心安排了一遍,便邀了幼妹长亭一道去荣熹院共商此事。
长亭心下忐忑,照真定大长公主的阅历,隔了这么十来天,一平静下来就一定能发觉这件事的不对劲...比如,照石猛那样的个性,为甚不是石猛自己的儿子来摘这个落地桃子呢?
万一,真定大长公主看穿之后竭力反对,又该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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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熹院静悄悄的,三月春风似剪刀,新檐旧燕又归巢。
小丫鬟躬身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回廊阶下,院子里有棵百年老树,几个健硕郎君才能合抱住的枝干,葱葱郁郁庭庭如盖的枝梢,一尘不染的脉络清晰的枝叶,绿绒绒的一团在微暖的日光照射下像极了朦胧的云。
正堂前罩着细竹帘子,陈妪垂手站在门外,见长英兄妹来了,单手打了帘,笑盈盈地嗔陆长英,“...整日整日都看不见人影,追到无字斋呢,说大郎君去了前院,追到前院呢,说大郎君出了府邸,大长公主索性两头捉人,奈何又说您出城去了...”
陆长英笑起来,往里厢瞧了瞧,笑容亲切极了,“就只有我与阿娇来问安?”
陈妪“啧”一声,眼神往花厅一瞥,再看了眼长亭,小姑娘丁香花般净白的面容叫她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人老成精,陈妪在真定大长公主身边经了几十年,什么风浪坎坷没见过,她许久没用这样轻蔑不忿的语气说过话了,“...大长公主还邀那小子候在花厅里候着呢!大长公主点了娥眉亲自侍奉着,用的是钧窑的套瓷,煮的是大红袍...这样的体面,也不晓得那小子惯不惯!”
真定大长公主这是在给那小郎君体面!
长亭神容未变,伸手揽了揽陈妪,笑称,“总还没让陈妪亲自去伺候那小子——他尚不算真正体面呢!”
小姑娘笑眯眯的模样,叫人平和下来。
他们家金尊玉贵的姑娘,她自小看到大的姑娘,怎么能和这样身份的人牵扯关联!
时过境迁...时过境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陈妪心窝窝都在泛酸。
真定今儿还邀了蒙拓来啊?
长亭眼神一斜,隔间花厅的窗棂开了一条小缝儿,紫藤花栽在红泥小盆中低低垂下,紫彤彤的,正好遮住那道缝隙,长亭想踮脚瞅一瞅里头,终究是忍住了。过穿堂,过花间,双福双寿不断头纹鸡翅木屏风一过,真定大长公主手持一百零八颗杜梨佛珠,眯着眼,堂中点了香,极清淡的味道,窗前暖炕上坐着陆长兴,许久未见,身量冲了一头,模样没大变,只是眉宇间有些涩涩之意。
见长亭与长英进来,陆长兴赶忙下炕问安,声音怯生生的,“大兄,阿姐...”
陆长兴一向有些怯长亭,许是小时的印象还在,只要长亭在,他就极少说话。
陆长英看了陆长兴一眼,便有小丫鬟弓着背见他牵出去。
真定睁了眼,笑道,“原以为你两要来用午膳,我特意嘱咐小厨房昨儿个夜里就把鸽子炖上...如今剩了一大盅,阿娇等会儿记得端回去啊。”
长亭心头一定,还能寒暄开场,她家大母至少还不算太惊惶!
“上午见了十来个人,用了两碟栗子糕,如今还饿呢。”陆长英笑起来,“索性大母让人给我下碗汤面吧,也甭那么麻烦,还叫阿娇把汤提溜回去了。”
真定“哎哟”一声,连声吩咐下去,“就用鸽子汤下面!让小厨房加点笋片、松茸、竹荪、鹌鹑蛋,再削两片火腿下去,再煎个蛋卧在面上,可把我们长英饿着了...”想了想,再侧首问陈妪,“...蒙拓午膳用过了没?”
陈妪摇头,低声,“可还没呢!您昨儿叫他晌午过来,他晨间就来候着了,您不召他,他就待着,也不说话也不喊饿,娥眉上了一小盅羹汤,一碟小菜,一盏芙蓉蛋,都用完了就安安分分地坐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大母竟然饿蒙拓肚子!
这简直是在耍脾气!
长亭啜了口茶汤,竟然饿那死狗男人的肚子...大母真幼稚!
真定“哦”了一声,吩咐下去,“那也给他下一碗送去吧。”
长亭心里笑起来,这些年头,长英掌家,她掌内院,真定大长公主彻底放手,半分不管不问,做的尽是些享福的事儿,说的尽是些享福的话,养花弄鸟,长英还寻了两只猫儿来,真定不喜欢,说“猫是君,狗是臣,我辛苦一辈子了可不乐意再伺候个猫祖宗。”,长英便又弄了两只小狗儿,白绒绒的两团,符瞿也喜欢,卧在病榻上也抱着,精气神一下子好了许多。另一只,因玉娘一近猫狗身上就起红疹,小阿宁不能养,便也放在荣熹院里,阿宁日日过来瞧,算是真定的意外之喜。
如真定一般,掌控陆家后宅半生权柄的人,说放手就放手,一点不留恋的,是真少。
洒洒脱脱地活,行事随心所欲。
这才是福气。
嗯...
