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娇

第184章 双喜(中)(1 / 2)

('\t\t\t第一百七九章双喜(中)

接风宴极丰盛,谢文瞻与陆长英举盏推杯饮完了一壶龙泉,谢询斯文尔雅独酌一壶玉螺春,长亭与谢家几位姐妹温了梅子酒喝,在碧旖楼摆了两桌,姑娘家的桌上人少点,真定大长公主便请了胡玉娘上席,笑着向谢太夫人解释,“...玉娘,救了我们阿宁、阿娇的好姑娘,性子极豁达,人也聪明。”真定往谢太夫人身边儿靠了靠,说得极轻快,“你晓得的,现如今寒族强势得很,庶民里面也有极好的孩子。”

“百十来个里总有一两个看得过眼。”谢太夫人这已然算是卖真定一个面儿了。

谢之燕却温笑着微不可见地往旁边腾了个空儿,冲长亭抿嘴一笑,她一笑,梨涡就起来了,“这位姑娘长得好英气,若着裋褐,一定更惊艳。”

叫士族小姑娘对玉娘表示亲近实属不易。

长亭当即挽袖给谢之燕亲斟了杯梅子酒,梅子酒热腾腾的,直冲热气儿。

夜来风疾,玉娘架不住阿宁大眼汪汪,便偷摸喂了她几口温酒,待得长亭发觉却已见阿宁面容酡红,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长亭再一抬头,玉娘当即正襟危坐,肩缩衣裳里直摆手,长亭撂下一句,“回去找你算账”便搂着阿宁提早告了罪,真定大长公主笑问,“可是阿玉那泼猴?娥眉去搭把手!你快扶你妹妹回去歇着吧,明儿还有正经事呢!”

什么正经事?

长亭心头一腾,过二门的途中总算是晓得了——几大群人正在下谢家的礼,后头的马队装的全是谢家带过来的礼,钧窑的几大对瓷器、绸丝蚕面、还有几大匣子的古籍,都包着大红绸,总算还没来得及写“囍”字儿...

长亭停了步子偏过首,有些不解问娥眉,“过庚帖还需送这样大份儿礼吗?我怎么没听过有这样的旧俗?”

娥眉笑道,“也是有的。殷实大户人家总乐于炫耀,白山到平成这样长一段路,谢家出游总得浩浩荡荡的才算气派啊。”

那岂不是天下间都晓得谢陆两家要联姻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呼了口白气儿,这下更棒了,谢家浩浩荡荡过了这么些个城池,想赖都赖不掉了。

“明天?今儿才到,明儿就过庚帖礼,不会太赶吗?”长亭话里带了些侥幸。

娥眉哧地一笑,“若今天能过,大长公主一定要今天过。正巧明儿是二月二龙抬头,借个势头行喜事,哪家都欢喜。谢家主子们一路过来既无风餐露宿,二无快马加鞭,都是走在哪儿黑就在哪儿歇,不着急不赶路。累铁定是累,可谁家娶媳妇儿不累呀?在家里睡个大觉就能把媳妇娶回家吗?”

长亭婚事一定,陆家上下都喜气洋洋。

娥眉的打趣却叫长亭的脸色更黑了。

一夜无好眠,长亭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却梦见自个儿穿着青衣喜服坐在床沿,门一开,却是谢询那张脸,梦里头的她在尖叫,等她被吓醒了一抹额,一手的汗。等到后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没一会儿却被满秀的耳语叫唤醒了。

“大姑娘,您快醒一醒...今儿个过庚帖,您得城头去观礼呢!”

长亭捂着脸闷声哀嚎。

蒙拓!

快出来啊!

你家夫人的生辰八字都要放到谢家的祠堂里去了!

长亭碰碰额头,极镇定地扭头向满秀交待,“我今儿发热了,发高热,起不来了。”满秀一惊,拿手背摸了摸,说得极镇定,“您哄奴什么奴就信什么,可是奴也很为难啊,毕竟郎中们没有奴这么好哄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再次捂脸哀嚎。

长亭着急得很,要有个热锅放在她身边,她就身体力行地给玉娘亲演了一出俗语,铜镜里的小姑娘肤容白净,眉弯弯的,脸尖尖的,好在年纪轻,就算一夜无眠,脸也像刚剥了壳的鸡蛋,长亭盯着镜子怎么都静不下来,索性一狠心掐了掐自个儿胳膊。

“哎哟!”

疼是疼了,可还是一点儿也没静下来!

玉娘也着急,要到荣熹院时,闷了许久才闷出句话来,“要不咱也不管长英阿兄了,你穿的啥鞋?”

长亭不晓得玉娘要说啥,赶紧把裙摆往上一提露出绣鞋来。

玉娘直呼运气,“好好!反正你穿的软底绣鞋,能走路!咱们今天混出城门去,你往邕州走,一直走一直走,咱们当日能从稠山走到冀州,今儿个也能从平成走到邕州...”

“那就真成婉姬和崔生了!”长亭第三次哀嚎,“可我上哪儿去求个普度众生的菩萨来帮忙呀!”

荣熹院热热闹闹的,长亭一到便听谢家有人大呼,“大姑娘来了!总算是赶在吉时之前!”,长亭眼一闭,心一横撩开帘子往里走,陆长英稳坐如山,长亭垂眸敛眉做羞赧状,轻提裙裾坐到陆长英下首,女眷们仍旧在笑闹着,声音不大,可终究有这样多的女人,听在耳朵里还是闹哄哄一片。长亭一抬头便见谢询,谢询的眼光叫她不舒服,怎么说呢?好像一个大商贾花了几吊钱买了一个物件儿,他正审视评判着这物件儿的好坏呢。

谢询还在考量娶她值得不值得?或许又忆及她是如何如何不柔顺了,如何如何悍戾狠辣了,如何如何不像个豆蔻韶华的小姑娘了。谢询是个好人,可并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好人都可以被凑做一对的。

人齐全了,便往平成城头走,长亭也闹不明白为何过庚帖要在城头前进行,“鼓舞士气,外加彰显此桩婚事的要紧。”真定大长公主如此说道,“陆家也是有过先例,当初姑奶奶嫁人的时候就在古城墙外过的庚帖,全平成的人都观了礼,夜里全去放了水灯祈福,嫁人便要承载着许多人的祝福嫁出去,这样一辈子过得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真定大长公主说得很感慨,陆长英亦全力支持。

长亭埋下声,“阿兄,你若放任自流,阿娇这辈子也不乐意搭理你了。我是说真的,士家女和离的也不少...”

陆长英看了幼妹一眼,牙顿时有点痒,隔了半晌才咬着牙说句话,“你放心...”

长亭手上的汗一凉,吊了一夜的心可算是落了地。

过庚帖说简单也简单,说繁琐也繁琐,照陆家和谢家的规矩再简单的事儿也简单不了,两家人站在城墙上,女眷们罩着帷帽,下头是平成的庶民百姓们,还有一些个逃难逃到豫州来的流民也穿得很齐整,人们的声音叫嚷得极高,要不嚷着“谢玉郎,让我瞧瞧你!”,要不叫嚷“大郎君,大郎君!俺给您磕头了!”,时不时有姑娘家将香囊鲜花往墙头上扔,大抵七成是为了谢询,三成是为了陆长英的粮食...

一个以貌服人,一个以德服人,长亭觉得陆长英又在咬牙了。

更漏簌簌,一直在往下走。

“咚!”

钟敲得响亮。

吉时到!

