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第三百五十四章危机
王朗猛然抬头,声音发沉,“三郎君怎么了?”
他和石闯是把兄弟,石闯跟他两哥哥年纪差别放那儿了,老大老二怎么争怎么闹,都跟他没关系,加之他自小就被石猛甩到军营里头去,更没啥机会掺和进石家内部的倾轧中来,故而无论哪个哥哥上位,其实对石闯都没啥影响,大不了石闵上位被崔家把持朝政后,石家子弟的日子会难过点儿,可再难过也难过不到哪里去啊!
本来各自都有了各自命运般的归宿了,石闯一直被排斥在建康权力圈外,这样很好,其人本无野心,又何必暗自强求,
可在这节骨眼上,蒙拓却提到了石闯!
王朗佝腰捡起落在地上那封信,第一眼便看到了四个字,“石阔已逝”,王朗躬身抱拳,不再等蒙拓回答,“臣下必保三郎君安泰无恙。”一语言罢,便扯过挂在廊间的斗篷,转身抛开帘帐向外去,帘帐一起,凉风渐近,秦堵打了个冷战,愣愣地看着蒙拓,“这事儿是石闵干的?”
蒙拓仰头不语。
秦堵也觉得这个问题傻冒了,一开口觉得声音有点发颤,好歹稳住了心神,再问一句,“岳大哥……他……何必呢!”秦堵手攥了个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一旦二郎君登基上位,他岳番何愁没有个好前程啊!又何必背信弃义,靠到他石闵麾下,做他石闵的走狗!”
寒风凛冽萧瑟,蒙拓不知如何作答,这又何尝不是他想抓着岳番肩膀询问的事情——为什么?
为什么!?
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大好的锦绣前程,近在咫尺的功勋,为什么!?为什么宁愿拿这些东西去赌一场!宁愿担负叛徒的骂名!岳番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他!
他是不是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t\t', '\t')('\t\t\t岳番他是不是疯了!?
他确实是疯了吗?
岳番回头看了看他身后留下的那一长串脚印子,邕州城外,天地一片雪色,雪已经积得很厚了,若非军营中的将士们都穿着厚重的小牛皮短靴,这场仗或许打得寸步难行……还好,二郎君石阔带兵出建康的时候带足了军饷补给,将士们穿的是铁甲,用的是打得锃亮的大刀,可惜,他们穿着这身光鲜的盔甲,拿着这柄锋利的大刀,并没有活很长。
石阔麾下嫡系八千人全军覆没,其余将士被他收编进邕州的编制中,与其说是收编,不如说是俘虏,他俘虏了石阔的人马,眼看着石阔被人斩于马下,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血流潺潺不止,死得一点也不拖沓——他已经尽力做到了让石阔死得有尊严了。
石阔至死都不知晓他究竟死在了谁的手上,突如其来奇袭围攻的敌军,突然消失的石家军,险峻的地势让他无法逃脱,同样,恶劣的天气也让他无法看穿丛林中的迷雾,石阔大约以为他是战死的。这样也好,战死沙场总比死在早已叛变的下属手中来得英雄。
那日两军对垒,石阔率军亲征,他接到的任务是带大部队殿后支援,可他没有应约至此,而是率兵在路上耽搁了两柱香的时间,天凉路滑,他只有带着部队慢慢走,避过险石奇峻,避开悬崖陡峭,待他们抵达前线时,石阔已经战亡,而他麾下的人马所剩无几。大部队见主将爆毙自然悲愤交加,气愤让人忘却惧怕——你看,又是一场胜仗打下来,在他岳番的领导下,石家军再打胜仗。
哦,石阔的性命,另算吧。
岳番习惯性地去叼嘴角边的那根狗尾巴草,却陡然发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叼过狗尾巴草了,在冀州的时候,别的公子哥笑话他江湖习气重,就像个“没教养的市井流氓”,他便改了这习惯。再之后,建康压根就没得狗尾巴草这种物件儿了。
岳番裹紧斗篷,站在山顶,前方白雪皑皑,他心中发虚,一闭眼就是那日的景象,乱兵涌入,血流成河,岳番几欲作呕。
“岳小爷,人不是你杀的,你完全没有必要感到羞愧。”
不知何时,岳番身边多了一列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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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番一听这个声音,下意识地向后一退,抬头见那老爷子,胸口一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岳番惨淡一笑,好像有点站不住,“虽然不是我刺下那一箭,可二郎君却确实是我蓄意杀害的,这点我没法过去。”
老头似笑非笑斜睨岳番,“过去?你要到哪儿去?石阔死了,是你蓄意谋害的,还是顺水推舟有个甚意义?反正他都死了,且是因你而死。”老头儿一声嗤笑,“当初你掌兵磨磨蹭蹭下邕州时,可不见这样感性义气啊。”
老头说话直中红心。
岳番胸口一阵憋闷,再看向那连绵不绝的群山峻岭,看那白雪皑皑,不知何去何从,他选择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只是明白石阔上位,那么他最信赖的人绝对是蒙拓,他岳番,甚至他爹岳老三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没落,因为当天下大局已定,国泰民安,战乱减少,那么他们爷俩连个副将都捞不到了。
他能怎么办?