真定性情一上来,要饿蒙拓半天肚子,也能算作是随心所欲...
“蒙拓也在荣熹院啊?”陆长英只当不知,语声无半点波澜,“他倒是沉得住气。陆家将他往外院一扔就是半月,我既不闻不问,他亦不声不响。邕州甫定,万事尚无定数,他倒是老神在在,十分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有我们陆家守着,谁敢动邕州?”真定一敛眸,身形向前探,手上放了佛珠,“他自然放心得很!前有石二哥坐镇,后有大舅子守成,这样他都不放心,我都为他臊得慌。”
长亭深吸一口气。
来了,来了,来了!
真定连声量都没提,单单是音调一变,整个人的气势就上来了,谁说真定是个逗狗养花的老妇人,她跟谁急!
真定话到这里,看了眼陆长英,“你不闻不问把他扔到外院,这是为了给谢家一个交待。谢家一走,交待完了,咱们祖孙三个也该好好说道说道了。”话一顿,气一沉,“陆长英好谋略!好英雄!千算万算,利用完石家,利用谢家,甚至算计到陆家头上,算计得就为了把自家妹子嫁给一个泥腿子!”
为什么佣农怕秋天?
因为秋后算账啊...
长亭再吸一口气,脚下有点软,这才几天啊,真定就反应过来了...蒙拓一路过来,当然有陆长英的添薪加火,既然陆长英使了劲儿,就做不到无迹可寻——当然陆长英尽力做得毫无痕迹,可...陆绰可都是真定生的啊...
陆长英一挑眉,神容平复。
外间帘子高高打起,陈妪端了只红漆托盘进来,一只瓷碗摆在上头,旁边放了两碟酸笋、酿丝瓜这样的小菜,真定大长公主“啧”一声,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暗叹一声,手腕一抬,“...既是饿了,就先吃吧!”
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心里暗自笑了三声。
陆长英明着笑了三声,伸手接过瓷碗,握了银箸,眉眼极为风雅,嘴角扬起半笑不笑,“谢大母怜悯。”陆长英一箸一箸地吃,香气腾腾的,混着菌子和松茸吃得不亦乐乎,时不时架一筷子酸笋,再朗声大赞,“大母这里的东西好极了,水也好,茶也好,就连一碗面都做得叫人心生神往啊!”
长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真定默了一默,眼神看向长亭,长亭不由得脚板心抓紧了。
“大母,”长亭轻咳一声,率先出了言语,神容极其坦率,“您别怪哥哥,是阿娇求他的。”
反正最后都要说出口,还不如先发制人...
陆长英神色未变,手上执箸的动作却慢了许多。
“我知道谢询不是好归宿。锦衣玉食,浊世公子,皮囊、才学、气度,没哪一样是自个儿努力得来的,都是谢家的风水养出来的。你不欢喜谢询,咱们大不了从长计议,索性这桩亲事不要了,或东或西,总有个法子...偏生要拿石家作伐...石猛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阿绰不过是在冀州落了个脚,如今咱们家却甩都甩不掉了!”真定讨伐得很忘我。
长亭再吭一声,“嗯...大母...嫁给蒙拓...是阿娇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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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陆长英放下银箸,脸涨得通红,他一个猝不及防,险些被呛到。
长亭面容比陆长英还酡红,一道帮长英拍拍背,一道埋下头小声说,“大母,您也别气,保不齐蒙拓才是适合阿娇的归宿呢?也不算涮了石家和谢家吧...石家自己个儿内部碾压都还没完,咱们不过是顺势送石老二上东风罢了。至于谢家...”长亭闷了闷,“表哥也不见得顶喜欢我,我又凭什么要忍着一个我一点也不钦慕的人,帮他看顾家宅,为他除去后顾之忧,再帮他纳小教子呢?我们活下来本来就不容易了,我若再忍气吞声活后半辈子,我都觉着对不住自个儿,也对不住您。”
真定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好似听错了什么,求来的...是阿娇求来的,这是什么意思?她查啊查啊查,可算是查出来陆长英在里头使坏的手段,比如给蒙拓递生辰八字信啊,再比如开放豫州外城让蒙拓畅通无阻...陆长英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真定琢磨了很多,比如陆长英原是自己想娶谢之容啊,比如希望与石家以这样不堕士族声威的方式联姻啊,再比如,脑子发抽。
千想万想,她实在没想过,竟然是这个理由。
谁不是从青春少艾过来的?
越往细想越觉得是有问题,一路上,蒙拓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幽州起火的时候有他,击杀周通令的时候有他,甚至长亭起心追歼陆纷之时不是托的小秦将军,在那样水深火热的情形下,小姑娘第一个想到的是那蒙拓小子...
哎呀,她早该看出来的!
真定大长公主张了张嘴,突然不晓得说什么了,手放在木案上摩梭着重而拿起佛珠,一颗一颗地过,可到底静不下心。长亭在老宅将养了近两年,肤容白皙光滑,目光神采奕奕,身量拔高了,整个人窈窕得就像三月的玉兰花,既美且静,既柔且韧。
这么好一个姑娘,进可持重立家,退可修身教子,嫁到哪家去就是使得的!
偏偏便宜了那个泥腿子了?
她是不喜欢谢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可蒙拓...
她也不是很满意啊!