城下已然欢呼起来,鲜花香囊更甚,有的挂在了古城墙的青瓦上,有的在空中昙花一现然后紧接着就坠了下去,有的甚至扔进了墙头里,真定大长公主与谢太夫人相对而立,两个人皆站得笔直,真定大长公主右臂一抬,娥眉双手捧托盘缓步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一只牛皮纸信封,上头拿朱漆封得死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娥眉走得越来越近,长亭一颗心抓得越来越紧。

长亭一直在抖。

谢太夫人伸手了...谢太夫人要挨到信封了...谢太夫人挨到信封了...

“咚咚咚!”

三声巨响!像是有人在擂鼓,又像是有人拿重物在敲打城门!

谢太夫人的手松下下来,她手一放,脸却往城门口看去!

“咚咚咚!”又是三声!

小秦将军跑得飞快,两步并作一步走,几步蹬上台阶,双手抱拳,朗声道,“是蒙将军擂城门外头的打鼓!大概有战事要紧!”

长亭双眸一亮,当即掀开帷帽,双手攀在城墙上眯着眼睛朝下望!

狗屁战事紧急啊!

就蒙拓一个人挺身坐立于红鬃马上,高束发冠,大刀负背,马蹄踢踏来回走动,蒙拓头往上一抬,正好与长亭对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哐当”,城门大开,蒙拓单手纵马入城,城墙上数人赶忙到另一处往下瞧!却见蒙拓仰起头来,一只手紧攥马缰,一只手高举了个不知什么物件儿,他声音放得极广,长亭站在城墙上听得一清二楚。

“冀州蒙拓求娶陆氏嫡长女!先齐国公陆绰婚约信物在此!还望陆家相较真伪!”

长亭张了张嘴,他们隔得有些远,暖阳有些晒人,长亭将眼睛眯成一条缝也瞧不清蒙拓手上拿了什么!等等...长亭觉得她脑子里过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听城下庶民哗然。

“是一个扳指!是一个...玉扳指!”

长亭当即捂住胸口,陆绰的玉扳指!

陆绰给石猛的那只玉扳指!

那是一对!一只在她胸口挂着,一只在石猛处!

齐国公陆绰定下的婚约信物...

众目睽睽之下,蒙拓拿出了一个婚约信物!

长亭紧捂胸口,后退两步,她觉得她胸前的那只扳指正发着热,“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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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正---

舅舅叫谢如竖~谢家嫡长女叫谢之容,谢之燕是表妹,人物一多,阿渊自己就懵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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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的风又疾又劲,风将长亭的帷帽高高吹起,长亭浑身都在轻轻发颤,她眼睛里只有城下那个单手高举的男人,城下的人那么多,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地看着不要钱的热闹,可是在长亭的眼中,好似满城的人都是模糊的,只有他很清晰。

众人皆怔愣。

城下安静得像是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处。

蒙拓高举玉扳指,再朗声高呼,“冀州三品骁骑将军蒙拓求娶陆氏嫡长女!”马蹄迂回踏转,蒙拓后背来回晃荡,目光灼灼看向长亭。

城墙上诸人终于回过神来,谢太夫人看了一眼尚放置在托盘中的大红朱漆信封,她的手指已经挨到了信封的边缘了,世事难料,世事难料!

“是父亲的扳指...”陆长英第一个出言,“北迁过冀州时,父亲与石刺史相谈甚欢,便结下了儿女亲事。当时当日情形由不得多说...”陆长英觑了眼城下,“如今却实在不能不多说。”

真定大长公主面色发青,“石猛原是在这处等着我们!石猛来冀州之时,你为何不多说一句!阿绰还留了一个扳指在他那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位蒙将军挑了一个好时候啊!”

“若石猛早日将这扳指拿出来,豫州岂能帮他封住邕州的路,他又怎能顺顺利利地拿下邕州。”谢太夫人目光如炬,顺了顺真定大长公主的后背,“老姐姐没说错,寒门庶族里是有几个能干的,能干过了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是啊!

什么好处都叫他石猛得了!

邕州、建康、她陆家的女儿!

真定大长公主紧紧抿住嘴。

蒙拓再呼一声之后,城下的人终于醒转过来,嘘声有,细碎的议论声,还有不明所以的喝彩声,还能有什么比士族家的小姑娘下嫁给一个他娘的穿盔甲的庶民更让人振奋的消息呢——这小子能做到,保不齐我他奶奶的也可以啊!

陆长英手一摆,沉吟交待小秦将军,“疏散民众,保证回光德堂的道路通畅。”陆长英头一偏看向城下,“再给蒙将军牵条好马换一下,这匹马的铁蹄都翻翘了。带蒙将军回光德堂,以上礼待之,休敷衍。”

小秦将军挺身应是,行军礼再往下跑。

陆长英单手盖腹,向谢家人行一大礼,“今日之过为陆家不是,外祖母若要怪便怪长英罢。只是春寒料峭,墙头风大,若能先行回光德堂,咱们从长计议。”

陆长英态度极为谦恭,亦极有担当,三言两语定下事势走向。

谢家阿舅谢如竖尚且处于大愕之中,谢询立足于父亲身后蹙眉不知如今作何感想,谢太夫人只好顶了起来,伸手将陆长英扶起,“若这也叫陆家的错处,那天下人都不要传诵礼仪诚信了...不过是平白落了石猛算计罢了!”谢太夫人顿一顿,“回光德堂,凡事从长计议。”

小秦将军动作极快,不过一炷香,街上便清理得干干净净了,女眷行车,刚下城楼便已不见蒙拓踪迹,长亭按捺住四下找寻的目光,耳朵极尖地听身后谢询低声一句,“晦气!”语气听得出几分愤懑。

长亭赶紧垂下眼眸,她一颗心仍旧在砰砰地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还好还好。

还好她未曾妥协。

古城墙离光德堂不算远,马车行路颠仆,长亭攥着帕子在马车上想了许多,小阿宁却显得比来时欢畅了许多,凑到长姐耳朵边小声道,“阿姐,我将才听见表哥说晦气...你别嫁他了,往后就算顺顺利利嫁了,他恐怕也忘不了今儿个这出,时不时拿晦气这词儿来给你添堵。”小阿宁话声更轻了,“更何况我也不喜欢谢表哥,分明是阿拓阿兄更好。”

长亭揽了揽阿宁,面上终于止不住地翘起了嘴角。

荣熹院正堂大门紧闭,丫鬟们屏气凝神严阵以待,几个主子鱼贯而入时都带着风,长亭抱着长宁坐在尾端,真定大长公主正襟危坐于上首,谢太夫人与真定并列,谢如竖与陆长英相对而坐,长亭落座在谢询下方,谢询对面空了只位置,大概是给蒙拓留的吧。丫鬟上的茶汤很香,可是没有人动。

真定大长公主忍了一路,终究出身打破沉寂,“你...阿绰实在荒唐!怎么能与石家结亲!这么大的事,这么久的时间,没有一个人同我说!如今蒙拓上门,全城皆知!”真定大长公主大约气急,一巴掌拍在木案上,“若是一对信物,另一只在何处!”

“在阿娇身上。”长亭微垂眸,眼眶微红,“父亲死前交与阿娇的,阿娇是当作父亲的遗物在看顾的...”早在马车上,长亭便将扳指从胸前取下,如今紧紧攥住的掌心一开,一枚温润至极的玉扳指躺在白净的手掌中,长亭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像是在哽咽,“我的这枚刻的阴文,父亲给石家的那枚刻的阳文...父亲生前很喜欢这对东西...”

“这是他库里的东西。”

真定大长公主气一懈,她当然认得这对扳指是长子爱物,是前梁时候留下的老物件儿,陆绰最喜欢的就是老玉,她其实是信的,陆绰肯在冀州留这样久,至少代表陆绰当时是认可石猛这个人的,今天下四分五裂,陆绰又不是个守旧礼的人...