自然是换个主儿再来一次了。
他当然舍不得,谁能舍得这么几十年的情谊?可他心爱的姑娘嫁给了别人,他最信赖的兄弟连一句话都不帮他说,只会指责他、打他、捶他拳头,而另一个信赖的兄弟却压根就不在乎这整件事——如果石阔当初对长亭要将玉娘嫁给王朗一事发出任何反对的声音,那么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他承认是他不够成熟,可谁给他成熟的机会了!
他无法成熟地去面对来自母亲与玉娘的逼迫,所以他逃了,这一逃便是物是人非。如今他只想让这群人看看,一旦他成熟起来,真正懂得为自己谋划以后,他将会变得多么可怕。
岳番再看向老头,轻声道,“那……之后,我该怎么办呢?”
老头儿捋须且笑,“之后啊?之后就静待建康来人。”老头见岳番似懂非懂,不绝心头哼笑三声,竖子不以为谋,话都递到这种程度了,还不知该如何是好,无怪要拿他做饵当伐,老头再道,“邕州与石家冀州老宅相连,蛇有七寸,冀州藏有石家时代留存下来的秘密,冀州就是石家的七寸。建康为解邕州之忧,必定再次派兵,这次率兵之将必是蒙拓。一旦蒙拓离开建康,建康留下个张黎能顶甚鸟用?到时大郎君反扑内城,生米煮成熟饭,石猛不得不立诏让位,到时再探讨要不要斩草除根,岂非容易?”
岳番暗自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来,“那胡人怎么办?要是胡子再攻邕州,我是守还是不守?”
“蒙拓当然希望胡人和符稽牵制于你,他好腾出手来打理建康。”老头儿嘿嘿一笑,“可别忘了,崔家老宅在北疆!只要崔家出手牵制胡人,保你兵马分毫不损!”
岳番闻言不由向后小退一步,蹙眉问,“我以为你是大郎君的人?”
老头儿白眉上挑,“崔家姑娘嫁给了大郎君,是谁的人,有何区别?”
岳番再看那皑皑白雪,不觉寒风凛冽。
真正的可怕不是一个男人的突然成熟,而是一个男人以为自己突然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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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冬天过得和七年前的那个冬天一样漫长,甚至从未下过雪的建康都在隆冬时节落了一场大雪,同井下腌着的咸菜一样落入冰窖的,还有建康内城的诸人,哦,除了石闵府上与崔氏府上。石闵的府邸尚未挂牌上匾,门前立了两尊相貌狰狞的石狮子,约莫是因年关将至,门廊处还挂着两只大红灯笼,白雪皑皑之中,石闵府邸看上去喜庆极了。
“邕州走了……”
石闵府邸正堂中,石闵走路都带着风,一把撩开门幔,见崔氏搭着脚,一只手上捻着绣花绷子,一只手搭在鎏金铜暖炉上,颈脖上拢了匹白貂绒,身侧放了盆开得正盛的牡丹。石闵一进内室,四字将将出口,崔氏便朝他抿唇婉和地招招手,语笑嫣然,“快来快来,今儿花房送了牡丹来,也难为他们了,这大冬天的还能养出牡丹来呢!”
石闵再挑外袍,压低声音忙道,“邕州没了!岳番成事儿了!咱们……咱们……”
石闵话还未完,崔氏眼神一个斜睨,石闵便不敢再说下去了,崔氏见石闵将后话吞了下肚,便又展颜轻笑,将绣花绷子轻置身侧,又拾起剪子给牡丹修了枝,“咱们什么呀咱们?石阔是兄弟,要除掉他是最容易的。之后还有符稽,还有胡人,还有...”崔氏再抬眼眸,笑了笑再道,“还有圣上啊。”
石闵一楞。
在他的认知和执念里,石阔是他最大的,同时也是唯一的对手。其他的...其他的,他真是没考虑过呀。
崔氏玉指纤纤,面容五官都不算太出众,只是这双手每日裹了蜂蜜、珍珠粉和牛乳,养得一双葇胰肤容白皙,玉骨生香,如今这双手衬在牡丹花里,像红花中翩翩飞了两只白蝴蝶,崔氏的手怎么飞,话儿就怎么说,“石阔是死了,邕州、冀州和幽州是都空出来了,可又不是只有咱们一家看着。胡子虎视眈眈,岳番那破落户能顶多久?符稽如今打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崔氏手上不飞了,似笑非笑看向石闵,“你以为咱们处境很安稳吗?”