“怎么是蒙拓呀...”真定既想叹又带了点轻斥,“天下间好男儿多得是啊。谢询不好,咱们再慢慢寻,总能寻得个好的。哦,清河崔家嫡长子不也将满十八了吗?也是个堂堂好郎君啊...”
真定大长公主只是想发点牢骚而已吧?
长亭埋着头静静听。
真定悔不当初,“怎么就瞧上蒙拓了呀!真是...”
隔了一会儿才听长亭温温然然地说了话,“大母,我蛮喜欢他的,嫁与他也没什么不好。旁人若要笑便笑好了,我陆长亭就没怕过谁来笑话我。大耶仙逝,您孤儿寡母苦苦支撑,不也是为了全了您与大耶的情分?这世上万能的,既非钱粮,亦非权势,只有情意不可辜负罢了,这样的苦,您吃得,阿娇是您孙女,怎么就吃不得了?”长亭说得很慢,说话间眼神沉凝,偶见水光闪烁,“大耶过身,父亲不过十来岁,您虽为长公主,可士族从来不吃宗室那一套,陆家无人当家,您当然举步维艰,可陆家还是撑过来的,不仅撑过来了,您教导出来的父亲还将陆家的门楣重振,隐隐在四大家之首。欢喜一个人的时候,跟着他,无论是什么样的状况都不叫吃苦。就连最苦最苦的时期,在今后也能当作微甜的回忆以作嚼用。大母,您要对阿娇有信心的。阿娇并不觉得委屈。”
长亭顿了顿,再道,“您索性就看在他好歹是您外孙女婿的份儿上,往后尽量别饿他饭了,成不?”
真定顿时不晓得该怎么生气了!
“你,半年的月钱没有了!”
真定指了指陆长英,“还学会跟我玩生米煮熟饭这招!既把谢家当垫脚石,又把陆家当磨刀石,再算计一把石家,极为草率!你玩这手,是,石猛是迫于颜面不与蒙拓计较,可台面下的事儿我们哪里看得清?石猛被人摆了一道,蒙拓既是他小辈又是他下属,我不信石猛咽得下这口气。”
“除非石猛要放掉陆家这棵大树。”陆长英被白白罚了半年月钱,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是活该,几勺喝完羹汤后,方言道“他不会为难蒙拓,更不可能为难阿娇——庾氏...在这方面,比他更清醒。”
陆长英一语中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挑眉,不置可否。
“蒙拓用完膳没?”真定想了想偏首问。
陈妪快步走向廊口,听小丫鬟耳语几句,再快步转回来,“用完了,蒙大人说想来同您问个安,谢您赏宴。”
真定大手一挥,看长亭眼观鼻,鼻观心坐得极规矩,不觉笑了起来,“也甭请安了。叫他吃完就回去吧,让他给石猛带个话——别寻些五不着六的货色来下聘。叫他看看陆家的姑娘以往出嫁是什么样个盛景,山河为聘都为过!既庚帖已经合过了,就不多走这道流程了,我们不为难人,他们最好面子情要做妥当,该用什么人,该出什么聘礼,该定什么日子,都拿出个章程来,甭以为我们家的姑娘担着那婚约就一定得嫁到他们家去...这世道,临嫁的时候毁亲的、和离的都多的是呢!”
这算是真定应允了。
不仅应允了,还为了她的婚事正奔走计算呢。
陈妪连声记下。
长亭一抬头,却见真定正瞅着她笑,笑得微不可见却无端欣慰。
真定大长公主一向与她不算很亲近,陆绰过身后,她们相依为命,奈何两个人主意都正,且中间横了个陆纷,长亭极少说软话表示亲昵,真定大长公主更是个认准“做大于说”的女人,再相处也做不来祖孙之间极亲密的那些个举动。
真定待小阿宁是宠溺,待她自小便是严厉端肃。
可这并不意味着真定不爱她。
长亭轻叹一口气,幸福是什么?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大约能被人护着就是一种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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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定留了他们用晚膳,陆长兴与符瞿入席,小阿宁与玉娘也被请了过来,三房陆缤与崔氏也应邀而至,正巧白山出腊制板鸭,谢家送了几版来,如今不年不节,可真定大长公主兴致上来了,吩咐暖房拌了酱菜,再做了几碟水萝卜、几碟茼蒿菜,摆了两桌席面烫板鸭火锅吃,甚至真定还开了两壶玉泉酒,说的祝酒词颇有些除旧迎新的意味。
“前些时日,陆家不太平,连办了几桩丧事。如今陆家平顺了,长英落定了亲事,长亭也奉父命要过庚帖了,是好事。陆家的霉运也该走了,往前的过错与恩怨且既往不咎罢,算计归算计,千算万算也改不了骨子里同样的血脉。”
三夫人崔氏闷了口玉泉酒,脸上一下子浮了酡红。
不算了还能怎么着?
陆长英不过几个动作就归整了平成,三房明明白白没念想了啊。崔氏一抬头看了眼埋头吃喝的长亭,心头哂笑,再尊贵,被捧得再高不也要嫁给那贱种吗?什么陆家嫡长女呀,都是屁。这世道,女人只配给男人的丰功伟绩让道!为了这天下,陆长英连幼妹都舍了,他不成事谁成事?