君子以何立本?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之下再谈,温良恭俭让。

若要当众毁约,陆家便不要在平成立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这世上什么传得最快?流言!符稽之流为何忌惮陆氏,除却兵马军草,陆家世世代代积攒下的声誉与威望才是豫州的护身符!可若不毁约,难不成当真叫阿娇嫁过去!?嫁给那蒙拓?总有法子解决的...

“蒙将军到了。”娥眉在外厢通禀。

“叫他进来。”陆长英发声,再对谢太夫人躬首致歉,“外祖忍一忍,既要从长计议,咱们总要三角俱全方可。若缺了哪一方,谢陆两家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

谢太夫人当然说好。

帘子被人掀开,蒙拓换过一身衣裳阔步入内,神容极为平静,依序行过礼后,陆长英请他入座,蒙拓尚未撩袍就坐便听真定大长公主温声质询,“论起私交来,陆家与蒙将军私交颇深。长亭、长宁的命是你救的,长英是你发现的,怎会一直尚未听闻蒙将军说过那口扳指呢?”

“末将身微职卑,当时当日不敢贸然求娶。如今邕州事冗,末将忽闻陆谢两家正行过庚大礼,便恐事涉大姑娘亲事,又怕负陆公遗愿,便终于连夜驭马前至。”蒙拓回应不卑不亢。

话简单说起来就是,以前我身份不够不敢来攀,现在老子掌管一个邕州,肯定是够胆量来抢亲事了啊!

真定大长公主笑了笑,“石大人怎么没来?”

“事出紧急,刻不容缓。”蒙拓挺身回应,目不斜视,“扳指在末将手中,姨父来与不来,并无大碍。”

“当日定亲...定的可是你与大姑娘?”真定沉吟半晌后方兀地问道。

长亭心头漏了两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不是。

是定的石宣与长茂,如今长茂身死,石家手里头捂着这枚扳指,不论是肖想她,还是肖想长英,其实都很便宜。只是无论站在谁的立场都想不通,怎么会不定石猛的两个儿子,定了石猛的外甥?!

蒙拓神容未变,埋首从胸口掏出一只信封,封得牢牢实实的,反手递给身侧的仆从示意她呈上去,“...当日入冀州时,陆公遇山匪乱贼,是末将带兵尽数剿灭的。许是因这个缘由,陆公越过两位石家郎君看重末将。陆公一生机谨清白,如此行事,下嫁长女于末将,末将一直感激不尽。”一番话说完,信封已经呈到了真定大长公主手上,蒙拓抬一抬下颌解释道,“这是大姑娘的生辰八字,陆公生前亲笔手书,末将一直与这方扳指一起带在身上。”

是,有出兵剿匪这件事...

是,蒙拓是当日出现在了那里...

是,相较于石闵,陆绰是更看重蒙拓这个年轻人...

每件事都是真实存在的,奈何每件事都有隐情。首先,那日的三百乱匪根本就是石猛布下的局,其次,陆绰决定与石家联姻也根本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最后,她的生辰八字...??

长亭克制住看向陆长英的眼神。

陆长英的字是谁教的!?

是陆绰!

是陆绰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临摹陆绰的字,对于陆长英来说是家常便饭!

长亭身形往后靠了靠,脊背显得轻松了很多,她阿兄嘴上不说,可豫州的外城城门也给蒙拓开了,帮蒙拓善后了,如今竟然和蒙拓一起来骗人了...

长英真是个好哥哥呢!

她再也不拿和离胁迫她家阿兄了!

真定大长公主一手接信封,一手接扳指,脑仁一眩犹如晴天霹雳。

陆绰定下的亲事...尚且已过了庚帖...事情是不是已难回寰了!?

真定大长公主将信封与扳指都放到木案上,默了许久,陆长英看向蒙拓,手往下一摁,示意稍安勿躁。真定手指蜷曲,拿指节一下一下叩着椅凳,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太夫人开了口。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谢家今日都丢了个大面子!可谁也怨不到,若要怨便怨那寒族武将兵法读得太熟,太聪明罢!”谢太夫人看向长亭,语气一下子软了下去,“我可怜的小阿娇...”

长亭将头埋得更低了。

“不能叫谢家吃这个哑巴亏。”真定大长公主手指一收,气势很凛冽,“阿绰定下的亲事,阿娇为人子女自当践行诺言,之后是劫是缘,且看造化了!只是谢家可没这个意愿陪着我们吃这个亏,丢这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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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更正提醒,阿渊前文误把谢之容写成谢之燕,谢之容才是嫡长女,前文有谢之燕的地方其实都应该是谢之容...------

长亭眼神一眯,心里隐约知道真定大长公主要做什么了。

谢陆两家要联姻,无论是陆家女儿嫁进去还是谢家姑娘嫁过来,旁人都不在乎,只要谢陆两家联这个姻,白山与平成就仍旧是通家之好——特别是在如今谢家将此事炒得沸沸扬扬的情形下,始终要交这个差事,谢家的脸面才保得住。

还有什么比谢家女嫁到平成做陆家宗妇更好的办法吗?

果不其然,真定大长公主下一句话便是,“小辈们先出去歇着吧。长英,你亲送去碧旖楼。收拾出间屋子出来请蒙将军暂住。长亭和阿宁就在花间...算了,还是回研光楼罢。”

谢询率先宽衣拂袖而去,陆长英亦起身欲离,陈妪手一抬,蒙拓目不斜视往前走,阿宁靠在长姐腰间,不知是去是留。

长亭手心冒汗,她的婚事不应该建立在哥哥的牺牲上!

是,她喜欢谢家表姐,阿容端方沉稳且容易接受寒门庶族,性情婉和,样貌娇俏,是很正统的士家女子,年纪也刚好,可是...不能为了她让她的哥哥娶一个合适他的人,而非真心两情拳拳的女子啊!

否则这同她与谢询有什么区别!

长亭满目心焦,她看了眼真定大长公主,脑子过得飞快,她应该说些什么...可她要说些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阿娇。”

恰逢长亭张口欲言之际,陆长英立身而起,语声温和清朗,“走吧,阿兄送完表弟再送你,今日我们阿娇也受了大惊。”

长亭踟蹰不定。

陆长英一直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阿娇。”陆长英朗声再唤,意在催促。正堂静谧,长亭一抬首却见陆长英极为镇静的目光,陆长英头一偏,手背朝外掌心向里朝长亭做了一个扇风的动作,再侧身为幼妹让出一条道来。

长亭与陆长英对视片刻后,终是一咬牙一跺脚,牵着长宁出了正堂。

一出正堂,哪里还有谢询的人影,看样子大概是不需要陆长英亲送了,荣熹院的丫鬟皆严阵以待,五步一哨十步一岗,长亭忍住话头,将一行至寂静游廊,便止了步,侧身埋头扯了扯兄长衣角,压低声音,语声急切,“哥哥!你们为何不显先同我说!大母要给谢家一个交待,势必会将你交出去!你可曾想过你或许要娶表姐为妻室了啊!?”

陆长英云淡风轻,“想过呀,嗯,我想想,大概十岁时就想过这件事了。”

出乎意外的答案将长亭预备好的对话全部都掐住了。

长亭讶然。

她陡然忆及陆长英之前寻她翻看谢家来客的名单...是...是在看谢之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掌心向下一摁,叫自己镇定下来,抬起头来先叫满秀把长宁牵出去,待长宁走远了,长亭方道,“哥哥,你莫诓我。还有其他的法子,你这样反倒叫阿娇心里头难安。哪有为了妹妹的婚事,把自家哥哥搭进去的道理?哥,你...”

陆长英无声地笑起来,笑得长亭一怔一怔的。

“你先告诉我阿容哪里不好?她出身名门,性情婉和,精通五艺,为人不倨不傲,样貌端正且知根知底。”陆长英也侧过身来,“我并无非娶不可之人,而我的妻室一定会是士家女。你自己想一想,陈谢陆崔诸位姑娘里,哪一个比阿容更好?脚踏上去的地方就是路,既然阿容是我最好的选择,我为何要放走这个机会?这并非牺牲,更非无奈之举,这不过是一箭双雕,顺手为之罢了。”

陆长英话间眉眼清潋,神色认真。

他的意思,长亭听得很明白。

既然他并没有非娶不可的人选,那谢之容为什么就不能成为这个人?这完全是可行的,亦是有可能的。

夫妻,举案齐眉便能很好了。

他一直对谢之容并无恶感,而幸运的是他对其他人也从无好感。如果能在帮幼妹嫁给她两情相悦的人的同时,再顺手捞个媳妇儿上岸,分明是他赚了——至少他曾经也动过与谢之容议亲的念头。如果当真与谢之容成亲,应该日子也很顺遂吧?她与他喜好的古籍都是游历传记,她与他喜好的香都是淡味的浅香,她与他最爱好的茶皆为自己烹煮的白茶,她喜好古琴,他喜欢笛子,虽不可琴瑟和鸣,却亦可欢欣品评...若与她过日子,应当没有矛盾,毕竟前几十年所过的生活都是相似的。

当日陆长英并未想多久,便拍板定钉今日的事情。

一点儿犹豫都不带。

男人想事情,想得再细,从根本上也是想的时政与利益,陆长英并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妥,时政与利益是他的立身之本,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长亭与蒙拓两个人的情分同样是处出来的,既然他的妻室注定是个陌生人,还不如先把谢之容算计到自个儿家来。日子慢慢过,媳妇却要快快娶,娶了便要对她好,好到能让日子慢慢地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埋首不言,心头五味杂陈。

陆长英笑得极为舒朗,弹了弹妹妹额头,“你阿兄心里一向有数,里头的情形大致是由大母做主谢家嫡长女嫁进平成当家。你便委曲求全地如愿嫁给蒙拓。我家阿娇有眼力,谢询难堪大任,蒙拓却做事有股破釜沉舟的势头,这样的势头很好,这样才能闯出一片天来。”

长亭轻声道,“若...哥哥实在喜欢不了谢表姐怎么办?或许...若谢表姐又实在没法子跟哥哥过到一起怎么办?”

“喜欢?谁家过日子靠喜欢?”陆长英诧异之后,淡定再言,“哦,你家。”

长亭窘迫,猛拽了拽长兄衣角。

陆长英笑起来,“别想了。若要想便没完了了...若你与蒙拓成了亲才发觉两个不是一路人怎么办?若你之后便后悔了怎么办?若蒙拓待你不好怎么办?若你们谈不到一块去怎么办?这些问题,我问了自己许多遍,越想越心惊。你出身簪缨豪族,蒙拓却寄人篱下。你一手字龙飞凤起,蒙拓一手狗屎。你谈的是风花雪月,蒙拓关心的是生死存亡。你们当局者迷,哥哥旁观者清,殊不知看得越清,越心惊胆颤。你们靠喜欢弥补差异,我们靠熟悉建立情感,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二月春风带着胡羯之地咸湿的气味从北方刮过来。

长亭大舒一口气,她的长兄真的很厉害,说道理厉害,想事情厉害,筹谋更是厉害...

这一出戏里,究竟谁占了便宜?

很大程度上是陆家。

一来,谢家的嫡长女娶进门了。二来,邕州是蒙拓打下来的,若要娶陆家的媳妇,石猛再不可能将邕州收拢回去,石猛只能将邕州全权交予蒙拓负责,这便意味着豫州与邕州南北贯通,其间无一丝阻碍。三来,陆家重信之名宣扬开来,陆长英重誓言承诺将幼妹下嫁寒族武将,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陆家与正在崛起的寒门庶族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变浅变淡,士庶两族之间差异越发大了,而谁都明白士族势微的如今,寒门鱼跃龙门之时指日可待,而陆家却以其重诺赢得了天下庶族的尊重与区别于其他士族的高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媳妇、城池、名声,陆家什么都赚到了,在并未跌下神坛的前提下。

石猛本匍匐在此预备迎头一击,却遭自家外甥截了自家郎君的胡...

“蒙拓怎么拿到那方扳指的?”长亭想问很久了。

陆长英言简意赅,“不知道。”

长亭眼睛一瞪。

陆长英便笑,“真不知道。蒙拓使人同我说了这个法子,我尽力配合。他拿得到那扳指是他的本事,若他连这个本事都没有,这个妹婿要来何用?”

扳指可是在石猛那里啊,蒙拓从中做了什么...

照石猛那副个性,自家大郎君的饭都还没吹凉,怎么会让外甥争了个先!

长亭默了默,想了想,突然踟蹰着轻声道,“哥哥,你说父亲若在,他会不会说我们胡闹啊?父亲是不是不会应允这门亲事啊?父亲会不会有些失望?”

谈及陆绰,长亭今儿一直没下下去的血气蹭蹭向下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陆绰若在世铁定不应允。

“我们阿娇嫁给那莽夫像什么话!像什么话!不干!”长亭甚至能够想象陆绰说出这话的神情。

云过风轻,陆长英缓缓抬起手来将妹妹揽住。

“父亲会应允的。长兄如父,哥哥如今代行父职。哥哥说行便行。”

陆长英说得极其温和,语气放得很轻,“哥哥还要代替父亲给你念女训,爱嫒时令,施衿结褵,上达孝心,下行爱仁,不可持宠而骄,不可持爱而佞...这些话很早之前哥哥便想好了,哥哥还要代替父亲给你撑腰,哥哥还要代替父亲予你支持,助你夫婿...长兄如父,阿娇,父亲的意愿就是哥哥的意愿,父亲应该是欢欣的。”

长亭巴在陆长英肩上,闭了闭眼。

果如长英所料,荣熹院正堂的门一开,事情变了个天翻地覆。

谢如竖嫡长女谢之容嫁于陆长英,长亭应父之言,下嫁蒙拓。

谢家这回送的庚帖变成了谢之容的生辰八字——正如现在谢陆两家对外宣称那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第一百八二章熟饭(下)

谢陆两家庚帖一样要过,真定大长公主一鼓作气将此事放在了二月中旬来办,想找回颜面势必办得更大更隆重,本次过庚帖地点照旧定在古城墙头上,满城的百姓都是宾客都来观礼。

仍旧是娥眉来送庚帖,只是其中已换成了陆长英的生辰八字了。

谢之容站在谢太夫人身后站得笔直,眼睛却微微偏过去,面容美好得像三月的丁香,举止之间却难得地局促起来。

陆长英与之相对而立,一派风舒云过无痕之感。

礼成,城头长鸣三声钟响,陆家家仆向民众堆里洒了做成梅花馃子样式的二分小银,市井里一下子沸腾起来,有人跃起来够彩头,有人叫叫嚷嚷的,礼炮又打三响,平成中的寺庙全部敲钟鸣响,场面十分喜庆热闹。

平民们喜气洋洋地手里捧了梅花馃子小银,朝城墙上揖了一揖,有个性外向的姑娘扯开了嗓门喊,“还请谢姑娘待陆大郎君好一些罢!”,这话音一落,那边也嚷嚷开了,“谢玉郎,谢玉郎!还好不是你过庚帖哟!上次吓得俺心都不跳了!”