“老三帮长英打理一下宗族庶务吧。”真定再做声,“如今世道乱,陆家更要拧成一股绳。大乱中失了体面的世家也不是没有,乱兵一来,谁还顾你士家的体面呀?宗族内里若要是一盘散沙,平成就像个沙做的堡垒,还没等别人撞,就算散了。”
崔氏顿时大喜过望,暗自踹了踹陆缤,语无伦次地谢恩,“是是是!做叔父的,总要帮衬起来!权谋不敢说,论起庶务,三爷倒是一把好手——母亲别忘了,在建康时便是三爷打理着回事处与赋税核审!”
这样的真心雀跃,总算是表里如一了。
大战在即,豫州,哦不,至少光德堂内要做到同心协力。
长亭能理解真定大长公主突如其来的宽容。
陆长英心胸不可能放在守业上,他要做的是开疆辟土,在新格局下为陆家抢占到最有利的位置,那么自然,豫州这样大一座城池,赋税、收租、商铺盈缺,谁来打理?长亭深谙其道,但出嫁在即。一家人都将阿宁保护得极好,小阿宁是真真正正养尊处优的贵女。陆十七短处在太年轻,仍需历练。陆家的老疙瘩们,在陆长英的手段下或安安静静不出言,或认认真真当名士学究,或在之前的内部倾轧中元气大伤,仔细想一想,陆缤竟然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陆缤有野心,但是他的能力与胆量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陆长英压制他不费吹灰之力。
三房夫妇喜不自胜——他们可是见过当日陈氏是怎么被逼上绝路的!
暖阁香喷喷的,长亭一抬头却见阿宁极为和婉地照顾着一向有些食欲不振的符瞿,只见阿宁一道夹了两筷子板鸭胸脯肉,一道埋下头悄声劝慰,“你吃一吃,不吃,病哪里好得了啊?我看你便是没饿好,当日我们饿狠了,还挖了松鼠藏着的榛子烤着吃呢...”
阿宁一惯很照顾符瞿,不过比他年长三岁,却也像个大姐姐似的。
陆家人总有一股扶弱锄强的本能,哦,不对,陆绰的三个儿女都长了一颗操不完的老妈子心。
长亭笑起来,微微掩眸。
席上热热闹闹的,陆长英说了几个笑话,玉娘十分捧场哈哈大笑,长宁也笑,小符瞿一笑便咳嗽,他一咳嗽,阿宁就给他捧水喝,酒食过半,白总管叩了外间门板,陆长英就白帕拭了嘴角让他进来说话,白总管附耳轻言了两三句,陆长英神容云淡风轻,奈何抿得越来越紧的嘴角却叫人无法忽视。
出了什么事?
长亭眼神一眯,心中猜想不断,这个时候会出的全都是大事。
白总管言罢便垂首静立其间,整个席面的气氛都静了下来,陆长英将白绢帕子轻搁在桌上,眼神微垂,隔了一会方道,“阿娇。”
长亭微含下颌,应了声是。
“你去无字斋把放在书桌右侧第一摞书上的那封信拿过来,是封了火漆还没开过的。”陆长英语气落得很沉,让人心里有点慌,陆长英一抬头却见整个席面的人都看着自己,便温笑安抚,“小事一桩,不用太过挂心。”单掌向内,姿容极为风雅,“三叔何不与我说一说,当日在建康时整个豫州大致能交上多少税收与盈利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陆缤看了眼起身作揖的陆长亭,轻咳一声,“...也未曾仔细算过,豫州有大概百名孝廉,他们是免了苛税的,商铺做胡羯生意的可能多一点,他们的税要重几分,算个总账大致有个三百万两的银子走流水...”
“三叔,我不要大概、可能、大致这些词。”
这是长亭起身听见的陆长英说的最后几句话...
关了大堂的门,里间说了什么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游廊仍旧挂着大红灯笼,点点光连成线,笔直的向后延,长亭脑子里一直在过东西,是,无字斋闲人勿入,但是白总管、秦堵、小秦将军...陆长英身边的这些人都是可以进的,为什么一定要她去?是藏了什么秘密吗?又有什么秘密,连小秦将军和白总管都不可以知道?事关谢家,还是石家?
或者...
事关陆绰与陆纷?
长亭不由自主地加快步调,大红灯笼照下绰绰光亮,长亭将一拐过廊口,却被人一拉一拽,在险些被拽到墙上时,那人拿手背与胳膊一挡,“咚”的一声,长亭后背安然无恙,那人手臂却刚好与她的耳朵高度平行。
“阿拓!”
长亭一声惊呼,一抬头却见蒙拓的脸离她十分近,蒙拓单手撑在墙上,她便好像被他锢在手臂中了似的,长亭眨了眨眼,一怔之后便笑起来,“大母不是让你回冀州准备提亲和媒人吗?你怎么还没走?”