“唉唉唉!那你心还是不跳了吧!谢玉郎宁愿跳绛河,也不要你这母夜叉!”

城下一声哄笑,熙熙攘攘地全因这喜事笑作一团。

“喜事变坏事再变好事,终究造化弄人。”谢太夫人望着城下,笑得很慈蔼,“如今才过庚帖老姐姐就让这座城池响了三响,真正嫁娶的时候可该怎么办哟。”

“响九响就是。”真定大长公主笑得和朗,“九九归一,谁能想到最后是这两个年轻人凑作了一堆?”

谢太夫人回过首去,见长亭与谢询各占一边,那日入城的蒙拓一身劲装立得极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石家胆子太大了。”谢太夫人往真定处靠了一靠,“可当真要将阿娇许给那莽小子?”

真定大长公主笑颜淡了淡,“不许怎么办?”这是桩难事,这么几日,真定将蒙拓打发到外院去住,眼不见心不烦,可你不见他并不意味着他不见了...真定也随谢太夫人的目光向蒙拓看去,说实在的,这憨小子她一开始就不烦,少言寡语可脑子却很清楚,除了出身,性情、人才、本事皆没得挑剔。

“话都放出去了,众目睽睽之下,生米都做成熟饭了。若陆家态度蛮横地一口否认,只怕石猛要打碗水把豫州给吞了。”

真定大长公主叹了叹,心像被什么剜了一块儿似的,“所以人啊,行事就别太要脸。你看石猛做事不要脸不要命的,偏生次次都挠得准。”

石猛是不要脸不要命,饶是脸皮厚得似城墙拐角一样,这回也被气得脸都要烧红了。

“咻”地一下,马鞭抽下去,恰好抽在次子石阔的胸膛上。

石阔闷声一哼,将堵到嗓子眼的那口血沫生生地吞咽下去,他跪在沙场上,三射之地空无一人,远处镖场红靶高高立起,石阔半眯了眼睛抬起头来,眼中只有他的父亲,冀州刺史石猛模糊的身影。

蛮好笑的。

从小到大,石猛拿着乌金马鞭抽石闵时,都会抽偏,都会抽到石闵身边的石凳或木案上。只有抽他,石猛的眼力好像一下子变得准得不得了。

石猛再扬乌金马鞭,鞭子破空落在石阔的左胸上。

“孽子!忤逆!”石猛眼白都红了,“老子打死你这个不中用的!”

石阔再挨一鞭子,整个人险些歪倒在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他的父亲是该气急败坏,毕竟是他一手坏了石闵的好事,石闵如今已经二十一了,不仅没定亲,甚至还没议亲,为啥?因为石猛要做螳螂身后的那只雀,石猛硬生生地等了两年,一步一步地谋划,等到陆家无法拒绝的时候为石闵求娶陆家嫡长女陆长亭。石猛等到了,所有的时机都很好,所以的后路都想到了,只是让石猛没想到的是,那日出现在平成的不是石闵,而是他的外甥,蒙拓。

而他最倚重的长子在哪儿呢?

在幽州,被困在幽州的一所府邸里。

石阔胸膛上火辣辣的痛,嘴角有血,石阔一只手撑在沙土里,一只手抬起轻轻将嘴角擦干净,抬头看向石猛,“父亲,你应当知道,我才是最中用那个。若我不中用,岂能叫大哥无声无息地困在幽州近十日?”

石猛气急,再高举马鞭,咻一声,马鞭狠狠敲在石阔后背上。

石阔身形猛然朝前一匐,胳膊肘撑在地上,才未摔倒。

“你他娘的到底怎么想的!你与你大哥血脉相亲!娶了陆家姑娘,我们石家才名正言顺!这么好一个机会,他娘的这么好一个机会,活生生给了蒙拓!你他娘的就像个娘们!时时刻刻都他奶奶的看不到大局!”石猛声如洪钟,气势夺人,他气急败坏,把石阔一把扯起来,“你他娘的自己扣了阿闵自己去抢也好啊!蒙拓姓什么!姓蒙,不姓石!”

石阔硁硁急咳,右臂被石猛一把拉起来,身形一个踉跄陡往前倾。

石猛将他胳膊一放,石阔便当即向前一倾,险些摔倒在地。

“你他娘是不是为了气老子!”

石猛他满心欢喜地等着从豫州传来的好消息,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把那枚扳指拿出来才管用!他若一早拿出来,陆长英生性狡黠定会拿出别的条件将他诓去,只有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陆家为了保全清誉与颜面,才不得不将陆长亭嫁到石家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陆长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整个陆家的支持!

意味着再没有人敢叫他下贱坯子!

他石家的泥腥味儿变不了了,只能靠妻族来变更了!

这么好的一个局,竟然他娘的被蒙拓截了胡!

石阔经营幽州一年了,这是他的地盘,石猛不太管,毕竟当家人只有一个,他不可能面面俱到。谁他妈想得到,石阔不声不响地扣了去往平成的石闵,还从石闵身上搜出了那只信物扳指,最后得逞的人就变成了蒙拓!

他娘的,抢亲的人变成了蒙拓!

蒙拓把话都说出去了,陆家甭想赖,石家别想改!

妈的,这么大一个哑巴亏,他却不得不吃!不仅得吃下去,还要奉上邕州作为蒙拓娶陆长亭的聘礼!赔了儿媳妇又折兵,石猛精明半世,就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石猛气得胸闷气短,手一松,马鞭扑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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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鞭重重一砸,扬尘瞬时高起。

石阔挑起嘴角微不可见地向上一挑,手背一抹嘴角的血迹,勉强站直身来,他的身子骨一向不比石闵健壮,石闵酷肖石猛,他却像他的母亲庾氏,小时他不喜扎马步练刀法,他想学字念书,他喜欢赏花品雪,石猛便斥责他“格格不入”,他只好强迫自己练武习步,他要习出个名堂来,好叫父亲能够拍拍他的头,像夸赞石闵那样夸赞他。

可根本没用,父亲倚重的只有石闵而已。

石阔脚下一软,险些未站直,血顺着手背滴落到了沙场上。

“若想气你,我何必只是软禁?”石阔语声气若游丝,“大哥一死,父亲仔细想想,你还可倚仗谁?三弟阿闯?还是石家长房那几个窝囊废?父亲,阿阔只是软禁了大哥十日罢了,清泉酒、羊肉锅,胡姬瘦马一样没落下...父亲,我不是陆纷,你完全用不着这样惊惶。”

石阔声音沉得极低,说到后来,有股微不可闻的讥讽。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不带一丝遮掩的威胁。

石猛心头陡然警钟长鸣,陆纷!弑兄的陆二爷陆纷!石猛突然意识到,他的这位次子根本就没不在乎石闵娶谁纳谁,甚至根本不在乎长兄石闵!在石阔眼里,石闵只如躺在刀俎之上的鱼肉罢了,随时都能下手除去,石闵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石猛眼神含义不明地看向正挣扎着站起身的儿子。

石阔撑在膝头的手向下一滑,整个人都险些倒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石猛束手而立,未曾有将他扶起的打算,“真定一介弱智女流尚且懂得大义灭亲,绝不容陆纷张狂跋扈。老子英雄一世,更不会因为只有你一个选择而束手妥协,阿阔,你胁迫不了我。”

石猛话未完,石阔便桀桀笑起来。

“父亲,并不是你选择我,而是我选择石家。”

石阔笑着纠正,“您与其将我这番话看成胁迫,不如看成宣战罢。您若仍旧一门心思扶持大哥,岂非叫我心寒?同是儿子,大哥是母亲生的,我也是母亲生的。阿阔不求您一碗水端平,只求您别太偏。您一心一意帮大哥求娶陆长亭,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让他站稳脚跟,借陆家的势高枕无忧,借陆长亭的机敏顺风顺水,可哪一样是他自己的了?父亲,借来的终究要还,这个道理,您是懂得的。”

石猛目光沉下去,看向石阔。

老狮子还咬得动猎物,年轻的狮子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继续说。”石猛牙齿咬得有点紧。

石阔的语调一直处于极为平和的状态,胸膛疼得厉害时大喘了几口粗气,“饶是如此,您把锦绣前程铺陈到大哥跟前,大哥都能被人截胡,这才叫不中用。不中用的人是活不长的,父亲,这是您的原话,为何事涉大哥,您的原则就通通消弭了?这并不公平,无论是对我,还是对阿闯,还是对为石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都不公平...谁他娘的愿意为一个蠢货尽忠呢!”

石阔终于语调高昂,往黄沙地啐了一口,淡红的血水一挨到沙地便争先恐后地往沙粒中浸去。

石猛恍然大悟,这一次,是石阔的试水与试探。

将兄弟阋墙之争摆上了台面,且看他如何抉择,石阔这一次给了长兄石闵生路,而下一次、下下次的结果,谁也无法预计,一旦出现了第二次、第三次,后果不堪设想。

确实是宣战,逼他做出抉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沙场秋点兵,奈何主将父子一人一边,正好各自对应靶心而站。

石阔耸耸鼻翼,“父亲,要么废了我,大哥当即高枕无忧。要么站稳立场,至少给两个儿子都搏一把的机会。冀州仍旧是石闵的地盘,我不要。我只要幽州。我与石闵各自为战,逐鹿中原,再看究竟是谁问鼎江山。”

他求的只是一个公平。

石猛神容阴郁,半晌未有言语,隔了许久方道,“给我一个理由,陆长亭这么好一个妻室,你为什么不要?”

“第一,我不是大哥,我并不需要靠一个女人来谋夺天下,故而陆长亭是好是坏皆与我无干。第二,此行只有蒙拓去,陆石两家方能毫无嫌隙地结为姻亲。陆长英为人疏朗手法老道,凡事却有底线,这世上只有陆长亭与之血缘最亲,依照陆长英的个性,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撕毁婚约,也绝不可能在幼妹的终生大事上轻易妥协。第三,我不要,阿拓想要,阿拓娶了陆长亭,从此便可死心塌地追随我,阿拓的本事,父亲知道,女人算什么?一将难求!”石阔语声平缓地开诚布公,“既然我不稀罕娶,而阿拓十分想要,我当然顺水推舟,成全一段佳话。”

石猛眉心一跳,敏锐地找到了石阔话中隐藏着的真相。

也就是说,蒙拓迎娶陆长亭,陆长英是应允的?!不仅仅是应允,甚至提早知晓,一直在推波助澜!?

石猛心下发狠,舌上发苦。

妈的!

到最后,他才是被人算计的那个!

他被陆长英涮了一把!

谢陆两家联姻被搅黄的账,谢家肯定算在了石家的头上!妈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终日打鹰,却被雁啄!蒙拓、陆长英、石阔,三个人,便将谢家与石家从头到脚涮了一遍!恰好这三人才是此次事件中的得利者!蒙拓白得了个出身高贵的好媳妇和一座举重若轻的城池,陆长英如愿既与谢家继续联姻,还扣住了邕州命脉,让谢家把账记在了石家头上。他的好儿子,石阔,才是中间最左右逢源,旗开得胜的那个——蒙拓的追随,手里握住的幽、邕二州,借机逼他表态,甚至不经意间卖了陆长英一个脸面...

石猛眼神复杂地看向石阔,这个儿子...行事老道,果敢决断,甚至敢于说出“不稀罕靠女人打江山”这番话...

为什么他不是嫡长子?

这么多年,石猛第一次生出了这个念头。

他妈的,为什么他不是嫡长子!

马鞭就落在石猛脚边,石猛飞脚将沉重的乌金马鞭一下踹得极远,攥紧拳头,转身向沙场外走。

石阔轻轻抬起头,望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扯开嘴角笑,奈何一扯,“唔”的一声,嘴角的伤口被撕裂开又现出了鲜血。

“你没把老二打死吧?”灯下,庾氏做绣活,语气平淡开口问。

石猛冷哼一声。

“你太固执了。”只有庾氏敢说这样的话,“这么多年了,你仍旧过不了那道坎。如今陆家险些因为陆纷家破人亡,便更叫你想起旧事...何必呢,都快十年了吧?”庾氏抬起头,就着针挠挠头,一副闲话家常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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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猛闷声不做言语。

他既不傻,又不痴,更不癫。

难道他看不出来相较于长子,次子石阔更有心机城府吗?他看得出来!他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是他不死心,他奶奶的还不信了,他堂堂石猛十几年如一日地将石闵带在身边,他儿子就学不到个一星半爪!?他老石家的脑子就还真这么蠢?!

可惜还真没学到...

可惜还真就这么蠢...

石猛心下一窒,这么多年了,从石闵几岁的开始,他就把长子带在身边的?好像是石闵七岁的时候吧,石闵从小就是个壮实小子,扎马步能扎两柱香,顶石缸、耍花剑、擂鼓练刀...硬肉就那么拱在胳膊上,硬梆梆的两坨肉,一看就是头狼崽子...

“跟十年前那桩事一点儿没关联!”

石猛语有不耐,看了庾氏一眼,“你眼神不好,夜里还做什么衣裳啊?要不交给针线房,要不交给李氏...”说着就探身把庾氏身旁的绷子和线团抽走,庾氏“啪”的一声打了他手背,“你的里衣,我都做了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前,是压根就没得力的丫鬟。凡事有心无力,全倚仗着你的陪房...”

石猛唉了一声,手上攥衣角,一只脚横在炕上,脊梁一下子颓了下来,“几户人家伺候石家上上下下的人,连大哥都有脸使唤你的丫头,丢份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庾氏拍拍石猛后背,她才嫁进来的时候,石家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庾氏的大门就是那时候被石家拿钱砸开的。可银子却买不到得力的丫鬟、婆子和管事,更买不到大儒、石老太爷马夫发迹,行事大咧咧,冀州东抢西掠,石家东边住一段时间,西边住一段时间,四下漂泊,压根不晓得何处为家,她好歹出身邕州庾,士家小姐养在闺中,嫌恶石家的仆从得过且过,几个粗使婆子连个针脚都缝不齐整,做什么事情都敷衍。她心一横,从头到尾管上手,她前头还横着一个出身不高的长嫂还有个精于算计的后母,给她排头吃,她忍着吃下来却什么都说不得。缝衣裳总能叫她想起以前的苦日子,也想起来一路过来有多艰难。

而石闵就这么跟着他们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

石家伙食糙得很,大碗的浆汤,大块的嚼都嚼不烂的羊肉,一大杯一大杯半凉不热的茶水...石家一把一把的银子是有,奈何石老太爷马夫做派,大笔大笔的钱买兵买马买草料,就是不愿意拿来买点小郎君的吃食,说起来就是“郎君咋能细养?仔细养成了小姑娘!”...

“前事莫提也罢。至于有没有关联,在我跟前,你打什么机锋?”