灯笼昏黄而迷蒙的光照不到墙角,长亭这个距离好像能看见蒙拓长长的睫毛投射在脸颊上的暗影,蒙拓眼神深沉,嘴角抿得死死的,一开口,声音喑哑,“我就想见一见你,今日我在花厅听见了你的声音,可又离得远听不清。研光楼加派了人手,大郎君...”蒙拓微顿,“大郎君明令禁止我翻墙再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说得很委屈。
长亭背靠在墙上望着他,笑得很欢欣。
一时间两人都没在说话,蒙拓便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隔了许久,蒙拓才又道,好似琢磨了许久,却如何也遮掩不住语气里的雀跃,“当日我一仰头就看见在城墙上的你。”
长亭咬咬唇,笑着重重点头,“我也瞧见你的。风尘仆仆的,身上盔甲都还没脱,罩件黑斗篷披肩就闯了城门,拿着扳指大吼...”心里像吃了蜜,长亭目光亮晶晶的,难得一次羞赧,堪堪别过眼去不与蒙拓直视,“那日,是才平完邕州的乱吗?”
“嗯,大郎君叫我一刻都不要缓,什么参将仆从也不要带,孤身从战场上退下到豫州来。我便照着做了。”蒙拓点点头,“邕州那场仗不好打,就算符稽不在,城中仍有他的死忠和拥泵,打了三天两夜才把城门给破了,这个时间超出了我的预算,我原本以为我至少准备得应当从容一点,谁知那日险些就没赶上。”
蒙拓说什么都是一个调子——就是没有调子。
哪怕就是在这样美好的月光和大红灯笼下,他说话都像在汇报战事一样。
长亭却觉得动听悦耳。
“邕州一役可曾负伤?”长亭当然明白战场上刀剑无眼的道理。
蒙拓不是很在意,“大郎君夜里就送了两瓶金创药来,在平成没事做,也不用活动筋骨,一早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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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创药啊,那便是皮肉伤。战场上,皮肉伤都算轻伤,流了血好好结痂,这道疤就算了了。若真正伤筋断骨了,她这会儿怕哭都哭不出来。
“若哪日不打仗便好了。”
长亭埋头闷声嘟囔一句。
“是啊,若哪日不打仗便好了。”蒙拓一笑,“可如今打完周通令打秦相雍,打完秦相雍打符稽,打完符稽打...”蒙拓话头一滞,再道,“或明或暗,或冠冕堂皇或狡黠阴险,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得打,不打这仗,天下便永无太平。”
长亭再叹一声,叹完便笑问,“媒人请好了没?还有咱们往后去哪儿住?仍旧是住在冀州吗?石家府邸修得端的是气派,昭和宫的陈设大概也就这样了吧。”长亭一直没问过石老二与蒙拓是如何操作才得到了那枚应当在石猛手中握着的扳指,长亭不是傻的,当然知道其中有猫腻,保不齐更有阳奉阴违、强取豪夺的勾当,只是幽州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既然没有消息,那便是好消息——至少石猛没在明面上为难石二哥,长亭便渐渐放心。
“不住石家大宅,我本意是在邕州另辟府邸,可邕州仍未平定,甚至在未来几年中会成为冲锋前线,城池不太平不适合安居乐业,故而我们仍旧住在冀州。我已经在冀州买下一处庭院,离二哥外宅两个胡弄,有山有水,是江南的木架结构,我已经叫人种上了樟树,墙漆也换成了青瓦白砖,窗棂糊的是桃花纸,你若还喜欢什么,现时与我说,我立马差人去办。”蒙拓眼神微敛,说得极为认真。
江南...樟树..青瓦白砖...
这分明是江南民居。
长亭低了低头,声如蚊蚋,“你差人去打听过陆家旧宅的样式了?”
蒙拓点头,“去接符瞿的时候趁机打探的,当初是想看看你是在哪里长大的,后来积了福娶了你,便又差人暗中再去打探了一把。我听说陆家在建康的旧宅里放了一洼活水直通秦淮,后山养仙鹤与白莲,摆放的瓷器都有着百年的资历——我已尽力去寻了,最早寻到了东汉的双耳壶,最近是前朝,全是百年之前的旧瓷有些难,可再给我百日,到成亲之日我一定能寻到。水渠也已经在挖了,仙鹤与大雁也找到了,暂时放在二哥的外宅里。水渠我叫他们挖深一些,往后你想泛舟也好,办诗会流觞曲水也好都可以,甚至我还可以教儿孙在里面凫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听得眼眶有些润。
蒙拓有些想抬起长亭下颌,可手指一缩再一伸,忍了忍——他的那位大舅哥可不是吃素的。
“哦,还有媒人。”蒙拓一回神想起长亭刚才问的话,“请了姨母做媒人。”
石猛妻室庾氏当媒人的话,那便不是以石家的名义娶亲了!
长亭一怔,“石猛也干?”
“这就是二哥的事了。”蒙拓语声稳沉,“我信赖二哥,二哥说可以便是可以。我唯一要做的就帮他打下大好河山。”
石阔其人是很有谋断。
以这么一桩事换来蒙拓的誓死追随,换取石猛的妥协与忍让,换得邕州及半铜城的肥水不外流,换回了与陆家直接接触的机会。
长亭与石阔接触不多,可对他却从无恶感。
一个聪明人,一个聪明的心地不算坏的人,是值得人亲近的。
长亭暗自臆测,“石二哥恐怕是娶不到什么好亲事了。”再想了想,“也不一定,就看石猛怎么想了。两个都是儿子,石阔搞这么一出,于石猛无疑是当头棒喝。只是数年积习尚未不易扭转,何况偏帮了十几年的亲儿子?我猜,石二哥或许会自求邕州庾家的姑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蒙拓蹙眉,“为何?”