既然要开诚布公,庾氏便将针抿在布绒上,专心抬头看石猛,却见石猛一下子像老了五岁,发根白了,脸上的肉也垮下去了,肉一没,颧骨和天庭就往前突,本来就长得凶悍,如今一瞅,更凶悍,凶得像珏山上落草为寇的山大王。扩城虏地,排兵布阵,前要算计秦相雍,后要给符稽下绊子,样样殚精竭虑,后宅里头两个儿子都长成了,一山尚且容不下二虎,更何况这一只弱,一只强,难保不会打起来。

石闵与石阔,石猛...与他的长兄...

庾氏大叹一口气,娶她的时候,石家的银子已是如“银河流水”了,石老太爷雄心勃勃,拿五万雪花银叩开了邕州庾氏的大门,为次子石猛求娶了她,奈何石猛长兄比他年长近五载,娶的不过是个教书先生的长女,两厢一较,石猛终于决定取他长兄而代之。如何取而代之?其中曲折踟蹰,最后的结果是石猛给长兄留了一条命,却也留了一身病,长房如今孤儿寡母,膝下单剩了一个独女石宛。

十年了,连磐石都能被流水冲刷得变了形态,更何况人心。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铁律规制一旦打乱,天下便再无规则天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石猛心胸、本事、能力俱佳,他是争过来了,可如果石家今后的子孙不成器,只知夺嫡倾轧,又该何如!?嫡长子受到的教养当然是头一份的,这世上又有几个心志坚定的石猛,又有几个文韬武略的石阔?石家祖宗半生沉浮打下的江山,怎么可能容忍那些有其心而无其力的败类搅乱纲政?

石猛既然心在天下,自然不想成为那夭寿的大晋。

可偏偏是石闵为长,石闵为幼,石猛因石闵酷肖他而偏心喜欢,可她是母亲,三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次子自幼早慧,不与人亲近,可亲近是一回事,亲缘又是一回事。既然借娶亲一事,石阔撕破了这个脸,那他总归有所求。

“阿阔所求何物?”庾氏转了话头。

“只求我不偏心。”

灯下黑,石猛手掌展开,听得见骨节响动,“他只求我不偏心。”

“你做得到吗?”庾氏仿若站在高台,循循善诱。

石猛心上一抖,石闵已然举步维艰了,如果他再不偏心,石闵恐怕脚都迈不开了!他喜欢这个长子...他不喜欢石阔,从小就不喜欢!石阔和石家格格不入!石家是要在马背上打天下,他们和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士族不一样!

不一样!

他不喜欢士族!他们和士族不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石猛嘴巴一张再一阖,话说得艰难,“我从此不再约束石阔了...这是我的底线。”石猛眼睛一闭,兀地睁开,“我们还要给阿闵找一个高门淑女,最好和石阔的妻室连着姻亲。”

这是在保石闵的命...

庾氏轻抚了抚石猛,柔声缓言,“你多想了。”

性命?

石阔想要的,从来就不是石闵的性命。

只要石闵不挡道,只要石猛不做得太过火,石阔根本不在意这个长兄做了些什么——以石闵的心智,他大概也做不出什么祸事来,更伤不了石阔根本,如此一来自然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堂内有的双耳壶瓶里插了几朵杜鹃花,鲜丽丽的颜色映在昏黄的灯火中。

石猛隔了半晌,“嗯”过一声后,突然发声,“你说,阿娇肯嫁给蒙拓吗?不不不,你说,陆长英肯让阿娇嫁给蒙拓吗?我既敢出这种招逼阿娇嫁石闵,是因为我有把握让平成陆氏出一个陆皇后,陆家也算占了个便宜。可蒙拓的身份实在太低...”石猛眉间一沉,陡然想起石阔说的那几句话,“...阿阔说蒙拓想娶,而只有蒙拓娶,陆长英才会首肯。”

石猛眼睛微眯,目光一下子就亮了,像一头看见猎物的孤狼。

“阿娇好像是蒙拓救的吧?”石猛语气瞬时提上来,平稳中尚且可闻一丝急切,“阿娇也是蒙拓一路送到平成的吧?十五六的少女,英勇沉默的少年郎,朝夕相处且又有救命之恩,就算有门第差距,也只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石猛当下扼腕大叹,“妈的!要是那个时候就派石闵去,他娘的哪里还有蒙拓什么事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算过来算过去,唯一没算到的就是暗生的情愫和不可控制的人心!

石猛后悔不已,捶了捶暖炕,“操他奶奶,就他妈没把阿娇当成个普通小姑娘!”

谁他妈知道陆长亭会没首没尾地喜欢蒙拓那愣呆小子啊!是,他也看重这个外甥,蒙拓论起本事、武功、心机城府都是上流,更要紧的是吃得苦,忍得苦,一股倔劲儿,很有点他当年的样子。陆长亭早说她喜欢这样的啊!石家叔叔伯伯多,这样憨的少年多得是,挑都挑不完!

哦!难道是蒙拓的长相?

可论起长相来,石家三子哪个又比蒙拓差了!

要使这招就好使,他吃涨了才会起心算计陆长英哦!

照陆长英那副秉性,还不是陆长亭说要嫁谁,陆长英就应允嫁给谁的?

操他奶奶的,操他奶奶的,明明脸就可以解决的事,他非要靠脑子!

庾氏一下就听明白了,大笑三声,笑着就将声调降下来,“儿子没娶到,外甥娶到了也是咱们的喜事。好好地办下来吧,咱们家把姿态放低落点儿,这是几个孩子连起来涮了几大家一回。黑锅,石家背了就背了,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别让阿拓以为你对他生了怨怼,反倒不妙,阿拓一是大将,二是亲眷,与其束他手脚,咱们还不如把事情做顺了,搏个好彩。”

庾氏顿了顿,拍拍石猛肩头,“蒙拓的媳妇都是平成陆家嫡长女了,阿闵与阿阔的婚事,只有更好说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二十载夫妻,庾氏当然知道石猛痒处,一挠一个准。

石猛当下眼神就亮了。

再想了想,说起后话来,“你说,在陆长英心中已有计较的情形下,当日如果阿闵闯过去...陆家会怎么办?”

大概会撕破脸吧。

庾氏看不透陆长英,可她深信陆长英为了两个妹妹无一事不敢为。

“我会把陆长庆嫁过去。”

平成光德堂燕雀临门,府邸铺红,砖瓦上心,无字斋中静谧极了,游廊可见一高一低两个人趿木屐,缓步向荣熹院。陆长英温声为幼妹解惑,“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几手准备,如果没有蒙拓,如果石阔没有动手,如果石闵没这么不中用,事情都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石家若换个人来,举着陆家的扳指高呼求娶陆家嫡长女,我便给他陆家嫡长女——你说,陆长庆是不是陆家的嫡长女?”

是,是陆家二房的嫡长女。

这算是冠冕堂皇的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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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抿了抿唇,她问陆长英,若是没有蒙拓,也没有她与蒙拓间的情谊作为基础与考虑条件,石家仍旧会以这方扳指做文章,若这件事发生了,陆长英会怎么做?

这问题没意义,可她就是好奇。

这是石猛与陆长英的博弈,她很好奇究竟谁会赢。

石猛胜在老奸巨猾,而陆长英的长处却是缜密的心思。

陆长庆啊...

长亭闻言有半分怔愣,她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不对,她都快将整个二房都忘光光了,甚至在荣熹院见到常常出现的陆长兴时,长亭都选择性地将眼神移开,不去看他。对待同在荣熹院的,以真定大长公主母家亲戚的身份养着的幼帝符瞿,长亭倒是一直以无限的宽和与怜悯的态度待他,既怜他命运多骞,又惜他年弱体病,终日参汤不离口,五六岁的娃,话都嘟囔不清楚,托秦相雍的福,陆家的郎中斟酌断言符瞿恐怕过不了十岁。饶是如此,符瞿仍旧很奋力地活着,病痛让人憔悴,可荣熹院听不到他一点点哭闹的声音。

相比之下,陆长兴毫无缘由地哭啼和嚎叫,毫无意义。

爱屋及乌,长亭恨毒了陆纷,自然不可能给陆长庆及陆长兴好脸色看...