“帮你在邕州站稳脚跟,”长亭笑了笑,“邕州庾家虽已没落,可烂船尚有三斤钉,庾家仍是士族且在邕州落户多年,虽有符稽经营,可庾家总能说得上几句话。且今日今时,石二哥凭一己之力很难娶到地位显赫的姑娘,就算要拿我当名头,谢陈崔三家也不会有所回应,与其娶一位后劲不足且不知根知底的士族姑娘,还不如选了庾家,正好顺水推舟也能把你姨母庾郡君拽到身边来。”
和庾家结亲,对现在的石阔来说是最实惠的。
蒙拓听得很认真,待长亭说完,想了想便道,“二哥若有借女人上位之心,他便不会将那枚扳指给我。”蒙拓稍稍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说出了口,“二哥应当有心仪的女子了,如今被养在别院。”
长亭不惊讶,仰首娇俏一笑,“所以我说的是或许呀。”
蒙拓闷了两声,终于开口,“奇怪得很,听你说什么话都让人欢喜。听你说公事也好,私事也好,说人是非长短也好,埋怨嗔怪也好,我都不觉得厌烦,都觉得你的话有道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长亭脸上突然红透了,那天蒙拓抱她,她都没有这样羞赧过。
夜风沉迷,长夜轻歌。
长亭一下子静了下来。
蒙拓再道,“二哥说有些话现在说与成亲后说是两个意思,他叫我同你一一说清楚,姑娘家都喜欢听,一百遍一千遍都听不厌的。叫我拿刀布阵,我得心应手。可叫我同你说这些,我...我着实有些说不出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抿嘴笑起来,本欲开口,却见蒙拓还有话要讲便住了口。
“我这一个月没做事,想了许多事情,也游历了一些地方。建康我如今去不了,可豫州也算是你长大的地方,我便空暇之余走了走稠山绛水...好山好水育佳人,古人诚不欺我...嗯...”蒙拓脸色憋得有些红,张了张嘴,有种明知道后话是什么却怎么样也说不出来的感觉。
长亭笑得更厉害了。
这大概也是石阔给他出的主意——拿这些话抛砖引玉罢了!
是,蒙拓在平成无所事事近一个月,真定大长公主有心晾他,陆长英公报私仇自然顺水推舟,小秦将军与秦堵倒是与他颇有私交,奈何各为其主,自当敬而远之。
故而,蒙拓这一月倒是意料之外的偷得浮生半日闲,过得十分快活。
长亭抬头一看,蒙拓仍在想词罢,便笑着温声解围,“你都看见了些什么呀,说与我听一听好吧?”
蒙拓暗自大呼一口气,再说话便顺溜多了。
“...豫州比冀州大很多,虽不如冀州人来车往热闹繁华,但绿水青山却很幽静。稠山不高,绛河不深,可稠山之上有高庙古树,绛河之水有鱼群浮藻,较之冀州却别有一番滋味...”
蒙拓并非温柔之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压得很沉,却叫人无端地沉溺了在夜风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背靠墙壁静静听,里间仍旧觥筹交错,她却觉得外面更热闹喧阗。
那夜月光极柔,墙角有蝉鸣,这四月的天哪里蝉就出来了呢?长亭知是有人催促,看了看蒙拓,目光盈盈,“我该进去了。无字斋虽离得远,可一来一往,除非我脚程太慢,却也应当回来了。”
蒙拓颔首,从怀中递了一只牛皮信封出来。
长亭木愣愣地接过,再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蒙拓顿感这姑娘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笨呀,“大郎君不是叫你去无字斋取信吗?”
长亭连声“哦”,将信往袖中揣一揣,往后退了两步,再想一想,转身过来反手抱了蒙拓一下,凑到蒙拓耳朵旁边话说得飞快,“我便等你来娶我了!”说完话就撒手,木屐踏在石板上清清脆脆的。
暖阁里龙泉酒酒香四溢,陆长英似笑非笑地打开信封,却当即愣了愣。
信上有十个字。
“聘礼——山河犹在,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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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定大长公主既已点了头,隔日蒙拓进荣熹院恭恭敬敬地给真定问了个安,再传邕州内乱又起,符稽旧部韬光养晦近百日异军突起,参将弹压不住,蒙拓当日半夜起身辞行,只托付陆长英给长亭带了两个字,“放心。”
长亭有些幽怨,话带都带了,多留两个字和少留两个字有什么不一样嘛。
陆长英违心善后,“武将出征照惯例本该留家书一封,情况却是危急,蒙拓随身副将宋百生跑马跑得腿上的茧子都被磨破了,可见情势险重,你说他除了留这两个字还能留什么?”想了想,到底忍住,语气嘟嘟囔囔,“你说你,嫁个名士大儒该有多好,里子面子都有了,武将若非马革裹尸,都不算英雄——你见过哪个死在自家床上的将军名留青史的...”
长亭眼神往窗棂一别,陆长英当即噤了声。
他也是倒霉催的,有哪家大舅哥是真心喜欢妹婿的啊!
偏生就他连句嘟囔都不准说出口!
符稽旧部蛰伏许久,自邕州东南部起兵长驱直入,又有小股精卫自西南向豫州迫近,企图以星星之火燎原各处开花,致形势大乱,奈何冀、幽、豫及邕四州同气连枝,豫州居中南北相壤,若要破开这一连线,必从豫州入手,可若要从豫州入手便是与陆家起正面冲突。
陆家兴旺百年,论他朝宗天翻地覆,也从未有谁将与陆家的龃龉放到台面上来。
所以只是“迫近”,只是“小股精卫”...
胡玉娘垂手花间,手挑柳枝逗弄池中锦鲤,似懂非懂,“照这么说,符稽还奢想拉拢陆家?不用硬,现在只是让小股精卫逼近豫州稠山,他们只是做戏依次胁迫阿英阿兄就范?”
岳番是岳三爷独子,照此势头,石猛称帝可能极大,龙潜之时常伴左右之人当然水涨船高。若石猛成就了霸业,岳番正三品武官的衔位跑不了,玉娘虽是势微之时相识之人,可富贵一来,人心会如何,谁也难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是有意告知玉娘这些的。
多学一点,凡事多想一点,总没害处。
玉娘想得到胁迫就已经很好了,长亭递了杯清茶给她,笑道,“与其说是胁迫,不如看成试探。试探之后就是拉拢,你想啊,陆家反正是没心思争天下的,争到了天下也迫于名誉不会坐上那个位子,所以陆家和谁结盟不是结?和他石猛能结盟,又为什么不能和符稽结?与谁联盟都可以。陆家与石家既非姻亲,又非旧识,一个士族一个寒门,八竿子打不到的泥腿子都能和陆长英达成协议,凭什么他符稽不行——符稽也算个枭雄,所以他也许会这么想吧。”
“那他是准备拉拢长英阿兄?”
“大概是吧,用比石家更诱人的条件和好处打动哥哥。”长亭耐心讲解,“在世人看来,陆家与蒙拓结亲是在石家的算计与胁迫之下才成的事——这证明陆家与石家之间并非无一丝嫌隙。符稽若派遣苏秦、张仪之口才的谋士前来担当说客,他赢的把握至少五成。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一向誉满天下的陆家更做不出斩杀说客的勾当。既然在符稽看来尚有五成把握,他为何不拼上一拼?拼赢了,不费一兵一卒,邕州老巢完璧归赵。拼不赢,他也不亏。”
玉娘啜了口清茶,眯着眼睛默了许久,好似正在费心琢磨。
长亭心中一喜,埋头静待玉娘后语。
这姑娘可算是愿意动脑子了啊!
初夏时节,池水波光摇荡,有婢子撑蒿撷萍,吴侬软语远声高歌。
玉娘大声喟叹,“好茶啊!”
长亭当即恨得牙痒痒。
暮色刚落,“叩叩叩”三声,光德堂门房老樊头将盖上铺盖正准备搂着婆娘睡觉,一听外头叩门声,老樊头骂骂咧咧“日他祖宗,不开不开!不晓得又是哪家无赖来打秋风!”一个翻身卧在床上赖了赖假装没听到,哪知外面敲门敲得更狠了,“咚咚咚——邕州符稽幕僚张黎、黄胜生、白春之求见齐国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邕州符稽!?
老樊头一个翻身,披件衣裳再拎只灯笼,角门开了条小缝儿,从小缝儿中透过看,看到外面三个头戴皂巾,黑衣蒙面的精壮男子,老樊头心下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从缝中塞了张薄信封,来人闷声闷气,“这是名帖!齐国公定当宣见我们!”
老樊头单手接了,打量来人两眼,名帖往旁边一松,嘱咐小童儿,“送进二门!”
半炷香后,白总管从廊间亲至,手一抬,当即下了来人背上所佩刀剑,再一抬手将又有三两壮汉束手前来,三下两下打开了来人包袱,搜身之后,白总管态度倨傲,“且进去吧!”
老樊头暗自咂舌。
陆家规矩大,他看了一辈子。
可这么下客人的脸,他还是头一回看到。
搜身时,那三人脸已涨得通红,待白总管倨傲地说完话让开道后,三人之中已有人沉不住气,打头那人右手一横刚好拦住,手心向内,身形一躬,“总管,您先行。”
白总管冷哼一声,并未与之客气。
无字斋华灯初上,符稽幕僚三人撩帘入内,却见陆长英背靠太师椅,神情莫测。符稽幕僚之首名唤张黎,当下躬身作揖,“臣下益王符稽幕僚张黎,参见齐国公。”
“还唤什么齐国公呀。”陆长英轻笑一声,“大晋都要亡了,晋太祖封的齐国公便只能当个笑话听听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益王倾力拨乱反正,难保大晋就没有翻身的机会。”张黎语声恭谨。
陆长英由轻笑变为轻嘲,“咸鱼才讲翻身,益王势头正旺,手握建康、白浊、滨州等东南沿岸重镇,又平藩王之乱,如今已登昭和宫,这样的势头如何能叫咸鱼呢?”
“既如此,齐国公缘何襄助石猛小儿?石猛出身草莽,性情乖张,行事未达目的不择手段。齐国公幼妹乃光德堂嫡长女,陆公掌珠,石猛竟也敢让一个黄口胡人算计?臣下不信齐国公忍得下这口气。”张黎口条极好,顺水推舟便将话说到点上,“蒙拓小子胡汉杂种,父族凶悍且行事全无章法,母族邕州庾氏精于算计为士家不耻。平成陆氏既为天下士族之首,应当爱惜羽毛才是!”