廊口清风沉沉消香静谧,长亭头一顿,她这又想到哪里去了!不过说了句陆长庆,偏偏想了这样多!思绪止都止不住!长亭拍拍脑仁,脚下木屐踏在青石板上,女子着锦衣华裳,大幅裙裾迤逦委地,青水云纹澜边滚了两道路子,行止间有些不便,陆长英为待幼妹,身形一伫,笑道,“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长亭摆摆手。

陆长英拍拍妹妹额头,又笑道,“总喜欢自寻烦恼。”

长亭嗔了一声,有些恼,也不知怎么的,她的个性在亲近的人们嘴里头渐渐变了味儿,“跟个老母鸡似的”这是玉娘的原话,“阿姐,您先把自己的稀饭吹凉,再来唠叨我好吧?”这是日渐大了的小阿宁的原话,“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喜欢管事儿,东边出天晴要管,西边下雨也要管。”这是满秀的原话,“十六岁的人,六十岁的操心”这是真定大长公主言简意赅的总结...

由此可见,陆长英真是亲阿兄,为她粉饰太平,美其名曰“自寻烦恼”。

长亭再啧一声,正想与陆长英争几句嘴,余光却瞥见拐角处芍药敛裙急匆匆向游廊来,芍药见长亭与长英脚下一顿还站在廊口说起话来,不觉唱了一声,“哎哟喂,大姑娘诶!您可不敢慢了!大长公主这些时日急得都快上火了!嘴上两只疖子,今儿个一大早喝了蜜汁梨水才降下去!”

过了庚帖,由真定大长公主亲自掌刀定下了十几车的东西,大到器皿摆件,小到绢花发簪,三百六十样,样样俱全,皆是上乘的货色——这可还不是聘礼,这只是年礼,真定大长公主放出话来,平成陆氏要拿十万两银子迎娶谢家长女,倾城之力,陆家的姿态放得极低,陆家姿态放低了,谢家当然赚足了颜面,脸上一有光,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谢陆两家交涉起来,异常顺利。

陆长英翻了年都二十一了,谢之容与长亭差不离大,也十六了,两方再说一说,通通气儿,能在今年过门都算快当的。陆长英娶亲,最要紧的是肩负衍育子嗣的重担,如今乱世当道,战火由内向外蔓延,谁也赌不起,两厢一商定,真定大长公主拍板要在明年年初之时就将这件事给办了,谢家当然称好,只是谢询听闻陆长英撕毁与符稽联盟之谊,单方面截断邕州过豫州官道,再与石家暗通曲径从而石家顺利拿下邕州一事后,这位翩翩浊世美郎君一见陆长英面色就有些不好,甚而向谢太夫人进言,“...平成陆氏已不复当年荣光,如今竟自甘堕落,与草莽马夫为伍作伴,这门亲事不结也罢!妹妹若嫁到陆家来,岂不是要与石家女眷以姻亲相称?!如莲花入淤泥,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谢太夫人还没说话,谢之容便斜睨她长兄一眼,言语未曾语气辩驳,只是话说得很坚定。

“门第之见,庶士之别,究竟靠何物区分?士族自东汉以来兴旺发达,原因有二,一为,皇帝昏庸,丞相辅朝,二为士大夫家族联姻,其间相互扶持,故而门第牢不可破,经由百年绵延至今,士族权势已经封顶,当上坡路走完了,走到了巅峰上,毋庸置疑,一定会是下坡路。阿兄,认清形势吧,陆家乃四大家之首,尚且能屈能伸,我们谢家又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谢询留下一句“孺子不可雕也”,当即拂袖而去。

别问长亭是如何知晓这些事儿的——深宅大院里哪有秘密呀?谢之容嫁进来就是陆家的宗妇,真定大长公主多使几个得用的奴才“关心侍候”她乃人之常情。

长亭大舒一口气。

她就怕谢之容就像谢询那样,空有满腹风骨,却无半两平世之才。

陆长英派小秦将军亲送谢家,谢家一走,真定大长公主总算是腾出空来琢磨蒙拓那桩飞来横祸了,真定比了许多次那两尊玉扳指,又对比了那封生辰八字的笔迹,每一次都得出的确认无误的答案,真定大长公主心灰意冷之下,终于得偿所愿地...上火了。

真定大长公主很着急,奈何陆长英却一副一点不着急的模样,借由公事琐事一拖再拖,终于拖到最后真定下了死命令,让长亭、长英两兄妹必须到荣熹院见她一面,否则她老人家便拄着拐杖去哭陵寝了。

陆长英里里外外再悉心安排了一遍,便邀了幼妹长亭一道去荣熹院共商此事。

长亭心下忐忑,照真定大长公主的阅历,隔了这么十来天,一平静下来就一定能发觉这件事的不对劲...比如,照石猛那样的个性,为甚不是石猛自己的儿子来摘这个落地桃子呢?

万一,真定大长公主看穿之后竭力反对,又该如何是好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t\t', '\t')('\t\t\t第一百八六章议定(下)

荣熹院静悄悄的,三月春风似剪刀,新檐旧燕又归巢。

小丫鬟躬身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回廊阶下,院子里有棵百年老树,几个健硕郎君才能合抱住的枝干,葱葱郁郁庭庭如盖的枝梢,一尘不染的脉络清晰的枝叶,绿绒绒的一团在微暖的日光照射下像极了朦胧的云。

正堂前罩着细竹帘子,陈妪垂手站在门外,见长英兄妹来了,单手打了帘,笑盈盈地嗔陆长英,“...整日整日都看不见人影,追到无字斋呢,说大郎君去了前院,追到前院呢,说大郎君出了府邸,大长公主索性两头捉人,奈何又说您出城去了...”

陆长英笑起来,往里厢瞧了瞧,笑容亲切极了,“就只有我与阿娇来问安?”

陈妪“啧”一声,眼神往花厅一瞥,再看了眼长亭,小姑娘丁香花般净白的面容叫她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人老成精,陈妪在真定大长公主身边经了几十年,什么风浪坎坷没见过,她许久没用这样轻蔑不忿的语气说过话了,“...大长公主还邀那小子候在花厅里候着呢!大长公主点了娥眉亲自侍奉着,用的是钧窑的套瓷,煮的是大红袍...这样的体面,也不晓得那小子惯不惯!”

真定大长公主这是在给那小郎君体面!

长亭神容未变,伸手揽了揽陈妪,笑称,“总还没让陈妪亲自去伺候那小子——他尚不算真正体面呢!”

小姑娘笑眯眯的模样,叫人平和下来。

他们家金尊玉贵的姑娘,她自小看到大的姑娘,怎么能和这样身份的人牵扯关联!

时过境迁...时过境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陈妪心窝窝都在泛酸。

真定今儿还邀了蒙拓来啊?

长亭眼神一斜,隔间花厅的窗棂开了一条小缝儿,紫藤花栽在红泥小盆中低低垂下,紫彤彤的,正好遮住那道缝隙,长亭想踮脚瞅一瞅里头,终究是忍住了。过穿堂,过花间,双福双寿不断头纹鸡翅木屏风一过,真定大长公主手持一百零八颗杜梨佛珠,眯着眼,堂中点了香,极清淡的味道,窗前暖炕上坐着陆长兴,许久未见,身量冲了一头,模样没大变,只是眉宇间有些涩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