所以这是符稽的着力点?
陆长英看向张黎,下颌一抬,示意其说下去。
张黎心头一喜,再道,“平成陆氏丢不了这个人,如今庚帖未过,只要蒙拓小子战死疆场,陆大姑娘便不必嫁入石家。”
“你若能杀蒙拓,便不会出现在这里。”陆长英言辞**,手撑下颌骨,“说下去。”
“是,若益王有十足把握攻入邕州生擒蒙拓,臣下便不会冒险夜探平成。益王只需齐国公袖手旁观罢,只要豫州不阻益王兵马,蒙拓妄图在半年之内轻易拿下邕州便是痴心妄想。”张黎将身后包裹向前一推,神容十分恭敬,“当日得知邕州沦陷只因齐国公助石猛一臂之力,益王追悔莫及,此事过失全在益王。益王既小看了齐国公,也小看了石猛,如今世道正乱,任谁都不进则退。益王当日未将利弊言明,才叫齐国公听信了石猛浑话,益王悔不当初。”
张黎缓缓打开包裹,有荧光在其中闪现,张黎话声越来越缓。
“唇亡齿寒,石猛其人无德无信,所有的承诺齐国公都不可尽信。若他日石猛为王,齐国公岂非为那马夫臣下之人!?天下士族颜面何存?!益王能给齐国公的比石猛多一百倍、一千倍...”
包裹打开,桌上有一半臂高的青玉璧山,其间无一丝瑕疵,玉中有水光,盈盈一动,万千风波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件堪称国宝!
当日和氏璧出世之光恐怕也便是如此了罢!
陆长英眼神从其上扫过,轻声问张黎,“益王能给我什么?”
“半个天下!”张黎语气突然高昂,手臂展怀,“半壁江山!大晋一分为二,一半姓符,一半姓陆!陆家贵为士族,当然不在乎红尘杂事,更不会纡尊降贵与俗人争夺天下!故而这半壁江山是益王好心相赠,并非平成陆氏争名逐利所得!齐国公尽管放心!这件青玉可换得三座城池,益王拱手相赠,还望齐国公笑纳!”
好大的手笔。
张黎先以蒙拓入手,再以巨大的理由诱之,循循善诱,条理清晰,言辞煽动得当。杀了蒙拓,陆家可毫无破绽地推掉这桩亲事,而符稽却顺势夺回邕州,为致陆石两家结盟破裂,益王符稽竟舍得半壁江山。而张黎其人夜探平成是胆识过人,受了屈辱却不置一词是能屈能伸,符稽身边竟还有如此人物...
陆长英若有所思。
张黎眼神热切看向陆长英。
“这件青玉我收了。”
陆长英后背往太师椅一靠,温声浅言,食指指向张黎,“你,我也要留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第一百九一章风声(下)
张黎眉心一跳,脚下半步未动。
张黎身后两人纷纷往后退,其中一人名唤白春之,高声叫嚷,“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齐国公出身世家何以小人行径,叫天下人耻笑!”,一边叫嚷一边看向四处,书斋四周风平浪静未闻得半分异样,心下暗道不好——明刀明枪反而叫人放松,就怕暗箭伤人,一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陆长英手一抬,小秦将军从甬道中躬身蹿出,身后跟随三人。
来者张黎、黄胜生乃文儒,白春之却为武将,奈何进府之时搜身搜包裹,身上早已解刀,小秦将军与之几个推手便将缚住。
张黎神容未动,嘴一抿,望向陆长英,“齐国公最好谋定而后动,如今时局似蛛网扑蚊,一丝风吹草动,时局便会天翻地覆。如今只是小股精卫迫近豫州,如若我三人命丧平成,益王绝不可善罢甘休。”
“张先生家中可有妻儿老小?”陆长英站起身来。
张黎眼神一眯,未有答话。
陆长英看他一眼,继而言道,“我猜张先生的妻儿老小都在邕州罢。益王符稽疾兵出征建康城,身边带的应该都是得用的幕僚、将士。石家突然出兵邕州,端了他老巢,符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身边谋士的家眷应当尽数还留在邕州。张先生,我说得可有差错?”
张黎未答话,白春之向地啐了一口,“谁曾料到平成陆氏竟是棵墙头草!”
陆长英眉梢一挑,“既知我是棵墙头草,益王又何必叫你们三人前来当说客呢?你们自己说益王蠢不蠢?”
张黎双臂被缚在后,面色未变,听陆长英此言,心头暗自点头,益王符稽太信重士庶之别了!他忘了陆长英在外挣扎近一载,一个世家公子哥在这乱世底层都挺了过来,他能是一个唯士庶之论者?一年的生死存亡,恐怕早叫这位二十出头的陆家家主看破了人情冷暖,世事艰难!陆长英如今并不是一个纯善的士族少年郎了!可惜这一点,符稽并未察觉到...单凭重利及声誉来下注押宝,符稽的胜率只有五成!只有五成胜率的事情,他张黎一向不屑去做,奈何谋士讲究尽忠尽义,若要拿他张黎的性命去搏一搏那五成胜率,他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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